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星落蜷了蜷指尖。
金錯弩是皇宮里的東西,按照的生長軌跡,不應當見過才是。
于是撒謊道:“沒見過。只是下意識覺得危險,所以就提醒了一句。”
謝觀瀾看一眼,沉默地收刀鞘。
連金錯弩藏梨花針的玄機都知道,可不僅僅是下意識那麼簡單。
代替聞月引進王府,從金味齋救下四弟,提前預知洪澇,見過金錯弩,以及沈家出事后給沈瑜出的主意——拿雨錦賄賂張貴妃,向天子吹枕邊風,放過沈父。
遠在西南,卻比京城里的員還要清楚,宮里真正得寵的是張貴妃而不是皇后。
謝觀瀾沒有揭穿聞星落言語間的。
他把重新帶回書房,“我去理剛剛的事,理完就帶你回家。”
聞星落看著他掩上屋門。
知道他對從來都有疑心。
但是也知道,盡管謝觀瀾此人面善心黑,但他卻永遠不會把刀刃指向自己人。
慢條斯理地清理了上的灰塵,又整理了一番儀容。
吃了半盞茶,見謝觀瀾還沒回來,便在書房里溜達起來。
他在衙的書房和滄浪閣的書房一般無二,同樣古樸端肅,沒有小擺件和零,連解悶兒的話本子也沒有。
聞星落坐在他的圈椅上,掃視過面前的一摞摞文冊,突然被在墨玉麒麟鎮尺下的一本口供所吸引。
這本口供的邊緣還殘留著新鮮漬,像是這兩日才審訊出來的。
會是父親的嗎?
了眼閉的屋門,手拿起文書。
一頁頁翻看,里面寫明了聞青松歷任縣令以來犯下的種種罪行,除了各種貪污賄、錯判冤案,他竟還在這十年間,先后把母親送到了十幾位權貴的床榻上!
為的,要麼是求那些權貴幫忙掩蓋他犯下的罪行,要麼是謀圖升遷!
的眼瞳逐漸潤,眸赤紅近乎癲狂。
實在想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男人惡毒到這個份上!
他不激為他生兒育的發妻,他把吃干抹凈連骨頭渣都嚼碎了還不算,他甚至還要邀請別的男人來一同欺負!
難怪母親始終稱病不出,始終躲在那一小方天地里……
怕了,怕再次上聞青松這種敗類,怕再次為人魚遭人欺負!
纖細的指尖,在文書上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聞星落栗著閉了閉眼,抑住鋪天蓋地的恨意。
再睜開眼時,杏眼已是一片冷清。
謝觀瀾回來的時候,書房里空空落落的。
一名小吏進來稟報,“指揮使大人,小姐讓卑職轉告您,說有事先回府了。”
謝觀瀾“嗯”了聲。
小吏退下后,他從書架深取出一本陳舊的史書。
是民間百姓編撰的史書,不算嚴謹,里面還記載了一些神乎其神的傳說,譬如某朝某年,有人在雷雨天看見了藏在烏云里的龍;又譬如有穿戴古怪的人出現在街上,自稱是前朝人士,在山中觀看兩位老人對弈,一局棋罷,才倏忽發現手中斧頭竟已腐爛,人也來到了數百年后。
謝觀瀾不信神佛。
但大道三千玄之又玄,如果聞星落是重生回來的,也未必沒有可能。
他了眉心。
如果那小姑娘當真是重生回來的,大約上輩子過得很苦吧?
所以,才會在初來王府時,那般擅長察言觀,事事小心謹慎,唯恐惹他不高興,被攆出王府去。
想起初時得了祖母賞賜的一對卷草紋金手鐲,戴在腕間歡歡喜喜去白鶴書院讀書,卻被他貪慕虛榮而不敢再戴,一難以言喻的窒息漫上謝觀瀾的口。
像是……悔意。
他向書案。
小姑娘用的是他的茶,瓷白的茶盞邊緣留下些微口脂紅痕,像是不堪風雨的殘紅。
他出手。
帶著薄繭的指腹,過茶盞邊緣。
他看著落在指腹的殘紅,狹眸里多了兩分深沉。
他不在意聞星落是不是重生的。
不在意能否從那里得到宮廷辛,不在意能否通過提前知曉未來的天下局勢。
他只知道,鎮北王府的小姑娘,了好大的委屈。
…
聞星落回到屑金院,捧出了自己的錢匣子。
欺負過母親的人,全都記下了名字,要買兇殺人,要他們償命。
錢匣子里存著在王府的月錢,數了數,不多。
又翻箱倒柜,找出許多首飾。
大都是祖母給的,其中好幾件還是祖母珍藏的嫁妝,要拿去當掉,心中有愧。
倒是賴仲良送來的那幾塊金餅能派上用場,只是還不夠……
正琢磨間,翠翠抱著木匣,歡歡喜喜地跑進來,“小姐,沈家剛剛來了個管事,給您送來了一匣子銀票,說是蜀錦生意的分紅!”
聞星落眼睛一亮。
當初沈家作為皇商,送去京城的那一批蜀錦出了問題,沈父被關進天牢,沈家為他往來奔走卻始終不得其法。
后來沈瑜以相看婚事的由頭與往來,求到了的頭上。
指點沈瑜,用雨錦討好張貴妃,請給天子吹枕邊風。
如果事,將拿走沈家每年利潤的兩分紅。
聞星落打開木匣,里面堆疊著整整齊齊的銀票。
看來,給沈瑜出的主意奏效了,沈父安全回到了西南。
有了銀票,聞星落心里有了底氣。
寫了一份名單,連同銀票和金餅都給了翠翠,“你人去蓉城黑市發布懸賞,我要名單上這些人的人頭。”
翠翠眨了眨眼睛。
雖然不知道小姐為什麼要這些人的人頭,但既然被太妃娘娘給了小姐,那往后就是小姐的人了!
小姐做什麼都是對的!
使勁兒點頭,“奴婢這就去辦!”
到了夜里,聞星落和陳樂之沐過,臨睡前又搬來兩張繡墩,面對面坐在小木桶邊,拿白日里沒用完的燕支花泡腳。
槅扇忽然被冷風吹開。
聞星落正要丫鬟關門,一道白勝雪的影徐徐踏進門檻。
謝厭臣提著燈,聲道:“我揭了妹妹在黑市懸賞人頭的榜,今夜就要去收人頭了。在我心里,妹妹與旁人不同,所以我可以額外提供由妹妹親自手解恨的服務。妹妹可要與我一塊兒?”
聞星落呆了呆。
謝厭臣住在義莊和尸為伍也就罷了,私底下居然還是個刺客?!
像是看出了的茫然,謝厭臣一臉委屈,“我想行醫,可他們怕我在他們上手腳,多一顆心一塊皮什麼的,所以不肯讓我問診。沒辦法,我只能接些暗殺的活兒為生。像今夜這種錢事多的活兒,我可是從不接的哦,因為是妹妹的懸賞,我才愿意親自出手的。”
“懸賞?暗殺?”聞星落還沒回過神,陳樂之先來了勁兒,“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結果三人溜出府的時候,又撞見了剛吃酒回來的謝拾安。
四人一合計,干脆一塊兒去了。
滄浪閣。
謝觀瀾站在最高,看著四個黑影鬼鬼祟祟地融進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