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摧這一下靜極大。
和剛才輕聲細語說話的模樣兒,判若兩人。
聲音終于驚醒了值夜的采蓮,被嚇了一跳,看清是王爺來了,趕忙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
越是心虛,口中就越是喋喋不休,“奴婢白日太累了,居然睡死了過去,奴婢該死!竟連王爺何時來的都不知道,姨娘也真是的,如何不醒奴婢……”
采蓮正說著,冷不丁竟是瞧見沈摧手里的東西。
東窗事發了!
采蓮臉大變,還不等沈摧問,連忙道:“這、這是溫大夫送來,給姨娘安胎的香囊。說是要日日掛在帳子上的……”
“溫云羨的東西?”沈摧眸一厲,“你可知道這里面是什麼?”
“奴、奴婢不知……”
“蠢貨!”
“啪”地一聲。
沈摧手中香囊被砸在采蓮臉上,“這麼重的麝香味,你當本王是傻的?!”
東西雖不如何沉重,可到底挾了勁力,頓時打得采蓮臉頰紅一片。
吃了這一下,心中更是慌,“王爺,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平日里,本來也不是奴婢在姨娘邊伺候,都是紫薰,不是奴婢!再說,這東西是溫大夫送來,怎會有麝香呢?奴婢是當真不知啊!”
說著狠心磕頭下去。
額上很快見了一片紅腫。
沈摧面黑沉。果然,奚月奴沒有下的手段,就是易被下人欺辱坑害!
“來人!把溫大夫請來,還有那個紫薰的侍……”
“王爺,不必。”
奚月奴淡淡的聲音響起。
沈摧看向,“此事事關皇族脈,必須徹查!”
“王爺要徹查可以。只是,需得先問問這個丫鬟。”
奚月奴語氣十分疲憊,指向采蓮,“今日溫大夫送來安胎的補品,都是先私庫,方到得了我房中。掌著我私庫的,就是這個丫鬟。有多東西從溫大夫那送來,其中有沒有這個香囊,只要兩邊一一對賬便知,由不得人作假。”
采蓮臉一白。
知道奚月奴說得對。
本該把這事做得更圓滿些,把賬抹平。可王妃催得太急,不得不先手,事后再想法子平賬。
如今的賬目一對便知。溫云羨送來的東西里,本沒有這個香囊!
沈摧黑沉的目轉過來。
采蓮撐不住,撲通一聲,雙膝重重砸在地上。
想起王妃教的說辭,“姨娘,奴婢本不想叛主,可如今也不得不說了!”
往前膝行兩步,采蓮手攥住沈摧袍子下擺,“王爺,王爺!奴婢親耳聽見,聽見姨娘向溫大夫說,不想要這孩子!是姨娘,是自己不想要的!溫大夫定是為了幫,才送來了這香囊!王爺,奴婢說的都是真的!”
沈摧眉心。
他想起奚月奴的那張養避子方。
也是溫云羨給開的。
難道,這溫云羨當真這般聽奚月奴的話?
卻聽奚月奴輕笑一聲。
沈摧抬眼。
只見不知何時,人已從床榻上下來。一月白輕紗寢袍,幾乎要在月中消融不見。
奚月奴冷冷垂眼看向采蓮,“你好利的一張。可你也不想想,這瑞王府中,我算個什麼?”
沈摧一愣。
采蓮也慘白著一張小臉,抖著說不出話來。
奚月奴:“這瑞王府中,可是我想做什麼,便做得到的嗎?溫大夫是王爺請來的客卿,他憑什麼就聽我的?按你的說法,就算溫大夫聽我的,要幫我除掉腹中的這塊,他是溫氏的神醫,有的是不著痕跡的法子,如何用這般劣手段?”
每說一句,采蓮臉上就越淡一分,再辯駁不出來一句。
其實東拉西扯也不過是要為自己爭取的時間,好去抹平那私庫的賬,銷毀證據。
可如今奚月奴的話,卻把死死地釘在了這里。
跑不了了。
采蓮子委頓下來。
哆哆嗦嗦地不敢多看沈摧一眼。
只聽奚月奴的聲音,輕輕地自頭頂傳來:“我累了。王爺要審,就把這丫鬟提出去審吧。刑房里有的是手段,到底是誰指使的,一問便知。”
說罷,竟是重又回了床上,不再多看兩人一眼。
沈摧聲音冰冷,“來人,把采蓮帶下去,好生看管,不許死了。本王要親自問。”
采蓮連哭都哭不出,被人堵了,扭著胳膊出去。
沈摧卻還沒有走的意思。
奚月奴閉著眼睛,不看他。
沈摧聲音更冷,“你早知道那東西里有麝香。”
奚月奴心口微微一沉,沉默不語。
“那丫鬟說的是東西掛在帳子上,你尤嫌不夠,你偏要放在枕邊,日日夜夜聞著……”沈摧自覺聲音有些抖,不覺加大音量掩下去,“置一個吃里外的丫頭,本就不需你以犯險!你就是不想要這個孩子!”
奚月奴睫微。
不說話,沈摧卻明白的意思。
是啊,對奚月奴來說,這孩子來得如此不是時候,自然不想要。
男人怒極,聲音反倒輕了下去,帶著冷。
他一字一句,“奚月奴,你瑞王府便是試婚用的奴婢,替主母產子,本就是你的本分!本王到底還是太寬縱你了些!”
見奚月奴還是一言不發,沈摧愈怒:
“好,好!奚月奴,你給本王記著!若這孩子好好生下來,怎麼都好。本王剛才說的話,也還都作數!可若這孩子在你肚子里出事,你娘,你親弟……都要給本王的孩子陪葬!”
沈摧這話說出。
奚月奴沒有睜眼,反倒是勾了勾,無聲地笑了。
對麼。
這才是一向認得的那個瑞王。
旁人的命,都不是命。只有他在意之人的命,才人命。
虧剛才還有那麼一瞬間,以為瑞王把自己當個人般看待。
什麼東西!
沈摧發泄完這一通,袖一拂,去了。
奚月奴一覺睡到天明。
第二日,便聽說采蓮在刑房中被杖斃,慘聲半個王府都聽見了。奚月奴卻睡得沉,丁點兒都不聞。
登云特來告知奚月奴此事的理結果:“是那丫鬟見姨娘和自己一般出侍,卻懷了王爺骨,一步登天。自己不忿,方才在外面藥房里買了這東西,要落了您的胎。”
這話,奚月奴聽過,也只是笑笑就算了。
不用想,要害的定是那好姐姐,奚靈。
可王妃是瑞王心尖尖上的人,瑞王豈肯?采蓮不過是被推出來的替死鬼罷了。
見奚月奴神淡淡的,登云也知道這是不信。
只得又安道:“小的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姨娘。”
“什麼消息?”
“小的聽說,王爺特許姨娘的娘進咱們王府照顧您,一直到您平安生產呢!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天大的榮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