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林瑯意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到應山湖。
上午的時候帶著原楚聿去逛了一圈商場, 一直到臨近公司了兩人才分道揚鑣。
林瑯意背著騎行包將機車開到公司門口，一眼就看到了程硯靳的車。
他停得非常靠邊，幾乎就沿著河岸, 駕駛室的窗戶降到了底。他曲肘在窗沿上, 頭往側面轉，漫無目的地盯著養塘的水面, 不知道在看什麽。
林瑯意同時擰下前剎和油門把手, 機車原地轟鳴，巨大的震讓他陡然轉過頭來。
非常疲憊的一張臉, 他眼下略有黛，下上冒出了短簇的胡渣沒來得及刮, 林瑯意看清他上的服還是昨晚吃飯的那一。
他緩慢遲鈍地上下看了看, 聲音很低，渾渾沌沌的，連眼睛都不眨了。
好半天，他才像是靈魂歸位了一樣撐起一個慘淡的笑：“你回來了？我怕你出了什麽事……嗯，你沒事那我就去公司了。”
林瑯意控制著機車慢速開到他車旁邊, 靠近了, 才看到副駕駛位置上有兩份滿滿當當的沒有拆封的果切, 兩份富的早點，以及兩份還冒著熱氣的午餐盒飯。
水果看起來已經不新鮮了，一整夜的時間讓它氧化變黃；早餐也不熱了, 凝結的水珠掛在明塑料袋上, 人走茶涼。
午餐看起來是新買的，但從夜宵到早點再到午餐, 每一樣都是雙人份，卻每一樣都沒有拆開過。
副駕駛上丟了三四個來不及歸還的充電寶和雜的充電線, 所以那些食被在一邊，看起來可憐極了。
程硯靳的手機還連著充電線，消息一來屏幕就亮起來，電量只剩下14%。
他拿過手機，林瑯意看到那些消息都來自邊的人，最頂上新跳出來的聯系人居然是先前定梳妝臺的銷售，回了一句：【林小姐沒來看過呢。】
都問到銷售了？
程硯靳快速回了一圈，他注意到的視線，啞著嗓子說：“我昨晚說了你在家，所以爸媽後來沒擔什麽心。”
想了想，他還是解釋了前因後果：“因為你忘記關你辦公室的燈了，休息室的門也沒關，保安巡邏的時候看到你手機在但是人不在，怕出事，所以跟爸媽說了。”
他出一個安寬的笑，眼皮有些腫，沉重如鉛般提不起來：“你不在沒意思，所以我也提前離席了在家等你，這才會沒有第一時間在飯桌上知道你忘帶手機的事，不然能更早幫你打掩護。”
林瑯意熄火停了車，看他：“你不問問我夜不歸宿是去幹什麽了？”
程硯靳打開車門走下來，手接過背後的騎行包，沒有半點因為十五六個小時到尋不到人而發瘋質問的傾向，而是自顧自往下說，語速飛快，好像在怕先自問自答：
“跟朋友去騎車玩了是不是？我知道的，有時候玩開心了就是會忘記時間，我以前晚上賽車打球也是這樣。”
他絮絮叨叨的像是個小老頭，一句話不肯讓，接了的包又去了的手指，是熱的，他卻罕見地手腳冰涼。
“我後來才看到你機車不在，去場館找了一圈，但是沒有找到，那個時候太晚了，所以都閉館了。”他還在解釋，“後來下雨了，你有被淋嗎？”
“沒有。”林瑯意說。
程硯靳的目在眼周描摹了一圈，不知道看到什麽了，猛地撤回眼神轉往副駕駛走：“昨天玩了這麽久，也沒好好休息吧，我買了午飯，吃完你可以中午休息一會兒，這樣下午才比較有神。”
他如這段日子的每一天一樣，把送到辦公室才預備離開。
林瑯意看他這副疲倦的樣子，一邊拉開騎行袋將換洗都拿出來，一邊留他：“要洗個澡再走嗎？”
程硯靳轉過頭，正要說什麽，林瑯意在整理東西時出自己的長，一只腳不小心勾出了其他東西，連帶著巾、護腕和剩下零散的兩只T都散了出來，清清楚楚地掉在地上。
林瑯意：……
兩秒的冷場，神自若地將掉出來的東西一一撿起來，也沒打算解釋。
怎麽了，既然有在每個包裏放備用T的習慣，那在騎行運包裏放兩個也不稀奇吧，譬如運完去擼個串很正常，兜風完晚歸了帶上T防止出現某些意外況也很正常吧。
