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一更) 妙漪,你我同住一個屋檐……

56.2% / 68/121

第68章 68(一更) 妙漪,你我同住一個屋檐……

客棧月臺的門被一下推開。

淩長風著急地走進來, 四,一擡眼,剛好看見蘇妙漪迎風站在屋頂上。他大驚失, 剛要高聲嚷嚷,卻忽然看清了那張桃花面上笑逐開、春風得意的神, 在松風苑留下的霾竟不知何時一掃而空。

“……”

淩長風的話音頓時堵在口。

而當目一轉,看見蘇妙漪邊坐著的容玠時, 那未發出來的聲音就好像化作了一魚刺,不僅卡在口,還紮進了裏, 不上不下, 疼得他渾

爺, 樓下的店小二說東家借了個梯子, 約莫是上了屋頂……”

祝襄姍姍來遲,等到了淩長風後,順著他的視線一看, 才噤了聲。

淩長風定定地著樓上重新振作的蘇妙漪, 眼裏既有失落, 也有苦悶,更多的卻是迷茫,“祝叔,為什麽容玠一來,蘇妙漪就開心了?”

“……”

“從前在婁縣的時候就是如此。容玠沒出現的時候, 與我、與其他人都能談笑風生。可自從有了容玠, 眼裏就只有容玠,只會對容玠笑。”

淩長風有些心灰意冷,“祝叔, 是不是人不對,做什麽都不對,哪怕我再怎麽全心全意,也抵不過容玠的一個眼神?這就不是一場公平的競藝,我注定贏不了,是不是?”

後靜了許久,就在淩長風以為祝襄不會回答時,他卻出聲了,“爺,若是一個人努力的方向錯了,那自然是事倍功半,比旁人格外辛苦些。”

淩長風怔了怔,回頭看向祝襄。

祝襄走上前,看向屋頂上的蘇妙漪,低聲問道,“東家雖然年紀小,可已經是知微堂的掌事人,等理和應對的事太多太雜。我相信,如今一定無暇去想風花雪月、男一事。”

淩長風不解,“你的意思是?”

“東家之所以對容大公子笑,是因為容大公子能真真切切地襄助,不論是權勢、錢財、還是學識,容大公子總能在東家需要的時候,給最想要的。可爺你呢?目前你哪樣都做不到,又如何能讓東家展?”

淩長風啞口無言,一顆心被打擊得稀碎,“……祝叔,你到底是哪頭的?!”

祝襄不卑不,“我只是想為爺指一條明路。若非要與容大公子相爭,那至得有一樣勝過他,能為東家分憂。”

淩長風咬了牙,“開什麽玩笑,他家三朝宰輔,藏書閣裏的書比我吃過的鹽還多!學識,這種我都沒有的東西,怎麽和他比?至于權勢,他如今都已經朝為了,我算哪蔥……”

“錢財。”

祝襄鄭重其事地重複道,“爺,所以你現在只剩下這一條路了。”

淩長風眉都吊了起來,“祝叔,你還當我是從前的淩大爺嗎?爹娘留給我的那些家業都已經姓裘了!”

“那就奪回來。”

祝襄低垂著眼,神難辨,“爺,失去的家業,只能靠你自己奪回來。從現在開始洗心革面、學做生意,還來得及。”

淩長風怔住。

他轉頭,再次看向屋頂上相談甚歡的蘇妙漪和容玠,緩緩攥了手。

***

翌日。

一覺醒來,蘇妙漪徹底重振旗鼓。不再糾結于自己到底有沒有沾裘恕的,而是一心撲在了選鋪面、租鋪面這件事上。

不過“松風苑”那一役,到底還是起了些作用。

膽大包天提出拿“岸芷汀蘭”做賭注,將裘恕得親自下場打馬球的消息傳了出去,勸退了一群想要通過知微堂來結裘恕的小商戶。

蘇妙漪是裘恕的繼又如何,松風苑的馬球賽足以證明兩點。

一,二人關系張,二,蘇妙漪是個吃裏外的,說不定哪天就惹怒了裘恕。今日是裘家大小姐,可明日只要裘恕一翻臉,了衆矢之的。

行商必備的能力便是控制風險。

左思右想後,這些商戶們寧願舍去蘇妙漪可能帶來的微薄好,也不敢承擔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風險。

