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奴語氣很淡。
聽在萬氏耳中,卻宛若驚雷一般!
好半晌,才翕著:“月奴,你、你怎能說這樣的氣話?”
“不是氣話。”
奚月奴默然地雙手搭在平坦的小腹上,“這個孩子……我不會生。”
“可、可……人總要生孩子的,你為什麼……”
奚月奴別過臉來,直視萬氏雙眼,“因為,我不想和你一樣。”
萬氏瞳仁猛地瞪大。
奚月奴這話,直直說到了心里。
愣愣重復,“和、和我一樣……你怎會和我一樣?娘吃了這麼多年的苦,你怎會到頭來,和我一樣……”
“呵……”
奚月奴的笑聲,如新磨的剪刀,一下子截斷萬氏的喃喃自語。
“如何不一樣?不都是……舍了尊嚴臉皮,給男人做可有可無的玩?”
“怎能說這種話……”
奚月奴聲音低低的,“從小到大,你總是告訴我說……若不是因為懷了我,你早就跑了!奚家的日子,你一日都過不下去。我信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一直想著、想著帶你走,還你自由……我、我還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為什麼要做你的孩子,為什麼要一出生就害了你!”
“月奴……”
萬氏眼眶盈滿淚珠,“娘是胡說的,你、你別往心里去……”
“我現在知道了。你不走,本就不是為了我。”奚月奴笑了。這一笑,腮邊的淚滴直直墜落下來,沾襟。“你是舍不得奚銘,奚寧遠。我是什麼……我是什麼?”
低低地問道,又自己回答,“我不過是個……累贅。”
“不是的,月奴。你、你聽娘說……”
奚月奴搖頭,淚珠飛濺,“娘,為何生我?”
萬氏愣住了,張開,卻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萬氏才哽咽著道:“月奴,你是恨娘嗎?”
“是。我恨!”
奚月奴子繃如弓弦,“我恨你!恨你為何要生我來這世間,難道就為了、就為了做人人踐踏的奴婢?恨奚銘,恨他任自己的親骨,為人欺凌,他不管不顧!恨瑞王,恨奚靈,恨……最恨我自己!”
“月奴!”
“恨我自己為何要活著!為何要懷上這個孩子!”
明明離自由,離自己日夜盼的日子,就只有一步了啊!
為何……為何卻偏偏有了孩子!
奚月奴雙手攥拳,向著自己小腹擊去!
萬氏嚇得連呼吸都滯住,“月奴,不要!不要!娘求你!”
可離得遠,本來不及阻攔。
卻見下一刻。
門外一襲黑影掠。
片刻后,萬氏才看清楚,那是一條黑的綢帶。此刻正牢牢地拴在自己兒纖細的手腕上。
幾乎是頃刻之間,就止住了奚月奴作。
的雙手,距離自己小腹,只有一寸。
卻本不著。
萬氏雙一,跌坐在后的圓凳上,“這是什麼……”
“呵……”奚月奴笑了,“是暗衛。”
萬氏臉變幻,一副不知該說什麼好的模樣。
奚月奴去淚水,冷笑一聲:“娘,放心吧。我如今,沒本事落掉這孩子。瑞王不會對你和奚寧遠怎麼樣。”
話未說完,烏泱泱一大隊下人從門外擁。
“奚侍妾,你如今是有了子的人,行間不可這般孟浪!千萬不可傷了你腹中的孩子!”
下人們有人蹲著,小心翼翼解開奚月奴腕上綢帶,有人為倒水潤,有人輕聲安著……
眼前這一幕,看得萬氏心中只覺說不出的……
酸。
明明兒懷上了瑞王的孩子,這是天大的好事。
可心里為什麼也……這麼難。
或許是為了安自己,萬氏張了張口,慢慢說道:“月奴,別這樣。你睜開眼看看,你住的這院子,使的這些下人,哪一樣不比娘當年好得多?瑞王也是待你好,才會……”
“瑞王待我好?”
奚月奴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哈哈笑出聲來,“他、他待我好?”
“難道不好嗎?”
