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程硯靳帶著林瑯意回到家, 一路上居然出奇地安靜。
在車裏昏昏睡,自然也不在意他罕見的沉默。
到家後迅速洗漱了一番,想著能睡一會兒是一會兒, 先熄燈上床躺下。稍後, 床的另一面微微凹陷,有人帶著未盡的水汽安靜地躺在一旁。
略微清醒了一點, 以為程硯靳在廟裏正兒八經過了一個月的和尚生活, 這回必然也不肯放過。
同居後有些事都是自然而然的,也沒打算這種時候跳起來厲聲尖著把人掃出門, 強求兩人一人一屋。
而且他材是真的很不錯。
林瑯意腦子裏雖然這麽想,但卻越來越瞌睡, 迷迷糊糊地想著比起更強大的果然還是食和瞌睡。
程硯靳一直規規矩矩地平躺著, 只在被子底下到了的手,攥進他滾燙的手心。
迷迷怔怔地等著他的下一步作,可是直到最後陷沉睡,旁的人也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
程硯靳聽著枕邊人逐漸綿長輕微的呼吸,終于偏過頭, 往那裏了一眼。
窗簾拉得嚴, 房間裏手不見五指, 他看不清,但又覺得他其實能看見。
他知道那雙剪水秋瞳的靈眼睛,知道秀氣拔的鼻子, 知道笑起來時會浮出兩個小梨渦的水潤, 他完全能在腦海裏複刻出那張明眸皓齒的臉,以及起來後完全吸引著人視線的靈氣。
他在黑暗裏睜大眼睛, 卻不知道該落在何。
毫無睡意。
晚上在病房裏與邊述的對話一直閃爍在腦海裏,每一個片段都歷歷在目。
前任和現任當面獨能談什麽?自然是談一些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事。
程硯靳直白地警告了對方:“我是林瑯意的未婚夫。”
病房裏一切都是白的, 莫名有一種抑。
邊述人長得并沒有什麽攻擊,反而有一種沉著冷靜的書卷氣,即便離出了所謂的校園青春,歲月依舊沒有磨滅掉他上幹淨端正的氣息。
完全可以想象出他穿上白襯衫和黑子的校服時,那副坐在窗邊為老師心中的優等生的模樣,毫無疑問會為某些代表青春回憶的符號。
是程硯靳讀書時,最合不來的那種優等生。
他喜歡在籃球場打球,邊述會喜歡坐在自習室寫作業,兩人天差地別。
但偏偏,邊述這種款也會討某些孩子的喜歡,程硯靳以前從來不會在意這些,喜歡又不能當飯吃,再說了,他又不是沒收書,只是都給人退回去了。
但是如果那些喜歡的孩子中,也包括林瑯意的話,這個質就完全變了。
他無法騙過自己,大度地說一句他本不在意。
他在意死了!
如果同在一個學校,他看到林瑯意將書送給邊述,他搶都要搶過這份書毀掉。
程硯靳住翻騰的嫉妒,冷冷地看著靠坐在床上的邊述。
邊述看向別人的時候像是在看一組實驗數據,他的目太過于穩練,在他臉上本判斷不出這組數據是否符合他的心意。
也不是如此,程硯靳皺著眉迎著對方的目,心想他看林瑯意的視線就不是這樣。
完全不加掩飾的怔忪,專注,沉湎,以及歡喜。
仿佛其他人在他眼裏都是一串無聊乏味的數字,而只有,是整個世界裏唯一上了斑斕彩的存在。
邊述也直言不諱:“我是小意的前任。”
程硯靳皮笑不笑地盯著他,往後靠,肩膀沉沉往下:“小意也是你的?”
