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5 妙漪,像不在意我一樣,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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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85 妙漪,像不在意我一樣,往前走吧……

蘇妙漪眼底的愕然更甚。

這是第一次, 高高在上的容大公子仰視著旁人,用如此卑微的口吻說話……

這也是第一次,容玠終于承認, 當初棄婚離開,是他做錯了……

不知是錯覺還是旁的什麽, 蘇妙漪只覺得掌心下跳的那顆心髒越來越重,連帶著口那片的溫度也越來越熾熱。

像是被燙著了, 驀地回手,別開視線,“你將我爹救了回來, 這是恩。若想留下, 那就留下吧。可醜話說在前頭, 蘇家沒人有時間伺候你……”

語畢, 蘇妙漪便匆促地後退兩步,轉離開。

屋外還在下雨,容玠眉心收攏, 可卻來不及勸阻, 蘇妙漪已經毅然決然地打開門, 冒著風雨闖了出去。披風在風中兜出一道弧線,還不忘將客房的門帶上。

容玠閉的屋門,不知過了多久,眉宇間的翳才隨著外頭驟然停歇的暴雨一起,逐漸散去。

這世間有沒有後悔藥, 他尚且不知。

他只知道, 當初自己有多厭惡蘇妙漪的“心思不純”,如今就有多希一如既往,只盼自己能為對有用的人。

唯有如此, 才能讓像今日這樣,開不了逐客的口,也唯有如此,才能長久地留在邊,徐徐圖之……

***

憑借著殿前怒聖上挨得一頓板子,和及時救下蘇積玉的功勞,容玠放著自己的宅子不住,終于死皮賴臉地得到了一個在蘇妙漪眼皮子底下養病的機會。

不過蘇妙漪在家的時間也并不多。知微堂重新開張了,蘇妙漪大多數時間還是在知微堂。

白日裏,就只有容玠、遮雲和蘇積玉在家。

蘇積玉原本也想去知微堂,一方面是幫忙,一方面也是想盯著蘇妙漪,不輕舉妄。可蘇妙漪不肯,生怕將他放出去又被裘恕的人給捉了。

“你鬼鬼祟祟地在看什麽?”

養了幾日,容玠已經能下地走。他看著躲在門邊往外看的遮雲,問了一句。

遮雲比了個噓的手勢,“蘇娘子走之前吩咐過了,讓我盯著蘇老爺,不能讓他踏出大門一步。我看蘇老爺今日這個架勢,好像有些坐不住,得盯些……”

容玠順著遮雲的視線看了一眼,“別疑神疑鬼的,蘇積玉不是階下囚。更何況他在汴京人生地不,沒有非要出去的道理。”

說到這兒,容玠話音一頓,意識到自己有哪裏說錯了,卻也沒糾正。

遮雲雖然應了容玠一聲,可目卻仍然盯著蘇積玉沒挪開,不多時,還真讓他抓住了蘇積玉的尾

“公子,公子!”

遮雲冒冒失失地沖進客房,有些興地,“蘇老爺架了個梯子在後面院牆上!”

容玠有些意外。

“這蘇老爺,也一把年紀了,竟然還敢玩翻牆這一套……”

遮雲掌,“公子,我現在就去把他老人家攔下來?”

容玠卻沒有立刻決定,而是若有所思了一會,才看了遮雲一眼。遮雲會意,子一彎,附耳過去。

聽得容玠的吩咐,遮雲微微睜大了眼,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匆匆往屋外跑了出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遮雲才氣籲籲地回來了。夏日炎炎,他跑得滿頭是汗,連喝了幾杯水才勉強緩過來,“蘇老爺,蘇老爺去了樓外樓!”

“裘恕的樓外樓?”

容玠合上手裏的書,“這算什麽,自投羅網?”

“還不止……”

遮雲連連擺手,“蘇老爺讓樓外樓的人給裘家送了封信,我截下來看了一眼,是約裘夫人擇日相見的。”

容玠神微沉,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了敲,似乎是在醞釀著什麽。

風清月白,蘇妙漪從知微堂一回來,就被遮雲請去了客房,說是有要事商議。

蘇妙漪將信將疑地去了,結果就聽得了蘇積玉今日溜出去的消息,驚得一下彈起了,不可置信地,“我爹,約虞汀蘭見面?!”

