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從折柳渡出發到折柳鎮上, 走路需要小半個時辰。
這個時間是蕭蘭從老婦人那裏知道的，所以蕭蘭準備太偏斜西山的時候就出發，和周宗主, 雷虎這次坐船而來，并沒有騎馬, 只能走路去了。
折柳鎮因為靠近西渚縣城, 也就了附近村民們趕集的地方。
而且折柳鎮不像西渚縣城那樣規矩多, 時間一到就會關閉城門, 鎮上到了晚上還會有行人, 尤其是今晚，鎮上前兩天來了一個戲班子，昨天就在搭臺子了，說要在鎮上唱戲, 這個消息一出, 附近村裏的人全部都高興了起來, 冬天村民的活實在是, 陡然聽到有戲可以聽，不分男老，皆結伴去折柳鎮上看戲聽曲，所以渡口這邊才會顯得冷清人。
老婦人臨走時還告訴蕭蘭他們要去需早一點，晚了就沒有靠裏的位置了，又道了鎮上哪家餛飩好吃, 都是一些細碎的消息, 蕭蘭卻聽得心了。
等時間一到, 蕭蘭戴好帷帽遮風擋寒, 穿好服, 又披了一件暗青面花狐貍裏的鶴氅,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走出小船。
船頭搖晃。
周緒提前上了渡口，手將夫人拉上來。
蕭蘭站在小渡渡口，順著前方小路往前走，冬季凍殺萬，路邊自是沒有什麽景，雷虎在前面走的虎虎生威，偶爾還觀察四周，充分發揮了一個扈從職責。
周緒走的不急不慢，與夫人并肩而行，自然的牽著夫人的手。
蕭蘭走了一會，就看到了遠的人家，炊煙裊裊升到灰的天空中，不平整的土道上，三人遇到了一個趕著驢車的漢子。
幾塊長條木板上鋪著厚厚的幹草，形了一個簡單的車架，車架上坐著一個年輕婦人以及兩個娃娃，旁邊還放了一個籃子，籃子用紅布蓋著，瞧不清裏面是什麽，漢子在前面趕著驢車，時不時的吆喝幾聲，虛空甩一下鞭子，更多時間他是在走路，牽著驢子走，擔心累著家裏的牲畜。
兩個孩子第一個發現跟在他們後的三人，隨後是年輕婦人。
年輕婦人一瞅眼，天灰白的鄉間小道上，從渡口方向來的三人，為首的中年男人形高大健碩，披著上好的玄大氅，面容不怒自威，而他側的婦人戴著一頂帷帽，雖看不清相貌，上服也低調，但是卻有一說不出來的清婉氣質，兩人邊有一個明顯是護衛的人。
年輕婦人連忙讓趕車的漢子朝邊上移移。
漢子回頭看了一眼，趕著驢車朝旁邊走了走，兩個娃娃坐在幹草垛上，上服面料雖舊卻洗的十分幹淨，趴在娘親的邊嬉鬧，嘰嘰喳喳的問阿娘什麽時候到阿家，又說到了鎮上還要吃飴糖，還要買木劍玩大將軍的游戲…很快，他們就消失在了前方小道上。
蕭蘭在一旁聽著，忽的覺自己的手心被了一下，擡頭看向周宗主。
“夫人累不累？”周緒問道。
蕭蘭搖了搖頭：“不累。”實際還沒走多長時間。
“若是累了，我背夫人走。”周緒低頭笑道。
蕭蘭點頭道：“我知道了。”
而後又走了一段路，蕭蘭坐在路邊草亭裏歇了一會，瞧了眼天，天還沒黑，這條小道上就沒多人走了，想必要看戲的早早就出門去了，他們走到現在就遇到了趕驢車的那一家人。
就這樣走走停停，蕭蘭發現前面有驢車的影子，人也多了起來，他們這一行人跟在那家人後進了折柳鎮。