將東西都收好，一擡頭，只看到程硯靳慌慌張張扭過頭不敢看的作，好像這個T不是從的包裏掉出來，而是從他的口袋裏掉出來的。
他用力將臉完全撇過去，脖子與肩膀拉出一條明晰的線條，全都繃了。
還沒什麽反應，程硯靳已然手腳并用地推開休息室的門往外走，結結道：“沒事，不用洗澡了，我想起公司裏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他好像是後有什麽東西在追魂索命一樣，扔下這句話，連頭都不回，直接快步離開了。
林瑯意手中還抱著自己的子，視野裏只剩下被慌打開後緩緩自關閉的辦公室門，以及桌子上放著的兩份午餐。
……
下午五點左右，林瑯意就下班了。
今日下班得早，因為份的事有了新進展，所以可以舒一口氣。
昨晚跟原楚聿商量了下，既然林向朔對于莊嵐份一家獨大有意見，也不打算再接袁翡等人名義的投資，那不如就以應元的名義也占一小部分，私底下，再與原楚聿簽合約。
想到就要做，讀書的時候跟邊述去酒店結果他在寫論文，今天角變換，跟原楚聿在酒店廝混到一半開始擬定名義東代持協議，直接將自己與莊嵐的協議作為模板開始跟原楚聿討價還價。
彼時兩人服都還沒穿好，原楚聿面無奈，只能放棄最後兩只還沒來得及用的T，認真打起神跟討論。
今早，原楚聿就向林向朔發去了意向通知。
林向朔對于應元這條線求之不得，當即一口答應。
唯一比較憾的是原楚聿投資比例不算大，況且應元方面要求觀片刻，等莊氏資金先到再簽。于是林向朔只能加快與莊嵐的合作進程，速度推進投資協議的簽訂和實際投資割。
一想到各方資金到位，應元的加也讓莊氏這位大東看起來被平衡了一部分，林向朔心裏無比寬。
林瑯意幾條途徑都在收線階段，見事順利，昨晚又沒怎麽睡夠，早早回了定浦小區。
到家的時候輸完碼正常把門一開，卻一下子撞到了裏面什麽東西。
嚇一大跳，定睛一看，發現程硯靳失魂落魄地席地坐在玄關，埋著頭背靠鞋櫃癡癡發愣。
他腳上穿好了球鞋，一旁還斜放著一塊炫酷的黑金板，看著是要出門的樣子。
林瑯意推開門的時候撞到了他上，這才讓他萎靡的神經跳了一下。
他看到，愣了幾秒，臉上表陡然努力轉變出輕松模樣，手想從兜裏掏手機，了半天才發現放在地上了，連忙又彎腰撿起來。
那屏幕本來是亮著的，他的視線停在上面，立刻像是被針刺了一下似的回來，手指反應極快地按下了鎖屏鍵。
“你怎麽回來啦？都沒有我來接你。”程硯靳故作輕松地接過的包放好，往裏走了兩步才想起自己鞋子都沒，趕雙腳互別了鞋，赤著腳回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時鐘，“今天好早。”
“今天沒什麽事，剛好袁應賀來接袁翡，所以把我一起帶上了。”林瑯意往他上瞥了幾眼，看到他雖然換了一服，但胡子還沒刮，從側面看過去冒出一層短短的胡渣。
不知道是不是忘記了，他長得快，每天都要刮，起床後晃進浴室第一件事就是往下上抹剃須膏。
“你胡子沒刮？”走過去像是撓小狗下一樣撓了撓他的下頜，“好紮。”
程硯靳在被到的那一瞬間瞳孔驟然擴散，眼睛微微睜大，就這樣失神地注視著，像是明明做好了不被喜歡、會被冷落著丟在角落自己舐傷口的準備，卻因為得到了一點意料之外的零星關注而又喜又驚。
因為這一點點親近，他的角無措地往下垮了一秒，又提起，最後因為抿了瓣而扯平線。
他的眼睛眨得太過頻繁，看起來極力在穩住自己的緒，卻一而三再而三地失敗。
看到他耷拉下去的眉，那英氣軒昂的眉骨在這種時候散發出模糊的低落緒，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現在委屈死了。
程硯靳的了，最後收下頜將自己的下往手心裏更深地墊了墊，渾渾沌沌道：“嗯，就是來紮你的。”
林瑯意笑了下，像是在學習途中空玩了會平板，還玩痛快了，現在看什麽都順眼，聽他這麽說，就又活著手指撓了撓他。
