第51章 51(一更) 容玠,你聽過回旋鏢嗎?……
夜漆黑, 北風凄厲。六合居的燈籠被吹得不停地晃,映在梁柱上的憧憧燭影尖銳而猙獰。
容玠在仆從的指引下,一路進了水榭。
水榭的門一開, 容玠才剛踏進一只腳,就聽得裏面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接著便有一煙灰氣撲面而來。
“好你個容玠!竟敢奉違!”
伴隨著被揮倒在地的熏爐朝腳下滾來,端王驀地轉, 滿臉怒容地看向容玠。
容玠的步伐頓了頓,卻還是低垂著眼走進了水榭,“殿下息怒。”
引路的仆從了肩, 立刻將門合上, 退了下去。
端王快步朝容玠走來, 震怒不已, “本王讓你告訴蘇妙漪就此收手,你不僅不阻止,甚至還幫著……為了找到劉其名, 你甚至特意讓一個廚娘把劉家的事傳到樓貴妃的耳朵裏!”
容玠眼眸微垂, 默然不語。
“樓家是你的仇家, 本王才是你的靠山,本王答應幫你對付樓家,可你呢?你如今為了一個蘇妙漪,竟將攻訐本王的靶子親手送到了樓家手裏……容玠,你是瘋了嗎?!”
端王怒極反笑, “你要替賤民巷的一個死人討公道, 那你父親和祖父的仇呢?誰替你報?你是打算與樓家一笑泯恩仇嗎?!”
水榭陷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容玠才低俯下,隔著袖上那倒地的熏爐, 緩緩將它扶了起來。
的確,鄭五兒與他何幹?
他本不想管鄭五兒的閑事,可看見蘇妙漪那樣不顧、一往無前時,他搖了。
鄭五兒與蘇妙漪,又有何幹?
他汲汲營營,是為了替祖父和父親昭雪,而蘇妙漪而鬥,卻是為了一個六親無靠、毫不相幹的鄭五兒……
“祖父、父親和鄭五兒,其實沒有區別。”
容玠抖了抖袖袍,石破天驚地來了這麽一句。
連在暗的端王都神一頓,瞇著眸子看過來。
“為了一家的冤仇,便對另一個無辜之人的命視若無睹……”
唯一一盞燭火變得微弱,窗外波粼粼的暗影逐漸覆罩了容玠的面容,“如此行徑,與劉家、與樓家何異?”
黑暗中,端王發出一聲冷笑,“本王原本還以為你學會了迂回轉圜,沒想到竟還是頑固不化……”
“殿下,有些事退一步無傷大雅,可有些事若退了,退到底線之外,便永墮深淵。”
頓了頓,容玠又道,“九安也在賭,賭殿下與我一樣,是忍辱懷真、無愧于天地的同路人。”
水榭倏然一靜。
不知過了多久,端王才拍了拍手,冷笑著從暗走了出來,“好,好一個忍辱懷真、無愧于天地……”
他走到容玠邊,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才一揮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水榭。
水榭陷一片靜寂。
容玠眼眸微垂,面上仍沒什麽波瀾。他獨自一人站了片刻,才退出了水榭。
水榭外,六合居的總管竟一直候在廊檐下,見容玠出來,便恭敬地喚了一聲,“容公子。”
總管一路將容玠送到了六合居外,直到容玠臨走前,他才別有意味地囑咐了一句,“公子莫要怨殿下,殿下是極重義的人。明日辰時,殿下便要離開臨安,屆時,還公子來為殿下送行。”
語畢,總管便拱了拱手,退回了六合居。
看著六合居的門緩緩闔上,容玠眉宇微微舒展。若無端王授意,此人斷不會同他說這些。
他笑了一聲,轉上了馬車。
***
翌日。
蘇妙漪醒得格外早,天還未亮便已經披著推門而出,在院朝四周張著,想要尋個容府的下人,可只在膳廳裏瞧見了人影。
“早啊。”
蘇妙漪一進膳廳,就見江淼已經坐在桌邊,一邊用早膳,一邊同打招呼。
蘇妙漪詫異地,“你怎麽也這麽早?”
