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99 若我為你死在這兒,你可會難過?……
議事結束, 行首們三五群地從騎鶴館離開。就在他們紛紛議論著裘恕將所有産業給皇室的舉時,一個纖細窈窕的影風風火火地從他們邊掠過。
“蘇妙漪!”
下一刻,端王出現在他們後, 住了剛走馬上任的騎鶴館總掌事,“本王還有事要與蘇行首商議, 請留步。”
“……”
祝襄守在騎鶴館的靜室外,室, 端王和蘇妙漪相對而坐。
“本王還以為,那日同你說的話,你聽進去了, 也去裘家勸過了, 所以昨夜裘恕才會進宮面見父皇。”
“……我什麽都沒說。”
“看出來了……否則今日在議事廳, 你就不會是那樣的表。只是, 裘恕既然都做出了選擇,你還有什麽好替他不平的,安安分分做你的掌事人, 莫要再多生事端。”
蘇妙漪掀起眼看向端王, 口吻有些冷, “殿下將我留下來,就是為了教我做事?”
“本王是想告訴你,裘恕昨夜進宮提了三個要求,其中兩個都是關于你的。一個是讓你做騎鶴館的掌事人,另一個就是慈莊的安置, 他提出, 慈莊必須由你蘇妙漪和廷一起管理。”
蘇妙漪垂眼,很快明白了裘恕的用意,“我知道了。”
頓了頓, 忍不住又追問道,“你方才說三個要求,還有一個是什麽?”
端王的神變得有些複雜,“裘恕向父皇求了個職。”
“職?”
“府庫司郎中,負責籌集押送軍糧軍餉。”
從騎鶴館離開,蘇妙漪就去了裘府。自從那日送虞汀蘭回來後,這還是第一次來裘府。
幾日的景,裘府已經不是記憶中那個富貴顯赫的模樣。髒污不堪、坑坑窪窪的院牆,被人砸下來的檐瓦碎片,還有滿地無人打理的枯枝和落葉,蔽的側門都是如此狀況,也能想到正門更是不堪目。
蘇妙漪從側門進了裘府,仆役領著去見裘恕。經過回廊時,看見來來往往的下人們無不灰頭土臉、心事重重的。
“容相,這邊請。”
一個仆役的聲音隔著花格窗,從回廊另一邊傳來。
蘇妙漪步伐一頓,轉眼就過花格窗的隙窺見了一張悉的側臉。
“容玠?”
驀地轉往回走,繞過回廊盡頭將人堵住,“你怎麽在這兒?”
“奉陛下之命,送裘郎中回府。”
“裘郎中……”
蘇妙漪沒什麽滋味地笑了一聲,“裘郎中。”
“裘家的危困不日便可解除,妙漪,這未必是件壞事。”
蘇妙漪反問,“世叔為何會突然進宮,是不是你同他說……”
容玠靜靜地著。
懷疑的話語在蘇妙漪齒間滾了一遭,到底還是被咽了回去。
二人正沉默地僵持著。
裘恕卻是忽然出現在了回廊另一頭,喚了蘇妙漪一聲。
他朝蘇妙漪笑了笑,“此事與容相無關,是我自己的決定。”
蘇妙漪跟著裘恕進了書房,一踏進門,就按捺不住子地問道,“為何不能再多等些時日,為何偏要這麽急著做決定,還是這種覆水難收的決定?你可知道他們皇室……”
“我知道。”
蘇妙漪愣了愣,“什麽?”
裘恕在窗邊坐下,親自手烹茶,“從謠出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誰的手筆,知道他們的目的。之所以拖到昨日才進宮,不過是那些賬目理起來比較棘手……”
“……”
蘇妙漪僵在原地,怎麽也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答案。
在家裏糾結了幾日幾夜,可裘恕竟是在那麽早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一切,并作出了決定……
書房陷一片死寂,只剩下逐漸沸騰的汩汩水聲。
良久,蘇妙漪才有些麻木地在裘恕對面坐下,低聲問道,“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
裘恕將沸騰的水注茶碗,“這本就是我為裘恕的原因。”
蘇妙漪怔住。
水霧繚繞,彌漫在二人之間,模糊了裘恕那張滄桑沉穩的面孔。
“其實我是在祖父死後,才第一次聽到仲桓將軍的名號。在此之前,沒有人敢在我面前提一個仲字……”
“直到後來,我不再是閆如芥,我了裘恕。我閱萬卷書、行萬裏路,從不同的人裏聽見最真實的話,聽見他們如何對仲桓將軍歌功頌德、祭奠追思,又是如何對祖父恨之骨、切齒拊心……我才慢慢明白,閆這個姓,沾著多人的,盈著多罪孽……祖父他,犯了彌天大罪,死不足惜……”
頓了頓,他嘆了口氣,喃喃道,“我該贖罪的,該替祖父贖罪,該替閆家人贖罪。我這條命能留下來,就是為了贖罪……”
窗外的日被雲掩去,蘇妙漪心裏愈發沉甸甸的。
裘恕忽地擡眼看向,自嘲地勾勾,問道,“小妙漪,你若是我,又會如何贖罪?”
