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宴垂下視線,看著守墓員翻著的登記表,沒說話。
守墓員抬眼看了他兩下,見他不是很回答的樣子,也就沒多問,把登記表推到他面前,“把你的信息填一下。”
也不需要太多,姓名電話號就可以了。
登記完,守墓員放行,又說,“你過來祭拜怎麼也不帶點東西,哪有人空手來的?”
謝長宴沒說話,徑直進去。
墓園很大,東西南北四個方位有四片墓地,中間修了個避雨亭,四周掛了音響,此時放著大悲咒。
謝長宴站在避雨亭里四下看了一圈。
好找的,不是節日,幾乎沒人來祭拜,夏時母親的墓地很高,他看到了墓前擺著的東西,抬腳過去。
他四年前調查夏家,但是對于這個人,當時只是文件上的寥寥幾句。
早亡,能和夏友邦扯上關系,也就只占了他一個亡妻的名頭。
約記得文件上有附著照片,但當時他的重點不在那里,沒仔細看。
此時彎腰湊近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夏時的長相隨了,眉眼帶著一清冷。
墓碑上刻著的生卒年月,算一算,可惜的,走的那年是年歲正當好的時候。
謝長宴又看向墓碑前放著的鮮花和水果。
他并不知道今天是夏時母親的忌日,一路開車跟著,才發現來的是墓園。
確實如那守墓員所說,哪有空著手來的道理,著實是失禮的。
他嘆了口氣,下次……
想到這里不免思緒一窒,哪有什麼下次,他沒事兒來這里干什麼。
此次不過是覺得夏時神兮兮,一時興起才跟過來看看。
墓碑前站了一會,一句話都沒說,他又轉離開。
往外走的時候兜里的電話響了,謝長宴拿出來看了一下,謝應則打來的。
剛一接通就傳來他的詢問,“你人呢,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謝長宴說,“有點事,在外面。”
謝應則問,“跟誰在一起?”
沒等到謝長宴的回答,他又說,“是不是跟沈念清?”
謝長宴出門的時候沈念清還沒走,聽他這意思,現在沈念清已經不在謝家了。
他說不是。
明顯能覺到謝應則松一口氣,“不是就好,嚇我一跳,我以為你們倆出去約會了。”
謝長宴皺眉,“你胡說。”
謝應則呵呵笑了,語氣也變了,“什麼時候回來呀,你兒子找不到媽媽又找不到爸爸,正哼唧哼唧跟我鬧呢。”
電話里確實能聽到謝承安的聲音,沒哼唧,就是一直叔叔,好像是讓他陪自己玩。
謝長宴說,“馬上回。”
電話掛了,但是他腳步也跟著停了,轉過頭去,看到了焚燒爐。
長一排,十二個爐子,對應著不同的生肖。
他走過去看了一下,其中一個爐子明顯剛燒完,但是燒的不多,灰燼只有一點。
焚燒爐很大,有些人講究排場,燒的東西會很多,就顯得夏時燒掉黃紙后剩的灰燼的可憐。
他緩了口氣,轉往外走,同時又把手機出來,撥了個電話出去。
對方接的很快,了一句先生。
謝長宴說,“幫我辦個事。”
他報了墓園和夏時母親的名字,讓他們晚一點多買些黃紙和元寶過來祭拜焚燒。
對方有些猶豫,“先生,就是、祭拜的是什麼人啊,用不用再準備多一些東西。”
“不用。”謝長宴說,“就這些吧。”
掛了電話,其實也是有點后悔的,沖了,這種事跟他有什麼關系,多此一舉。
……
夏時開車回謝家老宅,剛從國道拐下來,就看到不遠的路邊停了輛車。
沒看清車牌,但是款式和車型掃一眼就認出來了。
降下車速,開到旁邊停了。
車頭對著謝家老宅的方向,夏友邦坐在駕駛位,應該是等了很久了,靠著椅背明顯都走神兒了。
夏時冷笑,車子停在旁邊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被他發現。
最后是忍不住按了下車喇叭。
夏友邦被嚇得一激靈,一下子坐直子。
車窗降著,他看過來,面上原本帶著疑,等看到是后表就變了。
不是憤怒,而是很溫和。
他推開車門下來,“你不在謝家啊,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上班,不會出門呢。”
夏時問,“你過來很久了嗎?”
夏友邦說,“不算太久,給你發信息你沒給我回,我就想著過來看看。”
夏時朝著他車子里看,只有他一個人,說,“沒帶著你那小老婆一起?”
稱呼上的輕蔑與話里的嘲諷讓夏友邦忍不住皺了眉頭,他盡量緩和著表,只是到底還是沒忍住對說教,“你就算不想管媽,再怎麼也應該稱一句阿姨,可不能這麼說話。”
夏時都笑了,“夏令回去沒跟你們說我揍事兒?沒說我為什麼揍?”
很顯然是說了的,因為夏友邦的表一秒鐘變換好幾個。
不過到最后他又是擺著笑臉,“你妹妹……小令這孩子從小被我們慣壞了,你別跟一般見識,有時候說話就那樣,怎麼氣人怎麼說,做不得數的,回家跟我們告狀,我和你阿姨都把給罵了,什麼脾氣我們還是了解的,肯定是又惹了你。”
他還像模像樣的嘆氣,“你阿姨自責的,覺得沒教好,我過來這事兒也知道,還讓我一定要好好解釋。”
夏時像看笑話一樣看著夏友邦。
也是個年人了,怎麼想法就那麼稚。
過往種種,曹 桂芬母倆的表現,可跟他洗白的這兩句完全不搭邊,這些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覺得尷尬。
夏友邦朝走了兩步,“要是沒什麼事兒就跟爸回家坐坐,你阿姨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再怎麼說,關起門來咱們也是一家人,過往我和你阿姨確實有做的不夠的地方,對你有虧欠,一家人嘛,哪有什麼解不開的結,我們好好談談,你阿姨和我也都是很想補償你的。”
夏時看他演戲就很想笑,“怎麼補償我?”
說,“讓桂芬也挨我一頓揍,行不行?”
夏友邦嘖一聲,像是在看耍脾氣的小朋友,“別跟爸說氣話。”
“別別別。”夏時說,“有些事我們先掰扯明白。”
提起三年前被趕出家門的事,“那個時候我記得你好像說了,以后我們倆斷絕所有關系,你不是我爸,我也不是你閨。”
夏友邦哎呀一聲,走到了車旁,手穿過車窗抬手想拍肩膀,“還跟爸記仇啊,好好好,爸錯了,給你賠個不是……”
夏時往旁邊一躲,讓他拍了個空。
也就這時,國道那邊又拐過來一輛車,還沒開近,已經按了車喇叭,滴滴兩聲。
夏時轉頭看去,也認得這車型。
不止認識,夏友邦也認識,他一下子站直了子,連表都盡量調整了一下。
過來的是謝長宴,車子開到夏時車旁停下,沒看夏友邦,只問夏時,“怎麼在這兒?”
這話就讓夏友邦尷尬,他著臉打招呼,“謝總。”
謝長宴還是沒看他,對夏時說,“走吧。”
夏時奇怪的,“你怎麼沒在家?”
謝長宴哦一聲,“公司有點事去理。”
他表嚴肅又認真,還真讓人看不出在說謊。
夏時點了下頭,“那走吧。”
倆人都沒搭理下友邦,直接驅車離開。
夏友邦沒忍住哎哎兩聲,還跟車走了兩步,“夏時,夏時。”
車子開的快,兩輛車沒一會兒就都不見了蹤影。
夏友邦臉這才一點點沉下來,哪還有什麼溫和可親,“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