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7(二更) 妙漪,你對別人動心了。……

71.9% / 87/121

第87章 87(二更) 妙漪,你對別人心了。……

一頓各懷心思的晚飯結束。

蘇積玉失魂落魄地立在院中, 耳畔回響的還是蘇妙漪那句“我也不會選擇你”。

“蘇老板。”

一道清越微冷的嗓音自後響起,總算將蘇積玉心神喚了回來。

蘇積玉渾渾噩噩地轉過,就見容玠站在他後。

“明日一早, 我會差人護送您回臨安。”

“……多謝。”

蘇積玉臉蒼白,不與容玠多言, 擡腳便要離開。可而過時,他忽地想起什麽, 轉朝他作了一揖。

容玠將他攙了起來,“蘇老板,晚輩擔不起您這一禮。”

蘇積玉直起, 啞聲道, “聽說你如今已經是容大人了。往後在汴京, 還要請你多照拂妙漪……雖聰穎伶俐, 可到底還是有不穩妥的時候,若闖出什麽禍事,還請你……”

說到一半, 他擡頭看向容玠, 卻在看清容玠的神時, 話音戛然而止。

“你覺得為難?”

容玠松開手,眼眸微垂,“明日早朝,聖上便會下旨調我出京,外任三年, 方可歸來。”

蘇積玉怔住, 下意識看了一眼蘇妙漪的屋子,“妙漪知道了嗎?”

容玠搖頭,“還未來得及告訴。”

蘇積玉苦笑, “外任于你而言,是好事。待三年後回京,想必就是青雲直上,閣拜相。”

頓了頓,他看向在廚房裏任勞任怨洗碗的影,低聲喃喃,“還好,妙漪邊還有個淩長風……”

容玠順著蘇積玉的視線看去,抿。

***

蘇積玉離開汴京後,蘇妙漪將自己關在屋裏閉門不出、誰也不見。

整整三日,無人敢打擾

而三日後,蘇妙漪出關的第一件事,令所有人都沒想到。

去了一趟松風苑。

下人將帶到馬場邊時,裘恕正獨自在場上躍馬擊球。

一球正中球門。

裘恕勒韁繩,在場邊緩緩停下,從蘇妙漪面前走了個來回,“為何要把你爹送回臨安,是怕我再劫一次人,用來威脅你?”

蘇妙漪仰頭看他,“你從始至終都沒想困住我爹,只是想將他接來汴京。因為你知道,你本不用拿他脅迫我就範,只要他人來了汴京,就一定會阻止我。我說的對嗎,世叔。”

裘恕丟開月杖,翻下馬,屏退了附近的下人,“既知道了我的份,還敢我世叔?”

“我不會將世叔的份說出去。可我也知道,空口無憑,不足以讓世叔放心。”

蘇妙漪垂眼,從袖中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裘恕,“所以,我帶來了一份契書,想和世叔談一樁生意。只要世叔您願意賞我些好,我便會替世叔守口如瓶。”

“什麽好?”

裘恕接過信封,將裏頭的一頁薄紙拆出來,只看了一眼,神便頓住了。

與此同時,蘇妙漪也將契書上的條件一字一句說出了口,“我要淩家所有的家業。”

馬場的氛圍似乎也因這句話而陷凝滯。

片刻後,裘恕的目才從契書上移挪到了蘇妙漪面上,“張口便是淩家家業,你倒是獅子大開口……”

“世叔的驚天地,唯有這好,勉強相襯。”

裘恕笑了,“這分明就是要挾,豈能做生意?”

“我得了世叔的好,卻也送給世叔一個把柄。有朝一日,若我將世叔的宣揚出去,世叔大可將這份契書公開,讓所有人知道我們是一丘之貉。如此,便是兩敗俱傷。所以,這當然是一樁生意。”

裘恕垂眼,再次看向那契書上的字句,“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用這換些好,那也該為自己換,為何是為淩長風?”

契書上明明白白寫了,要裘家將淩家所有産業還予淩長風,而非是給蘇妙漪。

在蘇妙漪開口前,裘恕又道,“還是你打算告訴我,你與他的訂婚宴不是為了破卦象困局,而是真的,你們夫妻一,他的好便是你的?”

