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妙漪,你教教我,如何求得後悔藥
蘇安安渾渾噩噩地從知微堂走出來時, 耳畔就一直盤旋著蘇妙漪擲地有聲的“細”二字。
不明白……
裘恕是好人,姑姑也是好人。
幫一個好人關心另一個好人,阻止一個好人傷害另一個好人, 真的做錯了麽?
“安安。”
正失魂落魄時,一個喚聲傳來。
蘇安安恍然擡眼, 就見不遠,裘家的馬車并未離開, 而是停在那兒。
車簾掀開,裘恕就坐在裏頭,朝蘇安安招手。
“……”
蘇安安恍恍惚惚地走到了馬車跟前。
裘恕垂眼看, 嘆了口氣, 手拍拍的肩, “好孩子, 跟我回裘府吧。”
蘇安安肩膀了,轉頭朝知微堂樓上看去,卻見窗戶閉。
是個細, 是個叛徒。而蘇妙漪, 從來不會容忍背叛……
好一會兒, 蘇安安才收回視線,眼睫一垂,眼裏的意化作一串小淚珠滴了下來。低著頭,淚珠直接砸在了自己的鞋面上,甚至沒有在臉頰上留下淚痕, 擡頭時都看不出哭過。
知微堂樓上, 蘇妙漪將窗戶推開一道時,就看見蘇安安上了裘恕的馬車。
隨著一聲馬嘶,馬車緩緩駛離。
蘇妙漪神冰冷, 扣在窗沿的手收,塗著蔻丹的指甲“啪嗒”一聲折了。
“裘恕封了知微堂?”
容玠挨了廷杖在家休養,聽完遮雲的回稟,眉峰不由擰。
“是啊,裘恕帶著一群人闖進了知微堂,將裏頭的客人都逐出來了,還關了店門。外頭的路人不明所以,都圍在門口議論,場面鬧得著實難看。”
遮雲一邊遞上藥碗,一邊向容玠細說今日狀況,“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裘恕就帶著人離開了,奇怪的是,蘇安安也跟著出來了,還上了裘家的馬車……公子,你說這蘇安安為什麽會跟裘恕一起走呢?”
容玠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卻沒回答,“呢?”
遮雲反應了一會兒,“蘇娘子嗎?裘恕他們走了沒多久,蘇娘子就也回家了。不僅回去了,整個知微堂也閉店歇業了,就連每日必出的知微小報,今日也沒了。”
“……”
見容玠遲遲沒有接過藥碗,遮雲詫異地擡眼,試探地喚了一聲,“公子,該喝藥了。”
容玠回神,將藥碗接過,一飲而盡。
空空如也的藥碗被擱下。
容玠嗓音沉沉地吩咐了一句,“三日,我要知道蘇積玉的下落。”
遮雲面意外,但也沒有多問,只應了一聲是。
***
知微堂的店門一關,竟然就是整整三日。知微小報也連著停更了三日,不已經習慣每日買上一份小報的人都著急起來。
炎天暑月,暴雨前的濃雲籠罩在汴京上空,悶熱的空氣陷凝滯,連一風都沒有。
淩長風抱著手臂站在院子裏,都覺得不過氣,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領口。他向對面閉的屋門,眉頭蹙。
蘇妙漪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已經消沉了足足三日了,再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淩長風深吸一口氣,終于邁步朝蘇妙漪的屋子走過去,在門上敲了敲,“蘇妙漪?”
不出意外,裏面什麽靜也沒有。
這一次,淩長風沒再轉離開,而是直接擡腳將門給踹開,闖了進來。
屋外天沉,屋也線昏昏。
淩長風的視線飛快地掃視了一圈,才在窗邊的書案下瞥見了一片曳地的角。
他不自覺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就見蘇妙漪閉著眼靠在躺椅上,墨發披散,又穿著一襲黑寬袖紗,整個人一不,幾乎與屋的暗影融為一。
淩長風走到跟前,才看清蘇妙漪的面容。上沒什麽,可臉頰上卻染著兩片不大正常的紅雲,兩彎秀眉也難地蹙一團。
淩長風心裏一咯噔,連忙低下,喚了兩聲蘇妙漪,又將手背上的額頭,果然到了略微發燙的溫。
“蘇妙漪?蘇妙漪!”