“……”
蘇妙漪了,卻沒發出毫聲音。
“我自然可以躲進深山老林裏,一輩子不見天日,又或是姓埋名,低調本分地做個普通白……只要我願意活得像個裏的老鼠,就很難會有人發現,我是當年大難不死的閆如芥……”
“可一只見不得的老鼠,要如何才能贖罪?難道只能焚香禱告,乞求仲桓將軍和那麽多仲家軍的寬恕嗎?”
裘恕搖頭,“這不是我要的。”
蘇妙漪似有所,終于有些明白他剛剛說的那句“為裘恕的原因”意味著什麽,“所以,你才選擇經商……”
裘恕頷首,“只有站得更高,才能做更多事,更能彌補祖父犯下的過錯。有朝一日,我要讓因為閆家而打的敗仗都贏回來,讓因為閆家而送出去的疆土都回歸大胤。而想要做到這一切,除了人,就是錢,除了為將,就是行商……”
停頓了片刻,他看向窗外,緩慢而堅定地,“閆如芥……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蘇妙漪怔怔地看著裘恕。
自年將眼前這人視為假想敵後,沒打聽他是如何發家致富的。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想到,他經商的目的,不是為了富貴,而是真真正正的“求恕”……
裘恕看向蘇妙漪,笑了起來,“如此,你心裏可好些了?”
蘇妙漪攥了攥手,神還是有些不忿,“既然沒有那首謠,您也會這麽做,宮中那位何必要您到這步田地?!只要他開口,您就一定會答應,他卻連試探、商討都不曾有,直接穿了您的份……”
裘恕苦笑,“許是因為閆氏子孫,不堪托付吧。”
蘇妙漪啞然。
屋寂靜了片刻,裘恕才又嘆了口氣。
“走到這一步,我并非沒有心理準備。向聖上求,是為了能讓這些銀錢一分不地變糧草,送去前線;討要慈莊,是因為我只能信得過你……其實,慈莊裏最早的一批孤兒,大多都是仲家軍之後。妙漪,若沒有你,我怕效仿扶風縣的慈莊只會更多……”
想了想,蘇妙漪開口道,“待此間事了,慈莊的事,我會給蘇安安打理。”
裘恕一愣,隨即連連點頭,“如此甚好。沒有人會比更看重慈莊,更關心那群孩子們了。還有……”
頓了頓,裘恕將終于烹好的茶端呈到了蘇妙漪面前,“不久後,我可能會離開汴京。臨走之前,我最放不下的人……是汀蘭。”
從進書房以來,裘恕頭一次出恍惚的神,“其實這些年我總是在後悔,當初在臨安,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見,更不該同相認……哪怕是後來帶離開,也該一直以兄妹之禮相待,不該讓為裘夫人……閆如芥出生在閆家,餘生都背負著上萬英靈的罪孽,可不是,原本有安穩的人生,有你這樣好的兒,實在不必與我一同沉淪……”
茶香四溢,縈之不散。
裘恕沉默片刻,才低聲道,“……可虞汀蘭是裘恕唯一的私心。”
蘇妙漪垂眸,著那漂浮在茶盅裏的岸芷汀蘭。
良久,鄭重其事地吐出三個字,“您放心。”
***
裘恕散盡家財的消息很快在汴京城裏傳得風風雨雨。盡管百姓們對他一個臣之後做府庫司郎中的事仍頗有微詞,可至傾家竭産這個結局還是他們十分痛快。且裘家所有商鋪盡歸皇室所有,也沒再有不怕死的去商鋪鬧事。
至于蘇妙漪,不論過程如何,終于達了自己的心願,了騎鶴館的總掌事。掌事的日子沒有想象中那麽風,尤其正值多事之秋,忙得昏天黑地,有時連吃飯都顧不上,好在有祝襄和其他管事。
接手慈莊的事,蘇妙漪真的給了蘇安安。而蘇安安未來大半年要做的事,便是親自去各地的慈莊走一遭。
是日,蘇妙漪一行人就將蘇安安送到了城門口。
“安安才剛及笄,你就讓長途跋涉去做這種事,是不是太狠心了……”
穆蘭也來送行了,卻喋喋不休地埋怨蘇妙漪。
蘇妙漪這幾日累得很,懶得和穆蘭打皮子司,只當做什麽都沒聽到。
蘇安安從車上走下來,小聲道,“穆蘭姐姐,是我自己想去的。”
“你跟你姑姑越來越像了,就是頭無知無畏的倔驢!”