蘇妙漪搖頭,“我已經說過了,這并非是要挾。我只是想借此機會,替淩長風討回本就屬于他的東西。”

“那些家業早就不屬于他了。”

蘇妙漪看向裘恕,“若我沒猜錯,淩家的家業始終姓淩,世叔不過是人之托、忠人之事,代為掌管。”

在沒有與裘恕打照面的那些年,在將他當拐虞汀蘭離開的罪魁禍首的那些年,一直覺得裘恕做什麽都是錯的——他發家致富是無不商,他做善事是道貌岸然,他助是僞善詐。

可是這幾日,將自己鎖在屋中閉關。強迫自己冷靜,強迫自己厘清思緒,強迫自己將虞汀蘭、蘇積玉都從腦海裏剔出去……

在沒了偏見和夙怨後,就好像雲開霧散,能將很多事、很多人看得更為清楚。

而裘恕便是其中之一。

他并非是一個會強占好友家業、欺淩孤的人。

“淩老爺和淩夫人出海前,可是給世叔留下了什麽話?”

蘇妙漪一針見地問道。

裘恕面上的笑意緩緩斂去,神變得鄭重而複雜,片刻後才嘆了口氣,“淩兄和嫂夫人執意要出海,可他們也知道海上不太平,所以臨走前囑托我,一旦他們出了什麽意外,長風便托付給我了。他們說,長風是淩家獨子,要我務必將他磨礪能獨當一面的家主……”

這與蘇妙漪的猜測大差不差。

“妙漪,你既然已經猜到了世叔的用意,就不該在這個時候拿出這份契書。”

“淩長風已經與從前不一樣了。”

“的確。他這次回京,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紈绔輕狂的淩爺。可距離一個合格的淩家家主,還遠遠不夠。”

蘇妙漪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世叔當真覺得,這種方式能將淩長風磨礪你想要的樣子嗎?”

“仇恨是最好的磨刀石……”

頓了頓,裘恕反問蘇妙漪,“不是麽?”

蘇妙漪抿

裘恕的反問,聽懂了。這些年能從婁縣走到臨安,從臨安走到汴京,將知微堂經營到這個地步,又何嘗不是靠所謂的“仇恨”驅使?

“我覺得不是。”

短暫的寂靜後,蘇妙漪才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這是讓裘恕出乎意料的答案,他詫異地看向蘇妙漪。

蘇妙漪低垂了眼,緩緩道,“心懷恨意,或許能讓人贏得一時先機。可靠恨意滋養的人生,終有一日會墜進深淵裏。”

裘恕神,口吻裏帶了些小心翼翼的試探,“所以……往後你不會再恨你阿娘了,是麽?”

“……”

“妙漪,騎鶴館的事,我怕你娘擔心,從未與談起過。并不知道我那賬簿原本就是要出去的,所以才會急之下,出口傷了你……”

裘恕言又止,“你能不能……”

蘇妙漪平靜道,“世叔是騎鶴館的總掌事,我這個書肆行的小小行首,往後還要仰仗世叔您的照拂。所以,您的夫人,我自當敬之。”

不論如何,虞汀蘭已經放棄了做的母親,所以,也不必再將視作母親看待。

蘇行首和裘夫人,就是們之間最好的距離。

“……”

裘恕心複雜地看了一會兒蘇妙漪,才低頭撣去袍上的塵土,擡腳往場邊走。

蘇妙漪不明白他的用意,仍站在原地。

裘恕走了兩步,回頭看,笑道,“還愣在那兒做什麽,沒有筆墨,如何簽這份契書?”

這便是答應了。

蘇妙漪木了一早上的眉眼總算舒展了些,匆匆跟上裘恕。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馬場邊的觀景臺。那份契書平鋪在書案上,就在落筆的前一刻,裘恕卻又頓住。

蘇妙漪心裏一咯噔,“世叔還有何顧慮?”

裘恕緩緩放下筆,神莫測地掀起眼,“這份契書上,我還想再添一條細則。”

***

是夜,淩長風興沖沖地回到修業坊時,就見正堂裏燈火通明,而蘇妙漪竟一本正經地坐在堂上。

“你是在等我?”

淩長風有些寵若驚。

蘇妙漪點點頭。

淩長風咧著笑起來,臉頰有點紅,看上去是剛與人飲完酒,“那正好,我正好有事要告訴你……”

“我有事要同你說……”

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又不約而同愣住。

淩長風率先反應過來,樂呵呵地退讓一步,“你先說。”

蘇妙漪將手邊的匣盒遞給淩長風,“還給你。”

“還給我?什麽東西?”