容玠頷首。

蘇妙漪眉頭蹙起,當即就按捺不住,轉就要走,卻被容玠攔下。

“做什麽?”

“我去找他問個明白!都說了裘恕要拿他脅迫我,讓他好好待在家裏,他倒好,上趕著把自己送上門!他見虞汀蘭,和見裘恕有什麽區別?!我倒要聽聽,他和虞汀蘭究竟還有什麽話要說!”

蘇妙漪咬牙切齒的,擡手想要甩開容玠。

容玠卻不松手,“你現在這樣沖過去質問他,能得到答案嗎?如果你想知道蘇老板和裘夫人要說什麽,有個更簡單的法子。”

蘇妙漪掙紮的作頓住,轉頭看向容玠。

***

翌日一大早,蘇妙漪照常去了知微堂。而走後沒多久,蘇積玉也又地從後面院牆爬了出去。

他剛走出街巷,容玠便帶著遮雲從前門上了車,蘇妙漪就坐在車裏,神不明。

容玠看了一眼,敲敲車壁,吩咐外頭的遮雲,“跟上去。”

馬車緩緩駛起來。

樓外樓的雅間裏,蘇積玉局促地坐在桌邊,手裏捧著一盞茶,卻是一口未生生放涼了。

“吱呀。”

雅間的門被從外推開。

蘇積玉攥著茶盞的手一,脊背也慢慢地直起來。半晌,他才僵地轉過頭,對上了掀開珠簾進來的虞汀蘭。

時隔十數年,這還是虞汀蘭和蘇積玉自和離後第一次見面。

“你們都下去吧。”

虞汀蘭率先移開視線,屏退了後的下人,隨即才走過來,在蘇積玉對面坐下,“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蘇積玉訥訥地應了一聲。

二人沉默良久,虞汀蘭開門見山道,“你今日找我,是為了如芥的事?”

“……是。”

蘇積玉垂眼,手指在茶盅上挲著,“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們,妙漪我已經勸住了,不會將這個說出去,絕對不會。”

虞汀蘭蹙眉,眉眼間覆著一層沉甸甸的愁慮,“那樣的子,你能勸得住?”

蘇積玉語塞,忍不住辯駁道,“妙漪雖有主見、子也執拗,可在這種大事上,會聽我的。這兩日的小報,不是一個裘字也沒提麽?”

“只是這兩日……”

虞汀蘭平,“明日呢,後日呢?就算當著面答應了你,轉頭也有可能將這由旁人,借旁人的口說出去。”

想起蘇妙漪那日來裘府對宣洩的狠話,虞汀蘭閉了閉眼,“積玉,恨我,恨如芥,這件事被知曉,到底是個無法除的患……”

除”二字刺了蘇積玉一下。

他忽地放下茶盅,臉難看地看向虞汀蘭,聲音也不自覺地高了起來,“那還能如何?你們還想要如何?難不要殺了,斬草除?!”

“我何時這麽說過?”

虞汀蘭驀地睜眼,眼裏的傷一閃而過,化為說不清的憤懣和怨恨,“是我的親生兒,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我怎麽可能會想要害,怎麽可能會想要置于死地?!一直為當年的事憎我恨我,覺得我不在乎,難道你也這麽覺得?!”

“……”

虞汀蘭冷笑,“蘇積玉你不要忘了,當初我要帶妙漪一起走,是你不許!是你說和離可以,但妙漪必須留在你邊!你甚至不許我同見最後一面、道一聲別……”

話音既落,蘇積玉眼底便閃過了一心虛和閃躲,可轉瞬便被一不甘心的憤懣所取代,“我原以為這樣你就會留下!可沒想到你心狠至此,寧肯舍棄妙漪,也要與我和離!也要跟裘恕走!”

原本和緩的氛圍一去不複返,只剩下劍拔弩張。

虞汀蘭咬牙切齒,“你我親前曾約法三章,不賭錢,不酗酒,不狎。只要了其中一樣,便一別兩寬。當年分明是你先壞了最後一條規矩,竟還反過來怪我要和離?”

一提起此事,蘇積玉面上便覆罩了一層濃重的疲倦和無力,聲音低了下來,變得晦,“我已經說過多次,那晚我喝多了……”

虞汀蘭冷聲打斷了他,“這些話我不想再聽了。”

這一次,冷笑的變了蘇積玉。

“你是不想聽。你與閆如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若非以為他死了,你本不可能嫁給旁人。在看見他變裘恕的第一眼,你就變了。就算後來沒有眠花樓那一出,你也遲早會跟他走……”

見虞汀蘭刀子一樣的眼神剜了過來,蘇積玉問,“難道我說得不對?”

