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晴雪劇)
一早。
周慎之聽到孫伯回稟他的阿妹不僅沒有出去玩, 宅子裏的游玩也沒逛,鏡湖,梅院, 柿園,不系舟船舫, 連一直好奇的園也沒去, 就在自己的鹿鳴苑裏, 早飯都吃了半碗。
“阿妹是生病了嗎?”周慎之放下筆。
“冰琴說小娘子昨兒還好好的帶人出去玩, 夜裏照往常起夜看了好幾遍, 小娘子的被褥都蓋的好好的,不像生病的樣子。”孫伯坐在郎君的下方,說道:“小娘子今早起床心就微郁郁,久未開。”
等孫伯退下以後, 周慎之喚來昨天陪阿妹一起出門的周宅護衛長章平。
章平來的很快。
“昨日你跟著阿妹, 見了什麽人, 遇到了什麽事都細細稟來。”周慎之喝了口茶, 心思略轉,這一兩日就是父親和母親回來的時間了,兩人說到就到,他不想這個時間段出什麽事。
章平規矩的說了昨天的事,包括小娘子去了崔宅,以及路遇廉郡守, 小娘子在上清觀玩了一會後就帶著薛四到了城的杏花酒樓, 隨後又說了薛四與廉郡守之間的故事。
周慎之想起自己心中的猜測, 阿妹估計是才心喜, 想要薛四當的門客。
不過在周慎之看來, 阿妹對待薛四倒無需那樣低姿態, 天下奇人多的是,公孫家的偃就獨步一流,何必只認準一個薛四,說到底還是年紀小了些,容易被人看穿拿。
周慎之微微皺眉,不是很喜歡薛四這人。
他故意在阿妹面前提起昱州之事,是想讓阿妹對廉世清産生隔閡,可父親和母親先前一道去了廉府赴宴,後面更是還送了一只野狍子給他,這個信號卻讓廉世清在閬歌迅速炙手可熱起來。
相信不久,他回到太煬,太煬郡都尉楊東也不會為難他。
要知道,太煬郡守李伯志在太煬那麽多年了,都無法擺太煬都尉楊東的鉗制,以武克文,如尖刀懸頂,而只要父親對李伯志稍微不滿,李伯志一家人很有可能在回長安途中病逝。
可廉世清來了不過幾月,就得到了父親的青眼,周慎之不由對他關注了一些。
膽大心細,狡詐如狐,縱觀過往履歷,周慎之深深覺得廉世清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這樣的人,薛四偏偏要讓他的阿妹與廉世清對上…
周慎之眼睛微冷。
他薛家與廉世清的恩怨有必要清清楚楚的告訴他的阿妹嗎?昱州賑災糧這事一出,廉世清就連遭貶謫,先帝最後把他調到了蠻荒的珠崖郡做了一個小小的縣令,當今聖上登基以後,廉世清以南海珍珠討得了宮中寵妃熹妃的歡心,隨後步步高升,又重新回了朝廷中樞位置。
這樣的人,歷經兩代帝王,現又依附他的父親,豈是簡單的。
周慎之看著麒麟衛呈上來的報,陷沉思,久久不言,終于約明白當時的朝廷為什麽會視而不見昱州災。
廉世清出生州簪纓之家,年紀輕輕就已坐上了昱州郡丞之位,而他當時不過二十三歲,距離今年剛好有十五年之隔。
若問周慎之對哪個數字最敏,只有十五。
十五年前,剛好他父親打了勝仗,昱州災發生時,先帝當然不可能讓戶部撥糧賑災,他應是極度擔心父親會不服管教起兵反了,基于這個可能,先帝只會把糧食的握在手裏,哪怕後面父親親自去了長安,表示沒有反意,但多疑的垂垂老矣的帝王還是對他父親充滿了強烈的懷疑,越是懷疑,他越要抓住糧草軍衛,螻蟻災民在他眼中又算什麽…
周慎之在自己的腦海裏不斷推測當年發生的事。
朝廷不發糧,當時的昱州郡守應該是先帝的人,不管廉世清是假借昱州郡守之令籌糧還是昱州郡守看不過去災民慘狀,吩咐廉世清做的,周慎之都覺得廉世清此人應對的不錯。
坐到高位的人,上面什麽指令,下面的人肯定早早就收到了風聲,更何況是廉世清那種聰明之人。
在肯定朝廷不會賑災只能靠自己的時候怎麽辦?
