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閣燈火輝煌。
謝觀瀾正在書房理政務,聽扶山稟報聞星落來了,不由停了筆。
他聽下屬們聊天時提起過,他們家里的姐妹很喜歡在他們理公務時,過來送些們親手做的湯或者糕點,想必他家這小姑娘也是來送吃食的。
卻不知手藝如何。
料聞星落進來時,手上不見食盒,反倒抱著一塊石頭。
道:“我花重金買了一塊石料,想著長兄喜好收藏各式印章,因此特意帶來獻給長兄。”
謝觀瀾面溫和。
雖然不是親手做的吃食,但也還算是投他所好。
況且今夜特意梳妝打扮過,髻邊還簪著他送的金蝴蝶。
小姑娘心里有他。
可是等他看清楚那塊石料,他沉默了。
沒記錯的話,這塊石料是過年那段時間,與其他世家千金人往來時,一戶書香門第的小姐贈給的禮。
當時他正防著聞星落占王府的便宜,所以特意看過院子里的賬單禮冊,他記得很清楚這塊石料就寫在上面。
可現在卻說,這是新近花錢買的。
燭火靜落。
謝觀瀾面上漸漸噙起一個微笑,“是嗎?”
聞星落把石料放在他的案頭,注意到那盒糖糕就放在他的書案邊。
背著小手,試探,“長兄吃過我送的糖糕沒有?”
“尚未。”
話音落地,謝觀瀾敏銳地察覺到聞星落悄悄松了口氣。
什麼意思?
送給他又反悔了,想要回去?
小姑娘無事獻殷勤非即盜,原來那塊石料是隨便拿來安他、敷衍他的東西。
“那個……”
聞星落糾結地揪住自己的指尖,遲疑了半晌,卻還是不好意思張口問他,能不能看在這塊石料的份上,讓換回糖糕。
好在曳水突然出現,低聲道:“主子,城那邊的探子回來了。”
謝觀瀾深深看了眼聞星落,起去隔壁見那探子。
聞星落目送他離開,杏眼微亮。
送出去的東西,到底不好意思再要回來,現下他出去了,倒是可以拿碎的那盒調包。
抱起攢盒走到書房外面,“翠翠!”
翠翠抱著回程路上顛碎了的那盒糖糕,鬼鬼祟祟地竄過來,“小姐!”
主仆倆迅速換了攢盒。
聞星落把碎掉的那盒糖糕放回謝觀瀾的書案上,其實碎不碎的味道都一樣,只是外觀有些差別罷了,況且還進去了一塊石料,謝觀瀾不虧的。
放下心來,徑直回了屑金院。
走后不久,一道白勝雪的影忽然踏進書房。
謝厭臣打了個呵欠,“阿兄,我進府來找你玩兒了。今天驗了好幾尸,我好,你這兒有沒有吃的?”
書房里沒人。
謝厭臣嗅了嗅鼻尖,很快尋到那只攢盒,歡歡喜喜地打開來。
他不嫌棄那些碎渣的糖糕,吃得十分香甜。
吃完,他意猶未盡地了指尖。
瞥見空空的攢盒,他想了想,摘下腰間新做的香囊放了進去。
雖然他吃了阿兄的糖糕,但他拿自己的新香囊作為換,他在香囊里藏了許多片新鮮的尸指甲,還特意熏了香。
阿兄一定十分。
此時,隔壁。
城來的探子呈上信,“啟稟主子,聞青松已經死了。”
信里把聞青松的死因寫得清清楚楚,謝觀瀾記得那小姑娘很憾沒能親眼目睹聞青松是如何死的,因此吩咐探子觀察得細致一些,好寫下來給看。
指腹挲著信紙,半晌,他藏進懷袖,決定親自拿給聞星落瞧。
豈料回到書房,那小姑娘已經走了。
視線落在案頭的攢盒上。
謝觀瀾掀開攢盒。
果然了手腳。
拿走了里面的糖糕,只給他留下了一枚香囊。
這香囊做工不算致,刺繡也十分尋常。
的紅竟然如此拿不出手嗎?
可他分明記得,從前給祖母繡的抹額和團扇都很。
罷了。
肯為他用心就好,他好歹還有個香囊,謝厭臣和謝拾安還什麼都沒有呢。
只是不知,送個香囊為何要如此扭扭。
謝觀瀾拿起香囊于鼻尖下輕嗅。
很奇怪的味道。
想必又是們年輕小姑娘圈子里新近流行的某種香料,那些小姑娘常常喜歡一些他不能理解的東西。
他把香囊佩戴在腰間,帶著信去屑金院見聞星落。
聞星落前腳剛回來,后腳就聽見丫鬟稟報世子爺來了。
翠翠張,“小姐,該不會是世子爺發現咱們調換了攢盒吧?”
聞星落咬了咬瓣。
他又不吃糖糕,他是怎麼發現的?
踢掉鞋爬上床榻,迅速從兩邊的金鉤上解下帷帳,“你就說我睡了——”
“睡了?”
清越低沉的聲音突然傳來。
珠簾晃,謝觀瀾踏進了室。
聞星落僵了僵。
保持著跪坐在榻上姿勢,手里還拽著帷幔。
對上謝觀瀾的眼,尷尬,“我是說,這個時辰,想必祖母已經睡了……長兄怎麼突然來我院子里了?翠翠,看茶。”
謝觀瀾將心虛閃躲的模樣盡收眼底。
小姑娘子靦腆,送他香囊也只敢悄悄地送,現下不敢見他,是害。
他知道臉皮薄,于是故意沒提香囊的事,只從懷袖里取出那封信遞給。
聞星落看他一眼。
他不是來找麻煩的嗎?
接過信,逐字逐句看到末尾。
聞青松死了。
聞家兄妹不住太守府的囚困,三個人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終于在前夜對聞青松下了手。
聞如風負責捂住聞青松的,聞如云負責控制住他那只完好的手臂,聞月引拿著匕首,無視聞青松不敢置信的目,捅進了他的小腹。
可一個弱子,本就沒什麼力氣, 因此那一刀未能斃命。
滿手是,將匕首塞進聞如風的手里,崩潰道:“憑什麼要我一個人承擔弒父的罪名?!二位兄長也有份才是!”
聞如風渾發抖。
他握著匕首,盯著蜷曲搐的父親,栗著不敢下手。
聞青松強忍疼痛,絕哀嚎,“風兒,為父……為父是你的親爹啊!你們……你們怎麼能這麼對我?!”
“爹……”
聞如風也跟著哭。
聞月引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大哥!”
聞如風雙手發抖,哽咽道:“我們知道父親疼我們,可是您不死,死的就是我們!您就再疼疼我們吧!‘父母之子,則為之計深遠’,您就用命,最后再為我們再鋪一次路吧!”
他閉上眼,狠心將匕首送進了聞青松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