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妙漪,我為你送嫁
容玠居高臨下地俯視著, 神在昏暗中模糊不清。
“你更喜歡他那樣的人……我早就知道……”
他喃喃了幾句,又陷沉默。
有生以來,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 憎惡自己的孤僻,憎惡自己的郁, 憎惡自己那甩也甩不掉的清高和傲慢,憎惡自己從來不是最適合蘇妙漪的那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 容玠俯下來,握住蘇妙漪的手,向自己的臉。
他了, 嘶啞的聲音裏著一從未有過的妥協和卑微, “你若真喜歡, 我也不是做不到……我可以試著些心眼、開朗些, 我也可以躍馬揚鞭,可以意氣高昂……可以做你的刀劍,你的馬前卒, 對你無所不依、言聽計從……”
蘇妙漪直勾勾地看向他, “那現在放我出去。”
“……”
“看, 你本做不到。”
頓了頓,蘇妙漪垂眼,平心靜氣道,“容玠,如今我只慶幸, 慶幸你當初逃了婚, 放過了我。否則就算結發合巹,你我也只會為一雙反目仇的怨……”
容玠難得紅了眼,他忽地欺下來, 一手落在了的腰間,一手死死箍住了的肩,力道大得仿佛要將的肩胛骨都碎,一字一句,“蘇、妙、漪,你就非要用這些話激怒我?你就不怕我……”
“有膽量你就試試。”
蘇妙漪忽而擡眼,對上容玠那雙已然泛起暗紅的眸子。
那攥在腰間的手掌了上來,蘇妙漪掀冷笑,“你也想嘗嘗被我恨之骨的滋味嗎?”
“……”
僵持了半晌,容玠才緩緩松開手,直起,神木然地將蘇妙漪前松散的帶又系了回去。
他沉默著離開榻,走到角落點燃了一支香,在熏爐中。
白煙裊裊,蘇妙漪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模糊。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留下一句“定親宴之前放我出去,我說過的話就還算數”,便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
裘府的人在汴京城城外尋了一整日,都沒能找到蘇妙漪。到了天黑時還不見人,虞汀蘭意識到這件事藏不住了,讓裘恕親自去找了一趟齊之遠。于是汴京府的衙役們也在城裏興師衆地搜尋起來,連六街三市的百姓們都被驚了。
眼看著外頭鬧得天翻地覆,遮雲做賊心虛,右眼皮跳得厲害。
容玠已經在屋待了一整日沒出來。
遮雲思忖再三,還是從廚房裏端了些飯食,敲開了主屋的門,“公子,你已經一整日滴米未進了,還是多用些吧……”
屋只有書案邊點了一盞燈,可容玠人卻不在書案後,而是靠在暗的躺椅上,雙眼微闔,薄抿,深深淺淺的燭影投落在他容長的面頰上,模糊了他的神,人分不清他究竟是睡著了,還是清醒著。
“公子?”
遮雲下意識放輕了聲音,直到走近了才注意到容玠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勾纏著一截煙紫的緞帶,此刻他雖閉著眼,可手指卻在輕,指腹在那緞帶上輕輕挲著。
想起蘇妙漪昨夜被帶過來時穿著的寢,遮雲大驚失,差點不敢再看那緞帶一眼,可很快他就發現那不過是蘇妙漪系在發間的發帶而已。
……原是他想多了。
公子這次行事雖荒唐了些,可他到底不是那種下三濫的無恥之徒。
“裘府是何形?”
容玠閉著眼,啓問道。
遮雲一五一十答道,“一團糟,裘恕已經去找齊之遠,整個汴京府的衙役都在尋蘇娘子。若明日一早還不見人,怕是會鬧得更加不可收場……”
“……”
容玠角抿得更。
他不吭聲,遮雲也不敢隨意開口。
室靜了好一會兒,容玠才低低地問了一聲,“我是該留下,還是放了?”
