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嫁作他人 “裴延，我嫁。”
章淩之到母過于直白的打量, 也并不惱怒，依舊把謙遜姿態擺了個十足十。
“這幾年，實在是辛苦您了, 我們一家人都對閣老激萬分。”
“夫人不必掛懷, 我也是略盡綿薄之力, 以報大人當年的恩。沒有他的襄助，我章越也不會有今天。”
見他說話還是頗為得客氣, 母略微滿意地點了點頭。
哪裏知道, 章淩之聽說這一句“激”，心中多有愧。該激他什麽？哪裏能談得上激？自己給自己養老婆，沒什麽激可言。
他早就化作了一只大尾狼，準備著隨時要把家的明珠叼回窩呢。
“夫人還請府說話。”
章淩之側，就要將母迎進府。
“好, 好。”母笑著應他, 立刻攙上翠枝的手。
“娘！！！”
還沒走上幾步, 卻見大門飛出來一道淺杏的明麗影。
人都沒緩過神來, 就被一下撲在了懷裏。
“娘……阿娘……”摟著的腰，那曾經悉而今卻略顯陌生的蘇合氣味, 一點點喚醒著的回憶。
那關于母親的回憶。
剎那，淚水便了薛貞柳的肩頭。
張著手愣神，直到姑娘啼哭出聲，方才把手悠悠地搭上的肩。
在到兒削薄肩背的那一刻, 恍然醒過神來，將摟住, 肝腸寸斷地，眼淚就這麽默默流出。
“雪兒……娘的好雪兒……”著的背，口中還像兒時哄那般呢喃。
芳嬤嬤在臺階上看著, 也是老淚縱橫，一邊擡起袖子揩眼淚，緩步下了臺階，走到娘倆兒邊來。
“好了……好了……”輕拍背，哽咽道：“快，讓娘瞧瞧……”
冬寧這才紅著眼睛起，依舊是啜泣不斷。
薛貞柳看著面前容貌陌生的姑娘，一時有點錯愕。
一張鵝蛋臉下生著小巧的尖下，水杏般的眸子淚水漣漣，似琥珀的亮明淨。
姑娘長大了，條了，那模糊的記憶本就遙遠，同現在艱難地重疊著，努力去找兒時的影子。
十八歲比十三歲的變化，真是翻天覆地。
看著面前談不上悉的面孔，薛貞柳這才驚覺，自己原來真的錯過了兒的好多年。在人生長最迅速的這段時日，都未能伴邊。
愧疚、心痛、哀絕，各種複雜的緒齊齊湧上心頭，淚水模糊了眼眶。
“天吶……我們雪兒都長得這麽漂亮了……”抖的手指著兒的臉龐，淚水如泉湧，“娘都要認不出來你了……高了……真的是長大了……”
娘親的一句“認不出”，還有那些語無倫次的詞句，更是激起了的傷心，抓著娘臉的手，哭得噎噎。
娘倆兒在府門口又是抱頭痛哭了好一陣，章淩之不好打斷，還是芳嬤嬤吸了吸鼻子開口：“好了好了，有什麽話咱先進屋說吧，日後敘舊的時間長著呢。”
母倆手牽手，并肩往大堂去，薛貞柳的眼珠子都跟黏在了兒上似的，怎麽瞧也不夠。
看著自己的閨，那真是百般好，簡直連頭發兒也著可。
到底闊別了這許多年，說完全不生疏是不可能的，兩個人走了這一路，無非便是互相問候了幾句，隨後，便也一時沒有旁的話可說了。
幾個人在鶴鳴堂坐定，茯苓上來看了茶，章淩之這才有功夫同母寒暄幾句。
問過的子，再問候了一下榮，這才道：“這一路舟車勞頓，想來著實辛苦，我已府裏下人將西院收拾了出來，在京這段時日，夫人便在章府暫歇吧。”
薛貞柳也不跟他假模假式推讓，爽快地便應下：“那就有勞章閣老了，真是抱歉，又要打擾您了。”話畢，寵溺的眼神投向冬寧，含淚笑了笑，“我們雪兒在府上叨擾這麽多年，真是過意不去。這個子呀，我做娘的最是知道，大本事沒有，小病一堆，脾氣又古怪任得很，誰上都難對付。”
“娘！”
沒想到分隔這麽多年，母親竟是一上來就數落自己。真是跟兒時一模一樣，聽說自己幾句好話就跟要了命似的。
薛貞柳這一開口，母倆剛剛還存著的那點生疏一下便打破了，距離悄然間又拉進了些。
這麽多年了，娘親果然還是那個娘親。
冬寧既親切，可更多的還是不滿，嘟起那殷紅的小兒，嗔怪地睨著娘。
“瞧瞧瞧瞧，我不過說了幾句，這就不樂意了。這見怪的壞脾氣，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沒變。”說著，笑眼看向上首端坐的章淩之，“章閣老，您見笑了，這幾年留在府上，沒給您添什麽大麻煩吧？”
冬寧一聽，氣得暗暗跺腳。
聽聽聽聽，這一來也不問問他對自己好不好，倒先想著來治自己的罪了。