如今蘇妙漪便了汴京城裏的一塊燙手山芋,既沒人敢結,也沒人敢刁難。

無人招惹,于蘇妙漪而言便是康莊大道。

除了鋪面這樁大事,從臨安來汴京,還需與當地的行會和府打道,有不瑣事要做。

蘇妙漪將自己的日程排得滿滿當當、有條不紊,可祝襄卻帶著淩長風找了過來。

“……給他?”

聽完祝襄的話,蘇妙漪驚詫地看向他後的淩長風,“你願意去府和行會?”

淩長風深吸一口氣,滿臉都是視死如歸的悲壯,“願意!”

“……”

蘇妙漪又不放心地看向祝襄。

祝襄自然能看出蘇妙漪的顧慮,再開口時,口吻裏的懇求之意愈發深重,“凡事都有第一次,還請東家能給爺一個機會。”

蘇妙漪當即明白了祝襄的用意。

祝襄是淩家的老人,想必還是希淩長風能繼承淩老爺和淩夫人的志,白手起家,行商坐賈。可淩長風,不是做生意的這塊料啊……

著一旁眼神清澈的淩長風,蘇妙漪言又止,最後還是應允了。

“祝叔,既如此,你不必陪我去看鋪面了。”

蘇妙漪將文書給了淩長風,言下之意,就是讓祝襄陪淩長風去辦瑣事。

祝襄沒有推辭,只是深深地向蘇妙漪作了一揖示謝。

二人離開後,蘇妙漪便帶著容玠留給的兩個護院,也出了客棧,與牙行的牙人面,被他領著在州橋附近走街串巷。

“這州橋附近的鋪面,千金難求,一年能不能空出一間都難說,不過這次可算是讓蘇老板您上了!”

牙人將蘇妙漪領到了臨河的一間空鋪子前。

鋪面不大,也有兩層,不過與玉川樓自然是沒得比,可與知微堂最初的鋪面,也就是與江淼那個算命鋪子差不多。

這倒也在蘇妙漪的預期之中。

小城開大店,大城開小店。

蘇妙漪明白這個道理。雖然臨安也算不上小城,可比起汴京,還是要略微次一些。汴京尺地寸土,與金同價,若想在州橋附近找一個地方做書樓,怕是要搬空的家底了。

蘇妙漪先是看了一圈四周,地段的確是個好地段,隨後才進了鋪子。

鋪子裏已經搬空了,不過打掃得很幹淨。蘇妙漪隨手在樓梯扶欄上了一把,竟都沒沾上多灰塵。

看樣子這鋪面應該才空出來幾日……

蘇妙漪生出些疑心,面上卻未曾表,轉頭問牙人租金。

“一個月三十貫。”

牙人笑嘻嘻地同蘇妙漪比了個手勢,“蘇老板覺得如何?”

一聽這租金,蘇妙漪便笑了。

“我雖然初來乍到,但也不是無知小兒。這州橋附近的市價我都打聽過了,最差的鋪面月租金也在五十貫。這鋪子的地段好,修建也沒什麽大的瑕疵,只要三十貫?是你們瘋了,還是店家瘋了?”

牙人笑容僵住,訕訕道,“這鋪面著急轉手,是蘇老板的運氣好,恰巧撞上了……”

蘇妙漪在鋪子裏轉了一圈,冷靜地觀察了半晌,忽地問道,“這鋪子以前是不是賣字畫的?”