淩長風詫異地打開匣盒,只見裏頭放著厚厚一沓地契、賬簿,而最上面放著一個他再悉不過的印信。

他瞳孔猝然一,不可置信地擡眼看向蘇妙漪,“這是,這是我家的……”

“當初我既許諾了你,自然要說到做到。淩家所有的家業,我替你討回來了。”

頓了頓,蘇妙漪改口道,“不過好像也不能說是我討回來的。”

將裘恕和淩氏夫婦的約定一五一十告訴了淩長風。

淩長風聽完後怔了好一會兒,“他是為了磨礪我,從未想侵吞淩家家業?那為何現在又放心給我了?”

這一次,蘇妙漪去了裘恕的原話以及勸說裘恕的那一段,“自然是因為你已經不是從前的淩長風,他也覺得你有能力撐起淩家。”

淩長風似有所,擡手將那失而複得的淩家印信拿了起來,眼裏既驚又喜,可卻還摻雜著一蘇妙漪看不懂的複雜緒,“為何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這一句他說得很輕很快,以至于蘇妙漪一時未能聽清。

“什麽?”

淩長風回神,驀地擡眼看向蘇妙漪,“沒,沒什麽。”

蘇妙漪打量他的神,有些意外,“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要奪回家業,現在如願以償,怎麽好像還不高興似的?”

“開什麽玩笑?”

淩長風收攏手掌,將那印信握進掌心,反駁道,“這可是天降橫財!我一下就從無分文的小雜役了家財萬貫的淩家家主,誰能不高興?我今晚做夢都要笑醒了!”

蘇妙漪終于笑了,“行了淩大老板,你今晚可沒時間做夢,好好想想,盡快定個日子,與你家那些掌櫃們見個面。”

“知道了知道了。”

待蘇妙漪回屋後,淩長風轉過來,臉上的笑意卻已經褪了個幹淨,眉宇間盡是一片愁雲慘淡。

***

雖然在裘恕面前說了那番話,可替淩長風討回了這麽大一番家業後,蘇妙漪心中還是有些忐忑。所以只睡了兩個時辰,便輾轉反側,睡不著了,幹脆又披,坐到桌前筆疾書。

裘恕說了,也不求淩長風能將家業做大,但求他能守住這份家業。可淩家家業富厚,想要守住也不是易事。

蘇妙漪想到什麽便在紙上寫了什麽,不知不覺,窗外的天已然亮了,而也足足寫了十多頁的點子。

可就當蘇妙漪拿著這一沓紙跑去找淩長風時,卻發現屋門開著,裏面空無一人。本以為淩長風是先一步去了知微堂,可到了知微堂一問,也沒人見著淩長風。

“……人去哪兒了?”

蘇妙漪皺著眉上了樓。

又過了約莫兩個時辰,樓下忽然傳來吹吹打打、極為熱鬧的靜。

蘇妙漪合上手裏的賬簿,幾步走過去拉開窗,只見街上竟有一隊人擡著個極為浮誇的轎子,前頭還雇了人鳴鑼開道,聲勢浩大地停在了知微堂外頭。

那轎子四周系著上好的帷幔,轎夫也穿著不俗,一看轎中人便是非富即貴。

蘇妙漪眼皮一跳,正猜測著自己又招來了何方神聖,就見一人掀開轎簾,意氣風發地搖著扇走下來。

青年穿著一窄袖錦袍,戴著金紋漆面的護腕,束腰的革帶上還繞著一把珊瑚柄的馬鞭,渾芒灼灼,使人目眩……

蘇妙漪瞇了一下眼,卻沒能立刻看清青年的面容。

直到青年略微仰起頭,朝樓上看過來,正好撞上蘇妙漪的視線。

悉不過的一張臉映眼底,蘇妙漪驀地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了瞳孔,“淩長風……”

樓下,淩長風打扮得花枝招展,沒心沒肺地咧著招手。

這個混蛋……

蘇妙漪的眼裏騰地就燃起火來。一揚手,狠狠摔上了窗,轉就提著擺、氣勢洶洶地往樓下走。

替他在裘恕面前打包票,為了給他寫那些對策連覺都沒睡好,他倒好!一朝得了富貴,竟又做回了從前的淩爺!什麽正事都還沒做,就大清早跑出去揮霍,把自己拾掇一個花孔雀,跑回來開屏,還不知道浪費了多銀子……

蘇妙漪氣得臉都紅了,沖到樓下時正好撞上淩長風進來。

“瞧瞧小爺這行頭……哎哎哎!”