“眼皮直跳,睡不著了。”
江淼了眼皮,指著手裏的湯碗,“煎茶湯,你也來一碗?我跟你說,這容府廚子的手藝,真是和街上那些鋪子沒得比!對了,還有這容府的床榻、被褥,也格外的……真不愧是名門族,要不是托你的福,我這輩子怕是都不到吧。”
蘇妙漪有些心不在焉,“那你就好好珍惜吧,這樣的好日子過不了幾天了。”
江淼手裏的湯勺一頓,不舍地,“這麽快就要搬回去了?”
“你還想在容府賴多久!”
說話間,容府的使已經聞聲又從廚房裏端了一碗煎茶湯出來,放在蘇妙漪面前,殷切道,“娘子慢用。”
蘇妙漪連忙擡眼看,“你們大公子昨夜回府了麽?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的時候可有什麽異樣?”
江淼忍不住挑眉看,“這麽關心容玠啊。”
蘇妙漪瞪,“聽說他昨夜被你爹去了六合居!誰知道你爹是不是因為劉家的事遷怒他……”
聽到六合居那位爹,江淼噎住,埋頭不吭聲了。
使笑著對蘇妙漪說道,“公子昨夜回府的時候已經不早了,不過好像一切正常。今日公子還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要為六合居那位貴人送行,想來二人應當沒因為劉家的事生出什麽隔閡……”
蘇妙漪這才松了口氣,舀起面前熱氣騰騰的煎茶湯,慢吞吞地喝起來。
可一旁的江淼卻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麽,猛地擡起頭,“送行?為六合居的主人?”
使愣了愣,點頭道,“是啊。聽說那位貴人要回汴京了……”
江淼蹙眉,思忖片刻後霍然起,徑直朝外快步走去,“我要去見他!”
“哎……”
蘇妙漪趕捧起煎茶湯喝了一大口,隨後被燙得直吸冷氣,追著江淼跑了出去,“你這時候去見他做什麽?”
江淼沉著臉,心煩意,“我倒要看看我這個爹到底是何方神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從來不面,到底是他自己見不得人,還是嫌棄我見不得人?!”
城郊。
兩輛馬車停在城門外的開闊地,容玠披著一襲雪氅,從其中一輛馬車上走下來,走向另一輛翠幄馬車。
那架馬車華貴卻不張揚,車邊還伴著十數個牽著馬的護衛,雖打扮與尋常隨從無異,可那氣度一看便是功夫頂尖的高手。
容玠走到馬車邊站定,“九安來為殿下送行,願殿下一路順遂。”
車簾被掀開,端王的面容半邊在暗,半邊暴在容玠的視線下,“這一路順不順遂,尚未可知。本王只知道,回到京中還要替你們收拾爛攤子。”
話雖如此,可他神平靜,言語裏已經沒了昨日的怒意。
容玠低眉斂目,靜靜地等著。
半晌,端王才輕笑一聲,松口道,“容九安,算你賭贏了。本王需要的,并非是一心只想著複仇、凡事都只靠仇恨而驅使的一把刀,而是幕僚、是謀士、是能幫本王激濁揚清的純臣……因利而聚,終會因利而散。唯有志同道合,才更長久。”
容玠眸微,擡眼對上端王的視線,也笑了,“殿下所言甚是。”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行漸近。容玠一回頭,就見又是一輛容氏的馬車停在了不遠。
“我,我的腰……”
蘇妙漪臉微白地走下車。
因著江淼的連聲催促,車夫幾乎將馬鞭揮出了殘影,只用了平日裏一半的時間,就匆匆趕到城郊。蘇妙漪只覺得自己的腰都快被顛得散架了,扶著車緩了一會兒,差點沒吐出來。
一轉眼,江淼已經氣勢洶洶地從邊沖了過去。
“你等等……”
蘇妙漪下意識想要擡手拉,卻撲了個空,眼睜睜看著的披風從自己手掌心劃過。
“……你們來這兒做什麽?”
