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忘不了就別忘了!
裴清安置好林舒窈睡下後就離開了舍。
他手拿著托盤, 一路穿過幾間院子就準備回屋。
“大哥?”
尚在院子裏的裴澄看見他垂眸失神的樣子不由得喊住他。
裴清聞言便看過去,駐足停下。
“你這是剛從縣主那裏出來嗎?”裴澄問。
裴清垂眸:“嗯。”
裴澄慢慢走過來,看了一眼托盤的空碗:“看來縣主把大哥煮的醒酒湯都喝完了。”
裴清:“嗯……”
裴澄狡黠道:“可大哥把碗拿回來做什麽?也不放到廚房去?”
裴清:“?!”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走錯了路, 忘了把碗放回廚房。
他無奈搖頭一笑:“是我走神了。”
裴澄也跟著笑了笑, 就拉著他一起坐在了廊下的石階上。
說:“大哥和這位宣城縣主應該一早就認識吧, 而且還算不淺?”
裴清嗯聲,沒有否認的:“是在長安時的故。”
裴澄:“就只是故麽?我怎麽覺得大哥和縣主相時的覺和與其他人都不一樣。”
裴清擡眼看過去。
裴澄便道:“就是……會些從容。”
“從今天下午你們一起翻花繩的時候我就覺到了, 大哥對縣主的很多要求都沒有辦法做到拒絕,而且這也并非是份的原因, 就是覺大哥在面對縣主時會突然變得束手無策, 不像我原本的那個, 理任何事都有條不紊的大哥了。”
“不過, 我并不覺得這是壞事。大哥是事事都好, 不管是面對百姓, 還是吏,大哥都溫和有禮,讓大家很喜歡很敬重。”
“可是我卻總覺大哥在這樣的過程中是一直把自己束縛著的,始終沒有放松,反而在與縣主相時那些不知所措的瞬間中, 大哥能真正顯出自己的想法,能夠放任自己去做一些事。”
裴清不覺一笑:“縣主才來了半日,你就已經看出了這麽多了。”
裴澄笑容清甜:“這才說明大哥和縣主的與衆不同啊,就半日,就被我發現了。所以你們以前……一定不一般吧?”
裴清低垂下眼, 緩緩呼了口氣,說道:“是我……在長安時的心悅之人。”
他本想說他以前曾與林舒窈有過白首相約,私定過終, 可是他考慮以後的生活,還是換了個更為單方面的說法。
裴澄聞言,抿點了點頭:“那你們現在?”
裴清笑了笑道:“現在,是長安來的欽差使,我是要負責傳達旨意的員。”
裴澄聽後跟著笑了笑,便沒有再說其他的話了。
——
當夜,夜闌人靜時,裴清的房中還點著亮燈。
裴清跪坐在桌案前,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想著裴澄和他說過的話。
他從遇見林舒窈的那一刻開始,就知道他們之間一定躲不過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所以他才想盡可能地與保持距離。
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切還是發生得這麽快。
正如裴澄所說,好像他與林舒窈之間發生的所有事都并非是他能控制的,哪怕理智告訴他不能那樣去做,但他的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跟著林舒窈的想法走,或者說,不由自主地去靠近。
亦如今天下午的翻花繩。
他就那樣,聽了的安排,坐到了的邊。
但其實只有他知道,他這也是對他自己的放縱,放縱這四年來積的。
他和林舒窈接的每一次,看的每一眼,都是在放縱。
然而他的放縱止乎禮,一旦上的熱烈,就全然崩潰了。
今夜床榻上發生的事之後,任他怎麽平息,他心的那躁都制不下去。
并且若是強制要讓他將林舒窈移開,那麽那種覺就更會加劇,如貪念侵蝕人心,越得不到就越想要得到,反而就由著林舒窈枕著他,在這種平靜無聲的接中,能慢慢將他的抹平。
可是他們不能這樣下去,四年前的警鐘再次在裴清耳邊敲響。
他不能因為自己的,害了。
裴清從書案邊上的一堆冊子中拿出一本封面上寫有“辭表”兩字的冊子。
他捧在手中看了片刻,就翻開放到了案上。
他得快些寫完,發去京城了。
——
第二日過了中午,林舒窈才起床。
收拾過後就開始在縣衙裏溜達。
想都不用想,這個時間段,裴清一定是不在縣衙裏的。
就他那子,哪裏有事恨不得就在哪裏住下,直到解決為止。
所以他多半在那個什麽攔河堰上。
而林舒窈就可以趁著這個時候,看一看他這四年生活的地方。
就這般閑庭信步的,林舒窈從舍走到了院。
院不似前院大堂那般板正,陳設也不多,但放了些木架,上面擺著一些曬東西的簸箕,如此,整個院子倒是顯得很有生活氣息。
而林舒窈走著走著,腳下就突然竄過來什麽東西,絨絨的一團,就絆了一下的腳t尖。
跟在後的東喬最先看清楚:“是小狗!”