折柳的市集還沒有閬歌一個坊大，周遭建築也沒有雕梁畫棟，朱檐彩繪，就是一條普通的街，擺賣的東西五花八門，有賣五谷雜貨的，賣胭脂水，木簪頭油的，賣山裏野貨的，賣小食的，不大的地盤因人多顯得異常熱鬧，還有耍雜技的，賣燈籠的，燈籠掛在一起喜慶，
蕭蘭逛的目不轉睛，耳邊人聲喧鬧，遠還能看見高高的大紅臺子，穿著戲服的戲班登上高臺，音戲腔尾音悠揚韻雅，瞧著已經圍了不人。
周緒站在夫人側，看買了一些山核桃和栗子，紅棗，都是可以放在小火爐上慢慢烤著吃的山貨。
“夫人買給我吃的？”周緒笑著將東西接過來。
蕭蘭逛了一圈，總覺得不買點什麽白來一趟了，點了點頭，又道：“我再買個燈籠留著回去的時候用。”
周緒看了眼四周，牽著夫人的手道：“我讓雷虎在靠近戲臺的茶樓裏訂了二樓位置，等會我們去那邊聽戲去。”
蕭蘭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雷虎不見了，頓覺赧，逛的太認真了，周宗主又在邊，這一個大活人居然給忘記了。
在燈籠攤子上買了一個照明燈籠後，蕭蘭著造型各異的小燈籠們，想給兒和慎之他們各買一個，可又想到府裏什麽都有，這裏的燈籠要說多巧別致也談不上，就是在此此景的時候，分外心，多層細篾做了燈籠骨架，外面糊了一層微薄的宣紙，裏面的燭火微微晃，在冬季的人流中發著溫暖的，和周圍的歡聲笑語融在了一起。
蕭蘭拿起一個蓮花造型的小燈籠，淡的，應該是兒喜歡的，隨後又選了一個畫著青竹的六角燈籠。
“給晴雪和慎之的？”周緒也在一旁觀看。
“你覺得他們會喜歡嗎？”蕭蘭有些不確定。
周緒拿起兩個認真看了看：“慎之那個選山水的，兒這個蓮花燈籠，我看非常不錯，就選這個了。”
蕭蘭把畫青竹的六角燈籠換了帶山水畫的，心裏定了大半，付完了錢。
“放心，兩個孩子都喜歡的。”周緒拿著燈籠和夫人說話：“前面就是老婦人說的餛飩攤了，我們去吃吃？”
蕭蘭心裏高興，笑道：“好啊。”
餛飩攤子已經滿了一半，攤主是個婦人，在外忙碌著，見到兩個著不凡的貴人坐到了的攤位上，明顯有些錯愕，原本爽利潑辣的子到了近前下意識的了態度，問他們吃什麽。
在裏頭忙活的漢子聽見自家婆娘罕見的低音語，立刻手揮開厚布簾走了出來，左走路一跛一跛的，等見是兩位貴客，發現沒有什麽沖突，臉緩了緩。
婦人見自家男子木木的站在那，擋在他前笑道：“我記下了，清湯餛飩帶些蝦米和醋，一小碗，兩大碗，是不是？”
“是的。”蕭蘭坐在板凳上，對老板娘也笑道：“如若不夠我再。”
“兩位先坐，馬上就來。”婦人帶著漢子離開，疑問道：“你怎麽從屋裏出來了？”
“我聽你說話語氣不對，想著是不是以前那些混混又來了，便出來看看。”男人低聲關心道。
“盡胡咧咧，你也不看看你的好兄弟帶著他的同袍來我這攤位多回了，那些混混早就被嚇跑了。”婦人出一個笑容，利索的下餛飩：“聽說你的好兄弟打仗回來還升了，哎呀，以後他來我這可得收他一些飯錢，他是老爺了。”
