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進宮

71.6% / 58/81

第五十七章 進宮

----------

貴妃有召, 司瀅不得不跟著進了宮。

等到嘉肅門外,發現被貴妃召宮的,還有齊湘。

因為彼此也不怎麽,加上來引路的宮嬤一直警惕地看著們, 于是從宮門到貴妃所住的棠明宮, 二人都沒怎麽談。

說是讓們陪著說說話, 實際是貴妃問,們只有答的份。

像夫子考課,然而這位夫子, 卻不是那麽的莊正。

貴妃有自恃份的底氣,倘使高高在上地端著, 不會有誰覺得奇怪,但偏要扮出一幅親和模樣,可架子又收不起來, 于是虛僞過了頭, 那份和氣便有些不倫不類,而說出來的話, 也越來越令人如鯁在

雖然年紀不大,但喜歡將眼睛瞇去看人。而當一個人瞧不上其它人時,那種骨頭裏的輕視,是怎麽也難蓋住的。

譬如問司瀅,得知自己哥哥了閹人時是哪樣難;再比如問齊湘,齊總兵被誣陷獄,甚至可能以極刑的那段時日,又是哪樣驚懼?

分明是關切的話語, 但貴妃眼裏那份俯視的憐憫, 令坐在下首的二心裏越來越

輕視便會怠慢, 會缺乏顧忌,會沒有分寸,會以為自己說哪樣話,在對方聽來都是合理的。

敘過一話,又上了些點心。

貴妃招呼二人用,自己也拈著荷花柄的金匙,慢慢地喝了兩口玫瑰雪耳。舉止之間,說不出的魅人風

喝罷拿帕子掖了掖:“聽聞司姑娘與廠公相認之前,還在謝府住過好長一陣子,且在謝大人的牽線之下,認了他姑母作幹娘……”

虛停片刻,貴妃怡聲問:“都知道謝大人向來遠著兒家,最是自持,但司姑娘卻能得他這樣上心,不知當中可有什麽淵源?”

停頓那一下,眼風曾掃過齊湘。

用意哪般,昭然若揭。

司瀅微微傾著:“回娘娘的話,這事與謝大人沒什麽幹系,全蒙謝老夫人擡,臣才能留在謝府。”

上首,貴妃愕然怔住:“這話……怎麽說?”

司瀅答得很自然:“是謝老夫人看中了臣,說臣子與投契,本想認臣當幹兒的,但謝大人不樂意,覺得臣并不合他眼緣……”

垂眼看著磚面,脖子屈著,有種怯怯的恭順,也流些許委屈:“按謝大人之意,原想把臣攆出府的,但老夫人不肯,于是他便想了折中的法子,讓臣轉認沈夫人當幹娘。如此一來,也能留在府裏,與老夫人作個伴。”

這與從別聽來的太有出,貴妃瞇著眼狐疑不已,然而見司瀅一幅老實的模樣,待要把話挑明些,又顧慮會做得太明顯。

正思忖,貴妃暼到齊湘向司瀅的一眼,并于當中咂出驚與詫,心便安了下來。

比起非要揭個清楚,這樣能引人臆測的留白,才是恰到好的引導。

目的達,貴妃笑兩聲,潦草地搭了搭句,便又把話頭牽到別去了。

大概實在想不出更合適的話題,沒幾句便問及齊湘,當其父獲罪,得知自己有可能被罰教坊司應召,是哪樣驚懼?

齊湘想也不想:“回娘娘的話,臣一直堅信家父清白,亦篤信陛下明察秋毫,定會還家父公道,因而不曾想過會被發落教坊司,也便從未有過驚懼。”

貴妃被這話噎住,正逢殿外傳來清脆的擊節聲響,是聖駕到了。

貴妃同別人談天不大順利,但跟皇帝說話,好聽的信手拈來。

出手,笑著去引皇帝:“方才正說呢,齊姑娘提起齊總兵當初被人誣陷的事,說虧得陛下心明眼亮,才能還齊總兵清白。陛下好賢澤民且銳意圖治,有您這樣的聖主,是咱們大縉臣民的福氣。”