遮雲不清這是在問他,還是在問自己,他悄悄側頭,打量了一眼容玠的神,才試探地勸說道,“公子,汴京府的衙役也不是吃素的,等到了明日,定是能循著蛛馬跡,查到公子頭上。若是被那齊之遠、被樓岳捉住把柄,公子這些時日的苦心經營便付諸東流了……說不好,還會因為這間暗室,牽扯出端王殿下來,那就更是大禍臨頭……”
容玠將這些話聽在耳裏,可腦子裏回想的,卻是暗室裏蘇妙漪那一聲聲清醒而冷靜的威脅。
「容玠,你該清楚我是什麽樣的人。」
「淩長風的確比你好太多……至他永遠不會妄圖掌控我。」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你放我出去,今日在這間室裏發生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容玠挲著指間的發帶,朝後仰去,將那躺椅也得前後輕晃。
與此同時,他指間拈著的發帶也飄起來。
容玠了,“再過一個時辰,放走。”
遮雲神一喜,松了一大口氣,剛想說什麽,卻見容玠揮了揮手,只能如釋重負地退下。
待屋門闔上,燭火被吹熄,容玠才將那煙紫的緞帶搭在自己雙眼上,仰朝後靠去。躺椅輕晃,他卻仿佛墜進萬丈深淵裏。
“容九安,就當是你的報應……”
隨著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那緞帶上也暈開些深痕跡。
***
暗室。
蘇妙漪再次醒來時,腦子比之前更加混沌了。緩了好一會,才回憶起自己在何,和之前發生過的種種。
蘇妙漪想起來了,容玠臨走時又燃了迷香,所以很快就昏了過去,本不知道容玠是如何離開的,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不知定親宴的吉時有沒有過。
蘇妙漪咬咬牙,起下榻,先是扯著嗓子了一聲救命,得不到毫回應後,又不甘心地在暗室裏到搜尋離開的機關。
書架、書案、屏風……
暗室的陳設都被仔仔細細排了個便,包括牆壁上的每個磚塊,然而毫無所獲。
蘇妙漪懊惱地坐回榻上,只恨自己不看那些機關的古籍。
正當心灰意冷時,暗室的地下竟忽然傳來“轟隆隆”的響聲。
蘇妙漪一愣。
這靜,若非地,那便是有人在外頭發機關了……
反應過來,欣喜若狂地循著靜找到了那緩緩陷下去的地磚。
地磚陷下,一個漆黑無、狹窄仄的暗道顯現。
蘇妙漪什麽也顧不得了,端起桌上的燭臺,將擺一提,便想要走下暗道。然而下一刻,就有一個高大的影鬼魅般出現,卡在暗道出口,堵死了去路。
來人一擡頭,撞上蘇妙漪的視線。
二人面面相覷,同時變了臉——
“你怎麽在這兒?!”
“怎麽是你?!”
片刻後,來找容玠的端王坐在暗室裏,朝披頭散發、只穿了一紗的蘇妙漪掃了一眼,便飛快地收回視線,臉鐵青。
“是容玠把你困在這兒的?”
端王語氣不善地問道。
蘇妙漪有所遲疑,沒有貿然應聲。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端王早就將一切都串了起來,氣得咬牙切齒,“齊之遠和裘恕為了找你,都快把汴京城翻過來了,他竟將你困在這兒!好一個容、九、安!”
一聽這話,蘇妙漪那雙狡黠的桃花眸倏然一亮。
就如同攀上了水中浮木、救命稻草,驀地上前,在端王面前伏跪拜,“求端王殿下放民出去!”
端王沉著臉,剛要隨口應下,卻忽然意識到什麽,蹙眉轉向蘇妙漪,“你知道我的份?”
蘇妙漪低眉斂目,“民也是剛剛知曉。”
眼前此人是六合居之主,在臨安時便與容玠匪淺。而來了汴京,竟連容玠的暗室都門路。那麽很有可能,這間暗室原本就是為了會此人所用!
值得容玠投靠的人,定是位高權重。可端看此人的年紀,卻不像是哪位聲勢煊赫的權臣,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某一位皇子。
如今在汴京,與眼前之人差不多年紀的皇子唯有二人,一個是梁王,另一個是端王。容玠與樓家勢如水火,絕不可能與樓家支持的梁王有瓜葛,所以端王的份不言自明。
“果然是個聰明人……”
端王意味不明地看了蘇妙漪一眼,卻沒有立刻應答的請求,而是踱步到桌邊坐下,思忖片刻後改了口,“九安是本王的幕僚,他既將你困在此,就自有他的道理。本王要是貿然將你帶出去,惹了什麽子,豈不是會九安心生怨懟、記恨本王?得不償失的事,本王不做。”
蘇妙漪一下就聽出端王的意圖,明人不說暗話,直截了當地,“朝堂上,容玠能為殿下做的事,民代替不了。然而離了朝堂,總有些事是容玠鞭長莫及,可民卻手到擒來。”
端王微不可察地勾起,“譬如?”