一州數郡,災之地有半數之多,災民如蝗蟲,草,樹皮,泥土,能吃的早就吃了,不能吃的也吃了,救濟的只有周圍數郡,怎麽救,周慎之不知道當時的廉世清究竟是想著救人還是發財,但他猜測,這財他也發不了多。
一般麥麩米糠之料的價格比米糧甚賤之,越往北越是這樣,這得益于父親在北地多年戰爭的勝利。
據麒麟衛暫時查到的,當時廉世清把籌集到的糧食通過的八河賣給了州,也就是說他把糧食屯到州去了。
州郡守自是歡喜的,大災之年,誰會嫌棄糧食多啊,因這親鄉之舉,他給廉世清大量的麥麩米糠,後又聯合周邊州郡支援了一些。
這一來一回,居然讓廉世清堅持到了災勉強結束的時候。
周慎之注意到,在這事件中,廉世清始終沒有自家的任何東西,哪怕外面的災民要死了,他仍是吃好喝好的。
周慎之猜測也許這是後來他被人攻擊的一個點。
聖人言: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
薛四家和他好像反了過來,對比廉家而言,薛家才是窮的那個,卻做到了兼濟天下,廉家高門大戶,偏偏獨善其。
薛家能說錯嗎?周慎之想到這微微搖了搖頭,薛家未覆滅之前是真正的善人之舉,何錯之有,若說錯也是那些昏頭的災民之錯。
那些災民打殺了薛四的家人,薛四為什麽不殺了他們,因為他找不出,災民群太大了,也許只是每人扔一塊石頭,既然他找不到,那他就很容易把仇恨嫁接到廉世清上,因為他籌糧導致縣衙沒糧,才導致他家人被殺。
薛四有膽子恨廉世清,為何沒膽子恨朝廷呢,畢竟是先帝不讓中央朝廷賑災的,或許他也恨,但是先帝畢竟死了,他恨不到了,也或許他對父親也是有怨恨的…
周慎之想事下意識的會想的很多,就如父親給他取的名字一般,他希自己能夠慎而重之的想好每一件事,做好每一個決定。
不然的話,沒法解釋薛四為何突然對阿妹講述他的事,也許他覺得自己沒有怨恨,因為在古閶的時候他還幫了父親,但反過來說,他很有可能利用這種想法騙過了自己。
很多人其實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心的,周慎之寧願把每個人的心理都想的暗,也不想萬一面對突發況,自己六神無主。
況且誰說幫過忙,就一定是好人的,哪怕薛四是崔郎君的好友,他也不想讓阿妹繼續招攬薛四。
總之這人不適合待在他阿妹邊。
周慎之起,讓廚房做了一杯焦糖牛茶。
到鹿鳴苑的時候,蕭晴雪看到繼兄過來很是驚訝。
“阿兄,你怎麽來了?”
周慎之將牛茶遞給妹妹:“我聽說你早上食不好,便來看看你。”
蕭晴雪抱著雪球,著它的,滿足的喝了一口牛茶,心終于好些了:“沒有啊,我胃口好的很。”
“那就好。”周慎之笑道:“明天我送一位公孫氏的偃師給你,讓他陪著你玩,你有什麽想做的小玩意讓他教你。”
蕭晴雪眨了一下眼睛,沒反應過來,隨即意識到阿兄好像知道在幹什麽,一時之間有些別扭:“我不需要。”
“是不要公孫氏的還是只要薛四?”周慎之坐下來,準備好好和阿妹談心。
蕭晴雪忽的覺這樣的繼兄特別像周宗主,看似有選擇,其實沒選擇,特喜歡替人拿主意。
“那算了吧,都不要了。”蕭晴雪搖頭,經過這幾天的教程,也知道了煙花步驟,昨天自己手還做了一個,應該沒問題的吧,薛四教的認真的。
“真不要?”周慎之又問了一遍。
“不要了。”蕭晴雪重重點頭。
周慎之坐在阿妹邊,看沒有生氣,便欣的了妹妹的頭。
聽話的妹妹讓他覺手的。
“你在府裏無聊,我讓十六過來陪你玩好不好?”
蕭晴雪莫名,讓一個超大號的熊孩子過來幹什麽,兩看相厭嗎?
連忙搖頭:“不要十六,我等會去找阿木玩。”
周慎之送阿妹出門。
蕭晴雪說是去拓跋家,騎馬繞了一圈還是停在了崔宅,昨天剛和崔郎君說讓薛四做門客,今日就反悔了,這讓蕭晴雪臉紅紅的。
到了崔郎君那,蕭晴雪坐在崔郎君邊的臺階上,始終不知道怎麽開口。
“下雪了。”崔什子道。
蕭晴雪猶豫了好一會,終于開口了:“崔郎君,薛四昨天跟我說了一些事,我…”
“我知道了。”崔什子笑道。
蕭晴雪懵了一瞬,還沒說呢。
崔什子咳嗽了一聲,聲音悶悶道:“晴雪無需介懷,薛四也不在意的,他過幾天就會離開閬歌繼續流浪。”
蕭晴雪坐在崔什子的側,失落又沮喪,隨後從懷裏拿出一個紅包給崔郎君:“崔郎君,這是我給薛四的新年禮,你轉給他吧,就當是他教我的學費。”
崔什子笑著收下:“好,他一定會收的。”
蕭晴雪離開以後。
薛四從屋走出來,崔什子將紅包給他,笑道:“晴雪給你的新年祝禮。”
薛四收了紅包,坐在另一只竹椅上,著天空,良久才道:“終于說出來了,那些事憋在心裏怪難的,這樣也好,不用選擇了,別人替我拿了主意,過幾天要走了。”
薛四定定看向崔什子:“謝啦,你說的話我會記住的。”
崔什子咳嗽了一聲,接住雪花,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