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第三十九章
連日多雨, 巨大的快遞包裝紙箱被淋半邊，紙殼松，皺皺。
快遞面單上“解手賬玩”被準模糊掉中間四個字, 為周思曉口中的“玩”，聽起來多有些兒不宜。
周尋翹了翹角，握住手工刀, 抵在隙中間慢慢劃開膠帶, 出裏面整齊碼放的數十個包裝盒。
每種各樣式各取其一, 在地板上一字排開。
清淺的馬卡龍系手賬本又清新。
Tammy翹著尾過來, 蹭蹭, 再就近蹭蹭包裝盒，最後收起前爪趴在一旁, 溜圓的眼睛隨著主人的大手在包裝盒上晃來晃去。
前幾天喬七提到超的一家文創店上新了一批手賬本, 本皮上粘著的玩偶萌又解, 漂亮得讓挑花了眼。那家店很遠, 往返要將近3個小時，本想趁著周日下午休息時間沖過去挑一本, 去之前多了個心眼, 打電話一問, 那邊告訴那一批手賬本兩天就被搶, 下一批周二到貨，讓找時間過去挑。
喬七哪裏找得出時間。
全國學生, 除了高三，已經全部放假。
等放假的時候，恐怕又被搶了。
陸星然打著游戲問：“就不能給你寄過來？多出一個快遞費的事兒。”
喬七小聲嘟囔：“是我不願意出快遞費嗎, 們白天太忙，看不上這一單費力氣的小生意。”
陸星然：“所以還是錢給的, 對方賺得不夠，你多給點兒，三倍四倍試試。”
喬七：“它的價值不值那個價格。”
低頭翻了翻圖片，小聲嘟囔了一句真的都很好看啊，轉開話題問陸星然：“你最近怎麽一直學周尋說話？”
兒化音學到了九。
周尋擡頭瞥了陸星然一眼。
陸星然一笑，“不是要去北城讀大學？語言上先靠近。”
實在是挑不出送哪本，周尋幹脆收回手，轉從櫃子裏翻出一個黑啞盒子，準備都送過去。似乎是覺得它太重不適合送生，又放回去，叉著腰看著一櫃非黑即灰的紙盒，難得的犯起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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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去年寒假昏天暗地的補習背誦，今年寒假對于喬七來說反而輕松。
南禮附中高三生寒假有七天，從臘月二十九到正月初五。
老師們帶著人文關懷手下留，只發下來2套試卷 。
喬七悶頭一天寫完一半，除夕這天早上和魏雪喬林趕早去了一趟超市，了一下越來越稀薄的過年氣氛，這一天便再沒有其他任務。
有的閑來無事，倒讓一時不知道做什麽。家裏各房間溜達一圈，去廚房當“絆腳貓”，才吃了幾塊炸魚便被魏雪轟了出來。
魏雪讓出去玩兒。
出去玩，去哪裏，玩什麽。
喬七趴在窗口，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先瞟到了遠的一道影。
冬季的南禮依然有綠樹蔭。
男生材高挑利落，左手拎著手提袋，右手翻弄手機，從高大的廣玉蘭樹下走來。上的黑大下些年氣，多了些不同于同齡人的穩重。
喬七突然想起這個人穿正裝的時候也是這樣，雖然做著敲打架子鼓這樣熱烈張揚的事，整個人卻有一種運籌帷幄之中的沉穩。
推開窗，趴在窗口，揚聲喊了一句“小周老師”。
小周老師是端正學習態度時的稱呼。
周尋腕間的紅繩裏纏著一黑。黑黑亮細。那次一起學習時想看清些，手才過去，周尋的手腕和紅繩已經一起收回，繃著臉看，有些嚇人。
不敢造次，小聲他小周老師，看他緩下表才舒了一口氣。
周尋循聲過來，擡眼一笑，走到近示意下樓。
喬七上還穿著居家的小熊睡，來不及更換，在外面罩了一件寬大的超長款羽絨服，直接遮到腳踝上方。很好，有些齒的被陸星然吐槽過的小熊拖鞋一并被蓋住。
和在廚房忙活的魏雪喬林打過招呼，喬七開門下樓。
脖子，室外還是有些冷。
喬七臥室櫻的窗簾拉開一半，窗邊玻璃上被了一只新年兔子，探頭探頭的，像躲在窗口和樓下的人打招呼。
樓道裏傳來靜時，周尋收回目，遠遠的先瞟到了喬七腳上的鞋。和修剪富貴竹那晚照片上一樣的，白圓耳小熊拖鞋。
偏過頭笑笑，等人來到近前，鞋子被羽絨服遮住，他遞上手裏的袋子，“七七，除夕快樂。”
喬七眨著眼擡頭看他，“怎麽又送我禮呀？今天除夕禮，不會明天還有春節禮吧？”
周尋笑著搖頭，將袋子向前遞，“你先看看。”
那樣子像是禮肯定是喜歡的。
喬七狐疑地接過，手臂被拽得一沉，眼神往裏面一掃後驚喜的“啊”了一聲。看看袋子裏手賬本的數量，問：“你怎麽買到這麽多的？！”