“……”

牙人沉默了。

蘇妙漪了然。若沒猜錯,這多半就是裘恕在松風苑說要當做彩頭“送”給的那間字畫鋪。

今日的蘇妙漪已非昨日的蘇妙漪,思索片刻,淡聲道,“這鋪子我租了。”

正當牙人喜出外地要接話時,又補充了一句,“但租金,我要按照市價給。”

的骨氣不多不,臉皮也不厚不薄。

最後定下來,一個月的租金是六十貫。

盡管有些超出蘇妙漪的承力,但還是一咬牙,將半年的租金給了出去。

這一下,便將蘇妙漪帶來汴京的現銀耗得差不多了。如今囊中,剩下的銀錢重新整修鋪面都夠嗆,還要再租個能住得下他們這些人的宅子……

回到客棧,蘇妙漪開始噼裏啪啦地打起了算盤,“祝襄可以盡快回臨安,淩長風這個月的工錢可以拖一拖,蘇安安接下來的零食必須得減……”

頓了頓,視線掃了一圈,喃喃自語,“對了,等他們回來就再換個房費更低、更偏遠的客棧……”

正盤算著,淩長風和祝襄也回來了。

祝襄特意讓淩長風向蘇妙漪代所有事的進程。盡管淩長風說得磕磕絆絆、七八糟,可看在祝襄的份上,蘇妙漪還是格外耐心地聽完了,甚至在聽完後還違心地發出了一聲稱贊。

“可以啊。真沒想到你第一次辦這些事,就能辦得如此順暢,原來你這淩家爺還有些經商的天分。”

淩長風原本心裏還沒底,一聽這話,頓時就被順了,“那是自然。”

“……”

蘇妙漪仿佛都能瞧見他後有個絨絨的大尾豎了起來。

沒再客氣,立馬又給這位淩爺安排了更重要的差事,讓他去找汴京城裏又好又便宜的工匠。

淩長風鬥志昂揚,“我現在就去……”

“回來。”

蘇妙漪住了他,“今日還有別的事。”

“何事?”

“……換家客棧。”

就在蘇妙漪一行人要離開時,恰好遇上了同樣來為容玠搬行李的遮雲。

“兄長要去何安置?邸嗎?”

“公子如今的階還不能進汴京城的邸。不過昨日公子已經派人了一間近郊的宅子,方才已經了月掠錢,定下了。”

遮雲事無巨細地答道,“那雖不是什麽巨室豪宅,卻也有一主一次兩個院落,所以公子特意讓小的來問問娘子,願不願意搬過去,在次院裏暫住……”

蘇妙漪愣了愣。

這邀請雖然如及時雨一般充滿了,可還是猶豫了,“這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遮雲也覺得不好,奈何這是容玠代給他的任務,他只能著頭皮將容玠昨夜一字一句教給他的話複述道,“雖住在同一個宅子,卻并非是同一個屋檐下,更像是街坊鄰裏。況且娘子與公子是兄妹,縣主離開時特意說了,讓你們二人互相照應。公子也說,汴京龍蛇混雜、風雲不測,他為兄長,更應該看顧好娘子……”

蘇妙漪糾結地扶額,好一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所以你家公子好端端的,為何非要租這麽一間宅子?”

遮雲噎了噎,“汴京的住宅缺,公子的俸祿也不高,好不容易才選到一間合適的。雖說那兩個院子可以拆開來租,可公子不願與不明底細的陌生人住得那樣近,所以寧願兩間院子一起租下來,將隔壁留給娘子……”

蘇妙漪有些搖了。

“對了,公子還說,如今他手頭也,所以娘子住進來也是要月掠錢的,不過會給娘子便宜些,一個月只要兩貫錢……”

“你早說啊!”

一聽這話,蘇妙漪微微睜大了眼,“你早這麽說,我不就答應了?”