虞汀蘭盯著他,眉眼間的冰雪被怒火焚化,“蘇積玉,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將如芥的告訴你……我沒想到,我的坦誠,換來的竟是你無窮無盡的疑心……”

的確,與閆如芥年相識、誼深厚。可兩個不足十歲的孩,對彼此又怎會是男

至于後來臨安重逢,說心中毫無波瀾,那一定是假話。可從未有一刻想過要離開蘇積玉,拋下蘇妙漪,同閆如芥發生些什麽。

“你胡揣測我和如芥之間的意,日複一日地猜疑我會不會與他舊複燃。你監視我、跟蹤我,每晚翻查我的妝奩,甚至還想將我鎖在屋子裏,不讓我踏出院門半步……”

回憶起那段日子,虞汀蘭就像是應激了似的,只覺得頭疼裂,多年的舊疾似是又要發作。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竟然還能說出我變心、我不安于室的話……蘇積玉,你究竟是無知無覺,還是不敢承認,當年分明就是你的猜忌,才讓我堅定了和離的念頭,才將我一步一步推給如芥……”

蘇積玉像是被中了痛,臉也變得極為難看。

多年前在臨安的那段記憶,在這一刻翻湧而來,同時折磨著他們二人……

虞汀蘭提出和離,蘇積玉不肯答應,二人僵持不下。直到閆如芥手,蘇積玉愈發相信他們二人有私,于是在妒怒和恨意的推下,他提出和離可以,但蘇妙漪必須得留在他邊,而且不許虞汀蘭見蘇妙漪最後一面,否則——

他便會將裘恕就是閆如芥的公之于衆!

虞汀蘭的坦誠,最後不僅換來了蘇積玉的猜疑,還了蘇積玉威脅、威脅閆如芥的把柄。

這無疑是垮虞汀蘭的最後一稻草。

閆如芥的世絕不能因自己而敗,所以擺在面前的,唯有兩條路:是為了兒忍氣吞聲,屈從于蘇積玉的威脅,繼續與一個已經將視作出牆紅杏的丈夫得過且過……

還是寧折不彎,哪怕付出失去兒、被兒憎恨的代價,也要與蘇積玉一刀兩斷……

虞汀蘭自私地選擇了自己。

選擇了後者。

那一日在臨安碼頭,閆如芥帶著乘船離開,蘇妙漪在他們後那條街上奔跑著,途中摔倒了兩次才跑到碼頭,可虞汀蘭痛哭流涕卻不敢回頭看一眼……

知道,只要自己一回頭,只要看見那雙與如出一轍的眼睛,就走不了了。

永遠也走不了了。

“蘇積玉,可惜啊,可惜當初你怎麽就不在現場,怎麽就沒能親眼看見那一幕?”

想起此事,虞汀蘭紅了眼眶,齒仿佛都要咬碎,“你若是在,就會看見妙漪跌跌撞撞地跑到碼頭,看見哭著喊著問娘親為什麽不要了,看見我這個貪榮慕利、拋家棄的無婦人,連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兒都不肯……”

說著說著,虞汀蘭那張漂亮臉孔逐漸變得猙獰,變得面目全非。到了最後一句,幾乎已是聲嘶力竭——

“蘇積玉,這些年日日夜夜困住我的噩夢,憑什麽就沒能困住你!!”

崩潰而痛苦的虞汀蘭,既陌生又悉,讓蘇積玉恍惚間又看見了當年和離前,他們二人爭執到不死不休的慘烈模樣……

他驀地背過,在虞汀蘭看不見時,眼底亦盛滿了痛苦和愧悔。

一片死寂。

在寂靜聲裏,二人針鋒相對的利刺緩緩收起,一潰千裏的緒也被慢慢收拾幹淨。

不知過了多久,虞汀蘭才撐著額,心力瘁地輕嗤一聲。

“罷了,爭論過去那些事毫無意義,當年吵得難道還不夠麽。蘇積玉,你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是面些吧。”

蘇積玉沉默了一會兒,才悶聲應道,“……自然。”