穆蘭手,手指在蘇安安腦門上用力了兩下,還要第三下時,被蘇妙漪一掌拍開了。
江淼向蘇安安後的幾個護衛和一個管事,“知微堂沒人了,就派這麽幾個人跟著?”
“到了地方,會有當地的人接應。”
蘇妙漪轉向蘇安安,神淡淡,“有什麽不懂的就問管事。”
一行人正說著話,忽而又有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停在蘇安安的馬車後。
看見車簾上的紋路,江淼挑挑眉,“蘇安安你可真有面子,連次相都來給你送行。”
話音剛落,容玠便掀開車簾走下車,他穿著一紫服,頭戴長翅烏紗帽,儼然是剛下朝就趕了過來。
“這是沖著蘇安安來的嗎,分明就是沖著姑姑。”
穆蘭在一旁小聲嘀咕。
可出乎意料的是,容玠卻沒看蘇妙漪一眼,而是徑直走到了蘇安安面前。
穆蘭和江淼皆是一愣,面面相覷。
蘇妙漪也不由地怔了一下,很快才想起來,此人多半還在因之前懷疑他的事在生氣。
容玠從袖中拿出一塊容氏的令牌,遞給蘇安安,“這一路若是遇上什麽險阻,可以拿著令牌去府。”
蘇安安寵若驚,福道謝,“多謝容相。”
“除了令牌,我還給你找了個幫手,他會護送你上路。”
蘇安安面訝異,“這就不用了,姑姑給我帶的人已經夠了……”
容玠沒有應答,而是轉頭看向馬車,喚了一聲,“容奚,下車。”
“!”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下,玉冠錦袍的緋年掀開車簾,出一張與容玠有幾分相似、卻更年輕的面容,五都與容玠相像,唯獨一雙多的笑眼,與他兄長大相徑庭,更張揚、更輕佻,甚至還著些惡劣。
“蘇安安,本公子給你保駕護航,你竟還敢推三阻四?”
對上那雙眼睛,蘇安安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微張著,呆呆地看著容奚從馬車上跳下來,走到了自己跟前。
“容奚?!”
其他人也都傻眼了。
蘇妙漪亦是滿臉訝然,“你何時來的汴京?”
容奚笑盈盈地喚了一聲“妙漪姐姐”,眼睛卻一直著蘇安安,“昨夜剛到。聽說蘇安安要去做善事,我就自告勇,跟著兄長過來了。”
蘇妙漪皺眉,轉向容玠,“接手慈莊并不是什麽大事,知微堂的人已經夠了。況且容二公子自弱,怎能舟車勞頓?”容玠低頭理著自己的袖,大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而容奚更是不聽勸的,“我這幾年吃好喝好,也結實得很。妙漪姐姐就不必為我心了。我這一路,食宿皆由自己承擔,也有護衛隨行,說起來,不過是搭個車同行而已,知微堂不會這般小氣吧。”
語畢,容奚便長一邁,直接越過蘇安安上了車,在車上嚷嚷起來。
“蘇安安,走了!”
蘇安安:“……”
渾渾噩噩地轉,剛想上車,卻被蘇妙漪住。
蘇妙漪走過來,神複雜地盯了片刻,才用只有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緩緩道,“蘇安安,不論你是替知微堂做餌,還是替我接手慈莊,你與我都不可能回到從前了。你明白嗎?”
“……”
蘇安安僵在原地。
“所以不要抱著做了這些、就能挽回一切的念頭。”
蘇妙漪盯著的眼睛,“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想清楚了,真的願意去接管那些慈莊嗎?”
蘇安安微微攥了手,一字一句,“我願意。”
蘇妙漪垂眼,難得對出了個笑容,“去吧。”
目送蘇安安的馬車駛出城,蘇妙漪才轉對上了容玠。容玠仍是沒看,而是對江淼和穆蘭道了聲告辭,就拂袖而去。
蘇妙漪杵在原地幹瞪眼。
“你又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惹容玠生氣了?他這是在和你冷戰?”