萬氏張了張,剛要再說什麼。
門外響起一串腳步聲。
簾子一掀,只見一個宮裝嬤嬤,領著一位太醫,一隊宮進來。
有人低聲提醒萬氏,“這是貴妃娘娘的恩典,每日勞煩太醫來請平安脈的。”
確是天大的恩典!
萬氏被丫鬟扶著,慌忙向太醫、嬤嬤見禮。
兩人回禮。禮數一毫不差,面上卻都閃過一傲慢。
老嬤嬤向奚月奴,“貴人,請吧。”
見奚月奴沒,又道:“貴人還該識相些。不然,還想像第一日那般大干戈嗎?”
萬氏一愣,不懂那老嬤嬤這話是什麼意思。
奚月奴看了一眼萬氏,什麼都沒說,終是慢慢地丫鬟扶著自己,躺在床榻上。
出一只蒼白的手腕。
太醫連忙上前診脈。
原來不過是診脈……
萬氏松了一口氣。這倒也沒什麼的。
太醫收了手指,點點頭,“胎氣甚穩。只是貴人還該放開心,多多進補,孩子才能更好。”
奚月奴置若罔聞。
那老嬤嬤一揮手,后宮上前,一左一右扶起奚月奴。
嬤嬤從宮奉上來的食盒里,雙手捧出一枚生蛋。
又拿出小巧的金勺,小心翼翼地在蛋頂端開了個口。
捧到奚月奴邊。
“貴人,請用。”
萬氏離得近,聞得到那生蛋散發出的腥味,中人嘔。
“這東西,生的怎麼能吃?”
“就是生的才好。”老嬤嬤倨傲道:“這可是貴妃娘娘自民間尋出來的生男方,特特兒代日日都要給貴人用的。”
“可這味道……”如何口?
奚月奴卻似看不到萬氏滿臉的心疼。手接過生蛋,就著那小孔,一飲而盡。
腥臭的東西一口,順著舌尖下管。
胃里一陣惡心翻騰。
奚月奴咬,才忍住嘔吐。
“月奴,你怎樣?沒事兒吧?”萬氏有些慌了。
“沒事。”奚月奴搖頭,“不是第一次用了,兒慣了。”
“可是……”萬氏擔憂地看向杵在一旁的太醫,“豈能這麼折騰初有孕的子?”
“老夫人慎言。”太醫冷冷道:“這是貴妃娘娘的一片心,怎麼是折騰呢?”
一旁,嬤嬤高高地揚起下頜,“貴妃娘娘看重這一胎,就是皇上看重這一胎。貴妃真是天大的福氣,莫要不知道珍惜!”
萬氏邊的丫鬟拼命小聲提醒,“老夫人,快謝恩啊!”
萬氏張了張。
可看到奚月奴角殘留的淺黃生蛋黃,終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接著,太醫避出去。
宮們又扶著奚月奴躺回床榻上,一層一層地掀開上的裳。
出潔的小腹。
“這是做什麼?”萬氏聲音抖。
只見嬤嬤恭敬地捧出一只小半個拳頭大的秤砣,在奚月奴小腹上。
冰冷生的,激得奚月奴子一。
“別!”嬤嬤厲聲道:“這可是貴妃娘娘自太后的小佛堂里求來的!從前太后就是靠著這個,方才一舉得男,如今貴人用得上,都是貴妃娘娘的恩澤!若是不下小心摔壞了,可是辜負了娘娘一片心意。”
見奚月奴一聲不吭,也不敢再。
嬤嬤才得意吩咐道:“每日上兩個時辰,貴人只需躺著就好。可千萬不能睡著了。要在心里默念轉男經,知不知道?”
直折騰到傍晚,這一隊宮人才被清瀾苑千恩萬謝,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人一走,萬氏再也忍不住眼淚,“怎麼這麼折騰你……”
“這不是折騰。”
奚月奴不用旁人攙扶,自己起,手指拂平上的褶皺。淡淡道:
“這都是……為了我好。”
“月奴……”
“娘,你看,多好。瑞王他……就是這麼對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