林舒窈反應過來,向下看去,見是一條淺黃的土松犬。
這小狗發蓬松,圓滾滾的,又發出聲氣的聲音,很是招人可。
它見林舒窈停了作,也停在了一旁,擡眼就向看來,後面的尾著地搖啊搖。
林舒窈俯下,目歡喜地瞧了瞧:“哪來的小狗,你主人呢?”
而剛打算和這小狗玩一玩,就見這小狗突然起往後面跑去。
“原來你跑這兒來了。”
小狗迎上了裴澄,裴澄蹲下後了它。
“這是你們養的狗?”林舒窈走過去幾步問。
裴澄擡眼,見是林舒窈,連忙起行禮:“回縣主,是的,這是之前大哥從堰上撿回來的。”
林舒窈再看一眼,笑道:“他現在可真有閑逸致。”
裴澄解釋道:“縣主誤會了,小狗雖然是大哥帶回來的,但他事較多,一般都是由民來喂養。”
林舒窈:“哦……只管帶,不管養,還是那副不負責任的樣子。”
裴澄:“……”
裴澄心想,看來大哥和縣主之前在長安分開時有些不愉快呀。
然而也不想讓大哥就這樣背上污名,便問:“縣主是對大哥有什麽誤會麽?”
林舒窈:“我能有什麽誤會,就事論事罷了。”
而林舒窈又突然想起來:“你怎麽在這裏,你不去帶孩子麽?他們這個年紀離了大人,恐怕不行。”
林舒窈說的是昨天見的,平常白日被托管在縣衙的那幾個孩子。
裴澄見還記得這事,不免覺得原來縣主也是的,也會關心常人的,心裏因此對更欣賞了幾分,不像初見那樣,害怕不好相了。
裴澄便笑了笑:“那幾個孩子在縣衙裏都是大家一起負責,今日縣尉的夫人來了,正和他們一起玩呢。”
林舒窈若有所思:“所以你現在算得閑了是吧?”
裴澄聞言,心裏突然沒底:“是……”
林舒窈狡黠地笑一下:“那你陪我聊會兒天。”
——
林舒窈拉著裴澄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裴澄:“縣主想聊什麽?”
能聊什麽,還不是打聽一些裴清的事。
而林舒窈現在最想問的就是:“你大哥是怎麽會喝酒的,他不是病酒麽?”
裴澄驚訝一瞬:“縣主連他病酒都知道?”
林舒窈:“這有什麽不能知道的。”
他更多的事都知道。
而裴澄想到了二人在長安的關系,覺得確實也正常,便說:“大哥確實病酒,但是他為什麽現在酒量這麽厲害了,我其實并不清楚。”
林舒窈:“你也不清楚?你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麽?”
裴澄搖了搖頭:“我是去年才和家裏人到蘇州來的,我到這裏時,大哥就已經會喝酒了。”
林舒窈聞言難免有些失,去年才來,那也打聽不了多新鮮事啊。
不過想了想也覺得正常,裴清那樣的人,自然是對家裏報喜不報憂的,他初來蘇州時滿傷病,肯定是要等到完全恢複、長洲的治理也安定下來後才會寫信讓家裏人來的。
不過其實裴澄也好奇裴清會喝酒的事,反問道:“那大哥在長安時的酒量和現在比是差了很多麽?”