完就走，撤回手的一瞬間，程硯靳猛地抓住了的手腕。
他手大，攥住的時候幾乎能扣到第二節指節，他把留住，手上越來越用力，好像在徒勞地留住一捧水。
“林瑯意，你想不想去跳傘，很解的，特別放松。”他慢慢眨眼，逐漸回過神來，“或者去雪，我們可以坐飛機去吉克普林，那裏是全國最大的雪場，雪質很，可以乘坐纜車到山頂再下來，我查過，九月初已經下過初雪了，2800米，雪量充足。”
林瑯意多說了一句：“跳傘我不會啊，雪我倒是會……但我很久不玩了，以前跟杭茜去過。”
“那就去雪。”程硯靳像是終于活過來了，說到了悉的領域時眼睛裏也漸漸有了，“你有基礎就更好了，我也可以教你，稍微帶帶你找下覺就行，或者你要是信不過我，我們請教練一起。”
聽起來不錯。
林瑯意最近可能是事業順了底氣足了，于是叛逆期大發，總想出去氣解，聽他這麽說有點蠢蠢，口風一：“行啊，有空我們——”
“現在就有空！”程硯靳在看到點頭的一瞬間就直起了背，斬釘截鐵，“我有空！出差要三四天後呢，我這幾天什麽時候都有空！”
他倒豆子一般說完，又小心翼翼地瞅一眼，詢問：“你有空嗎？”
“這幾天？立馬去雪？”林瑯意驚訝，在大學的時候還能過上說走就走的旅行，後來慢慢接手應山湖，萬事開頭難，從最艱難的秧苗開始一路育到今天，日子自然也越過越忙碌，生活節奏越來越快。
仔細一想——教授見完了，專利拿到了，林向朔的公司也鋪墊完了，特小鎮一期工程都在穩步前進……確實沒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
“最近倒是可以……”斟酌用詞。
“那走吧。”程硯靳松開手，立刻轉去雜室搬行李箱，“我現在買票，我們晚上就出發。”
“現在？！”林瑯意二度震驚。
“嗯，你放心，那裏我，我都會安排好的，你只要睡一覺，睜開眼睛我們就到了。”程硯靳人已經躥進了雜室，乒乒乓乓地拿東西，“你都給我好了。”
眼睜睜地看著他推出兩個行李箱，遲疑：“你怎麽突然想起要去——”
“嗯，想去的話，馬上就要去。”程硯靳將行李箱放倒在地上拉開，“林瑯意，不開心的時候就要出去散心，不要一個人消化。”
他將置防袋取出，又去擰了巾，蹲在地上將行李箱了一遍，手上的活不停，頭也越埋越低：
“我昨天明明已經覺到你不開心了……我……”他停了停，深呼吸一口氣，忍住話語裏的音，“你說你只是累了，我這豬腦子就跟生鏽了一樣不知道多想一想，還傻傻地讓你一個人去騎車放風。”
他用上臂的袖子胡蹭了下眼睛：“我以後知道了，林瑯意，我會越來越了解你的，有很多事我沒有經歷過，也沒有人教我，所以我不知道……但我不會再……”
他的斷句都奇奇怪怪的，嚨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抑幾秒後才大氣著繼續往下說：“我們去玩吧，從2800米往下雪，很放松的，喜歡兜風的你肯定也會喜歡雪的。”
“你如果想上朋友，那就上朋友。人多一點，我們可以點的菜品也富，什麽都來一點，大家一起吃，你就可以什麽都嘗一嘗，也不怕吃不完浪費或者想吃什麽卻因為肚子飽了而錯過。”
程硯靳頓了頓，說：“我們只要能有機會，就不要留憾，不要錯過。”
林瑯意：“但是我以前都是不帶男朋友跟朋友出去玩的，這次我們一對出去，我的有些朋友還是單，們可能不怎麽喜歡跟——”
“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他將手舉在耳邊，立刻保證，“你盡管跟朋友一起逛一起吃，我就跟在你們後面，可以幫你們提東西……我，我不會讓你的朋友覺不自在的。”
這段話太出乎意料了，林瑯意驚訝地著他誠摯的雙眼。程硯靳這人喜歡跟朋友出去玩，喜歡熱鬧，他也喜歡在人群中做最閃耀的核心，只有別人給他做配角，哪有他紆尊降貴當綠葉的時候。