容玠眉心一蹙,走上前攔住了江淼。
江淼卻看也不看他,徑直向那輛馬車垂落的青綢車簾,咬咬牙,“我是江淼,請馬車裏的貴人下來相見。”
車之人似乎是愣了一會兒,隨即蓋彌彰地將車簾闔得更,又叩了叩車壁。
隨行的護衛們會意,當即紛紛上馬。
眼見著車夫揚鞭,一行人要啓程,江淼仍是不甘心,擡腳便要靠向馬車,卻被容玠手攔住。
恰好蘇妙漪已經追了過來,江淼眼睛一轉,直接將拽到前,往容玠那兒一推。
蘇妙漪猝不及防被推了一個踉蹌,徑直栽向容玠。容玠眸微微一,驀地收回了阻攔江淼的手,將蘇妙漪抱了個滿懷。
子袖袍兜起一陣風,上那清冷甘甜的桂花墨香氣瞬間迎面撲來,在鼻尖縈繞,容玠恍惚了一瞬。
而就這一瞬的功夫,江淼已經從他邊越過。
短暫的發愣後,容玠很快恢複清醒,當即便要松開蘇妙漪,去阻止江淼。
反應過來後的蘇妙漪在心中暗自咒罵了一句江淼,但卻還是配合地拖住了容玠,裝腔作勢地痛呼出聲,“……疼!”
容玠作頓住,扶在胳膊上的手掌了,垂眸,“哪兒疼?”
“腳,左腳崴了……”
“你指的是右腳。”
“……”
另一邊,江淼已經闖到了馬車邊。騎在馬上的護衛們都想要攔,可又顧忌著不能傷,于是猶猶豫豫間,竟還真登上了馬車,一手扯住了那青綢車簾。
這幾個月來,知微堂衆人只要一提及六合居這位神的貴人,便對著江淼說“你爹如何如何”,以至于江淼竟也接了這個荒謬的猜測,而且日益篤定!
“有種生我,有種拋棄我,現在卻不敢見我?你算哪門子……”
江淼驀地將那青綢車簾掀開,到邊的話卻已經來不及收回,“爹爹???”
看清車年輕俊朗卻滿臉錯愕的端王,江淼最後一個字的音調霎時轉了幾個彎。
馬車外陷一片死寂。
見江淼得手,蘇妙漪當即也不裝了,一把甩開容玠的手,也腳步輕快地跑過去。一探頭,總算是越過江淼見到了端王的廬山真面目——
看清端王面容的一瞬間,蘇妙漪臉上的好奇和興味也霎時僵住了。
……不是糟老頭子嗎?
馬車裏這個和容玠年紀相仿的青年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江半仙……”
端王定了定神,勉強對著江淼開口了,“有何指教?”
江淼攥著車簾,亦是腦子裏一團漿糊,半晌才尷尬地憋出一句,“抱歉,我,我以為你是我爹……”
話一出口,江淼就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給自己兩拳。
端王的表也變得更加詭異,不過他也有些詞窮,僵持半晌才同樣荒唐地應了一句,“……我大約是生不出江半仙你這麽大的兒。”
江淼臉瞬間漲得通紅,著頭皮訕笑道,“自,自然。打擾了,慢走不送……”
江淼連忙松開了車簾,慌慌張張想要下車,卻是腳下一,直接從馬車上栽了下去。
衆目睽睽之下,江淼一跤跌下車,一屁坐在了地上,疼得齜牙咧。
聽得靜,端王又把車簾掀開,探出來,憂心忡忡地,“你沒事吧?”
江淼只覺得自己今日丟人丟到家了,捂著臉直擺手。
蘇妙漪終于從端王真面目的沖擊裏回過神,連忙跑過來,把江淼攙扶了起來。
“……”
端王言又止,終是重新放下車簾,吩咐車夫啓程。
待他們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道那頭,蘇妙漪才一邊噗嗤噗嗤憋不住笑,一邊說道,“江淼,你爹爹真是夠年輕的……”
“你還敢說?!”
江淼終于放下了遮擋臉的手,憤然擡起頭,刀子似的眼神剜向蘇妙漪,語氣逐漸森,“要不是你一直在我面前說他是我爹,我今日會丟這麽大的臉嗎?蘇妙漪……我要殺了你……”
蘇妙漪心口一,連忙轉頭就跑。
江淼在後頭瘋魔一樣地追,蘇妙漪慌不擇路,直接鑽進了容玠的車裏,求助地,“義兄,江淼要殺我……”
容玠瞥了一眼,吩咐遮雲回城。
有遮雲攔著,江淼自然闖不進來,只能憋著一口氣回了自己的馬車,獨自一人回味方才的丟人時刻。
一切安穩下來後,蘇妙漪才松了口氣,往車壁上一靠,這一靠,倒是突然想起什麽來。
蘇妙漪驀地直起,瞪向容玠,咬牙切齒地,“都怪你——”
“怪我?”