眼睛明亮，彎如皎月，看得人不由跟著揚起角。
周尋沒提家裏還有同樣的半箱，只說：“讓那家店寄過來的，”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到付。”
果然，陸星然說的沒錯，還是錢給的，對方賺得不夠。
喬七拎著“幸福的負擔”，問：“都送給我嗎？”
那要用到何年何月呀，而且現在也沒有那麽多時間來做手賬本，更多的是喜歡，想收藏。
周尋像是看進了心裏，笑著說：“用不掉可以收藏。”
喬七歪歪頭一笑，語調調皮，“那我，都收下啦？”
雙手揣回口袋，周尋食指在口袋側有規律地敲，心跟著遠打著旋的落葉輕飄，角淡笑，“嗯。”
“那，你生日的時候我補個大禮吧？”
周尋低著眉眼，眼神落在上，聲音溫煦，“你送的就好。”
“放心，我會好好準備的。”
冷風吹過，樹枝輕響。
沒被羽絨服遮住的腳踝被刺得冰涼，喬七一，馬上被周尋發現。
他沒再多留。
喬七跺跺腳，著肩膀上樓，換上一外出，直奔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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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喬七陪魏雪喬林坐在客廳，大人看著春晚，小孩兒刷著班級群，樂此不比地搶著幾幾分錢的紅包，一直到零點鐘聲敲響，一家人才各回房間睡覺。
初一一大早，吃過早飯，四人學習小組彙合後直奔孔橋。
孔橋在南禮有名的仿古建築群，是一座九曲橋。
天寒地凍，也擋不住過年的喜慶熱鬧。他們出發的算早，橋附近已經滿了人。
喬七踮著腳尖，隔著人群遙遙一指，“你個子高能看到吧？就在前面。那一隊人就是。快要上橋的時候會有些，陸星然會在最前面，我們跟他就好。”
回頭囑咐周尋，“你記住呀，上橋後不能回頭，順利走過九曲十八彎，就是送走所有曲折困難，接下來的一年平安順遂，保證我們高考順利！”
靠近橋面，要歸攏兩隊，原本稀疏的人群漸漸擁，都想先人一步踏上橋面。
周尋“嗯”一聲，手臂支在喬七側，隔開朝來的人群，護著向前，低下頭問：“是不是還有一句老話，‘老人走九曲，活到九十九。小孩走九曲’？”
兩人距離被得很近，聲音就像落在耳邊。
喬七耳朵發，捋了一下耳邊碎發，微微側頭，順著他的話接下去，“'考試九十九。人走九曲，天長又地久'，你也聽過呀？”
人走九曲，天長又地久。
心中劃過這句，心裏麻麻像過了電。側的手指蜷，周尋結滾，目落在喬七白的耳尖上，“聽過，之前記不清了。”
他一笑，聲線低沉，聲音輕得像是呢喃，“原來最後一句是'人走九曲，天長又地久。'”
清澈的目對上他的，喬七很快移走，“嗯嗯”兩聲後了耳朵，轉過頭向前。
被過的耳朵泛著微紅。
又過一會兒，陸星然在前面提醒一聲“上橋了”，踏上橋面。
喬七回頭再叮囑一遍“千萬別回頭”後轉頭目視前方，認真得像對待一場考試。
周尋目定在圓圓的後腦上，又到還有些發紅的耳尖上，心裏發，笑著擡步跟上。
走上橋面，人群緩步而行，偶爾互相問候新年，反而沒有之前的擁不堪。
孔橋另一側連著一個中心亭，再過去是一座江南庭院。
周尋小時候來過這裏。他還記得夏天橋下池裏怒放的荷花，荷葉上的蜻蜓，趴在石頭上的小烏，和偶爾游過的幾尾金魚。
冬季天寒，水面清冷，只能看到水面之上浮雕上的幾朵蓮花。
前的是畏寒質，今天仍穿著那件羽絨服，高高的領遮住半個細小的下，在外面的手指骨節被凍得有些微紅。
想把的手捂熱。
周尋藏下這個想法，目向前。陸星然顧念一前一後，邊走邊鬥，從紅樓夢說到西游記，聲音大到他可以聽到。
再向前，轉彎一對并排著走，生側著頭，似乎是在講話，男生將的頭扳回去，上說了句什麽，生又笑著歪頭，又被男生扳回去。
周尋一笑，低眸，目又落回喬七上。
前的陸星然顧念嘮叨不停，後則靜全無。喬七不敢回頭，只微微側著頭，小聲確認：“周尋，你在後面跟著我吧？”
沒人回答。喬七再度側頭。
即將轉過下一道彎，一溫熱的指腹忽地上臉側，稍稍用力，將的臉撥回去。
他似乎是低了頭，笑聲近在耳邊，“七七，別回頭，我一直在。”
話音落地，手指也跟著離開。
餘溫還在，喬七了一下臉頰，同時也舒一口氣，緩緩邁步子。
即將下橋之際，一只手掌落在頭頂，喬七一頓。
風卷著他的聲音停在耳邊，“七七，我們兩個一定能一起考到B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