皇帝免了二的禮,隨貴妃坐去上首,接過貴妃遞來的茶喝了一口,這才淡笑道:“朕說了要帶你去賞頭一茬的木槿,只是不知你這有客,來得不是時候了。”

“陛下這是說哪的話?”貴妃嗔道:“陛下近來忙于朝政,臣妾料您不得空,今日又正好閑得慌,便想起上回千秋宴上到的這二位來。當時我們小聊過一陣,彼此覺得甚是投契,臣妾便靦著臉請了宮一敘……哪知這樣巧,倒見陛下了。”

想是習慣被一堆人伺候的,都有些旁若無人的本事,他二人兀自說話,貴妃問及皇帝今日用了些什麽,有沒有見好……林林總總的細語,萬般綽態。

末了,又問起彥皇子的病來。

彥皇子便是皇長子,淑妃所出,上回也被抱去過千秋宴,而且刺客出現的時候也在。

這麽大點的孩子最容易被嚇到,因而一直抱恙,反複都不見好。

聽皇帝說小皇子今天又吐了,貴妃浮現幾分為母的憂容,還拿帕子拭起眼淚來,一個勁地心疼孩子。

太假腥腥了,司瀅尷尬到扣腳,轉頭去看旁邊的齊湘,卻發現盯著磚面,眼睛閉了過分長的時間,甚至眼皮下還有滾的跡象,好似在默默翻白眼。

收回視線,上首的帝與妃也溫存過了,這才重新與旁人說起話來。

皇帝聲氣慈,眉眼安和,仁不仁暫不說,起碼看起來是溫良的。

但說沒幾句,又連咳帶起來,貴妃連忙倚過去幫著順氣,裏又怨新選到前伺候的兩個太不得力,見聖駕這麽東西奔走,竟然連件披風都沒準備。

一通數落一場伺候,貴妃嘆道:“都秋了,萬歲爺還穿著這雙鞋。唉,可見前還是要伶俐人兒,給那些個蠢相的伺候萬歲爺,沒得讓臣妾日夜懸心。”

話還沒完,淚便掉了出來。

貴妃細聲泣著,未幾,將視線投到齊湘上,眼睛豁然一亮:“齊姑娘十歲來就持宅務,把府中打理井井有條,早有賢名在外。倘使前能得你效力,陛下定不至于連雙秋鞋都不及換!”

豔目一轉,又到司瀅上:“還有司姑娘,你會做那敷眼的藥包,想必也通些調理之?”

“陛下,臣妾想到了!”貴妃忽而歡實起來:“不如將這二位留在宮中,安排到前伺候,豈不正好頂了那兩個的缺?”

一本正經,手還揪住皇帝一片袖襴,噙霧的眼睛眨也不眨。

這幅模樣,大抵在皇帝眼裏是天真俏的,所以皇帝輕輕擰了擰貴妃的鼻尖:“休要胡說,二人并非宮子,哪有留著當的說法?”

下首,司瀅也盯著磚面很長時辰了。

果然是鴻門之邀,無緣無故,哪會下那麽大功夫和們寒暄?

如皇帝所說,二人并非采吏眷戶留在宮裏,倘使跟在太後旁邊還好說,放皇帝跟前做,是聞所未聞的安置之法。

算不上荒唐,但聽起來很不像話。

主位之上,貴妃還在聲不休,大意全為了皇帝子著想。等將來尋到合適的,再予些賞賚,按封賞的儀仗,送們出宮便可。

不多時,貴妃揚聲了:“齊姑娘司姑娘,本宮方才的提議想必你們都聽見了,不知二位如何作想?”

這是聽不住皇帝的勸,直接問到了本人頭上。

皇帝似乎有些氣,擰眉喊了聲“貴妃”。

貴妃一幅驚嚇之貌,憷著聲氣看向皇帝:“陛下莫氣,臣妾知錯了。”

近乎同時,齊湘站起來,朝貴妃欠了欠:“回娘娘的話,臣願意留在宮裏。”

一言出,殿中四靜。

為提議者,本該喜出外的貴妃卻白了臉,駭異地著齊湘:“你,你說什麽?”