“是你跟我說六合居的主人比顧玄章還德高重!”
容玠轉頭看,慢條斯理地,“蘇妙漪,誰告訴你德高重就是糟老頭子?”
“……”
蘇妙漪語塞,瞪著他瞪了半晌,還是咬牙收回了視線。
***
隨著端王離開臨安,劉其名殺人一案和鄭五兒替死一案也都塵埃落定。
李徵為欽差大臣,做事雷厲風行、言出法隨。再加上有傅舟“襄助”,不過幾日的功夫,一幹人等都被定了罪,杖殺的杖殺,流放的流放。還有臨安府衙,所有與劉家一案牽扯不清的吏,也都從上至下地被發落了,唯有傅舟逃過一劫。
傅舟因“揭發”有功,沒像其他人一樣撤職、永不準仕。他仍留在了臨安府衙,不過卻也連降三級,了一個小小的主簿。
臨安府衙一下換了大半的員,而至于新任知府,不是別人,正是從汴京來臨安的欽差大人李徵。
這位李大人一上任,便在臨安城傳出了嫉惡如仇、鐵面無私的好聲。更了不起的是,他在懲貪污吏的同時,竟還不忘將那些在知微堂門口鬧事的一衆村民安置得妥妥當當。
“李大人竟然要為賤民巷重修屋舍!”
知微堂三樓,一群書生們圍坐在一起,書也不讀了,而是興地議論著李徵。
“把城西的屋舍翻修,可是費錢費力、不小的工程?這李大人哪兒來的銀子?”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是裘家!”
“裘家……裘恕啊?!”
“除了這位天下第一善人還能是誰!聽說裘大老爺聽說了臨安城的白鴨生意,知道賤民巷的人走投無路,特意在李大人來臨安前就告訴了他,若有任何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裘家願傾力相助……”
“不過,裘大老爺也說了,賤民巷不是白修的,他修整賤民巷的前提是,所有能走得路的村民,都要在他名下的茶樓、商鋪或是慈莊做滿三年的勞力!”
“裘家的生意,那都是包吃住、不愁生計的……裘大老爺真是仁善啊!”
淩長風一上樓就聽見書生們對裘恕贊不絕口,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臉不爽地咳了兩聲,“諸位,三樓是用來讀書的,不是用來嘮嗑。麻煩不要打擾其他客人可以嗎?”
書生們面面相覷,噤了聲。
淩長風垮著臉走到窗邊,在同樣垮著臉的蘇妙漪邊坐下。
“裝模作樣都裝到臨安來了……”
淩長風怪氣地撇。
蘇妙漪也一臉郁悶,酸溜溜地冷笑,“誰讓人家有錢呢?誰讓人家是商戶榜榜首,産業遍布天下呢?”
“……嘁。”
淩長風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榜首了不起啊,用不了一年,你就能把他趕下去!”
“……”
蘇妙漪緩慢地扭過頭,皮笑不笑地看向淩長風,“別顧著鞭策我,你自己能不能也出點力?比如幫我想想,怎麽把知微堂開去汴京,怎麽在其他地方開分店……”
淩長風假裝什麽都沒聽到,飛快地著桌凳,一邊哼小調一邊遠離蘇妙漪。
蘇妙漪恨鐵不鋼地瞪淩長風,“中看不中用!”
“妙,妙漪!快下來!”
樓下忽然傳來蘇積玉扯破嗓子的喚聲,還含著幾分驚惶和不安。
蘇妙漪嚇了一跳,連忙轉離開窗邊,沖到了欄桿邊朝下看。
樓下,穿著一服的新任知府李徵領著數十個衙役,從知微堂的大門魚貫而。
知微堂裏的客人們都聞風而來,紛紛圍在了一樓和二樓的欄桿、樓梯口,好奇地觀著那些差,頭接耳地猜測著他們的來意。
“蘇妙漪何在?”
李徵捧著一方狹長的匣盒,面無表地掃視了一圈。
蘇妙漪臉微變,飛快地提著擺往樓下走,“我在這兒。”
跑到樓下,站在李徵面前時,蘇妙漪的掌心已經微微沁出了些冷汗,“不知大人來知微堂,是有何事?”