邊述依舊面不改,他的格看起來怎麽也不能跟健壯能打相掛鈎,可就是這麽一個看起來清瘦骨立的人,在程硯靳面前本不虛,說起有關林瑯意的話題時更是有一種腳不怕穿鞋的拼命勁。
正常人在面對前友的現任時,再怎麽樣也該裝一裝,哪怕確實餘未了,也不會直接挑明。
但邊述瞧著是在坦率地正常通,說的每一句話卻都銳利無比。
他說:“我以前都是珠珠的。”
程硯靳的脖頸上猛地繃出一條青筋,他的手掌用力張開,忍了忍,又握拳,譏誚道:“原來你也知道是以前。”
邊述的背脊得筆直,正面回答:“但是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或者是將來,我都一直喜歡。”
程硯靳的眼裏森然如寒冰,手臂上的完全繃,仿佛下一秒真要不管不顧暴起傷人。
他渾散發出極大的威脅,每一面部的波都在警告邊述適可而止。
邊述卻跟失了智一般還要火上澆油,當著程硯靳的面說起了曾經:“我們以前很好,每天都會一起吃飯,一起去圖書館,在暑假來過我老家,我們一起躺在稻田裏數星星,天黑了不敢走,是我背著慢慢回去的……”
“不管是誰,都無法取締我跟小意之間的,我們的分手只是暫時的,而我這次回來,就不打算走了。”
程硯靳聽不下去,強行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剛才林瑯意說了再沒輕沒重就滾出去,他不能這麽點時間都捱不過去,等下惹了生氣就不好了。
他寒著一張臉,側五指一抓,直接扯裂了床頭櫃上的一份果籃的塑料。
這是剛才定單間的時候,原楚聿提起的問品,一買就是三次份,都送到了房間裏。
程硯靳拆了自己付錢的那份,面鐵青地拿起小刀開始削蘋果。
他其實很擅長耍玩這種小利刃,威廉亨利的折疊刀,拉吉奧樂的折刀,謝爾蓋,Rick.Hinderer,鋯馬燒刃……每一把在他手裏都能玩出花來。
所以很多人都不信,他其實刀工很不錯。
譬如現在,他可以將果皮削得薄而不斷,如果林瑯意在場的話,他甚至可以用這把制濫造的小刀給雕個水果花出來。
邊述看著他手上極力穩住的作,淡淡道:“我本來就是來見的。”
輕微的一聲“啪”,果皮斷裂掉到地上。
程硯靳手中的薄刃還傾斜著角度比在蘋果上,在果上可笑地印出了一道刀疤。
他的手腕有些細微抖,索垂下來在空中甩了甩活了下關節,從始至終都沒向邊述看去一眼。
別聽,不要聽,不要理他。
別生氣,別發火,林瑯意很快就回來了。
程硯靳的結滾了滾,咽了下發幹的嚨,重新擡起手削皮。
再起頭,手上就有些重了,那些果皮上粘連了許果,坑坑窪窪。
他呼吸偶或躁郁,也許是心境的問題,這剩下半個蘋果削得破破爛爛,難看極了。
程硯靳削完一個,手指上還留有甜膩的水,他也不管,又從果籃裏取了一個,繼續低頭開始削水果。
邊述也不做別的事,就這樣坐直在床上盯著他削完一個又一個。
每一個都醜得千奇百怪,像是一堆失敗的黏土作品一樣排在床頭櫃上跳大神。
程硯靳以為自己轉移注意力就能下心中翻滾暴躁的郁氣,可他用刀越來越快,最後十幾秒削完一個水果,意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那一刀下去,縱然他急剎住,食指還是立刻見了。
他盯著指腹上的湧出一條線,很快綿延暈開,居然生出一無關痛的陌生緒。
就好像夢中以一個靈魂出竅的狀態在空中冷眼俯瞰,發生什麽都不會有代。
他小學就能將各種折疊刀玩得爐火純青,已經多年不曾被刀傷到自己了?
他用大拇指一,那些更是爭先恐後地湧出來,染在蘋果上,好像是一個腐爛氧化的過期品。
程硯靳將小刀直接捅水果,了個對穿,而後將這個被污染的蘋果丟進了垃圾桶。
他將所有削好的蘋果重新丟進果籃裏,起想要離開……不行,他本沒法跟邊述共在一個屋檐下。
才剛打定主意,邊述忽然說了一句:“我看得出來,小意對你并沒有多。”
這一句話說完,敞著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忽然像是一只被激怒的豹子一樣猛地近,手掌大力攥住邊述那病號服猛地往後一推。
邊述的後背磕上另一邊的護欄,沉悶的一聲“咚”。
整張床都在,吊瓶叮叮當當地敲擊,就連輸管都像是一條舞的線,半晌都沒穩定下來。
程硯靳手上半點都沒有收著力,他緩慢地將手腕擰過半圈,讓那服的領口越越窄,最後掐了邊述的嚨。
手指上的刀口開始作疼,針紮一般。
程硯靳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真不會對你手?”