“譬如,躋騎鶴館。”
蘇妙漪眼睫微垂,“民知道,汴京各大商行一直在私下賄賂朝臣,而源頭就在騎鶴館。若今日殿下帶民離開這暗室,民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將在騎鶴館搜集到的證據盡數獻給殿下。”
“這樁公案勢必會將裘恕牽扯進來。他是你的繼父,又與你母親深意篤,你當真下得了手?”
蘇妙漪低著頭,扯了扯,義正辭嚴道,“為國鋤,理所應當。”
端王畔的笑意更深,起將暗室的出口打開,回頭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蘇妙漪,“再不走,怕是就要錯過你的定親宴了。”
蘇妙漪如蒙大赦,提跟著端王走下暗道,“多謝殿下!”
二人一前一後走在暗道中。
端王走在前面引路,還不忘告誡蘇妙漪,“你是個聰明人,若出了這間暗室,當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該說。”
蘇妙漪想了想,舉起手指發誓道,“民絕不會將殿下的份告知江淼。”
“……”
端王步伐一頓,冷聲道,“本王的意思是,若出去後旁人問起你這一日一夜去了何,你該如何作答?”
其實他今日之所以來找容玠,本就是為了打聽蘇妙漪的下落。可他萬萬沒想到,容玠竟瘋這個德行,將人關押在自己房的暗室裏!
他不清楚蘇妙漪和容玠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今日就算蘇妙漪不開口,他也會將帶出去,送去裘府的定親宴上,促騎鶴館。
可一碼歸一碼,他既要用蘇妙漪,也不能折了容玠。
“民不過是獨自一人出城散心而已,沒想到忘了留書,竟惹出這樣的子,實在是過意不去。”
聽得蘇妙漪的回答,端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你明白就好。”
二人又往前面走了幾步。
蘇妙漪沒憋住,“所以殿下的份,民能告訴江淼……”
“不能。”
“……”
暗道的另一頭竟是端王的別院,可見容玠當初挑選宅邸時,也考量過地形,早就想好了要與端王暗度陳倉。
蘇妙漪正想著,端王已經喚了個上了年紀的仆婦進來,朝的方向指了指,言簡意賅,“把收拾妥帖。”
仆婦看了一眼穿著紗、上還有傷口的蘇妙漪,臉微妙地試探道,“殿下,敢問是哪種妥帖?”
端王想了想,“今日要定親。”
“……”
蘇妙漪明顯察覺到那仆婦的臉更詭異了。
不過到底是端王的心腹,仆婦什麽都沒多問,就取了一套朱紅的落梅百褶來給蘇妙漪換上,又親自替上了妝,特意用口脂蓋去了上的傷口,然後綰了發,用幾支墜著流蘇的珠釵固定。
原本還想從妝盒裏取其他首飾,蘇妙漪卻寵若驚地拒絕了。是去定親,又不是選妃,再打扮下去就過了。
收拾妥帖後,蘇妙漪就上了端王的馬車。
像是生怕出什麽岔子,端王親自送去裘府。馬車停在了與裘府只隔百步的一條僻靜巷子裏。
蘇妙漪告辭下車,端王將車簾掀開了一道,沉聲道,“本王在府裏等蘇娘子的好消息。”
“……是。”
蘇妙漪轉,快步朝裘府奔去。
***
伴隨著“轟隆”一聲響,暗室的門緩緩打開。
容玠走進來時,就暗室空無一人。
他眉頭一蹙,在室來回踱了幾步,眼角餘忽然瞥見書案上的鎮紙著一張字條。
容玠一頓,快步走過去,將那字條了出來。
上頭的字跡卻不是他悉的簪花小楷,而是另一人龍飛舞的蒼勁行書,只有五個字——「人我帶走了」。
“是端王殿下來過了?”
遮雲出現在暗室裏,小聲問容玠。
容玠眉頭松開,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他在書案前站了片刻,著手裏的字條,莫名將它與從前在婁縣留下的銀票聯想到了一。
都是不告而別,當年蘇妙漪推開門看見那張銀票時的心,與他此刻的心有沒有那麽一丁點相似之?