李徵神肅沉地看了一眼,將手中匣盒往前一低,啓吐出二字,“跪下。”
蘇妙漪心裏一咯噔,震驚地擡眼看向李徵。
下一刻,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才大氣地接上後面兩個字,“……接旨。”
“……”
蘇妙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撲通一聲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臨安蘇氏蕙質蘭心、為民而商,揭發臨安府白鴨替死一案有功,特賜對聯一幅,并賞黃金百兩,以示嘉獎——欽此!”
話音未落,知微堂便掀起軒然大波。
從三樓到一樓,上下圍觀的客人們都忍不住相視一眼,面驚羨。
皇帝親賜的對聯……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知微堂只要將這幅對聯掛出去,那在整個臨安城商戶裏,便再無能出其右者。
蘇妙漪自己都被這天恩砸得恍惚了,怔了好一會兒才舉起雙手,接過匣盒,聲音都在打,“民謝恩……”
李徵將匣盒一,便完了任務,領著衙役們揚長而去。
待他們離開後,蘇積玉、淩長風等人才迫不及待地湧到了蘇妙漪後,激地,“快快快,打開看看!這可是賜的對聯!”
在衆人期待的目下,蘇妙漪怔怔地打開匣盒,將裏面的兩幅對聯展開,上頭印著金紋的字跡頓時映衆人眼簾——
「經商取利不忘義,傳教富必先仁」
知微堂靜了片刻,隨即便響起衆人的恭賀和誇贊聲。
蘇妙漪被圍簇在中央,看著淩長風高高興興地捧著對聯,和蘇積玉忙活著到找張的地兒,仍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鬧鬧哄哄了一整日,好不容易等到了知微堂歇業,送走了一堆來道賀的商戶東家,蘇妙漪獨自站在知微堂的彩門外,仰頭著那已經得端端正正的賜對聯,神怔忪。
忽然想起了鄭五兒為何而死,想起了老崔頭為何而死,還想起了整樁案子的起因也是一幅對聯,是先帝賜給崔家的一幅賜對聯。
兜兜轉轉,結局竟也是一幅對聯,一幅賜給知微堂的對聯。
想到這兒,蘇妙漪原本的欣喜淡了不,只餘悵然,其中還夾雜著幾分惴惴不安和心虛。
替鄭五兒討公道時,分明是抱著可能會賭輸家的決心,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種好事落在自己頭上……
經商取利不忘義,傳教富必先仁。
哪裏能配得上這句話?
***
風恬月朗,容府別院裏,蘇家衆人正在熱熱鬧鬧地收拾行李。
容奚阻止了一個勁把吃食往行李裏塞的蘇安安,“……明日讓他們給你備個食盒,放服裏都碎悶壞了。”
蘇安安高興了,“好!”
容奚卻是滿臉不樂意,轉頭看向蘇妙漪,“妙漪姐姐,你們就不能一直住在容府麽?容府家大業大,這院子空著也是空著,那麽多仆役,多伺候幾個人也沒什麽……”
蘇妙漪失笑,“我有自己的家,為什麽要住你們家?”
容奚不甘心地,“妙漪姐姐,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你是容氏義,容府也是你家啊。”
蘇妙漪只覺得頭疼,扶住容奚的肩,強行將他轉了個,推了一把,“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別管,你該回哪兒就回哪兒去……”
容奚被轉過推出了門,一眼看見院子裏站著的一道頎長影,“兄長!”
蘇妙漪作一頓,也順著容奚的目看去,只見容玠披狐裘站在若若顯的樹影裏。
容奚轉頭看向蘇妙漪,眉眼一揚,笑得又有些惡劣,“大人的事,就你們大人談吧。”
蘇妙漪:“……”
蘇妙漪跟著容玠走到了別院外,院中鬧哄哄的嘈雜聲逐漸遠去,四周靜得只剩下蕭蕭風聲。
“這麽急著搬出去,容府住得不舒心?”
容玠垂眸看。
“那怎麽可能?”
蘇妙漪了鼻子,“現在容府上上下下都把我捧得跟大小姐一樣,沒有更舒心的了。”
“那為什麽還要走?”
“容府的院子再好,下人伺候得再,那也是不屬于我的東西。”
容玠神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