江淼問道。
蘇妙漪板著臉嘀咕,“憑什麽,他憑什麽敢和我置氣啊?吊著張臉等我同他道歉不?想要和好的是他又不是我,看誰熬得過誰……”
轉上了馬車,“回騎鶴館!”
另一邊,出城的馬車上。
蘇安安郁郁寡歡地低著頭,耳畔揮之不去的,仍是蘇妙漪的那些話。
「你與我不可能回到從前了。」
「不要抱著做了這些、就能挽回一切的念頭。」
忽然間,一袋熱騰騰的蒸餅被遞到了眼前。
蘇安安錯愕地擡眼,正對上容奚的目。
容奚眼裏的探究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嫌棄,“你這幾年是不吃飯嗎,瘦得跟鬼一樣?”
“……”
蘇安安看看容奚,又看看他手裏的蒸餅。
“看什麽看,你知道這袋蒸餅多值錢多費工夫嗎?這可是我特意從臨安帶來的,你最吃的那家甄記蒸餅鋪!我一路上用冰塊凍著它,早上出門之前才重新蒸了,就為了讓你嘗一口甄記的老味道……不信你試試,看看是不是幾年前那個味道。”
蘇安安怔怔地拈了一塊,一大口咬下去,眼淚就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容奚嚇得手一抖,剩下那些蒸餅“啪嗒”一下砸在了墊上。
***
裘家的商鋪田莊接得差不多後,那座曾經讓蘇妙漪豔羨眼紅的裘府也被收庫,打算過些時日由府出面,公開競價,轉給最高應價者。不過皇帝也沒讓裘家人無可去,還是給他們留了一間城郊的莊子。
在裘恕和虞汀蘭帶著僅剩的幾個仆役從裘府裏離開的那一日,汴京城裏幾乎是萬人空巷,都圍聚到了裘府外,想要一睹閆如芥傾家産的落拓模樣。
這一次,在裘府外□□的不再是汴京府的普通差,而是披袍擐甲的軍中將士,裏三層外三層,將圍觀的百姓們隔在了裘府五十步開外。
蘇妙漪本不該湊這個熱鬧,可坐立不安,最後還是帶著幾個護衛去了裘府外。不過趕到時,裘府外已是人山人海,他們只能遠遠地站在人群後,與把守在街道另一側的將士們站在一。
蘇妙漪今日特意戴了面紗,無人認出。可往那些將士們的臉上掃了一圈,卻一眼發現了幾張悉的面孔——是當初與淩長風一起回京的軍士!
也就是說,今日負責護衛裘恕的,偏偏是踏雲軍……
蘇妙漪心裏一咯噔。
有兩個軍士在一旁竊竊私語。
“咱們是仲家軍,現在被派來守著閆氏後人,真是有夠晦氣的。”
“聽說當初那個因為追殺閆如芥拿到懸賞金的江湖門派,為了不砸招牌,又派了一撥殺手在路上了……不然你以為派這麽多人來守著做什麽?要只是防這些老百姓,哪裏用得著我們。”
“難怪……要我說,這閆如芥就該以命償命。若真有刺客,咱們是不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一軍士連忙止住了話頭,“你可別再說了,我就當什麽都沒聽過。”
蘇妙漪將他們的話聽在耳裏,秀眉忍不住蹙了一團,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忽然,前方的人群傳來一陣喧鬧聲。下一刻,裘府的大門“吱呀”一聲被從拉開了。
裘恕和虞汀蘭并肩從門裏走出來,後還跟著一個老管家、一個婢和兩個仆役。一改往日的錦袍華服,裘恕和虞汀蘭穿著十分樸素的裳,布料上連紋飾都沒有。虞汀蘭更是素面朝天、除了發間的一支玉釵,周上下再無佩戴任何首飾。
待他們走下臺階,裘府大門再次合上,兩個將士走上前,將封條在了門上。
盡管隔著人群,蘇妙漪看不清面容,可是從腰間佩戴的金玉帶上,卻認出了其中一人是淩長風,而另一人從穿著上看,比淩長風還要高一個品級,若猜得沒錯,定是仲暄。
“好!”