住進容玠的宅子,和接裘恕給的商鋪一樣,給錢就行。

蘇妙漪拍了板,盡管淩長風心不甘不願,也只能抱著一堆行李上了遮雲的馬車。

馬車離開了客棧,沒過多久就到了容玠租住的宅子,可見遮雲口中的“近郊”也打了折扣,只是不在最繁華熱鬧的地段罷了,沒有那麽偏遠。

不過的確是個主次院并列的宅子,且兩個院子之間還隔了一道門,門一鎖上,便是互不打擾。

連淩長風看了都一掃臉上雲,又快快樂樂地和容氏的幾個護院一起,利落地打掃起了院子。

四合,兩間院子被收拾得差不多時,容玠也從諫院回來了。

今日是他任右正言的第一天。胤朝唯有五品才有資格上朝,而容玠的右正言是小小七品,所以只在諫院待了一整日,跟著諫院的同僚悉政務。

諫院的那些諫都認得容玠,可容玠卻對他們一無所知。

這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要知道在京之前,李徵已經給了容玠羅列了一份名單,再加上端王暗中給他的名冊,幾乎已經將樓岳的黨羽囊括了十之八九。這些黨羽幾乎遍布朝堂六部,可卻唯獨沒有諫院。

有時候,空白便是危險。

明面上,諫只由皇帝親自擢選,有糾察百之責,包括宰相,樓岳為避嫌不便手。所以諫院裏的確有可能都是皇帝近臣。

然而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樓岳埋在諫院裏暗樁藏得太深,以至于端王和李徵都未能發現……

容玠剛諫院,因為無法排除後者的可能,所以行事格外謹小慎微。甚至就在回家的路上,他還蹙著眉,思索今日諫院裏的暗流湧

直到走進垂花門,聽見次院裏傳來清越豁亮的聲——

“家裏沒閑錢了,從今日起,都給我省吃儉用,說你呢蘇安安!”

容玠眉心舒展,繃了一整日的弦終于松下來,自然地邁步朝次院走去。

兩間院子的隔門沒有上鎖,容玠一推便開了,蘇妙漪、和淩長風的談聲也變得格外清晰。

“你明日去找工匠,最要的就是木匠師傅。我只要銀杏巷的細木匠。還有,整個知微堂,書架是重中之重,所以書架我只要黃楊木的……記住了嗎?”

“銀杏巷,黃楊木書架……記住了記住了。”

容玠站在牆邊,就見蘇妙漪正對淩長風耳提面命。

“最重要的是,我只給你這個數。”

容玠清清楚楚地看見擡手比了個“八”的手勢。

對面的淩長風一臉懵然,完全沒有意識到事的艱難程度,乖乖點頭,“哦。”

容玠暗中嗤了一聲,走過去。

蘇妙漪一轉眼,終于看見了他,立刻笑著起迎了過來,“兄長回來了。”

容玠步伐微頓,他刻意忽略了稱呼,不品味著後三個字。直到蘇妙漪又喚了一聲,他才回過神,“八貫錢,就想讓銀杏巷的細木匠為你打一套書架,蘇妙漪,你還真是無不商。”

蘇妙漪鼻子,笑容變得訕訕。

容玠越過,掃了一眼後頭的淩長風,“還有,讓他去銀杏巷。你確定他不會給你談個八十貫的價錢回來?”

蘇妙漪笑容微微一滯,轉頭提醒淩長風,“是八貫,一文錢都不能多!”

淩長風皺皺眉,“知道了。”

蘇妙漪這才滿意地收回視線,看向容玠。

容玠又道,“小時候,祖父曾讓銀杏巷的掌墨師傅給我做過鳩車。你若帶著遮雲去,或許還真能談下八貫的黃楊木書架。”

蘇妙漪猶豫地回頭看了淩長風一眼,搖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說不定他真能給我個驚喜呢。”

“……”

容玠抿,不再作聲。

蘇妙漪想起什麽,向容玠道謝,“對了,還忘了謝過兄長,將這次院租給我們暫住。”

容玠淡淡地,“一家人客氣什麽?”

“……”

“不過這次院還是小了些。男有別,淩長風住在這兒多有不便。隔壁主院還有一間房,讓他搬過去。”

聞言,蘇妙漪一怔,“這……”

“我并非是在過問你的意見。”

容玠角微掀,卻笑得令蘇妙漪有些瘆得慌,“你我既為兄妹,這種事上便理應聽兄長的,不是麽?”