容玠擡手將端王留下的字條燒了,才邁步朝外走去,“定親宴快開始了,莫要耽擱了時辰。”
遮雲睜大了眼,驚愕地看向容玠,“公子……”
容玠無于衷,“備車,去裘府。”
***
裘府,張燈結彩、賓客雲集。
騎鶴館的十三位行首們都到齊了,這樣一個場合,汴京城大大小小的商戶們自然也都破了頭,使勁渾解數討得一份請柬,上趕著為裘大小姐的定親宴送賀禮。
院的行廊上,淩長風和蘇妙漪并肩往外走。淩長風不放心地上下打量蘇妙漪,“你真的沒事?”
蘇妙漪低垂著眼,理了理,“你看我這模樣,像有事嗎?”
淩長風盯著的臉瞧了一會兒,從那白裏紅的妝容下看不出什麽端倪,松了口氣,“好端端的,你出城做什麽?你還不知道那些人背地裏都說什麽,都說你臨時反悔逃婚了!”
蘇妙漪皺皺眉,“舌頭這麽長,都給他們拔了。”
淩長風愣了愣,“你今日火氣這麽大?”
說話間,二人迎面撞上了仲暄。
“長風,蘇老板!恭喜恭喜!”
仲暄笑容滿面地向他們道喜。
蘇妙漪寒暄了幾句,就將淩長風留下陪仲暄,自己去做更要的事。
目送蘇妙漪離開,去與騎鶴館的那些行首們應酬集,仲暄忍不住嘖嘖了兩聲,“長風,往後你家府上怕不是要主外、主啊?”
淩長風皮笑不笑地扯扯角。
“那個……”
仲暄忽然注意到了人群中的裘恕,胳膊肘捅了捅淩長風,低聲音,“那個就是奪走你家家業、把你掃地出門,以後你還得恭恭敬敬喚一聲岳丈的裘大善人裘恕?”
淩長風無語凝噎,本想將裘恕還在到尋找仲氏後人的消息告訴仲暄,可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
眼看著時辰差不多,賓客也都到齊了,虞汀蘭和裘恕在堂上落座。
剛要宣布開始,卻聽得廳堂外響起下人的一聲傳喚。
“諫院容司諫到。”
話音既落,蘇妙漪臉微變,驀地轉過,正對上了已經被下人引進堂的容玠。
容玠眸深深,徑直朝蘇妙漪走過來,仿佛視滿堂賓客如無。然而下一刻,淩長風就一個箭步,擋在了蘇妙漪前,如臨大敵地瞪著容玠,臉比蘇妙漪還要難看。
他低聲音,“你要做什麽?”
容玠向淩長風,口吻帶著些譏諷,“你給我的請柬,你說我要做什麽?”
廳堂忽而靜了下來,裘恕和虞汀蘭相視一眼,騎鶴館的那些行首們面面相覷,其他賓客們也都察覺到了此刻的氛圍有些異常,紛紛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淩長風正和容玠僵持著,袖突然被人扯了一下。他一愣,轉頭就見蘇妙漪神平靜地拉住了他。
淩長風皺了一下眉,最後還是順著蘇妙漪往旁邊退開。
蘇妙漪擡眼看向容玠,臉已然恢複如常,甚至臉上還掛起了毫無破綻的笑容,“今日是我文定之喜,義兄自然是來道賀的。”
方才第一眼看見容玠時,的確慌了神,可也只是慌了一瞬。心裏很清楚,容玠此刻來,絕不是來鬧事的,否則端王絕不可能出現在那間暗室中、也尋不到任何的機會……
容玠看著蘇妙漪,角微掀,眼底卻沒有毫笑意,“遮雲。”
遮雲捧著一匣盒走上前來,遞給蘇妙漪。
“多謝義兄。”
蘇妙漪從善如流地手接過,向容玠道了聲謝。
“吉時快到了,還請容大人落座吧。”
堂上的裘恕發話道。
立在一旁發怔的下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走上前為容玠引路。
眼看著容玠退到一旁落座,淩長風總算松了口氣。
所謂文定之禮,不過是將納吉合婚與換婚書放在同一日進行。這在大胤并不常見,尋常人家大多會省去在文定時宴客的環節,直接納征請期。然而蘇妙漪急需一個契機,當著所有人的面化解在室之困,所以才多此一舉,辦了這麽個文定宴。
“吉時到,呈婚書——”
人高喊了一聲。