這一下也是心虛，想起自己過往喜歡他時的死纏爛打，又是鬧離家出走，又是哭唧唧著他不放；前幾日更是過分，鬧得他在陛下面前出醜，真不知他要怎麽跟母親告狀自己的哩！
章淩之意有所般，眸一擡，剛好到小姑娘水汪汪的、祈求賣乖的眼神。心虛地咬著，尖尖的虎牙賊兮兮地出一角，眼睛眨兩下，真是可又可氣。
眼皮輕垂，他收回目，將那笑意掩在了角，再擡首，又恢複了客氣穩重模樣。
“夫人言重了，雪兒在府上向來聽話，談不上什麽添麻煩。”
呼~~~
長舒口氣，肩膀一松，一副卸下了擔子的輕快。
章淩之眼角遞給一個促狹的笑，落在冬寧眼裏，倒像是在邀功般。這下又不客氣了，惡狠狠回瞪他一眼。
嘖，小白眼狼。
他悠哉地端起茶杯，抿一口，心裏卻是樂在其中。
芳嬤嬤站在一旁，將兩人這的一來二去都看在眼裏。
心中生出幾怪異，總疑心自己離京的這段日子，是否生出什麽變故？可還未及深想，又被薛貞柳響亮的嗓音打斷了神思。
“閣老既如此說，那我便放心了。”一雙眼睛由衷地笑了。
看這架勢，章越應當對自己兒這幾年的打攪沒有生出意見，那便好。
“這次我進京呢，一來，是想念我們雪兒，要來看看；二來，還有最重要的……”帶著母親的慈笑意，又看向而今早已亭亭玉立的兒，“雪兒如今也大了，到了說人家的年紀，我和爹都怕因為我們把閨耽擱了，便想著這次我先進京，趕替訂下一門親事。”
說著，也沒顧得上細看章淩之的臉，只自顧自道：“這樣，閣老也總算可以卸下這個擔子了，留著這個小拖油瓶在邊，怕是也耽誤了您不事，真是慚愧慚愧呀。”
說的是章淩之年近而立還未娶妻之事，總疑心多也是雪兒給妨害了。
著茶杯的手指僵住，太師椅上的男人眸沉了下去，似有片刻出神。
霎時，大堂陷一種詭的寧靜中。
很快，他搜尋回了神思，角重又掛上客氣的笑，只那笑似多出幾分疏冷，莫名生出些距離來。
“夫人所慮甚是，雪兒的終大事……”涼涼的眼神鎖住小姑娘鮮妍的小臉兒，那雙麗的眼睛此刻也正迷茫地看著自己，難掩眸中的幾惶。
“雪兒的終大事，我亦定當掛心。”
在大堂和章淩之一番周旋，薛貞柳終于牽著兒的手，在閨房坐下。
門一關，娘倆兒總算能說上一會兒己話了。
“怎麽樣？”薛貞柳握住的小手，剛一開口，聲音便哽咽了：“章閣老他……他對你……好嗎？”
剛剛在大堂只能說場面話，一個勁兒地謝恩，可實則薛貞柳最關心的，就是兒在章府過得好不好。
尤其害怕，章淩之一個正值虎狼之年的獨男子，把自家姑娘放在他眼皮子底下，這個心裏頭說不出的擔心。
有時候夜裏睡覺忽地想起，這眼睛都要合不上了。
冬寧恍然聽母親如此問話，一下出了神，竟是不知怎麽答的好。
他對自己好嗎？分明是好的呀，他寵、縱容，教習字讀書、教為人世，可……自己就是對他生出許多怨氣。
以至于母親乍一問出他對自己好不好這個問題，竟晃了許久的神。
薛貞柳瞧兒魂都飛了一半了，登時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怎麽回事？！”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本就嘹亮的是嗓門更是喊出了震塌房梁的架勢。
“那章淩之……他對你做什麽了嗎？！”
“嘶~娘……”手猛地被，那手骨都要斷了去，齜著牙，想要把手出來，“沒有……您想什麽呢……沒有的事兒……”
薛貞柳手終于放開了點，冬寧方才利索道：“他……對我很好的，您千萬別多想。”
“真的？”瞧兒這模樣，心中只是狐疑，兩只明的眼珠子上下掃一圈，但覺從口中問不出什麽來，卻又只是不放心，琢磨著到時候再去找芳嬤嬤打聽打聽。
“說正事兒，我和你爹都打好了商量，這次進京來，務必要把你這個親事定下了，再這麽耽擱下去，拖個老姑娘，你日後再要議親那可就難了。”
冬寧只沉默聽訓，不置可否。
知娘說得有理，這件事，早也做了打算。自己也沒有什麽太多的想頭了，只是遵從父母的意思便是。
“這件事……我都依娘的，看您要怎麽替我打算吧？”
薛貞柳努努，臉上表吞吐，似有難言之。
瞧出了母親的不對勁，冬寧蹙眉，“怎麽了嗎？阿娘？”
“哎！”重重嘆一口氣，複又拉過的手，握在掌心，斟酌半晌，終是開口道：“雪兒，你跟那裴延，怎麽認識的？”
冬寧瞬間睜大了眼，“娘！你怎麽知道……？”
果然。