“……”

蘇妙漪已經習慣了利用兄妹之說令容玠吃癟,沒想到現在容玠竟也學會用這種法子。皮笑不笑地應了一聲。

二人三言兩語,就將淩長風換了個地兒。

出乎意料,淩長風也沒有那麽不願,收拾收拾包袱就去了容玠的主院。

衆人終于在汴京安頓下來,也開始各自忙碌。祝襄遵照蘇妙漪的吩咐,回了臨安。容玠早出晚歸,日日待在諫院,而蘇妙漪要與汴京書肆行的老板們打道,還要與紙坊墨坊談生意,招刻印工人。淩長風則為了銀杏巷的黃楊木書架來回奔波。

白日裏,幾乎就沒有人待在家裏,就連蘇安安也時不時往外跑。

蘇妙漪自顧不暇,沒心思管蘇安安,本以為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家裏,誰料有一日提前回去取文書,才發現蘇安安也不在家,甚至連容府那些護院都不知去了哪兒。

待蘇安安回來,蘇妙漪當即抓著盤問了一通。

蘇安安結結地回答,“汴京好吃的好玩的太多了,我就想出去看看……”

“有再多好吃的好玩的,你上一文錢都沒有,除了眼睜睜看著,還能幹什麽?”

蘇妙漪不大相信。

悉的香氣飄過來,皺皺眉,忽然手把蘇安安拽了過來,“……你上怎麽會有一岸芷汀蘭的茶香?”

“……”

頂著蘇妙漪懷疑而探究的目,蘇安安的目略微閃躲了一下。著脖子想要往後退,腦袋卻被蘇妙漪擰了回來,“蘇、安、安。”

蘇安安知道,這是姑姑發脾氣前的最後通牒。咬咬牙,自暴自棄似的往地上一蹲,“我去了樓外樓。”

“……你去裘恕的茶樓做什麽?”

蘇安安不敢擡頭,聲音輕若蚊蠅,“我去找我爹……”

蘇妙漪一愣,這才忽地想起來,汴京樓外樓是蘇安安每封家書寄送的地址。松開了蘇安安,眉頭蹙得更,“找到了嗎?”

蘇安安搖頭,“樓外樓的人說他早就不在那兒做雜役了。”

蘇妙漪一口氣嘆出來,扶額,“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是你不信。那你平常寄到樓外樓的信呢?拿回來了沒有?”

“他們說因為找不到收信人,所以扔了。”

蘇妙漪抿,低眼就見蘇安安垂頭喪氣的,難得溫的頭,“行了,你那個爹有沒有都一樣,有姑姑和三叔公不就行了?”

說著,摳摳搜搜地從袖中出幾枚銅板,塞給了蘇安安,“看你今日心不好的份上,下個月的零花錢就先給你預支了,去街上買點好吃的。”

蘇安安雙眼一亮,蹭地站起,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

完蘇安安,蘇妙漪就去了隔壁院子,找到了遮雲,讓他往後幫忙照看些蘇安安。

“尤其是別讓一個人出門,萬一又上扶風縣那種事呢……”

遮雲連連點頭,又面,“其實這兩日,我原本也派了人陪安安姑娘出門。可不願旁人跟著,執意要一個人溜出去。”

蘇妙漪想了想,“若是如此,你就讓人暗中跟著,別被發現。”

“好。”

料理完蘇安安的事,蘇妙漪便又出了門。今晚書肆行的沈行首在樂樓設宴,帶著行會裏其他書肆的掌櫃們,算是替初來乍到的新人接風洗塵。

說起來,其實那日在松風苑,蘇妙漪就已經見過這位沈行首。雖然他沒帶球隊打馬球,在騎鶴館十三個行首裏也像是不上話的,可裘恕還是特意替引薦了……

落幕,州橋附近的街燈、橋燈延綿不絕。夜市裏所有酒莊飯鋪外的燈箱也都被點亮,一派燈珠輝煌、笙歌鼎沸的景象。

樂樓外,淩長風抱著手臂站在進進出出的人流裏,迎風佇立,一臉不是滋味。

蘇妙漪給他的任務,他原本也不覺得有什麽。直到他去銀杏巷找了第一家木匠坊,張口便是八貫錢打一整個書肆的黃楊木書架,被木匠們轟出來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或許是被蘇妙漪坑了。