封條上裘府大門的那一刻,人群中驟然發出一聲呼喝,接著便有更多人應和地好起來,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痛快,就仿佛這麽多天積攢的怨氣都隨著這吼聲發洩了出去。
震耳聾的好聲裏,虞汀蘭擔心地看了裘恕一眼,裘恕朝笑了笑,手攬住了的肩,護著往臺階下早已等候的馬車走去。
礙于周圍把守著的踏雲軍,百姓們沒像上次那樣提著菜籃子,往他們上砸爛菜葉和臭蛋,除了好,他們沒再有別的作。
就在蘇妙漪懸著的那顆心略微落下些時,一道寒忽然刺的視野——
“嗖。”
伴隨著幾道利的破空聲,人群的好聲戛然而止。
衆目睽睽之下,三枚暗徑直朝裘恕刺去。
蘇妙漪瞳孔驟然,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
眼睜睜看著那暗刺過來,就好像多年前的場景再現……
裘恕猛地側過,擋在虞汀蘭前,朝旁邊躲去。
下一瞬,一道劍劃過,擋在裘恕和虞汀蘭前,將其中兩枚暗攔了下來。可掉的一枚卻是越過他們,傷了後頭沒敢彈的老管家。
老管家呆怔地了頸間的跡,一轉眼,傷痕著的青黑便蔓延到了臉上,他瞪大著眼,轟然倒下。
真見到了死人,方才還看熱鬧的人群紛紛倒吸了口冷氣,忙不疊地朝後退去,生怕被刺客的暗誤傷。
裘恕著死不瞑目的老管家,臉上掠過一抹痛,他步伐移,剛想上前,卻被淩長風執劍攔下來,“世叔,去車上!”
仲暄神複雜地在邊上蹲下,察看了一眼,擡頭與淩長風對了一眼,沉聲道,“暗有毒,見封。”
淩長風的臉愈發難看,強行護著裘恕和虞汀蘭朝馬車上退去。
人群如水般朝後湧去,起伏間還傳來推搡聲和被踩踏的嚷聲。場面一片混,蘇妙漪也被得連連後退,好在邊圍著護衛,才沒讓被擁來的人群踩踏倒。
蘇妙漪卻顧不得腳下,擡頭,順著方才暗來的方向,一眼瞥見了不遠酒樓二層開了一道的窗戶。
“殺手在那裏!”
蘇妙漪一把扯住了在後頭把守的軍士,“先控制住他們,不能讓他們再出手!”
被蘇妙漪扯住的軍士順著的視線我那個酒樓上一瞧,卻沒有立刻行,而是將和其他撤退的人群一同往開闊地疏散,揚聲道,“都別慌,這邊走,先顧好自己!”
蘇妙漪不肯離開,重複道,“你聽到我說的了麽,殺手在樓上!”
那軍士終于看了垂眼看向蘇妙漪,面無表道,“沒有軍令,吾等不能擅自行。”
“……”
話語間,又是幾道暗破空而來,越過惶惶的人群,直接朝馬車襲去。
裘府門口,淩長風一人護送著虞汀蘭和裘恕,那頭已經有些顧不上,遑論退到這裏來下達什麽軍令,而仲暄似乎也只顧著疏散百姓,大有不顧裘家人生死的意味。
讓踏雲軍為了閆如芥出生死,的確是太諷刺了些……
蘇妙漪意識到不能再指踏雲軍,只能轉向自己邊的護衛,言又止,“你們……”
“但憑東家吩咐。”
為首之人應答道。
蘇妙漪咬咬牙,“去阻止殺手,拖延些時間也好,不必管我!”
護衛們轉,飛快地朝指向的酒樓而去。他們一散去,蘇妙漪邊便再無防護,頓時便陷蜂擁而至的人群中,被得踉踉蹌蹌。
“低頭!”
馬車,淩長風一手按下裘恕和虞汀蘭,一邊拔劍將飛來的暗揮打到一旁,紮進車壁中。
淩長風掀開車簾,想要車夫立刻趕路,卻見車夫竟是已經不知所蹤。無奈之下,他只能親自一扯韁繩,朝人群散開的街巷那頭駕車而去。
酒樓,潛伏著的幾個江湖殺手重新備好淬了毒的暗,對準馬車,剛要繼續追殺,就聽得後的屋門被踹了開來。殺手們一愣,齊齊轉,將準備好的暗朝屋外去。
然而門口的人早有準備,踹開門後就立刻朝兩邊避開,任由那暗襲了個空。
趁著殺手們更換暗的空當,知微堂的護衛拔刀殺了進來。
殺手們相視一眼,只能掩護著一人重新布置暗,破窗撤退。
酒樓的窗戶轟然砸了下來,殺手們一躍而下,剛剛好落在了疏散的人群堆裏,頓時引得驚呼連連、一陣兵荒馬。
原本往前沖的人群忽然調頭朝後跑,蘇妙漪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到了最前面,一個趔趄摔了出去,跌坐在地,面紗也隨之飄落,徹底暴在殺手們的視線下。
殺手們原本沒認出,也不對普通百姓下手,可就在這時,追出來的護衛們看見這一幕,其中一人變了臉,下意識喊了一句,“東家!”