邊述呼吸不暢,他應當是頭暈的,可是在這種況下居然一次都沒有擡手扶額示弱,而是繼續平穩訴說:“你不是小意喜歡的類型。”
程硯靳不怒反笑,手臂用力,鎖著嚨把人一點一點往床外迫,冷冰冰地看著眼前的人面發紅。
“不喜歡我?那也不會喜歡你,別自作多了。”
不知道是因為鎖的時間過長達到了極限,還是這句話忽然就刺痛了邊述的神經,方才還矢志不屈的他忽然皺了下眉,閉眼睛晃了下頭,仿佛已經開始有了暈眩的癥狀。
程硯靳猛地撤開了手,邊述人一歪,撞到護欄,手掌撐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程硯靳毫沒有想要醫生的意思,重新坐回座位,臉上還是沉沉的。
邊述這人卻歷來是一筋,他順了氣,檢查了一下自己手背上沒有針,重新靠回床背,不怕死地複述了一遍:“但不管怎麽樣,以前確確實實喜歡過我。”
程硯靳將食指上的刀口按住,撇開頭,充耳不聞。
林瑯意馬上回來了,馬上回來了,不要跟這種人浪費口舌。
邊述卻忽然換了一個話題,他問:“剛才那個,獻的男人,跟小意是什麽關系?”
“什麽?”即使做足了心理建設將邊述說的話都當放屁,程硯靳還是被這一句意料之外的話問得擰起眉,不知道邊述為什麽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只是朋友嗎?”邊述又問。
程硯靳不耐煩地轉回頭,正要諷刺,卻驟然對上了邊述清明的目。
那目好像能穿一切霧靄,將真相剝離出來,赤地袒在太底下。
程硯靳那些譏諷的話語猝然堙滅,他覺自己後頸的皮忽然就如同幹裂的土壤一般板結僵,而他的也一同被凍冰天雪地,肢僵直。
他一不,問:“你什麽意思?”
邊述頓了兩秒,搖了下頭:“沒有,我只是問問。”
程硯靳被這突如其來又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問得心煩意,同樣的抑和悶再次束縛住他,讓他此刻破壞棚。
“你說些有的沒的。”他冷嘲,“養好你那顆頭,早點滾回國外去。”
再然後,孟徽就帶著護工阿姨進來了,程硯靳和邊述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彼此都兩看生厭。
至于林瑯意,是最後回來的。
程硯靳裝作沒事人一樣幫著一同整理了購買的品,眼角餘卻始終忍不住往臉上飄。
自從進門後,一眼也沒往病床上的人看去。
這不太符合常理,程硯靳想起離開之前明明一直將目釘在邊述上。
他因此甚至還往邊述臉上看了一眼,看到對方一直落在林瑯意上的目。
無名之火又燃起,程硯靳將新買的水杯大力拆開包裝,重重地叩在床頭櫃。
林瑯意朝他了一眼,程硯靳看到了泛紅的臉頰。
說跑了幾段路,所以熱。
程硯靳卻記得能一直很不錯,還盤算著之後每天晚上吃完飯後帶去散步,去騎自行車,或者一起玩板。
不會,但是他可以讓踩在同一個板子上,帶著玩。
……
程硯靳回憶完,直地睜著眼著天花板,他想要多占據一些時間,也多出現在的邊。
同樣的事出現了第二次,但心境卻天翻地覆。
池疏出現時他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的煩躁和無名孽火源自哪裏。
他甚至還昏招頻出,拖著外人局,想讓林瑯意不要因為而放棄兩人之間的聯姻。
而現在完全不同,他希林瑯意不要舊複燃,他希能他。
上一次本沒有原楚聿什麽事,是他將原楚聿了進來。
可這一次,他從頭到尾都沒打算再將兩個人之間的事牽扯到外人上,原楚聿的名字卻突兀地出現在邊述口中。
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是什麽意思?
程硯靳想起一見面時自己曾振振有詞地說過原楚聿是這種類型的高配,讓林瑯意眼放高一些。
他心裏忽然就像是被千刀萬剮般,心髒傳來淩遲的悶痛,晚上掐住邊述脖子的那只手仿佛現在卡在了他的咽,讓他不上氣來。
暈眩一陣陣襲來,程硯靳猛地坐了起來,一手按住自己的心髒,彎下腰劇烈息起來。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陣陣發脹,呼吸不暢,按在口的那只手握拳,用力沉悶地砸在心口,試圖緩解自己心髒的那陣尖銳的疼痛。
原楚聿倒不一定,往後自己多留一分心眼就是了,也許邊述也只是像自己一樣,覺得林瑯意會喜歡同一種類型。
但是邊述的出現卻是板上釘釘,他還為林瑯意了傷,占盡先機。
如果林瑯意拿著當初那句“開放式關系”,與邊述破鏡重圓,他又該怎麽辦?