林舒窈不免譏諷道:“約莫等于沒有酒量吧,就喝個一兩杯他可能就飄飄然了。就這,都還是灌了他許久才灌出來的。”
裴澄莞爾:“原來縣主還曾教過大哥喝酒,真是難得。”
林舒窈:“這有什麽好難得的?”
裴澄解釋道:“因為大哥一直奉行滴酒不沾的原則啊,他怕喝醉之後他會做出什麽不妥的事,結果沒想到縣主不僅能勸他喝酒,還能勸他去學喝酒。”
小聲:“看來縣主和大哥在長安的關系真的很親近啊。”
林舒窈聽見了,卻當沒聽見地挑了挑眉,著角笑了笑。
說:“勸了也沒用,人家也沒學會,反而一到了蘇州就無師自通了,倒顯得是我耽誤了人家。”
裴澄聞言便低頭笑。
恰在這裏,旁邊傳來了一個婦的聲音:“裴娘子!”
院子裏的二人聞聲看去,見是一位著高腰儒群、頭束單髻的婦人向們款步走來。
裴澄便起迎過去:“縣尉夫人,怎麽了?”
縣尉夫人道:“那幾個孩子想編一個什麽結,說是澄姐姐教過他們,我就想著來一下你。”
裴澄點頭:“原是這樣,那我過去一趟吧。”
縣尉夫人笑誒一聲,又注意到後的林舒窈,便問:“這位是?”
裴澄就分別向二人介紹了。
縣尉夫人自然是熱的:“原來這就是最近縣裏來的貴人呀,民婦有禮了。”
林舒窈沒有回禮,只杏眼含笑地了那個夫人片刻。
然而笑的不是行的禮,而是突然想道:“你是縣尉的夫人,可是在你們裴縣令上任前就一直在這裏了?”
縣尉夫人笑著連連點頭,回說了是。
林舒窈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也站起了:“走啊,我隨你們一起去看看那些孩子。”
縣尉夫人聞言大喜,就擡著手請衆人一起過去了。
而裴澄在旁邊淺淺地笑了笑,心想縣尉夫人這是還不知道,縣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等一下可有得縣尉夫人說了。
——
不過縣尉夫人也是個熱心腸,熱心得哪怕被套話了也不知道。
林舒窈倒了一杯又一杯的茶給遞過去,就怕把自己嗓子說冒煙了,等一下說不完話了。
林舒窈:“然後呢?”
還將桌上的幹果往那邊推了推。
裴澄帶著小孩在那邊學著編花繩,縣尉夫人就在這邊講著哥的故事。
縣尉夫人:“然後啊,明府就經常和我家那位一起喝酒了。”
林舒窈:“他主的?”
縣尉夫人回想:“有些時候是吧。為了這事啊,我還吵過我家那位,說他酒,幹嘛要來帶壞明府,明府才多大年紀。”
“我說他就是一個老酒鬼想帶一個小酒鬼出來。”
縣尉夫人說著也慚愧:“主要是吧,明府那個時候也不能喝。喝個幾杯就醉了,然後就那樣撐著頭,也不說話了,看著怪讓人擔心的。”
林舒窈追問:“所以他到底是怎麽練出來的?”
縣尉夫人看了眼周圍,就湊過去一點道:“他啊,就是後來把自己關在房裏喝,拿著壇子喝,估計就這樣練出來了。”
林舒窈表現出不可思議道:“這樣啊……”
“可是他都關起房門來喝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縣尉夫人難為道:“害,他喝到一半,我家那個剛好就去找他了呀。這不就又湊到一起喝了嘛。”
“誒,不過縣主放心,他們都是在閑暇的時候才這樣喝,有公事的時候絕不會的。”
林舒窈擺擺手,對這件事不是很在意的:“我知道,我知道。”
而縣尉夫人還沒說完,嘆了一句:“也不知明府是過什麽傷,這般年紀就那樣喝酒了。”
林舒窈一下變得悵然:“他是過傷啊。”
縣尉夫人突然好奇:“過什麽傷。”
林舒窈回神:“他才來長洲的時候不是不好麽,就是因為了傷啊。”
縣尉夫人聞言,立馬就沒了興致:“這個我們都知道。”
目促狹道:“民婦說的不是這個。”
林舒窈:“那是什麽?”