薛貞柳拍拍的手背，輕輕示以安，遂又嘆口氣：“上個月，你爹收到了裴家的一封來信，那信上，裴家的二公子裴延，他……在向我們求娶你呢。”
冬寧一下被母親這句話打懵了，眼睛直愣愣出神，魂飛天外。
實是沒想到，那裴延竟執著至此。
垂下頭，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兒，有點茫然，可也確乎不反他如此舉。
話說開了，薛貞柳再也不藏著掖著，那深重的憂慮終于攀爬上了眉頭間。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麽就同那裴家公子有了典故，為著這事兒，我和你爹，是好幾夜都沒有睡好覺。”
“你說說，這事兒現在鬧得……這章淩之和他裴延的父親裴一元不對付，明眼人都知道。若是你應了裴家，勢必要把章淩之得罪了，畢竟他收留了你這麽些年，轉頭就把你嫁給了他仇人家，說出去，那我們可真了恩將仇報了。要朝堂那些當兒的們看在眼裏，怕也是把他做個笑話講了。”
冬寧只是聽著，腦子裏了一團漿糊。
薛貞柳瞧著兒這模樣，水眸盈盈含，雪花，真似朵含苞的菡萏。連都暗自驚嘆，自己這閨真是生得漂亮。怪不得，那裴小公子這樣惦記著。
可有時候，這容貌太過惹眼，并非是件好事。在看來，那裴家也不一定就是個十足十的好去，門楣太高，攀起來太累，還擔心，自己兒嫁進去要委屈。
“可是那裴小公子的提親……咱也不是隨便就能拒了的。他裴家那樣好的家世，累世公卿，人家願意主向我們求親，這就是紆尊降貴，說難聽點，這都給咱家一個大大的面子了。若是我們還出口拒絕，恐他裴一元覺得被拂了面子去，這……這……”
薛貞柳“這”不出來了，剩下的話，無需多言。
“總之，這件事，你爹簡直就了那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堵。反正在他章淩之和裴一元間，左右要得罪一個。雖然哪個他也得罪不起，可又有什麽辦法呢？哎……”
冬寧聽著，不覺又了眼眶，“娘……對不起……我是不是你們為難了……”
“哎呦！”薛貞柳擔心兒會錯意，畢竟這隔了好多年沒見，那生疏勁兒還沒過去呢，自己現在說這話，就怕閨誤會自己有埋怨的意思。
一把將兒攬在懷裏，“爹娘也不是怪你，你莫要多想。”
冬寧臉在母親肩頭，手輕輕環住的腰，依地蹭著的服，憂思悄然爬上眼中。
“我和你爹的意思是，這事兒吧，還是得看你自己的想法，畢竟是給你挑夫君，終生大事馬虎不得。若是你對那裴小公子有意，咱就嫁，至于章淩之那邊……哎，要在他那落個埋怨也沒辦法兒，就權當他收留你這麽些年是還了你爹當年救他的恩，也算兩相抵消了。”
“若是你不願意嫁呢……”拍著兒的肩，爽利道：“那就不嫁！娘再給你挑個青年才俊，你看呢？”
懷中的人兒沉沉地，半天沒有搭話。
冬寧嗅著母親懷中溫暖的蘇合香，漸漸咀嚼掉了剛剛那番話語，開始在心中盤算。
其實若真要論起來，那裴延對自己，真可謂盡心用心。兼之他人又年輕，心單純，瞧著也不是個難拿的。雖不像有什麽大本事的人，但勝在家世好，裴家的富貴足夠托舉住他，好他悠游自在一生。
他人有品味，又懂調，若是真嫁了他，這一世便也可做一對閑散夫妻，烹酒煮茶，月下對酌，焚香弄琴，花前頸。這樣的日子，這樣過一生，想想，竟是也不錯。
過去，那裴延對殷勤備至，不放在心上，那時還傻乎乎堅定著，非要同個什麽自己喜歡的人廝磨，結果到頭來，竟了對彼此的折磨。
而今這心氣兒退下去了，不想強求了，真就如同芳嬤嬤說的那樣，要為自己的終生幸福打算，便不能去執著于什麽喜不喜歡。未來日子能否過得舒坦，才是首要考慮的。
因為十八歲的冬寧，早該長大了啊。
長了一個會權衡利弊的大人，而不再是過去任而的小孩子了。
“娘。”從母親懷中擡起頭，“裴延，我嫁。”
薛貞柳愣了一瞬，邊綻出個淺淺的笑，似有無奈，可又有幾分欣悅。
“那，你想清楚了便好。”
牽過的手，聲音中還是掩不住的擔憂，“那裴家那邊，我就去遞回信兒了，至于章閣老那頭……哎，這事兒你就甭管了，我來同他說。”
“不管是風還是雨，這事兒娘來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