一聲東家,倒是殺手們的目重新落回了蘇妙漪上。
重新備好暗的殺手甚至沒有多想,猝然一擡手,一枚暗便直朝蘇妙漪襲去。
就在幾乎能覺到暗的寒意刺到眼前時,一力道驟然落在肩上,將一把攬了起來,朝旁邊閃避開。
風聲著蘇妙漪的耳畔而過,整個人栽進一個淡雅清馥的懷抱裏,與那人一同摔在了地上,子卻沒直接落地,而是摔在了那人上。
那人悶哼了一聲,是蘇妙漪最悉不過的聲音。
反應過來,雙眼一睜,目就是容玠那棱角分明的下頜,“你……”
容玠眉頭蹙,沒有給蘇妙漪說話的機會,一把將摟了起來,旋躲街邊的一間金銀鋪子。而他帶來的相府侍衛也拔刀朝那些殺手圍堵而去。
前後皆有追兵,殺手們退無可退,一揮手,便在地上摔下一個煙霧彈。
趁著煙塵彌漫,所有人都霧裏看花時,殺手最後朝從他們面前經過的馬車發出最後三枚暗。
淩長風駕著馬,餘裏便瞥見三道寒自側面襲來,眼見著便要穿車簾、刺車。他瞳孔一,剛要將自己的壑清劍擲過去,卻又有一道更響亮的破空聲傳來——
下一瞬,伴隨著“鐺”的一聲。
一柄長槍狠狠釘在了車上,槍頭系著的紅纓得厲害,而三枚泛著寒的暗直接從車轅邊落了下去……
一箭三雕。
淩長風眸一,順著那紅纓飄起的方向去,就對上人群後心煩意冗、說還休的仲暄。
淩長風朝他頷首示意,仲暄卻是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對他邊的將士分開下令道,“你們,跟上淩將軍,隨他護送人離開。你們,跟我走。”
語畢,一隊人便分道揚鑣。
淩長風駕著馬車駛遠,仲暄領著人轉朝那些被圍堵的殺手而去,將那些已經被綁縛的殺手們押解離開。
一炷香前還人滿為患的街巷,頃刻間變得空空。
聽得街上的靜小了,藏在金銀鋪裏的蘇妙漪這才長舒一口氣,心裏繃著的那弦也倏然一松。
劫後餘生,疲力竭地轉過,靠著門板蹲坐下來。直到這時,才忽然想起方才將自己從暗下救出來的容玠……
蘇妙漪臉一凜,驀地擡眼看向倚靠在一旁,始終沒出聲的容玠,“你沒事吧?”
容玠一手扶著胳膊,一手垂著立在影中,辨不清神。
他沒作聲,蘇妙漪忽然有些不安,強撐著站了起來,“容、玠……”
清淺的雪竹香混合著一腥氣,鑽的鼻間。
循著那腥味,蘇妙漪的目落在他垂下的胳膊上,及那被劃破的紫袖,和那劃痕邊已經洇開的深紅跡,瞳孔一震,猛地湊過去,拉起容玠那只手,“你傷了?!”
容玠一聲不吭,只是在傷口被牽扯時微微蹙起了眉。
“撕拉——”
紫的袖口被沿著劃破的地方被整個撕扯開。
容玠左臂上被銳破的淋淋的傷口頓時在蘇妙漪的視線下。
“……”
這是方才救時,被那見封的暗所傷。
沒有第二種可能。
霎時間,蘇妙漪的腦海裏充斥著裘府那管家死不瞑目的慘狀,接著,那一張張毒發亡的臉都變了容玠的模樣……
容玠垂眸,就看見蘇妙漪低著頭,扣在他手腕上的手微微抖著,因為用力,手背上纖細的青筋都若若現,指尖更是盡褪。
容玠眉心舒展,臉上的神忽然變得有些詭異。
不夠,還不夠……
他心底那汪深不見底的幽潭仿佛有黑水在汩汩地往外湧,攛掇著他開口。
“妙漪……”
容玠薄微啓,“若我為你死在這兒,你可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