縣尉夫人掩口低聲:“是傷。”
林舒窈聽了,肅然起敬。
湊過,也低聲說:“什麽意思?”
縣尉夫人:“我悄悄告訴縣主吧,之前我家那個和明府私下喝酒的時候,明府醉了後趴在桌上,我家那個就聽他裏一直嘟囔著話。”
林舒窈:“嘟囔什麽?”
縣尉夫人:“就言言,言言的,也不知道他在言什麽。”
“他們讀書人可能就這樣吧,不是總是什麽子曰子曰的嗎,說不定什麽言啊曰啊的,就是在引經據典呢。”
“不過啊,以民婦多年的經驗,喝醉了酒的人這樣念叨,多半都因為了傷,而且看明府那喝酒的次數和喝醉的程度,那傷不輕呢。”
說到這裏,縣尉夫人不自覺搖搖頭,惋惜著嘆了聲:“也難怪明府到了長洲這麽多年,都沒聽說過他有親的打算。”
林舒窈聽了這些話,卻是角都翹了起來。
輕聲:“他哪是傷到了,他那是自找的。”
——
林舒窈和縣尉夫人聊了快一下午,聊累了也會歇會兒,去和那群小孩玩一玩。
差不多時間時,裴清和縣尉一起回了縣衙,縣尉t夫人便向林舒窈行禮告了辭。
走的時候心裏還想著這個貴人真好,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套了話。
而這個時候,也差不多是送那群小孩回家的時候。
可是今天他們卻纏著裴清,說要聽他吹笛子。
裴清在小孩的簇擁下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林舒窈,轉頭難為道:“今天就算了吧,下次吧。”
但卻有小孩纏著說不,說明府說好的,每隔一段時間他們表現得好就能聽明府吹笛子,今天已經到約定好的時間了,他們也表現得好,明府不能耍賴,不能言而無信。
這是裴清一貫教他們的,人無信不立。
而說完這話,還有小孩去找了林舒窈當救兵,讓來評評理。
又許是為了讓林舒窈和他們站在一頭,那小孩害在林舒窈耳邊說:“貴人,明府吹得笛子可好聽了,你幫著我們勸一勸,今天你也能聽到了。”
林舒窈聞言笑一下,故顯低調卻又得意的:“我知道啊,我早就聽過了,比你們都早呢。”
但不待小孩驚訝,就擡眼向裴清看去,說道:“他們想聽,裴縣令就為他們吹一首唄。”
兌道:“吹個笛子而已,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多稀奇。”
裴清嘆息一聲,終是無奈應了下來。
而拿了笛子來之後,他踟躕地吹了一段就想差,卻又被一個小孩破道:“不是的,不是這一首,明府你不要騙我們。”
林舒窈支著額看著,如今是真來了興致。
裴清今日這表現怎麽回事,先是拖拖拉拉地不想兌現承諾,又是著急忙慌地敷衍了事。
這不像他了呀。
便也跟著那群小孩起哄,要讓他吹另一首。
裴清期間了林舒窈數次,幾番掙紮之下,終是覺得還是先應履行自己的承諾,做好榜樣,于是吹了那首呼聲極高的曲子。
然而那首曲子吹出來之後不久,林舒窈也笑不出來了——
這不是寫的,之前二人的合奏曲嗎?!
——
曲終之後,小孩滿意散去。
裴清站在院子裏,手在笛子上,手指都翻白了。
他眼神躲閃地就去看林舒窈的反應。
而林舒窈對上他的目,似笑非笑。
忘不了是吧?
忘不了就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