“你——”罕見地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反倒是他，這些話估計是想了很久，才會一句跟上一句。
“心不好的時候，總有人能讓你的心好起來，是誰不重要，所以我，你，你可以喜歡誰就誰，反正我不朋友，這趟旅行不會有什麽你不悉的人，你盡管怎麽開心怎麽來，怎麽放松怎麽來。”
“你……你要是想上豆芽，不是，邊述也行。”
林瑯意瞳孔地震，到結了：“程硯靳你發燒了？”
“都是過去式了……”他的語氣落下去，咬字卻用力，“過去的，我都無所謂，但是，我會在意當下，所以他可以，有些不可以。”
“你想去雪嗎？”
他蹲在行李箱面前，仰起臉看著，客廳裏的燈灑在他臉上，讓他此刻那雙偏淺的瞳仁看起來水盈澤。
他在邀請，又好像在祈求。
林瑯意走到他面前，他的下隨著的靠近越擡越高，最後完全仰起臉定定地凝視著。
林瑯意沒忍住，又抓了抓他的下，不鹹不淡道：“不行啊。”
他眼裏的霎時褪去，手指不知不覺松開，攥在手心裏的巾掉下去，掛在行李箱邊上。
程硯靳往旁邊轉了下頭，又低頭，囁嚅了半天，想裝作雲淡風輕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來。
林瑯意拍了拍他茸茸的頭發，慢悠悠地補上後半句：“因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晚你不是還有板決賽嗎？”
手底下的腦袋不瞎轉了。
林瑯意跟著蹲下去，跟他面對面，看他怔怔睜圓的眼睛，笑：“怎麽了？棄賽了？門口的板子都放好了結果我們坐飛機走了，你不是說好了要找回場子來嗎？”
“是啊……”他訥訥地回答，瞳孔裏只剩下的影，“我以為你忘記了。”
笑起來：“比完賽，我們明天走。”
“好。”短短的一個字，聽起來帶著哽咽。
一拍即合，林瑯意興致翻手機：“我現在就給杭茜們發消息，拎包出發，對了，既然是我的朋友，錢我出。”
程硯靳擡起手，堅實的手臂像是沉重的鐵塊一樣扯著的擺往下拉了拉，又左右搖晃了下，質問：“你出錢？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林瑯意手指飛快地給心中的人選發消息，用膝蓋頂了頂他的胳膊讓他放開，自己往臥室裏走：“那我先整理行李了。”
“好。”
在臥室裏哼著調翻找自己需要帶什麽服。
客廳裏，程硯靳蹲在行李箱面前，將兩只箱子都得幹幹淨淨，他聽著臥室裏傳來的歌聲，著手指點開自己的手機。
方才一直沒有退出的界面，是他以生日禮的借口詢問原楚聿的助理他家老板的行蹤。
助理知道兩人是發小，沒藏著掖著，解釋了下原楚聿昨晚了會議議程，開完就走了，應該是有事。
今早再問，得到的消息是原總還沒來公司。
這句話之後，程硯靳就再也沒繼續追問了。
他跟自己說，捕風捉影不是男人所為，他不可以這樣揣測他的枕邊人。
除非掌打到臉上，除非真相攤在他面前，他不會自陣腳。
程硯靳將視線再次停留在這段與助理的對話上，這一來一回的幾句話，耗費了他今天一整天所有的心力，他睜眼閉眼都是這幾個字，像是鑽進了他的腦子裏，不死不休。
每一次看，心髒都好像被人用力了一把，皺皺地出酸水，還在一一地發疼，拼命地想著趕快恛惶無措地退出來。
別看了，別看了。
“誒，那我要換那只大的行李箱，我想多帶雙保暖靴。”林瑯意的聲音從臥室飄出來。
“好，我給你拿出來。”程硯靳應了一聲，低下頭，將他與助理的那些對話刪除了。
要出去散心了，讓開心起來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不要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