男人臉一板：“這可不行，那小子吃的可多了，每次三碗打底，你再收他可不高興了，我那兄弟為人最是重義氣了。”說完，他想到以前的事，有些唏噓道：“當年看他看他小，就帶了他一路給了他幾塊餅，就這點恩，大力就記到了現在。”
男人話裏有些愧疚，好兄弟對他幫助實在太多了，而他又不能回報什麽。
蕭蘭聽到悉的人名，開帷幔看了看在煮餛飩的夫妻倆，能吃的，名字有大力，想到了軍中的胡大力，就在想是不是他的時候，街口就走來了一個壯漢。
正是胡大力。
胡大力大步走到角落裏的座位上坐下來，大聲嚷嚷道：“嫂子，快給我上兩碗餛飩，死我了。”又瞅見兄長難得出來，頓時站起來走到了他那裏，眉一皺，眼一瞪：“大哥你怎麽出來了，可是最近有人鬧事？”
男人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得空了出來看看。”
“那就好。”胡大力一掌拍在男人肩膀上：“今兒我得空，收攤以後我們哥倆好好喝上一回。”
蕭蘭看見悉的人，將帷帽放下來，不想打擾他們，扭頭一看，發現周宗主也在著他們。
婦人把餛飩送給客人。
蕭蘭接過來：“謝謝。”周緒將碗裏的蝦米舀給夫人，夫人吃蝦，他可是知道的。
婦人愣了一下，而後手腳不自在的離開了。
蕭蘭吃了一口，清淡的湯點綴著蔥花和鮮香的幹蝦米，薄薄的餛飩皮包裹著餡，果然十分好吃。
周緒也吃起來，決定以後讓府裏廚子多做些外面的小食。
胡大力呼哧呼哧的吃著餛飩，眼睛卻下意識的觀察四周，這已經是他的習慣了，等看見攤位後面一個小桌上的兩人時，特別是披著大氅的中年男人對他微微一笑，剛口的一勺餛飩鮮湯頓時噗了出來，而後就是止不住的嗆咳之聲。
他豁然站了起來，眼睛瞪的老大，一副活見鬼似的表，話都說不利索了，腦子裏有點懵，在小攤子上吃飯遇到節度使大人和他的夫人要怎麽辦？
胡大力同手同腳的走過去。
蕭蘭對周宗主輕嗔了一句：“你沒事嚇唬人幹什麽。”蕭蘭發現周宗主有時候真的很惡趣味，明明他們轉個就能相安無事。
周緒了鼻子。
胡大力的靜驚了攤主夫婦，男人見好兄弟表不對，跛腳急步走到他邊：“大力，你怎麽了…”
“我…”胡大力看向好兄弟，又看向近在咫尺的節度使大人和夫人，腦子一筋還沒轉過來：“屬下…”
周緒笑道：“胡伍長，一起過來吃飯啊。”
胡大力一張臉又苦又笑，想坐又不敢，他的好兄弟看向那對貴人。
蕭蘭輕笑道：“郎君與胡伍長是同袍，無意中遇到的，想請他吃個飯。”
男人看向好兄弟，胡大力激的厲害，臉通紅，好似到了什麽刺激一般，鼻音重重：“是同袍！”
男人這才放心的回去小攤前，又弄了些小菜準備送過去。
“主，主母，您也在這啊。”胡大力局促的坐在板凳上，聲音很小。
蕭蘭點頭：“我們近日無事便出來玩玩。”
周緒如閑聊家常般笑道：“胡伍長家住在折柳鎮？”
胡大力連忙道：“就住在前面不遠，鎮裏來了唱戲的，吵的我耳朵疼，就出來到我這好兄弟攤子上吃飯。”末了又扭道：“節度使大人無需喊我伍長，我…我職太小了。”
胡伍長聽著怪臊人的，在好兄弟那他還能吹噓吹噓自己的小小職，到節度使大人這裏，他再聽到自己的職，有些恥于見人。
“職再小也是自己拼來的。”周緒正道：“萬勿妄自菲薄。”