蘇妙漪眼皮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睜開,迷迷糊糊地看向淩長風,眼底都是紅的。囁嚅著,像是想要說話,卻又發不出聲音。
眼見著上都已經幹得出現了裂紋,淩長風才反應過來,趕去倒了杯涼水,又折返回來,小心翼翼地將蘇妙漪攙起來。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讓蘇妙漪倚靠著他的肩,將茶盞遞到邊,一點點傾斜,“快喝點水……”
許是燒得有些糊塗,蘇妙漪雖行遲緩,可聽到什麽便做什麽,乖乖低頭將那涼水飲得一幹二淨。
淩長風握著茶盞的手下意識了一下,隨即便將茶盞擱在一旁的書案上,“你怎麽病這樣也不人……我現在就去找大夫。”
語畢,他就想扶著蘇妙漪靠回去,可袖卻被牽住。
“我不要大夫……”
蘇妙漪終于出聲,虛弱的聲音裏破天荒帶了些孩子氣,“我只要我爹……”
淩長風啞然。
短暫的寂靜後,蘇妙漪也逐漸從混沌中清醒,尋回了神志。緩緩松開淩長風的袖口,又恢複了往日的口吻,“不用請大夫,我沒事……”
強撐著想要坐直,淩長風卻僵地攬住了,在肩上拍了拍,安道,“我們如今知道裘恕就是閆如芥,他雖不會放了積玉叔,但也不敢傷了積玉叔……你放心。”
蘇妙漪低垂著眼,“我知道。我只是……我只是覺得自己又蠢又沒用……”
頓住,眉頭皺了又松開,複又皺起,半晌才自暴自棄地將臉別到一旁,“算了,你不會懂的。”
“我為何不懂?”
淩長風出乎意料地說了一句,“其實你心中沒那麽想揭發裘恕,如果你想,就不會用那份小報試探蘇安安。你一念之差放過了裘恕,卻也從此失去了蘇安安,還讓積玉叔也陷險境,所以你覺得自己做錯了……我說得對嗎?”
“……”
蘇妙漪轉過臉來看向淩長風,眉眼間有些錯愕。
見這副模樣,淩長風便知道自己說對了,他罕見地嘆了口氣,“蘇妙漪,你不是沒用,更不是愚蠢,你只是善良。而善良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蘇妙漪怔怔地著淩長風,蘊積了好幾日的緒本就被生病放大了幾倍,終于在這一刻被紮破,伴隨著眼裏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
淩長風說得沒錯,如果沒有糾結,如果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將那份小報發出去,如果沒用那份小報試探蘇安安,那便不會落得今日的局面。
給裘恕留下的那一丁點餘地,卻他反咬一口、將自己絕境,而刺向關鍵一刀的人,偏偏是蘇安安,是視作至親的蘇安安……
來汴京之前,分明是那樣的矢志不移,可怎麽還是會被久違的母和裘恕營造出的溫假象所搖。
只要這麽一想,蘇妙漪就愈發覺得自己對不起蘇積玉,眼淚流得更兇,沿著面頰滴落的淚水甚至將垂在前的袖袍都打了。
淩長風手足無措,既想讓蘇妙漪有所倚靠,又想找個帕子來。最後只能用自己的袖替拭淚,一邊還絞盡腦地想著寬的話,“其實換作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的。至于蘇安安……我娘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你如何待人,是你的事,別人如何待你,是的事。別為旁人的錯傷心難過……”
淩長風說了什麽,蘇妙漪其實并沒有聽進去。可他碎碎念的聲音始終在耳邊,到底還是緩解了此刻的孤獨,讓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妙漪!”