齊湘振聲道:“爹爹臨去寧州之前憂心不止,日日盼著陛下早愈。臣一介,雖為將門之後,卻無法上戰剿寇,若有機會侍奉聖躬,亦算為國效力。故,臣願意留在前伺候陛下。”

貴妃張了張,臉上神堪稱彩:“齊姑娘真是……識大。”僵著臉,又了話去問司瀅:“那司姑娘呢?可也曾聽廠公提起過陛下子欠安,需多尋些能人進宮照護?”

司瀅不傻,這話裏藏著索子,聽得出來。

于是起,也是必恭必敬地答:“不瞞娘娘,家兄忙于職事,相認後我兄妹二人聚離多,未曾聽他談及署上的事。但臣雖愚鈍,亦聽過聖人有言,道龍乃是國之本。如今蒙娘娘高看,倘使不嫌臣鄙,臣亦願意留在前聽使喚。”

這下好了,一個二個都樂意留下來。

貴妃扽著手裏的帕子,角要笑不笑地掀起些:“豈止本宮瞧得眼,你那個蒸敷的藥袋子,陛下可還用著的。”

這番怪氣,最終被皇帝又一的發作打斷。

久病之人,娘胎裏帶出來的病一發作就難能停歇,從上午折騰到臨近傍晚,皇帝才慢慢平複下來。

而司瀅與齊湘,則按貴妃胡攪蠻纏般的提議,勉為其難被收用在前。

齊湘之父遠在寧州,有些事尚可自己作主,而司瀅的去留,則還問過楊斯年。

對此楊斯年并無二話,只道能為萬歲爺侍疾,是胞妹的榮幸。

雖是前伺候,但二人的宿下,卻安排在貴妃的棠明宮。

既然人是召進來的,那麽安排在宮裏住,正好能在名義上避嫌。

對司瀅來說,似乎每回進宮都沒好事,這回留下來,倒有一種懸在脖子上的劍終于斬落的覺。

于楊斯年來說,大抵也是這樣的。

兄妹二人找了個機會見面,司瀅惴惴地喚:“哥哥……”

楊斯年寬的心:“別怕,到宮裏也好,咱們兄妹每日裏還能多見兩面。”

司瀅點點頭。

是不怕的,哥哥是司禮監掌印,宮裏尋常妃嬪見了也不敢給臉子,更何況宮太監?

兄妹二人敘一場話,司瀅把進宮的始末都說了個清楚,末了猜測道:“貴妃娘娘……其實也不願我們留下來,是麽?”

提起貴妃,楊斯年輕描淡寫地笑了笑:“無知妄作,蠢人總有蠢計,非要上趕著找不痛快,由去就是,有出洋相吊頸子的那天。”

天低雲暗,葉片被風吹到司瀅肩頭,楊斯年替妹妹把葉子摘掉,低聲道:“我原還一心說別人,總怕你謝府牽連,卻忽略了自己這頭……”

著,角縱起些苦笑來:“這回,真真是我帶累你了。”

“是那些怪人的錯,哥哥別這麽說。”司瀅出聲安著,又揣測著問:“是陛下想把我扣在邊,牽掣哥哥?”

再不想承認,卻也只能點點頭,楊斯年眉間打起褶:“陛下天生是位多疑之人,加上即位後權柄便不穩,那份疑忌便愈是無不在。先前我孤一人不必太過提防,可眼下有了你,他自然想我為上賣命,永世不生二心。”

所以司瀅想對了,皇帝之所以‘無奈’地留下,對哥哥是為籠絡,更是約束。

宮裏像個龐大的花園子,跟宮外是同一個日頭,同一片天。

在宮裏要守規矩,但除了皇帝,哪個也不敢使喚新來的兩位,就連說話都賠著小心。生怕哪天搖一變,就了哪宮的主子。

司瀅與齊湘手頭的事也輕省,不過是伺候皇帝三餐的藥食,擔著典藥典膳的職,連上夜都不用,到點了就回棠明宮安置。

皇帝也講禮,從不單獨與們哪個相,幾時邊都圍著太監宮,偶爾敘幾句閑,也是明正大不避人的。

這日下了值,司瀅回到棠明宮,在自己的寢房門外,見剛好逛過來的齊湘。

宮數日,們雖然住得不遠,也在同一個值上,但還沒怎麽說過話。最多就是相互搭把手,再回遞個笑,有如君子之

“齊姑娘。”司瀅笑著與打招呼。

“司姑娘。”齊湘也笑了笑,再朝後面看了看:“你邊那位小宮人呢?”