堂外便立刻有下人端呈著早就撰寫好的通婚書與答婚書走了進來。當著衆人的面,淩長風與蘇妙漪各自在那婚書上簽字畫押。
這二人今日都著了紅,此刻并肩而立,就連畫押的作都出奇地一致。
堂不斷傳來賓客的恭維聲,恭維蘇妙漪和淩長風天生一對、郎才貌,遮雲立在容玠側,聽得眼皮直跳,幾乎都不敢低頭去看容玠的神。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人的道賀聲一個字都沒能傳進容玠的耳朵裏。
此時此刻,容玠著穿紅的蘇妙漪,耳畔回響的全是在暗室中歇斯底裏的質問——
「你怎麽還有臉提起我們的婚事,提起我們穿過同一套婚服?!」
「你見我穿過那件嫁麽?你知道那嫁上的披帛是什麽,知道袖口繡著什麽紋路,知道腰帶上綴著幾條珠絡?」
披帛是銀紅,袖口繡著穿牡丹,腰帶上綴著六串珠絡。
即便已經隔了這麽久,容玠發現那件嫁在記憶中竟然如此清晰,連帶著那日在繡坊外看見的畫面也歷歷在目——
一雙男相對而立,男子含脈脈,子言笑晏晏,口口聲聲稱他是自己的藍知己。
那日,容玠氣得拂袖離去,不願再多看一眼。而今日,他自討苦吃地坐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這對男換婚書。
暗室裏,蘇妙漪罵他下賤,他不以為恥,反而只後悔自己從前為什麽沒能這般下賤……
“婚書相易,婚約既!”
伴隨著人喜氣洋洋的吆喚,蘇妙漪和淩長風各自收下婚書,相視一笑,轉向滿堂賓客。
容玠冷眼看著這一幕,眸底沉黑。
蘇妙漪出于婁縣,今日定親亦是按照婁縣風俗。男子求娶時所贈的金簪,將在定親之日,簪戴在子的發間。
準備好的金簪被呈了上來,裘恕走過來,剛要拿起金簪,蘇妙漪卻是忽然開口了。
“且慢。”
裘恕作頓住,不解地看過來。
蘇妙漪垂眼,神不明,“世叔,這金簪通常是由家中父兄親手簪戴。今日,我爹未能趕到這定親宴的現場,可好在我的結義兄長來了。這簪金之禮,不如就由他代行吧。”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皆出異樣的神。
淩長風驚訝地側頭,看向蘇妙漪。
行此一舉究竟是因為不願認裘恕為父,還是以兄長之名報複容玠,又或是二者皆有、一箭雙雕?
容玠坐在一旁,扣在扶手上的手掌亦是猝然收。
不過下一刻,他便松開了手,在遮雲震愕的目下站起,朝堂中央走去。
“裘老板。”
走到蘇妙漪前,容玠朝裘恕出手,“我來吧。”
“……”
裘恕將金簪遞到他手中,退回原位。
容玠垂眸,著簪上尾,只覺得雙眼被那耀眼的金晃得酸無比,心頭也好似被油煎火燎般,燒得他沸騰,戾氣難抑。
當初在婁縣時,他也曾按照風俗,為蘇妙漪買下了一支金簪,充作定親的相贈之。可那時他工錢微薄,只能買下那鋪子裏最廉價最陋的金簪。
他曾在心中暗暗發誓,往後一定要為蘇妙漪補上一支華貴的、致的、更配得上的金簪……
可如今,金簪在手,覆水難收。
“咳。”
見容玠遲遲沒有作,淩長風不滿地咳嗽了兩聲。
容玠回神,緩緩擡起手。
滿堂賓客,雙親在上。他以兄長的份,為蘇妙漪簪上了他人的信……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全你。”
容玠調整著金簪,用只有蘇妙漪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
蘇妙漪掀起眼,看向近在咫尺那張清俊如玉卻裂紋橫生、幾乎要一即潰的臉孔,眸底終于翻湧起遲來的快意。
“多謝……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