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好,做三日夫妻。
但周京淮一直忙碌,他在別墅里的時候,大半時間在書房里理公事。
夜晚,他幾乎不在別墅。
每晚,他都會出門,然后在凌晨五點前回來,他會在洗澡后摟著小傾城睡覺,會輕輕地唱兒歌給他的小兒聽。
短短三日,周京淮出所有,殫竭慮地陪伴小姑娘。
等到小傾城長大,兒時的記憶里,是有爸爸的溫。
最后一夜。
周京淮仍是帶著一晦回來,他坐在車里滿疲倦,了煙盒,修長手指出一支香煙來,夾在指間點上,抖著吸了小半。
每次去見瀾安,其實,都像是最后一次。
他請了全球頂尖的醫生,救治他的瀾安,其實瀾安很痛苦,他知道的,那小小的人躺在那里,每天都在茍延殘,每天都在生死之間游離。
醫生勸他不要強求,但周京淮做不到。
他的瀾安,不該消失在世上。
他不知道要堅持多久,但他想,只要他周京淮活著,只要瀾安還有一氣息,他都不會放棄。
周京淮坐了十分鐘,打開車門,出車子。
今晚,是他與葉嫵最后一夜。
周京淮走進主臥室里,清洗干凈,換上一件雪白襯和黑西,他甚至系上了葉嫵為他挑選的領帶。
他走進嬰兒房,溫地親了小傾城,還給喂了牛。
小傾城小肚子鼓鼓的。
當爸爸的,手輕小肚子,心中萬般不舍。
過了今夜,他就要親自送小兒離開,等到再見面不知是經年了,或許小傾城已經長了大姑娘了,個子會比的媽媽還要高了,樣子好看,后追著一堆黃。
周京淮多想,陪著小兒長大。
他眼里潤,手抱起小傾城,將放在大床上,放在自己與葉嫵的中間,他隔著小傾城輕輕握住葉嫵的手掌。
夜,沉寂的可怕。
周京淮知道葉嫵沒有睡著,他很想說幾句大度的話,但他說不出口,他與阿嫵已經生兒育,在他周京淮的心里,葉嫵永遠是他的妻子。
只是恨仇,都將隨著分別,而變得稀薄。
許久,他輕輕移過去,將面孔輕擱在葉嫵的薄肩上,很低地說了一句。
“阿嫵,對不起。”
這一夜,是那樣漫長,但又是那樣短暫。
……
周家大宅。
周硯玉和周硯禮兩對夫妻,準備去一趟鉑悅尊邸,去看小傾城,這一別不知道多久,周家給小傾城準備了很多小裳。
四輛黑房車,在周宅待命,周夫人卻還在照鏡子。
要給小傾城,留個好印象。
周夫人弄完,正要下樓之際,手機卻響了。
接了電話,先是吱吱唔唔猶豫不決,而后輕聲一嘆就同意了,對丈夫說,先去看個朋友的兒,人在住院,一會兒再過去不遲。
周硯禮不怒,罵分不清主次。
周夫人挽下頭發,“讓司機繞一下罷了,不會耽誤事兒。”
周硯禮懶得管,徑自上車,急吼吼去看心的小孫。
周夫人坐進另外一輛車,匆匆開走。
半小時后,周硯禮兩兄弟的車,到了鉑悅尊邸。
他們仨見到了小傾城,兩個大男人還克制一些,周硯玉的太太看著小傾城當真是不釋手,抱著喊著長小,還將自己戴了數十年的翡翠手鐲送了當見面禮。
葉嫵不肯收,周硯玉太太執意要送。
周硯玉的太太摟著小傾城,一直舍不得放下,但還是把孩子抱給親爺爺:“硯禮你看看多標致,活像極了京淮。”
周硯禮抱著小孫,心中嘆萬千。
但也只能嘆。
是京淮的錯,京淮愿意承擔,總不能拖著阿嫵一輩子。
他抱著小傾城,一反平常的高冷,同孫逗樂。
小傾城在他懷里,微微地笑了,出兩排可小牙床。
周硯禮心里罵自己的太太,沒有福氣,孩子多可啊!
時間快到了,老太婆也沒有趕過來,周硯禮也不好葉嫵再等等,于是在不舍還回孩子的時候,說了句:“京淮媽媽人來瘋,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葉嫵只是淺笑。
與周夫人關系不好,并不在意。
即將離別,周硯禮很想再勸勸,請葉嫵再給京淮一個機會,但話到邊,他又咽了下去,總歸沒有說出來。
——木已舟,無可挽回。
……
十點整,周京淮推門進來。
他一襲名貴的手工西裝,像是要去參加晚宴,無非是想將最好的樣子,留給葉嫵,留給他的小兒,但是他未曾想過,今天是他這生最完整的樣子。
再多不舍,終有一別。
周京淮抱過小兒,親了又親,了又。
周硯禮不忍,悄悄抹淚。
周硯玉的太太輕道:“出發吧,周末的高速有些堵車,不好誤了航班。”
周京淮結滾,他向葉嫵,低啞開口:“走吧!我送你們去機場。”
一樓,停著一輛黑房車。
車的后座安裝了嬰兒座位,小傾城躺在里頭,系上安全帶。
葉嫵坐在一旁,照顧孩子。
周硯禮與周硯玉夫妻,站在車外,含淚與葉嫵揮手道別。
葉嫵看著周家人,心復雜。幾年前嫁到周家,曾經做了很多的夢,曾經真心將他們當家人,即使后頭恩恩怨怨,但是馬上離開,似乎那些恩怨也煙消云散了。
淺淺一笑,與周家人道別,與自己道別。
黑房車緩緩啟,在庭院里繞了一個圈,駛離了別墅。
上午,耀眼。
高速上,艷照著灰的馬路,在前方灑下一片燦燦的。
車里十分沉默。
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小嬰兒香甜的呼吸,訴說著甜。
終于,周京淮打破了靜默,輕聲請求:“偶爾讓我看看孩子行嗎?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
葉嫵臉別到一旁,好半天,輕嗯一聲。
周京淮說不出的歡喜。
他正想再說什麼,斜對面一輛黑房車,筆直地朝著這邊沖撞過來。
那個車牌,屬于周家的車子。
幾乎在幾秒時間,周京淮就有了猜測,對面車子里是誰,那輛車子筆直朝著后座撞去,目標明顯是葉嫵和小傾城,一副置死地的決然。
車子錯的一瞬間。
周京淮看見了悉的臉,一張瘋狂的臉。
那一瞬間,他其實是有選擇的,他只要順著原來的軌跡,他可以全而退甚至是毫發無傷……
電火石間,一聲巨響。
周京淮的車子與那輛車,正面相撞,黑的勞斯萊斯幻影車頭幾乎碎掉了。
周京淮也碎掉了……
他坐在駕駛座上,一條手臂被輾得碎,那些模糊的塊掛不住,支離破碎地沾在他的西裝上,那件西裝是他特意挑的,若是最后一面,他想要阿嫵記得他好看的樣子。
現在,不好看了。
周京淮以后,都不會好看了。
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阿嫵說,周京淮是最好看的人。
周京淮眼里淌過熱淚,他忍著劇痛想轉,想看看他的妻子和孩子,但是實在太痛了,除了碎掉的一條手臂,他其余部位也是傷痕累累。
周京淮躺了下來,沐浴著他的,一只手臂近乎空了。
他輕輕閉眼,恍惚中,是那夜他與慧靈大師的對話。
周京淮,你愿意放下所有的高傲,你愿意碎骨,你愿意承擔一切罪孽嗎?
那夜,他伏在地上堅定地說。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