程硯靳屈起雙,上半更深地往下彎,將頭顱完全埋膝蓋間,抓住自己心口的服布料。
他的左手還牢牢地牽著睡中的林瑯意,不肯放開。
他從來沒有如此後悔過自己曾經誇下海口的那些話,後悔自己故作瀟灑要求的什麽“開放式”,當初的這些話每一句都幻化了從過去刺向未來的劍,把他紮得遍鱗傷。
而他要為之前所有說過的話承擔如今悔不當初的痛苦,在深夜裏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
林瑯意第二天醒來時,床邊已經沒有人了,瞌睡還沒醒,懵著臉躺了一會兒才抱著被子坐起來。
旁的枕頭上還餘有睡過的痕跡,只是不管是被子還是枕頭都冰涼,程硯靳應該是離開有一會兒了。
房間裏冷氣涼爽,雖然昨晚兩個人一床被子,但是現在倒是被人好好地疊,在的胳膊和下。
林瑯意打了個哈欠,起床出臥室,一眼就看到桌子上放著五六個小食品袋,明袋子層霧上了一層水珠,看起來放了有一會兒了。
而浴室裏還有人洗澡的聲音,臺上洗機正在轉,林瑯意眨了眨眼,回到臥室置的洗手間洗漱。
才剛洗完臉,還著頭發的程硯靳搭著一塊巾走了進來,他上連服都沒穿,下半圍了一塊浴巾,就這樣堵在門口看。
如果沒看錯的話,他剛進來的時候眉眼都是低迷不振,但看到的第一眼依然振了振神,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像平常。
“你起這麽早?”林瑯意震撼。
程硯靳面上略有些疲倦,眼下更是倦怠:“我睡不——我醒了,所以索去外面晨跑了,回來的時候給你帶了早飯,一起吃吧。”
林瑯意坐到座位上,看他一個口袋一個口袋解開,盛的早點陸陸續續擺了一桌,令人食指大。
唯一有點不足的是……林瑯意嗔怪:“你這買太多了啊,兩個人怎麽吃得完!”
程硯靳原本坐在對面,坐下後又覺得距離太遠了,把椅子一拖,坐到旁邊,小菜一碟道:“你先挑自己吃的,剩下我能吃完。”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響起門鈴聲,還有外賣員敲門:“外賣給您放在門口了哈,麻煩給個好評。”
兩人都怔住,林瑯意卻忽然眼皮一跳,率先“騰”地一下子站起來,將椅子往後拉出好大一聲響。
去開門,程硯靳也跟在後面,門口放著另一份早點,還有一份拌酸的現切水果桶。
林瑯意瘋狂往那位外賣員瞟去餘,在看到形與原楚聿八竿子打不著才勉強安下心。
“你還點了外賣?”程硯靳吃驚,“怎麽不早說。”
林瑯意輕咳一聲,狀似無意地左右手各拎起一袋往屋走:“我也不知道你買了早飯,我平時一直是這個生鐘起床,所以外賣會定在這個點。”
邊說邊打開,發現早點健康又致,營養富,用足了心,就連那個盒子都比一般外賣要考究,與其說是一份飽腹的早點,不如說是一份心準備的心便當。
不像是外賣……像是跑送來的定制品……
而且最大的問題是,怎麽看,這份早點都是一人份。
林瑯意解袋子的手僵住,後的人也沉默了。
好半天,程硯靳才幽幽地問:“我的呢?”
林瑯意鎮定道:“我以為你不吃,你以前不都是後半夜回家,六七點開始睡覺,一覺睡醒到下午嗎?”
程硯靳:……
他不服氣地坐回去,將自己買的早飯一摞:“不吃就不吃。”
他話雖如此,林瑯意才吃了幾口心便當,擺盤整齊的盒子裏就進來一雙筷子,飛快地丟下幾個拇指生煎包。
程硯靳若無其事地回筷子,埋頭幹飯,上還要嘀咕:“吃什麽養生餐,吃碳水才有飯張力。”
林瑯意瞟他一眼,將那幾只拇指生煎包都吃完了,點頭:“還不錯。”
他明顯高興起來,拉拉,將那一盒生煎包都推到面前,說:“你以後不用買早飯了,或者要買就買我們兩個人的,我以後每天都跟你一起起,送你去公司。”
這句話太令人吃驚了,林瑯意咬著筷子,睜大眼:“你被鬼上了?”
程硯靳噎住,惡狠狠地瞪一眼,:“我現在也要去公司啊,哪能睡到下午,把你送到我就去上班。”
林瑯意不解:“我們又不順路。”
他大口灌完一聽牛,將紙盒扁,堅持:“我說順路就順路。”
稍頓,補充:“晚上我也來接你。”
“每一天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