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玨起先還以為是宮闈里,貴人養的貓,等人落地,急匆匆轉就要走后,才反應過來,淡淡喚了聲:“殿下。”
又道:“大半夜的,您還未休息呢?”
謝重姒:“……”
也不躲了,笑道:“大半夜的,宣公子這是剛從哪出來呢?”
宣玨:“太極殿。”
謝重姒愣了下,問:“你去找父皇干甚?等等,父皇剛派人來未央宮找阿九,你讓的?”
宣玨溫和著聲:“臣干涉不了陛下的決斷。”
謝重姒:“……但你影響了他這麼決斷。”
宣玨:“臣只是如實告知。殿下這是要出宮麼?”
謝重姒:“……不。”
“那臣送殿下回宮?”他抬掌向上,做了個請,指向未央宮主門,“或者,殿下原路返回罷。”
宣玨明明是溫和含笑,謝重姒卻敏銳地察覺到,他不想讓手的意味,上前一步問道:“阿九是衛旭,對不對?”
“說不準。”宣玨笑了聲,在宮燈下注視著。
箭袖短打,罕見的黑,很見如此穿著。
不過倒是意外襯。
黑發高束,雪白,一雙杏眸在明滅的馬蹄宮燈下,猶如閃爍的曜日,濃烈炙熱。
宣玨復又道:“不過看太子這麼焦灼,八九不離十。更何況明日就能見分曉了。殿下,您最好莫要手,信我。陛下……震怒。”
震怒到謝治都要被削一頓的地步。
“那會死吧?”謝重姒抬眸看他。
宣玨想了想:“或許,由陛下定奪。”
他這句里的“或許”,就是個委婉的“會”。
謝重姒聽懂了,斂下神來:“行。要真的是衛旭,事關國祚,我不手,我也不了手。踏足鄰國,是自己找死。本來我還以為是趙九州呢,畢竟不管朝廷事,游歷山水去了。”
說罷,就轉,越過宣玨,正準備從另一邊回未央宮。
同宣玨錯而過時,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宣玨垂眸看,忽然道:“也不是不能救。”
帶有檀香味的氣息清冽如雪,噴灑在謝重姒耳側,一時間麻栗,謝重姒險些沒聽清他又說的話:“微臣瞧見,殿下似是惻然。若是實在難安,可讓金大夫連夜接離開。鬼谷之人,陛下也不敢隨意拿下的。”
宣玨語氣隨意至極,甚至有些不以為然。
事有蹊蹺。這子上位者慣了,肯低伏做小留在三皇子府,恐怕還有其他心思。
是得留一命,見爾玉不忍,他順坡下驢說上一罷了。
但謝重姒聽到他說什麼后,瞳孔一。
指尖微,下意識地道:“你就不能不要攙和進這種爛泥攤子里!要真是衛旭,藏在皇子府邸,是為了戕害忠良還是為了霍超綱?!又牽扯到奪嫡紛爭,還有每年禮部科舉,必不可的徇私舞弊,今年這事兒還是三哥在負責的——七八糟的波云詭譎,沒準這事完了,一堆人下獄的下獄,削職的削職……”
謝重姒一頓,察覺到宣玨倏忽變得幽深的眸,面不變地把那句話“你就不能安安穩穩地做你四面不沾的溫賢臣子,好好地青云直上”吞了下去。
話鋒一轉:“你是要把這水攪得更渾嗎?”
宣玨慢吞吞地放開謝重姒的手腕,角笑意不變,清湛的眼眸也依舊溫和,頷首道:“不敢,殿下太高看我了。方才見您急著離開,多有得罪,還您勿要介懷。對了,殿下提到禮闈一事……”
他看了眼那早就避開,不敢聽貴人論述朝堂之事,退到樹林外的兩位宮人。
干脆低下頭,真的湊到謝重姒耳邊,微不可查地試探問道:“是覺得三殿下,會因此一蹶不振嗎?還是會因別的原因,忽然倒臺?”
第70章 雙向 臣,謝主隆恩
謝重姒心道不好。
夜風一吹, 焦頭爛額的腦袋清醒了。
宣家倒臺,三皇子一脈牽扯。不是因禮闈,而是因謀逆, 本該發于去年冬。
……宣玨這是起疑了。
泰然自若:“禮部闈考, 科考會相應放點風聲,以此拉攏人,幾乎是約定俗的事兒了。父皇倒不會因此怒。你想多了。”
宣玨若有所思:“確是,水至清則無魚。不過殿下……”
他仍舊俯,清淡的氣息比春夜的風還要冷冽,“微臣怎麼覺得, 您在怕我?”
“沒有!”謝重姒矢口否認。
宣玨語氣放了幾分:“那你在躲什麼?”
夜風仿佛突然繾綣了起來。
這聲音太過溫,像春和景明, 瀲滟水波。
謝重姒登時被他勾得心猿意馬, 加之本就為了保持距離, 微微后仰,膝蓋晚上摔了一跤,作痛,力道都凝在腰上。
腰肢一, 剎時失去平衡,眼見著就要向后砸去。猛地閉了眼。
忽然腰上被人一攬,有人很穩地扶住。
謝重姒站穩腳, 下意識瞥向腰間, 落了只骨節修長的手, 冷白若玉,掌心炙熱滾燙,隔著布料都能到侵而來的灼熱,完全有別于他清冽干凈的氣息。
抬眸對上宣玨視線。
近樹梢垂影, 遠宮墻連綿,落了的萬家燈火星點,他正其間。
眉眼矜雅持穩,無端讓人覺得舒適溫和,四隙微暗,僅剩的都像藏在他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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