忽然間,一道與淩長風截然不同的嗓音遙遙傳來。
蘇妙漪打了個激靈,驀地攥住了還在面前晃的手,“爹……我聽見我爹的聲音了……”
淩長風沒留意,只以為病得出現了幻覺,擔心地,“我還是去找個大夫……”
“妙漪,妙漪!”
蘇積玉的聲音漸行漸近,這次連淩長風也聽見了。
二人相視一眼,齊刷刷看向門口。
下一刻,一道石青影直接從被踹開的屋門外闖了進來,正是風塵仆仆、滿臉滄桑的蘇積玉!
“爹?”
蘇妙漪驀地睜大了眼,眸子裏盈著的淚水都停住了。忽地擡手,往自己臉上扇了一掌。
這一掌給蘇積玉嚇呆了,急匆匆沖到跟前,扣住的肩上下打量燒紅的臉,“你這孩子……腦子燒傻了?”
察覺到肩上真實的和溫度,蘇妙漪如夢初醒,驟然松了口氣,一下撲進了蘇積玉懷裏,“爹!你不是我的幻覺……你是活著的……”
蘇積玉愈發著急,“都說胡話了!”
他轉頭瞪向早就把位置讓出來的淩長風,“你怎麽能讓病這樣?!”
淩長風也出不可置信的表,“積玉叔,你不是被困住了麽?怎麽逃出來,還找到這兒來的?!”
蘇妙漪也反應過來,從蘇積玉懷裏退開,手裏卻還死死攥著他的袍角,眼眶通紅地看向他。
“誰困住我?”
蘇積玉卻是一頭霧水,“為什麽要困住我?不是你們寄信回臨安,說有要的事要同我商議,還特意派人接我來汴京的麽?”
蘇妙漪和淩長風皆是愣住。
“……接你的人呢?”
蘇妙漪問道。
蘇積玉回,蘇妙漪順著他的視線去,卻見一道清如雪鶴的白影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對上那張同樣沾著病氣的俊容,蘇妙漪瞳孔微微一,尚未來得及反應,淩長風震驚的聲音已經自耳邊響起。
“容玠?!”
容玠眸幽沉,臉甚至比那日剛挨完板子還要難看。他以手掩,輕咳了幾聲,緩緩走了過來,“往臨安送信的人并非是我。我得到消息時,蘇老板已經被那群人帶到了汴京城外。直到剛剛,容氏的人才將蘇老板從那群人手裏救了出來,帶到我那兒……”
蘇積玉也懵了,一臉在狀況外地看向容玠,“什麽意思,路上的兩撥人不是一夥的?接我城的是你容家人,那把我從臨安接來的又是哪家人?”
“是裘恕……”
蘇妙漪終于將目從容玠臉上移開,轉向蘇積玉,“他把你帶到汴京來,放到自己眼皮底下,就是為了更好的控制我。”
蘇積玉面錯愕。
父二人說話,淩長風被趕了出來。他一邊過門檻,一邊還不忘將自己踹壞的門修好,闔上。
隨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容玠。
“……蘇妙漪也沒跟你說發生了什麽事吧,你怎麽知道去查積玉叔的下落,還能這麽快就把人攔截下來?”
淩長風心裏不是滋味地瞥了容玠一眼。
容玠倚靠著廊檐下的欄柱,雙眼微闔,“因為我有腦子。”
“你……”
淩長風大怒,可顧忌著容玠剛剛將蘇積玉救下來的份上,到底還是將這口氣憋了回去。他著自己方才給蘇妙漪拭淚的袖袍,怪氣地施了一禮,“那我這個做子婿的,該好好謝兄才是。”
一聲“兄”讓容玠睜開了眼。
他的視線落在淩長風微的袖袍上,眸慢慢暗了下去,出幾分鷙。
屋,蘇妙漪將整件事告訴了蘇積玉,從自己發現裘恕就是閆如芥的事,到裘恕利用蘇積玉威脅迫。
本以為蘇積玉聽了這些,會驚訝得半天回不過神,可蘇積玉聽到這些的反應,卻完全在的意料之外。
驚訝也是有的,可沒有那麽驚訝,也不止是驚訝。
蘇積玉臉上的神複雜得就像是打翻了的料,各種彩混合在一起,辨不出黑白。
“你是怎麽知道,裘恕就是閆如芥的?”