說的是貴妃指派的宮,一從皇帝邊離開,就會圍著團團轉。其名曰服侍們,實則相當于監看。

司瀅說:“我突然想吃百合粥,便請替我去膳房討一碗來。”

齊湘走近些:“巧了,我旁邊的也不在,替我到尚局取裳去了。”

二人相視,會心一笑。

于司瀅來說,齊湘同初見的印象不大一樣。

但略想想也能理解,那時候剛相看完,又逢相看對象大大咧咧說了出來,換誰都會而遁走。

難得獨,齊湘也不啰嗦,開口便說起貴妃來。

“我父親掌著寧州,上馬管兵,下馬管民,亦曾立過戰功。西寧侯府有什麽?一個侯爵的空殼子麽?如果拿跟淑妃娘娘論,左不過占了個嫡的優勢罷了。”

齊湘就事論事,雖說著父親手中權勢,但也并無貴妃那子傲氣。

如今後位空懸,而齊總兵是國之良將,亦是天子近臣,以的出與賢名,是能當皇後的人選。

提及的淑妃,便是皇長子生母,國公府那位庶

若非一個庶出的份攔著,憑那份育嗣之功,是有直達後位的。

齊湘再度提及貴妃:“這回假大方,替陛下牽線分憂,如今我當真留下來了,近些天怕是連飯都吃不下,一門心思想著,到底怎麽能把我給攆出宮。”

又不無諷刺地笑了笑:“桿子一個杵在四妃之首的位置上,心裏想必虛得很,但削尖了腦袋想懷龍胎想晉位,恐怕也沒那麽簡單。”

這話,司瀅深有同

皇帝子不好,以前只是從人裏聽說,但這幾日侍奉下來,才真真知曉了,這位萬歲爺的子到底差到了哪樣地步。

就算不提他每日湯藥進著名方補著,病還總是複發,單說皇淑妃之後也有幸,但并無人傳出過喜訊,便能料想他子虧空,再難得子。

二人走進司瀅的房室,泡茶費時,司瀅便削了一碟金黃的桃塊。

把簽子遞給齊湘,一笑:“我哥哥給的。”

齊湘道過謝,拿簽子紮了幾塊吃,說很甜。

不止有人尖,笑起來時眼睛更彎得像月牙,與剖析貴妃心思時,是不一樣的純真。

閑話幾句,司瀅問道:“齊姑娘可曾想過,該要如何出宮?”

對此齊湘倒很樂觀:“放心吧,不想讓我留宮的大有人在,我等他們手就行。”

說著嚼咽下一塊果:“況且我爹早說過,擔心我會被充了後宮,所以才急著給我夫婿人選,沒想,到底沒躲過。”

這麽一說,登時讓司瀅想到了陸慈。

也不知這二人當時相看,知不知道彼此的份。

不過聽的意思,這回答應留下來,應該也是好好忖過當中的事。

比如與其被提防充後宮,不如直接了貴妃的‘好意’,總好過哪天直接下旨,到時才半點都沒得轉圜。

正思索時,又聽得齊湘聲:“我猜,楊廠公與謝大人,應當已經在想法子接你出去?”

見司瀅來,把玩著手裏的簽子,嘆一頓氣:“不瞞你,我確實慕過謝大人,其實不止我,我認識的好些人都對他過心。但當時他說心有所屬,我還以為是指徐貞雙,想著他是個癡的,慢慢也便勸得自己淡了心思。”

說罷,又提起眼來笑:“所以放心,不管你跟謝大人有沒有那層關系,我也不會對你有什麽敵意,更不會聽貴妃挑撥。”

這樣開誠布公,司瀅故作認真地想了想,很快也翹起道:“你放心,我也不會因為陛下跟你多說兩句而吃味。”