轉眼間,虞汀蘭又變回了那個冷、萬事看淡的裘夫人。而蘇積玉變回了那個怯懦弱、沒有棱角的老實人。

“眠花樓的事,還有你和我們談的條件,我當年沒有告訴妙漪,現在同樣不會。我這個做娘的自私自利,餘生已不敢奢求的諒解。與其讓知道真相,倒不如一直恨我。妙漪不能既失去母親,又失去父親……”

蘇積玉攥了攥手,神複雜。

“所以讓守口如瓶這件事,如今只能拜托你了。”

虞汀蘭掀起眼,深深地看向蘇積玉,“積玉,當年你已經用如芥的世談過一次條件,如今又到妙漪。同樣一個,不該被用來傷害我們兩次……你說呢?”

“……”

丟下這麽一句後,虞汀蘭便離開了,只留下蘇積玉一個人坐在雅間,心緒不平地發怔。

忽然,一聲異響傳來。

蘇積玉回神,循聲去,卻見是雅間牆上懸掛著的一幅絹畫。絹畫上的鳥兒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只眼睛。

蘇積玉沒往心裏去,匆促地收回視線,徑直離開了雅間。

待雅間的門完全闔上,絹畫後才再次響起窸窸窣窣的靜,在空無一人的室顯得尤為清晰,甚至還能約聽見掙紮幽咽的聲。

過絹畫上那只鳥兒的眼珠,竟是牆壁上一個圓孔。圓孔打穿了整堵牆,盡頭連著隔壁雅間。

此時此刻,隔壁雅間裏,蘇妙漪就站在這堵打了孔的牆跟前,將方才蘇積玉和虞汀蘭爭執的畫面盡收眼底。

就在剛剛,本想奪門而出沖去隔壁。可腳步剛一挪就被後的容玠牢牢圈住,還捂住了……

蘇妙漪臉青白,眼眸裏也爬布著紅。伴隨著心口劇烈的起伏,那十指的指甲也幾乎都嵌進了容玠的手背上,沁出細微的珠。

容玠眉心都沒皺一下,直到聽見蘇積玉離去的靜,才放開了蘇妙漪。

蘇妙漪一下從他懷中掙出去,擡腳沖出門外,卻見蘇積玉和虞汀蘭已經不見蹤影。

蘇妙漪驀地轉口劇烈地起伏著,一邊大口地著氣,一邊死死地瞪著容玠,眼底漫開猩紅。

“……”

死死咬著,在崩潰與清醒之間、在發洩與抑之間,如一繃著的弦,被來回撥,瀕臨斷裂的極限。

眼看著那瓣已經滲出珠,容玠面上也閃過一,他驀地上前,上蘇妙漪的面頰,指腹角,微微一使力,才讓松了力道。

“妙漪,你方才想要沖出去說的話,都可以對我說……先對我說,好不好?”

一句話,撬開了蘇妙漪心頭的關隘,失控的緒翻江倒海、奔湧而出。

“為什麽,為什麽去眠花樓?你那麽虞汀蘭,為什麽要去眠花樓?”

“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從來都不告訴我,虞汀蘭曾經想要帶我離開?!為什麽不讓見我最後一面?!!你在心虛什麽?害怕什麽!”

有那麽一瞬,似乎真的將容玠當了蘇積玉,眼眸中的惱恨和絕噴薄而出,幾乎要將他溺斃。

“你一直讓我以為,是虞汀蘭見異思遷,是貪圖富貴,才會跟著只有一面之緣的裘恕走,我以為辜負了你,我以為嫌我累贅,所以走得義無反顧、九死不悔……”

可一切都錯了,全都錯了。

或許是虞汀蘭和裘恕舊複燃在前,蘇積玉尋花問柳在後;又或是蘇積玉的一念之差,才將虞汀蘭推向了裘恕。可這些屬于父輩的糾葛、三角關系對蘇妙漪來說,真的有那麽重要嗎?真的在乎嗎?

