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流云軒荷池旁的雕花石桌上,總擺著半局殘棋。
蕭南晏執黑子時,會故意讓夕三子,看蹙眉咬的模樣,眼尾便漫上不易察覺的。
池邊的并蓮開得正好,他會親手折下開得最盛的那枝,在的鬢邊。
指尖掠過耳后時,總帶著比荷風更輕的。
盯著眼前這清麗無雙的姝,蕭南晏忽地來了興致,命人抬來琴架,放至池邊。
夕抬眼去,但見蕭南晏獨坐水榭石欄,松煙墨染過的眉眼,在暮中竟似被碎了棱角,指尖撥過琴弦時,落英般的音符便順著荷香飄來。
夕與蕭南晏相識八載,卻從不知,他通曉音律,且奏得這般悠揚婉轉。
平素也喜琴,無人之際也曾臨窗夜彈,但蕭南晏彈的這首曲子,從未聽過。
這曲音,時而如清泉石上流,時而似松濤漫空山,間或有半拍留白,像夜凝在荷尖。
夕聽得迷,著他垂落的墨發,被晚風吹得輕晃,擺上的暗紋銀蟒在下泛著微。
原來,眼前的這位令朝臣戰栗的冷王爺,指尖竟能流出這般人的曲調。
“此曲……可是王爺自創?”
待琴音收束,夕輕聲相問。
蕭南晏抬眸,眼中倒映著滿池碎銀般的波:
“嗯,好聽麼?”
夕微微點頭:“好聽!”
蕭南晏的手指挲著琴弦,像是在某種易碎的東西:
“清商繞指,若朝雪之凝霜;玉軫流音,似素裳之沾。人立乎瓊枝之下,鬢邊梨瓣輕,猶帶朝,碎玉叩冰綃,清影映蟾。”
夕心中微。
那日,在皇宮中的春溪小筑,站在梨花樹下,白勝雪,他為拂去發間飄落的梨花。
他的這首曲子,是為而作麼?
隨之,琴音再度流淌,這次更添幾分纏綿。
夕盯著他那青竹映雪般的世容,突然有剎那的恍惚。
這幾日,與蕭南晏的相,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賞花月,觀荷弄琴,夜里相擁而眠,不必算計權謀,不必暗藏刀鋒,就連那影刀的噩夢,這幾日,竟也未曾出現過……
……
當夜,蕭南晏尚未回到寢殿,太妃邊的婢朝,匆匆而至。
“夕,太妃喚你到祠堂,你且隨我來吧!”
夕微怔,但還是應下,整理好衫,隨著朝去了祠堂。
今日的太妃蘇纖,并未誦經,換了一深紫織金襦,端坐在案幾旁,看樣子,一直在恭候夕。
朝將夕領至,退出祠堂,將門輕輕帶上。
“奴婢夕,參見太妃娘娘。”
夕剛要行禮,蘇纖擺了擺手:
“免禮。你的傷,可全好了?”
夕低垂著眸子,輕聲道:
“已無大礙,多謝太妃記掛。”
蘇纖指尖挲著佛珠,一雙眼睛卻是細細打量夕,許久之后,輕輕嘆息一聲:
“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難怪晏兒……”
夕的子微微一抖,螓首垂得更低。
“梵音寺的事,本宮沒想到后果會這般嚴重。若是知道會累你命,決計不會這般行事,你可怨本宮?”
夕見竟主提起梵音寺,不知道今天找,到底為了何事。
其實,就算太妃伙同別人想要置于死地,是蕭南晏的母親,自己是他們府上的婢子,又能如何?
輕輕搖了搖頭:
“奴婢不敢!”
蘇纖又是一聲輕嘆,幽幽地道:
“其實,晏兒已經猜到,與本宮見的人是誰。只不過,他不想道破而已。”
抬頭看了一眼亡夫蕭北承的靈牌,聲音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
“本宮不知道,你對蕭家與赫連家族的恩怨,了解多。自北承亡故之后,晏兒韜養晦,一心想要為他的父王報仇。可是,為的母親,不想他卷政治紛爭之中,更不想蘇家、蕭家與赫連氏,就此反目。”
蘇纖手中的佛珠,捻得更快:
“晏兒與赫連氏 明爭暗斗多年,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兩敗俱傷。本宮是晏兒的娘親,不想他步北承的后塵。所以,與赫連氏修好,放下仇恨,方乃上策。所以……”
一雙眸子定定落在夕的上,說出的話,卻是擲地有聲:
“本宮作主,并已奏請天子,將與赫連氏聯姻,迎娶長公主赫連姝為攝政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