這話中有二人心領神會的促狹,于是對視一眼,無聲地捧腹笑開。

皇帝雖在病中,但面對司瀅和齊湘時,大抵拿出了平衡六宮的本事。

譬如同這一個多笑了笑,待另一個進來時,他也肯定要照顧到,尋那自然而然的時機,添補上幾聲。

而于司齊二,其實們一個隨父,一個隨兄,論起來,都是失恃的可憐人。

不管是貴妃的挑唆還是皇帝的平衡之,在二人這裏全無效用,真正樂在其中的,恐怕只有那雙壁人了。

在司瀅看來,齊府這位姑娘,實在很不容易。

母親沒了以後,既要侍奉父親又得持府宅,後來更經歷過大起大落,或許也正因如此,對世事的心智與見識,都比燕京城同齡的貴好些。

說起來,這回們一道留在宮裏,也算在共患難。

後那幾日,宮裏日子倒也過出規律來了。

河東已旱災,相關署坻都忙著皇帝祭天祈雨的事,皇帝也提前開始茹素守戒,貴妃到前纏過幾回,都被無打發了出去。

閉門羹吃多了難免覺得丟臉,貴妃便把氣撒在司齊二上,怎麽看,怎麽有一種搬石頭砸腳,請神容易送神難的氣憤。

相較眼裏冒火的貴妃,另一位淑妃則溫靜許多。

淑妃素眉淡眼,生得很是清麗。

因為帶著小皇子,脂都不怎麽搽,就算抱孩子到前,也是一張清水臉子。且皇帝不與說話,絕對不會主搭腔。

小皇子白得像雪,頭頂溜溜,塞在有金補子的裳裏,活像一捧糯團子。

許是這個月份的孩子都喜歡哭,雖然驚嚇之癥好了,但一被皇帝到就哭。先時都以為是了,但抱出去喂過回來,仍然一挨著皇帝就嚎啕。

幾回下來,皇帝再不敢試了,著兒子的帽子喃喃:“是朕……上有病氣,他不喜與朕親近。”

淑妃笑道:“陛下近來齋戒,周的福澤清氣,彥兒還小,不住天威攏。況他是個頑的,不肚就要蹬,陛下若抱他,還要他逞瞎鬧,沒得了暢和之氣。”

皇帝苦笑著,聲音有些空:“回吧,好生帶著他,莫要再病,更莫要與朕一樣,是個喂不完的藥罐子。”

換了其他妃嬪,這時候定要好言勸上幾句,讓皇帝莫要自怨自艾,可淑妃只行了個禮便帶著孩子走了,半句溫存話也不留。

影半點不拖沓,像恨不能立馬飄出這乾清宮似的。

皇帝越看越氣悶,心口很快起伏得不像話,雙手發抖,眼睛也頻繁眨起來。

這是又犯病了,司瀅連忙喚人去請太醫,又把一直溫著的藥取出來,上前去喂給皇帝。

乾清宮跑跑顛顛,一班人進進出出地忙活半晌,皇帝才又平靜下來,靠著引枕發呆。

“這是太醫院新配的方子,能清肝毒,陛下用一些吧。”司瀅端著藥盞奉上去。

皇帝不是怕吃藥的人,況且百藥肝經,這方子還是清肝毒的。他也不用藥勺了,手端起盞子,幾口便灌落肚。

吃罷遞回給司瀅,淺淺笑了笑:“有勞。”

皇帝是真正的金相玉質,尊榮裏堆疊出的皮相,眉眼自然也很是優越。

但這幅俊容卻引不起司瀅什麽想法,在眼裏,穿著明黃常服的皇帝,就像昨天扔掉的那顆黃桃。

或許是放得太久,又或許是過磕,即便皮沒皺,然而一眼過去,便覺得腐糟到了一定地步。

司瀅接過盞子,彎下腰正想退出去時,皇帝指了指旁邊的坐墩:“陪朕說說話,可以麽?”