蘇妙漪自己心裏清楚,這些年紮在心頭的那刺,從來都是那個驕似火、連地面都被曬得熾燙的午後——

慌張失措地逃出家,拼盡全氣力奔向碼頭,想要去挽留母親、見母親最後一面。

在長街上第一次撞到行人時,便將腳上的鞋跑丟了,之後踏在磚塊上的每一步,都像是在烙鐵之刑。

那腳下的灼痛,那幾次摔倒的狼狽,還有那些行人的異樣眼神,都在長街盡頭、目睹虞汀蘭站在船上頭也不回的那一刻,被定格了鋒利的碎片,最終彙了那時不時就會刺痛的心頭刺……

從來不敢承認,怨恨的不是虞汀蘭離開,而是虞汀蘭在那個午後、在那艘船上,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沒有同好好告別。

蘇妙漪的目如同泛著寒的利刃,刺向容玠,“為什麽你明明都知道,知道我這些年怨的恨的是什麽,卻還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句話都不說,就讓我一個人陷在被娘親拋棄的痛苦裏……”

說著說著,那雙桃花眸裏的寒意便起了波瀾,不再像利刺,而更像粼粼水

連容玠都幾乎不敢再看那雙眼。他輕著蘇妙漪的鬢發,啞聲道,“至你現在知道,他們都是你的……”

“是嗎?”

蘇妙漪驀地別開臉,眼睫輕輕一眨,眸子裏的霧氣就忽然散開了,“虞汀蘭我,但自己,所以才會在忍氣吞聲地留下和瀟灑離開之間選擇後者……”

“……”

“蘇積玉也我,可他更我娘,由生恨,所以他才會用他平生最看不上的手段,談一樁連他自己都引以為恥的生意。你以為他做這些,是因為舍不得我,所以才不擇手段地要留下我嗎?你錯了,他是為了報複我娘……”

蘇妙漪忽然靠近,一把攥住了容玠的領,眼裏雖已經沒了霧氣,可眼眶還是紅的,像是被疾風驟雨打蔫的桃花。

盯著容玠的眼睛,整個人都在抖,聲音亦在抖,“你明白嗎?他留下我,就是為了拿我做刀子,讓虞汀蘭痛,讓虞汀蘭永遠忘不了他……至于我是怎麽想的,我會不會難過,都不重要!”

一番話說完,像是耗盡了蘇妙漪的氣力。

頹喪地低垂了眼,緩緩松開容玠的領,朝後踉蹌著退去,“他們都我,但都不是最我,甚至可以為了別的人、別的事,寧肯拋棄我……傷害我……”

容玠怔怔地著蘇妙漪,忽然就明白了虞汀蘭臨走前的那句話——

「我當年沒有告訴妙漪,現在同樣不會。」

「妙漪不能既失去母親,又失去父親。」

眼睜睜地看著蘇妙漪一步步往後退,退進日照不到的影裏,容玠的一顆心也倏然往深淵中墜去。這是有生以來第二次,他到了恐懼,和當年看見祖父和父親被刑一樣的恐懼。

于是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孩,猛地追了上去,倉皇不安地將蘇妙漪一把擁懷中,“妙漪……”

他死死抱,想要留住的生命力、想要溫暖發冷的。可下一刻,他的耳畔卻傳來輕飄飄的、帶著幾分哭腔的笑聲。

“容玠啊,你和他們一樣……”

“你也拋棄了我。”

容玠腦子裏轟然一響。

徹骨的寒意自耳畔鑽,沿著迅速蔓延四肢百骸,將他凍僵在原地,最後如千萬利刺,穿心而過,留下細細淋淋的窟窿。

他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是啊,他也拋棄過蘇妙漪,他也是傷害過的元兇之一……

時至今日,甚至直到這一刻!

容玠才終于意識到,他當初一氣之下的棄婚而逃,對蘇妙漪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懷中的蘇妙漪異常安靜,安靜得讓容玠甚至都不到的心跳,亦或是他太疼了,疼得無知無覺。

不知過了多久,容玠才強打起神,艱難地出聲道。

“他們究竟有多你,或許對小時候的蘇妙漪來說很重要……可對現在的你而言,微不足道。”

“你越執念,越求,就越會被困在原地……”

容玠攥在蘇妙漪後的手,額角的青筋也隨之暴起,呼吸愈發沉重。

他問自己,是不是該說些勸的話,是不是該勸蘇妙漪回心轉意,原諒蘇積玉,原諒虞汀蘭,原諒那些曾經因為各種理由拋棄的人,包括他自己……

可薄啓合,那些話在齒間碾磨,卻最終變了一句他最舍不得、也最不該說的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好似將自己的心都剖出去了一半。

容玠說。

“別在意他們,就像不在意我一樣……”

“妙漪,往前走吧,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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