淩長風剛炫耀了一句,就被蘇妙漪一把扯住了領。

“你給我過來!”

淩長風被勒得連忙低下頭彎下腰,踉踉蹌蹌地就被蘇妙漪拖去了知微堂後院。

“淩大公子,好威風啊。”

蘇妙漪松開領,咬牙切齒地推了他一把。

淩長風的後背撞在了牆上,疼得齜牙咧,“你能不能對本公子客氣點……”

蘇妙漪頓時更加火冒三丈,擡手就要扇他,“還真把自己當公子爺了是吧?!”

淩長風連忙接住蘇妙漪落下來的手腕,制住了作,“我錯了我錯了,就讓我逞最後一次威風吧,以後再也不會了……”

“你還想逞多次……”

蘇妙漪下意識就要懟他,可很快卻察覺出這話裏似乎有其他意味,眉頭一蹙,將自己的手了回來,“你什麽意思?”

淩長風言又止,往院中的石階上一坐,直了,搖著扇往後靠,深深地吸了口氣,才下定決心開口道,“我……今早去了一趟裘府。”

蘇妙漪愣住,“你去裘府做什麽?”

“賣鋪子。”

一片死寂。

有那麽一瞬,蘇妙漪幾乎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僵持了半晌,才緩緩看向淩長風,“你再說一遍。”

淩長風咽了一下口水,一字一句,“我把淩家名下的那些綢緞莊全部賣給了裘家,換了現銀。”

“……”

蘇妙漪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狠狠扇了一耳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幾步,看向淩長風的眼裏滿是失和寒心。

淩長風被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在蘇妙漪轉頭就要走時,及時拉住了,“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我變賣家産并非是想拿這些錢去揮霍,也不是為了逃避責任……蘇妙漪,我要去從軍了!”

蘇妙漪原本還在掙紮,直到聽見最後一句,掙紮的作才倏然僵住。

“從……軍?”

一個從未設想過的兩個字竟然從淩長風裏吐了出來。

“對,從軍。”

淩長風篤定地點頭,“我一直沒告訴你,從看完仲桓將軍稿的那一日,我就已經存了這個念頭,也跟仲暄說了。從那日起,他就在幫我打聽消息,想讓我與他一起加踏雲軍。直到昨日,我才知道自己通過了踏雲軍的選拔,回來就想告訴你的,誰想到你一聲不吭,就把我家那些家産都討回來了……”

蘇妙漪怔怔地聽了一會兒,才咬咬牙反駁道,“所以怪我咯,怪我事先沒有告訴你?那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你想去從軍?”

“我想幫你先扳倒裘恕,再提從軍的事……再說你前些日子心又不好,我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淩長風撓撓後腦勺,“昨晚你把那些家業擺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都傻眼了,糾結了一整晚,到底是要去北境做踏雲軍的一個小卒,還是留在汴京做淩家家主……”

蘇妙漪神,“然後呢?”

“我知道,我爹娘在天之靈,多半還是希我能繼承家業,就像他們之前那麽多年希的那樣。可是我知道,祝叔知道,你們所有人都知道……我做不到,我就不是經商的那塊料,這輩子都不可能為我爹娘希為的那個人。”

說完這一句,淩長風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再次往後一躺,整個人大喇喇地躺在了石階上,“所以我想,既然我永遠不可能為我爹娘希的樣子,那至得活出我自己想要的樣子吧。”

“……”

蘇妙漪忍不住在淩長風邊坐下,“你終于不想闖江湖、行俠仗義了?”

淩長風笑了一聲,“江湖離我太遠了,況且我這點三腳貓功夫,也做不到懲除惡,倒不如去軍營裏歷練,從小卒做起,踏踏實實地在戰場上殺幾個敵軍。仲桓將軍說了,小俠鋤強扶弱,豪俠救國救民。原將腰下三尺劍,定四海,橫九野!”