天子之言,再是商量詢問的語氣,也沒有人會拒絕。

是以司瀅謝了賜,挨著椅子的邊坐下來,等皇帝開尊口。

皇帝與見得,對也沒什麽了解,說話談天,不得要從楊斯年那邊找話頭。

楊斯年曾給皇帝當過一段時日的大伴,私下裏,皇帝偶爾也會這樣喊他,這時候與其妹嘮扯,自然也這樣稱呼。

皇帝先是喟嘆:“大伴在宮裏過若,遭過罪,那時候被人所冤,是怎樣艱難,朕全看在眼裏。”

司瀅著手指,眼觀鼻,鼻觀心。

皇帝又道:“那時他以為家人俱不在世,辦庶務倒宄,從來比旁人要拼命許多,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惜命。如今你們兄妹相認,他尋回親,旁有了一母同胞的妹妹,朕替他高興,也羨慕他。”

提及羨慕就又有話說了:“朕雖坐擁四海,可從不曾見過母妃什麽模樣,自有記憶起,便呆在無人問津的偏殿,後被先帝想起,才指給太後,才又有了母妃。”

到這裏,皇帝頓了片刻,兩道好看的眉作一:“彼時太後正在喪子之痛中,并不喜歡朕,連看到朕也要立馬調頭離開……好長一段時日裏,朕都以為自己討人嫌,甚至因為病遲遲不愈而産生過極端的念頭。幸好後來大伴回到朕邊,開解朕,再襄助于朕……”

說完,他看向司瀅。

司瀅倒沒再瞧鞋了,一雙眼與皇帝對視,清清淩淩,幹淨分明。

皇帝心念一,面上漾起好看的笑,啞下些嗓音道:“當初朕發病了,大伴也總像你這樣,坐在朕邊,陪朕說話解悶。”

司瀅眨了眨眼:“那陛下可覺好些了?聽聞陛下昨夜裏睡得不安穩,這會子說這麽些話會否覺得困乏?不如躺下休息一陣?”

一通好問,這下,皇帝當真啞了啞。

他提著耐心,勉強再笑:“朕不困,你可是累了?”

司瀅搖搖頭:“回陛下的話,臣不累。”

皇帝徹底窒住了。

為九五之尊,願意這樣與推心置腹,換哪一個姑娘想必都會寵若驚,芳心直付。

然而只有幹的恭順,不算奴氣,但有一句答一句。面對他的示好與示弱,不臉紅、不害臊、不知就裏,看得你意興闌珊。

盯著眼前這人,皇帝很是不解。

謝府那位表兄也是出了名的挑剔,這樣木頭似的姑娘,到底怎麽迷上了他的眼?

皇帝不喜歡人這樣,會令他想到淑妃,更想到大行皇後,那是他永遠的痛。

好比現在,他已經不止意興闌珊,氣一下子洩到腳後跟,人也疲乏起來,擺擺手,讓司瀅下去了。

司瀅輕手悄腳走到殿下,見齊湘看過來,做口型:“陛下歇了。”

齊湘會意,看看天時,們也差不多可以下值了。

眨眼又是兩日過去,伺候完皇帝藥膳,司瀅端著漆盤走出殿外,打算把皇帝吐的帕子送太醫院去。

拐個角,迎面撞見一位員。

踩皁皮靴,圓領服,金線織就的補子。他逆著走來,形端穩,鼻梁頂著高覆影,線蜿蜒。

是謝枝山。

見到司瀅,他在原地立住片刻,先是正了正頭頂烏紗,接著撣了撣袍角,手指到牙牌旁邊的襟香囊。

司瀅看得清楚,是他當初從手裏騙去的那只五毒袋。

相距不過幾步,司瀅側了側頭,由得風吹散碎發,再借繞發的作,拔了拔耳朵上的墜子。

包金耳墜,芙蓉石雕作的燈籠,是他死皮賴臉送給的那一對。

謝枝山角浮笑,虛咳一聲,大踏步與了肩。

作者有話說:

:#¥amp;*%@老婆

瀅:404收到收到,over over

帝困:朕風姿卓絕萬人之上,怎麽

掐指一算,明後天應該能寫到婚事,接著就是最後的收尾。

開文時候本來打算只寫20萬的,剛剛一看居然都23萬了,我果然估不清字數。但也差不多了,小甜餅就是要短才有意思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