他也想過撂挑子不幹,可想起祝襄臨走前的囑咐,他就又憋著一口氣想讓蘇妙漪見識見識自己的“真本事”。

于是他沒跟蘇妙漪抱怨一聲,連著幾日就蹲守在銀杏巷,天天糾纏那些掌墨師傅,掌墨師傅不搭理他,他就拉著尋常的木匠攀、套近乎。

然而淩大爺從小到大只過狐朋狗友,沒談過生意,一點談判技巧也不懂,逢人只會說“黃楊木”“八貫”“給個薄面”“個朋友”“以後在汴京城我罩著你”等等……

幾日這麽鬧下來,整個銀杏巷見了他都一個腦袋兩個大,直接給他起了個外號“瘋八貫”。

眼見著蘇妙漪的截止期限越來越近,淩長風都要以為自己辦不,又要出糗了,誰料就在今日,一家木匠坊的掌墨師傅竟忽然松了口風,還說今晚要在樂樓好好同他聊聊“八貫黃楊木”的單子。

淩長風倒是沒心沒肺沒懷疑,掐著點就興致地來了樂樓。

只是到了樂樓外,卻又被勾起傷心事,生出幾分是人非事事休的滋味。

想當初,他還是淩家爺的時候,哪回來樂樓不是興師衆?往往都是人還沒走到跟前,樂樓的雜役們就已經一口一個“淩爺”地蜂擁而上了,可現在呢……

“客裏面請!”

幾個雜役從他邊飛快地跑了出去,就好像不認識他這個人。

淩長風轉頭,只見他們迎接的人不是穿著綾羅綢緞,就是乘著馬車。

他又看了看自己上灰黢黢的裳,只覺得恍惚。他從前二十年都在做些什麽,又留下了什麽呢?

雜役們賣著笑臉將客人往裏面迎,有一人不小心還踩了淩長風一腳,隨後連聲道歉都沒有,只叱道,“去去去,不吃飯別杵這兒!”

“……”

淩長風斂去那點酸酸的小心思,擡腳走進了久違的樂樓。

這座樂樓他再悉不過,甚至不用人引路,便已經自顧自地找到了掌墨師傅說的雅間。

只是一走近,卻聽得雅間有些嘈雜,混著似曾相識的嬉笑聲,絕不止一人。

淩長風心中起疑,但還是擡手叩門。

裏頭倏然一靜,隨後才傳來一道男聲,“進來!”

淩長風推門而,看清雅間的景象,他整個人霎時僵住。

雅間,一群錦玉帶的紈绔子弟風流懶散地靠坐在案席後,懷裏還個個都摟著姑娘。門被推開的一瞬間,他們齊刷刷掀起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淩長風。

坐在主位的一個公子哥怪氣地喚道,“喲,這不是我們的淩大爺嗎?怎麽落魄這幅德行了?”

竟是淩長風從前在汴京城的死對頭,家裏開酒鋪的武公子!

“……”

淩長風僵地收回那只已經邁進屋的腳,咬咬牙,轉就想走,“對不住,走錯了……”

“是走錯了嗎?”

武公子推開懷裏的花娘,起住了淩長風,“難道你不是來找銀杏巷的徐師傅?”

淩長風形一頓,轉頭看向武公子,微微皺眉,“他人在哪兒?”

武公子頓時笑得幸災樂禍、前仰後合,“淩長風,那個瘋八貫還真是你啊!”

“……”

武公子笑夠了,才同其他人解釋道,“前兩日,我找徐師傅給我做些小玩意兒,他就同我抱怨,說被一個瘋子纏上了,非要花八貫錢買一堆黃楊木書架!八貫錢!淩長風,這才一年沒見,你怎麽摳搜這樣了?”

雅間頓時哄笑一片。

淩長風臉鐵青,狠狠攥了一下手。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