沉默了半晌,蘇積玉才問道。
聰穎如蘇妙漪,這一句話便聽出了其中端倪。這一下,反倒是眼裏閃過一錯愕,“你早就知道了?”
“……”
“……你早就知道。”
蘇妙漪的口吻變得篤定起來。
蘇積玉眼神閃躲,“這是極為的事,關乎裘恕生死,沒有幾個人知曉。你到底是聽什麽人說的?”
蘇妙漪微微皺眉,還是答道,“是淩長風。他無意中發現裘恕在找仲氏後人。”
蘇積玉若有所思。
見狀,蘇妙漪又攥了蘇積玉的袖袍,鍥而不舍地追問道,“爹,該你告訴我了,這件事你是怎麽知道的?又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麽口風這麽嚴,一個字都不告訴我?你若早說了,我在臨安的時候就就能將消息傳得天下皆知……”
“不可!”
蘇積玉忽然反應極大地阻止道,“妙漪,你不能做這種事,千萬不能……你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把這件事忘了……”
“為什麽?”
蘇妙漪不解。
頓了頓,卻想起什麽,“裘恕知不知道你已經清楚他的份?他是不是也用了什麽手段,讓你不得不保守?”
蘇積玉蹙眉,連連搖頭,“沒有,什麽都沒有……我只是覺得這就是趟渾水,咱們離得越遠越好,更別說親自去攪了……妙漪,這次你就聽爹一句勸,別把裘恕的份宣揚出去……至不能從你這兒說出去。”
最後一句話更是沒頭沒腦,蘇妙漪心中起疑。
不甘心,還想與蘇積玉繼續爭論,蘇積玉卻用上了從前逃避問題的手段,謊稱自己急匆匆離開。
蘇妙漪從躺椅上勉強起,將窗戶一推開,就見蘇積玉的背影已經急如風火地消失在了回廊拐角。
“……”
撐在窗沿上的手微微收。
不對。
太不對了。
蘇積玉的話裏著古怪。
什麽至不能從這兒說出去?
“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遮雲的驚聲中斷了蘇妙漪的思緒。
後知後覺地轉眼去,只見容玠、淩長風還有遮雲就等在廊檐下,而容玠此刻半邊子都倚靠在了遮雲上,低垂著頭,雙眼微闔,竟像是虛弱得昏了過去。
蘇妙漪心裏一咯噔,連忙轉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第一時間看向淩長風,“他怎麽了 ?”
淩長風瞪眼,“我怎麽知道?總不能是被我氣得吧。剛剛還站得好好的呢,你一開窗他就暈了,這時機真是卡得剛剛好呢!”
言下之意竟是在說容玠裝模作樣。
蘇妙漪一愣,尚未來得及反應,遮雲就嚷起來,“你什麽意思?!你沒長眼睛嗎,看不出我家公子病抱怨嗎?我家公子幾天前才挨了頓板子,本該在家好好休養,連史臺的事都擱在一邊。可為了蘇老爺的下落,他殫極慮,熬了好幾日,勉強才撐到現在,將蘇老爺帶到蘇娘子面前……你淩長風做了些什麽,竟還有臉說風涼話?!”
淩長風:“……”
蘇妙漪看向被遮雲攙扶著的容玠,見他眼下有烏青,面上似有所,發話道,“先別說這些了。遮雲,帶你家公子去客房歇下……淩長風,你去找大夫。”
“哎!”
遮雲飛快地應了一聲,立刻攙著容玠跟上蘇妙漪,往客房走。
淩長風僵在原地:“……”
容大公子病了,還需要他去大夫……
真是天下之大稽了!