不偏不倚投落在他俊朗疏闊的眉眼間,第一次讓蘇妙漪覺得他那雙眼眸在閃閃發、攝人心魄。

忍不住在淩長風邊坐下,沉半晌,“就算你想從軍,也不必將家産都變賣了……你要那麽多現銀又有何用?”

“既然我都想好要從軍了,淩家這麽大家業落在我手上也是浪費。不如賣給裘家,還能全你。”

全……我?”

蘇妙漪面驚訝。

淩長風側頭看向蘇妙漪,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冊子,遞給,“這是我今日和世叔易完,得到了所有資産。除了現銀,還有幾家地段極好的鋪面、莊子,都是你可能用得上的,我便留下了,往後你改書樓也好、食肆也好,我一概不管。還有那些現銀,我一文不留,也全部給你。”

在蘇妙漪震愕不已的目下,淩長風角一咧,笑得肆意灑,“我不僅要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還要全你蘇妙漪,讓你青雲直上、富比王侯!”

蘇妙漪愣愣地著淩長風,張了張,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淩長風第一次見這幅呆若木的模樣,一擡坐了起來,臉上的笑意斂去,鄭重其事地,“我還等著看你打敗裘恕,為商戶榜的榜首,為騎鶴館的總掌事,走到人人都只能擡頭看你的位置上去。”

青年的眼眸熱忱而熾烈,甚至勝過此刻懸在天上灼灼驕,燙得蘇妙漪心頭一,渾仿佛都隨之升溫,竟罕見地澎湃起來。

忽然不敢再直視那雙明亮的眼睛,驀地移開視線,了手裏那本冊子,“……這些銀錢和鋪子,我就當你是暫存在我這兒,拜托我打理的,你就是我的東家。不三年,我定將這些連本帶息的還給你。”

淩長風不甚在意地聳聳肩,“也好。”

“擊掌為誓。”

蘇妙漪舉起手掌。

淩長風看了一眼,擡起手,幹脆利落地與擊了三掌。

伴隨著最後一掌的清脆響聲,二人終于相視一笑。

到了晚上,一則八卦逸聞在大街小巷傳開:剛奪回家業的淩大爺將萬貫家財拱手奉給了自己的未婚妻,旁人十裏紅妝,他以家底作聘,真真是剖膽傾心、一段佳話!

知微堂的雜役們原本私下還與淩長風稱兄道弟,沒將他與蘇妙漪的婚約當回事。可“聘禮”這事一出,所有人的態度都變了,不僅對淩長風恭敬客氣,偶爾還會喚他一聲姑爺。就連每日在知微堂進進出出的客人們,看淩長風的眼神也都不對勁了,好奇地問他是不是好事將近、何時辦喜酒。淩長風也不反駁,只說自己尚在孝期。

“不過這些都是那個淩長風一頭熱,外人也是瞎起哄……”

生怕容玠又像上次一樣發瘋,遮雲在回稟的時候就一個勁地潑冷水,“蘇娘子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承認過一句……”

暗室裏,容玠靠牆而坐,手邊的棋盤上是與端王對弈的殘局。他眼眸微垂,將那一顆顆黑子拾起掌心,“這段佳話傳得沸沸揚揚,沒有說過一聲是,那可曾反駁過一句?”

遮雲被問住了,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才答道,“不,不曾。”

容玠抿,忽地攤開了手掌,掌心攢了一堆的棋子頓時落進棋簍裏,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直到最後一粒棋子砸落,他才啓,低不可聞地吐出一句,“對淩長風了心。”

輕飄飄一句話,砸在遮雲耳裏,卻他魂驚膽喪。

他神駭然地看向容玠。上次只不過是一個不作數的訂婚宴,便已經他家公子半只腳踩進了大獄,如今是實打實的了心,那豈不是……

容玠子往後靠去,擡手支著額,面容從暗影中分離,冷峻而深邃的眉眼展在燭下,卻沒有遮雲預想中的凜冽殺意,唯有苦和無奈。

淩長風的這一步,就連他也不曾預料到。若是撇開蘇妙漪不談,他對這位淩爺也是總算有幾分刮目相看。可與此同時,此人也了心頭大患……

此刻唯一讓他慶幸的是,在他出京外任的這三年,淩長風也要離開汴京、離開蘇妙漪。

急難效,事緩則圓。

三年,說不長也不短,未必能沖淡一切。但是用來化解蘇妙漪和自己的僵局,消散對淩長風剎那間的心……

足夠了。

***

淩長風要隨軍離京的消息,和容玠被封為知州外任兗州的旨意是同一時間傳到了知微堂,傳到了蘇妙漪耳中。而好巧不巧,二人偏巧還是同一日啓程。

“都要走了……”

