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聞星落在靈堂里睡了一覺,直到清晨時分才被嘈雜聲吵醒。
院子里,穆知秋的護衛不停質問聞家眾人把他們家小姐藏到哪里去了,他們不顧聞如風低聲下氣賠禮道歉,瘋了般將縣衙翻了個底朝天。
聞星落踏出靈堂,看著糟糟的庭院,淡淡道:“穆姐姐不愿陪我待在聞家,想是起早回了鎮北王府也未可知,二位不如回去瞧瞧?”
護衛匆匆走后,向松了口氣的聞如風,“大哥,該起靈了。”
徐渺渺不悅地訓斥道:“什麼時候起,聞家的事得到你來做主了?何時起靈由你大哥說了算,你瞎指揮什麼?在我們徐家,可沒有你這種不懂規矩的姑娘!”
聞如風一臉贊,“星落啊,你大嫂說的不錯!”
聞星落掃了眼靈堂里的棺槨,沒說什麼。
等一大家子人用過早膳,聞如風才終于發話道:“好了,現在可以起靈了!”
話音剛落,一隊兵馬驟然涌進了院子。
黑甲兵們讓開路,金簪緋革帶軍靴的青年出現在眾人眼中。
“謝世子?”
眾人驚疑。
聞如風率先反應過來,笑著走上前道:“莫非世子爺是來吊唁家父的?寒舍簡陋,也沒什麼好茶,不知世子爺喜歡吃什麼茶,我即刻讓賤去街上買!”
謝觀瀾看向站在屋檐下的,“太守府的護衛找到我,說穆知秋在聞家失蹤,此事真否?”
他并不想管這檔子破事。
然而穆知秋打著為災民籌措善款的名義,大張旗鼓來到蓉城,被西南無數百姓贊嘆,失蹤他不能不管。
屋檐下掛著一排白燈籠。
穿孝服的似寒煙籠月,鬢角簪一朵素白絹花,眼尾捎帶的緋紅斜斜沒鬢角,在凝結著白霜的深秋清晨,弱我見猶憐。
四目相對的剎那,謝觀瀾就知道穆知秋失蹤和不了干系。
這小姑娘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他喚道:“聞寧寧。”
聞星落平靜道:“我昨夜用過晚膳就去了靈堂,一直沒瞧見穆姐姐。想是在這里水土不服,因此回了城也未可知。”
謝觀瀾捻著腰間香囊。
眾目睽睽,他不能明目張膽地偏袒聞寧寧。
還是要做做樣子的。
他下令,“搜。”
黑甲兵重新在聞家翻找,他們找得仔細,連地窖和房頂都沒放過。
等待的時間里,聞如風領著聞月引走上前,賠著笑臉道:“世子爺,昨兒我做了個主,讓星落和月引換了份。現在星落是姐姐,月引是妹妹。往后,月引就是你和我的小妹妹了!還請世子爺念在弱多愁多病,生父又英年早逝的份上,多疼一些!”
謝觀瀾坐在扶山搬來的圈椅上,長隨意疊。
他慵懶的往后倚靠,瞥了眼聞星落。
小姑娘依舊站在屋檐下。
那張雪白小臉冷靜異常,似乎一點也不擔心穆知秋會被搜出來。
他收回視線,“怎麼,聞姑娘弱多愁多病,是我造的嗎?還是說,聞青松死的早是我下的手?”
“這……”聞如風汗,“自然與世子爺無關……”
“既然無關,我為何要疼?”謝觀瀾輕嗤,“我自己的妹妹尚且疼不過來,又怎麼有空疼一個外人?”
聞如風急了,“怎麼能是外人呢?月引年紀最小,就應該被咱們捧在手掌心呵護疼!別說世子爺你了,就連鎮北王和太妃娘娘,也都應當疼月引才是呀!至于聞星落,如今是姐姐了,理應讓著妹妹——”
“行了。”謝觀瀾打斷他,“我今日也做個主,以后聞大公子在聞家就不排行老大了,直接去孫子輩好了。寧寧。”
聞星落會意,朝聞如風喚道:“侄兒。”
侄,侄兒……
聞如風呆滯了一瞬,氣急敗壞道:“這什麼事兒?!我乃是聞家嫡長子,怎麼能去孫子輩?!套了,全套了!”
聞星落冷笑。
他還知道套?
他安排聞月引當妹妹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套?
這邊鬧著,黑甲兵已經搜到了靈堂。
棺槨之中,穆知秋頭疼裂,耳邊的嗡鳴聲鋪天蓋地。
昨夜聞星落那一敲得狠極了,在黑暗中能到腦袋上黏黏糊糊的,想必是腦部被打出了。
聞星落把敲暈了,又把藏進了棺槨。
要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世上!
這個人,比想象得更狠!
穆知秋吃力地敲了敲棺璧,“有……有人嗎?”
可本就重傷奄奄一息,再加上棺木里空氣稀薄呼吸困難,整個人虛無力,鬧出的靜遠遠不足以吸引外面的注意。
躺在棺中艱難息,強撐開沉沉閉上的眼皮,十指緩慢索,終于到了一條棺木隙。
拔下發簪劃破掌心,讓滴進隙。
涌出隙,緩緩在地磚上蔓延。
黑甲兵們很快注意到了這一不尋常。
彼此對視一眼,他們立刻向謝觀瀾稟報始末。
槐樹下。
聽見黑甲兵的稟報,謝觀瀾瞥了眼聞星落。
始終神淡然,仿佛并不害怕穆知秋會被活著救出來。
看樣子,是還有后手。
他命人開棺。
黑甲兵把棺材抬到院子里,當眾打開了棺槨。
刺目的令穆知秋閉上眼。
聽著周圍人的驚呼,盡管知曉自己得救了,但鬼門關前走過的這一遭依舊令渾發寒。
要指認聞星落!
要被攆出王府,要敗名裂!
恰在這時,一只的手忽然將扶起來。
聞星落讓穆知秋倚靠在懷里,關切道:“穆姐姐怎麼跑到了棺材里?昨夜我悲傷過度在靈堂里暈厥了一陣,莫非是那時候藏進去的?你可真是我們擔心!”
說完,又在穆知秋耳畔低語,“我在京城略有些人脈,如果穆姐姐敢指認我,我會立刻讓天子知道穆家背叛了他。屆時,長兄尚未接納穆家,天子又厭棄你們叛主,穆家腹背敵,不知要如何是好?”
穆知秋知道聞星落和京城有些莫名的聯系。
據說沈家家主在京城被下了大牢,就是聞星落出主意救下的他。
穆知秋不知道聞星落所謂的“人脈”究竟是誰,但的威脅,的的確確令到了危險。
父親和謝觀瀾的關系還在彼此試探的階段,無論是太守府還是鎮北王府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至今也還沒有要翻臉的意思。
可聞星落……
上來就要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