盡管心中罵罵咧咧了好長一段,可想著蘇妙漪也病了,也要請大夫來抓藥,淩長風到底還是認命地跑去醫館了。
容玠被安置在客房後,淩長風很快就來了大夫。大夫替他診治後,說他是傷勢未愈、勞神焦思所致,開了些藥,又叮囑他好好養傷,不宜再騰挪地方,折騰自己。
一聽這話,門外的淩長風待不住了,“你的意思是,他得一直住在這兒?”
“正是。若再奔走,這傷便好不了了。”
“……”
淩長風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大夫。若不是他親自去醫館請的人,他險些都要以為這是容玠故意設的套了。
屋靜了片刻,淩長風和遮雲齊刷刷看向坐在桌邊沒說話的蘇妙漪,就連那大夫也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來。
蘇妙漪撐著額,卻對容玠究竟能不能在此住下的問題不置一詞,只讓大夫先開藥。
大夫不清楚狀況,雲裏霧裏地替容玠開了藥,又替蘇妙漪診脈,也開了服方子,通通給了遮雲。
一盞茶的功夫,蘇積玉也逃避完回來了。在宅子裏繞了一圈,他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搶在蘇妙漪開口前問道,“安安呢?怎麽沒見這丫頭?”
“……”
蘇妙漪的聲音頓時堵在頭。
見臉變了,淩長風連忙將蘇積玉扯走,“積玉叔,蘇安安的事,還是讓我跟你說吧……”
分明是炎炎夏日,蘇妙漪站在階下,卻只覺得渾發冷。待回屋披了件披風出來時,容玠的藥已經煎好了,正被遮雲端著往屋裏送。
“給我吧。”
蘇妙漪走過去,出手。
遮雲一愣,隨即就像是聽到了什麽佳音似的,喜上眉梢地把藥碗遞到了蘇妙漪手裏,“那就麻煩蘇娘子了!小的現在就去給娘子煎藥……”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往廚房跑,像是生怕蘇妙漪反悔似的。
院中忽地穿過一陣風,吹得蘇妙漪又瑟了一下肩,轉就端著藥碗進了客房。
走到床榻邊,在榻邊的圓凳上坐下,一擡眼,才發現容玠醒了,正攏著眉、定定地看著,啞聲問道,“……這是哪兒?”
“是客房。兄長既醒了,就起來把藥喝了吧……”
蘇妙漪移開視線,將藥碗放下,親手將容玠扶了起來,讓他靠坐在墊上。
作間,蘇妙漪的手托住了容玠的胳膊,被他反握住,輕輕借了一把力,隨後就一直沒有松手。直到蘇妙漪提醒,他似乎才意識到,掌下一松,便蘇妙漪開了手。
“我爹的事,多謝你了。”
蘇妙漪低眉斂目,用湯匙在藥碗裏緩緩攪著,時不時發出上碗壁的輕響,“幸好你及時把他救下,否則他來了汴京,落到裘恕手裏,怕是就更難了……”
說著,舀了一勺藥,送到容玠邊。
容玠看著,微微傾,將那已經溫熱的藥咽下。就在蘇妙漪舀第二勺湯藥時,他才冷不丁開口,“在婁縣時,你也是這般給我喂藥。”
蘇妙漪手裏的作頓住。
分明是已經淡忘的記憶,可容玠一句話還是將拽回了那年開春,那個撿到容玠、將他帶回家的春天。
容玠那時重傷昏迷,沒清醒之前,藥都是蘇積玉著下灌進去的。至于他清醒之後,蘇妙漪親手給他喂過幾次藥。因著他不大願,後來都是搶著自己一飲而盡,不給旁人喂藥的機會……
他不提這一句也就算了,可如今說到這兒,倒又勾起蘇妙漪的些許幽思。
手指一松,湯匙落進了碗裏。
“我喂得不好,兄長的手若還能擡起來的話,就請自便吧。”
蘇妙漪將藥碗遞回了容玠手中。
容玠無言地看了一眼那藥碗,還是手接了過來。這次他卻沒有一飲而盡,而是舀著湯匙,緩慢地喝著那一聞便酸苦的藥湯,仿佛是在品茗。
蘇妙漪就不聲地看著,沒再說話。
容玠喝藥沒什麽聲響,客房靜得就只剩下呼吸聲和外頭漸起的風聲。
直到一碗湯藥快見底了,蘇妙漪才終于出聲道,“大夫方才來給你診脈,說你的子不宜再折騰了。所以……”
頓了頓,才繼續道,“所以兄長今日回去後,無事就莫要再下床走了,便是有事,也暫且先往後放放。”
容玠眸微。
屋外,遮雲正端著藥蹲在窗子底下聽,一聽蘇妙漪這話,表也垮下來了。大夫分明是要公子留在此養病,可蘇娘子一句“今日回去後”,竟還是要逐客的意思!