蘇妙漪聽完怔了好一會兒,才沒什麽滋味地笑了笑,“這麽巧。”

特意來知微堂辭行的容玠坐在蘇妙漪對面,“確實湊巧。”

蘇妙漪向窗外,問道,“你這一去……要去多久?”

“快則三年,慢則五載、十載。自然,世事無常,還有一種可能……”

“容玠!”

蘇妙漪眉頭一皺,打斷了他,“哪有沒就自己咒自己的?禍害千年,你的仇人還在汴京城裏,你就是只剩一口氣,也得爬回來。”

容玠掀了掀角,“好。”

“……”

蘇妙漪陷沉默。

二人似乎都不知該說些什麽,室一片寂靜,于是樓下的喧嚷聲格外清晰地傳了進來。

“蘇老板今日可在知微堂?我有一樁大生意要和談!”

“蘇老板何時才得空?不知能不能請賞臉,去我那鋪子小坐片刻?”

“我今日就在這兒等著蘇老板!”

容玠順著蘇妙漪的視線往樓下看去,就見一個個想要求見蘇妙漪的人擁堵在知微堂門口,紛至沓來、絡繹不絕。

“妙漪,你還記得你剛來汴京、第一次經過州橋時說的話麽?”

容玠忽然問道。

蘇妙漪怔了怔。

那日在馬車上,意氣昂揚地說……

「有朝一日,這條街說不定就姓蘇了!」

“現在你已經做到了一半。你了整個汴京城,唯一能與裘恕分庭抗禮的蘇行首……”

容玠轉頭,深深地看向,神無奈,“可是妙漪,你為什麽還不如從前開心?”

“……”

蘇妙漪抿,臉上的所有表都沒了,眼睛裏空落落的。

許是因為已經在容玠面前出過最狼狽、最脆弱的模樣,所以這一刻,也疲于僞裝。的腰塌了下來,靠進圈椅裏。

“你知不知道,從小到大,我每次數銅板的時候都在想什麽?”

“什麽?”

“我想,只要我多攢一枚銅板,就會離我娘更近一步。日積月累,歲歲年年,我總期盼著,有朝一日只要我家財萬貫,我娘或許就會離開裘恕,回到我邊。到了那時,我再甩開和裘恕一起嘗嘗被拋棄的滋味……”

“……”

“可是現在,這個心願已經作廢了。”

蘇妙漪盯著房梁,眉眼間好似繚繞著一層淡淡的雲霧,“知微堂經營得再好,賺再多銀子,好像也都沒有意義了。既然如此,我為什麽要經商呢?”

容玠著蘇妙漪,口像是堵住了什麽。

蘇妙漪的臉上不該出這幅茫然失措的神,就好像迷途的羔羊、失去錨點的船,離雁群的孤雁……

自信、竹,甚至是野心和狂妄,才該是蘇妙漪的底

半晌,容玠才起,走到蘇妙漪後,手輕輕搭在了的肩上,“你也可以不經商,不開這間知微堂。蘇妙漪,你是自由的……”

蘇妙漪愣住。

“沒有方向,就意味著沒有束縛。”

“不知道該做什麽,就意味著什麽都可以做。”

“沒有了報複任何人的念頭,你才是真的自由了……

蘇妙漪仰起頭,對上了容玠那雙沉靜的眼眸。

喧囂聲裏,那雙茫茫如清河的深眸裏,只倒映著一個

“……多謝。”

蘇妙漪低低地道了聲謝。

“真想要謝我的話,明日就來南薰門送我出城吧……”

容玠垂眼,眼裏著一試探和期盼,“可以嗎?”

「蘇妙漪,明日我要隨軍從仁和門出京,你一定要來送我,看看我淩長風穿盔帶甲的派頭!聽到沒?」

想起淩長風半個時辰前才在這屋子裏對放出的話,蘇妙漪神一僵。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