胡大力聽到節度使大人的勉勵，臉更加紅了，整個人像是被打了一般充滿了幹勁：“是！”
蕭蘭見周宗主三言兩語的，就讓胡大力神振的好似要沖鋒陷陣一樣，默默吃了一個餛飩。
吃完飯以後，周緒帶著買的東西和夫人一起閑逛。
茶樓二樓之上。
周緒讓雷虎把買的東西兩個燈籠和一些小東西都送去渡口小船那等著他們就好，雷虎應聲而去。
蕭蘭從二樓窗戶上往下看去，戲臺被圍個水洩不通，臺下到都是人，經常有喝彩聲傳來，一襲紅水袖長衫的青正吊嗓清唱，花旦隨音附和，戲音更加婉轉。
“本來想幾個戲班到莊裏聽聽的，如今看卻好像不需要了。”周緒隨便聽了幾句，也聽不出什麽好壞來。
蕭蘭笑看著周宗主：“本就不需要，我們在這聽兩句就好了。”
坐下來，吃了一卷棗泥糕。
周緒著夫人細細吃著糕點，覺得折柳此行甚合他意，若是戲班樂師到梅園裏，倒失去了一份樂趣。
蕭蘭聽完戲曲之後，天已經黑了。
臺下衆人也散的差不多了，有離得遠的，更是早早就結伴走了。
周緒帶著夫人又逛了一圈，買了一個梅花木簪，臨走時發現胡伍長幫著他的好兄弟收攤，胡大力看到節度使大人和主母，見他們周圍沒有隨從跟著，便要護送一下。
周緒讓他送了一段路便讓他回去了，算是接收了他的好意。
兩人只有一盞照明燈籠，月明星稀，小路彎彎，寒風比下午時大了些。
去渡口的路上已經沒了人。
周緒提著燈籠，停下腳步。
蕭蘭疑著他，就見周宗主忽的在面前蹲下。
周緒扭頭道：“夫人上來，我背你。”
蕭蘭猶豫了一會，而後輕輕的伏趴在他的背上，周緒站起，蕭蘭提著那盞燈，為周宗主照亮。
周緒背著夫人，步伐穩健，甚至還有心和夫人說話：“夫人累了吧。”
蕭蘭趴在周宗主的肩頭，嗯了一聲，其實從下午來的時候就有些累了，但是雷虎在，還是白天，讓雷虎看見周宗主背，蕭蘭覺得有些不合適。
現在天黑了，路上又沒人，雷虎在渡口那，蕭蘭就沒有了心理負擔，等周宗主背了一會，蕭蘭對他說道：“周郎，我下來走走吧。”距離渡口還需要一段時間，一直背著，蕭蘭擔心會累著人。
周緒輕松把夫人往上掂了掂，嚇得蕭蘭環住了周宗主的脖頸。
“夫人甚輕，背著不累。”周緒側頭笑道。
蕭蘭抿了抿，將自己徹底放松在周宗主的背上，閉上眼睛，聞到了周宗主上令人安心的味道，疲憊湧來，睡著了。
昏黃的燈籠被婦人雪白的手提著，裏面燭微弱，卻是小路上唯一的。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雪。
周緒走的很平穩，走了沒一會聽到了背上之人輕緩的呼吸聲，他不由笑了出來，燈籠搖搖墜在夫人的手指間，周緒將燈籠拿了過來，右手托著夫人，如常走著。
折柳村。
一個漢子將自家的驢車安置好，年輕婦人帶著兩個孩子提著糕點準備回家，卻見小路口忽然有了燈亮，亮漸行漸遠。
婦人看了一會，發現是下午遇到的兩個貴人。
威嚴的中年男人此刻一臉溫，他背著人，手提著燈走進了黑暗裏。
細雪飄揚，雪落在他們上。
好似恩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