正當遮雲想要起進屋時,後忽地炸響了幾聲滾雷。
“轟隆——”
突如其來的雷鳴震耳聾,蘇妙漪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床邊靠去。下一刻,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掌便覆了上來,握住了撐在榻沿的手。
“沒事……雷聲而已。”
容玠一邊放下藥碗,一邊安蘇妙漪。
蘇妙漪驚魂甫定,轉頭朝屋外去。伴隨著豆大的雨滴噼裏啪啦砸在屋頂上的靜,轉眼間,院中已經漫起了一陣陣水霧,被呼嘯而過的風席卷著,沖開了半掩著的雕花窗,竟是直接朝屋飄了進來……
蘇妙漪起就要去關窗,手上卻是一,整個人又被拉了回去。
還沒等反應,一片白袖袍已經罩在臉側,擋住了來勢洶洶的水霧。與此同時,容玠的聲音也從頭頂響起,“遮雲!”
屋外正準備躲雨的遮雲連忙頂著暴風雨將窗戶關上,然後飛快地穿過回廊躲進了廚房。
窗戶闔上後,風雨聲和雷聲才被通通阻擋在外。
蘇妙漪擡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容玠之間的距離拉得有些過分近了。眼睫一,往後撤開。
容玠也隨之放下了袖袍,看向屋外,低聲道,“這樣的天氣,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就明日走。”
“你方才也說了,無事莫要下床走。這區區一間客房,當真就不能容我幾日?”
“容玠!”
蘇妙漪有些惱了,霍然起,本就有些燒熱的臉頰紅得愈發明顯,“你不要當旁人都是傻子。”
屋倏然一靜,屋外疾風驟雨。
又是幾道雷電後,濃雲似乎散去了不,天也逐漸亮了起來。
容玠掀起眼,靜靜地對上蘇妙漪的視線,“那你覺得我能怎麽做,我該怎麽做?將這宅子留給你和淩長風二人,郎妾意,卿卿我我?”
“淩長風如今有的,都是你曾經棄如敝屣的。”
蘇妙漪面無波瀾,“容玠,你是自作自,落得現在這個下場,又怪得了誰呢?”
容玠的眸頓時暗了下來,濃沉得就如同此刻窗外的天。
就在蘇妙漪以為他承不了這種屈辱,不會再做糾纏時,容玠卻突然直起,作幅度有些大地手,一把攥住,將的手在自己心口。
掌心隔著衫到了有力而急促的心跳,蘇妙漪微微一震,想要掙開容玠的手,“松手,你又發什麽瘋?”
容玠固執得不為所,蘇妙漪到底還是顧忌著他上的傷,沒敢再使力。
僵持中,容玠仰頭著在床邊站立的蘇妙漪,終于開口,“妙漪,你教教我。”
蘇妙漪眼裏劃過一錯愕。
“當初從婁縣離開,是我有生以來最後悔的一件事……”
容玠頭微,聲音發,再沒有尋常的清冷自矜,“妙漪,你教教我,如何才能求得這世間的後悔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