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僞兄妹(5)
林瑯意一直認為,小說裏男主滾了一晚上之後去醫院,被醫生嚴厲指責男主“做太過”是一件不太可能發生在現實中的事。
那都是抓馬的影視劇節,哪能當真啊。
但沒想到有一天這事落到了頭上。
也是那次,林瑯意才知道原來自己橡膠過敏。
這事不能賴別人,先不說是年後過了一周就主把邊述威利拐去了酒店,而且平時幾乎沒有機會戴膠手套,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過敏。
林瑯意回到家後一直不太舒服,一開始還以為可能是兩人皆為第一次笨手笨腳的緣故,可是到晚上洗澡的時候,發現自己也浮起了明顯的紅痕,不僅沒有消退反而越發腫痛。
見過原楚聿過敏的樣子,判斷出自己現在跟他的癥狀沒什麽區別,在手機上搜索了一會兒得了答案,便果斷去他房間裏拿氯雷他定。
浴室裏水聲不斷,原楚聿應該在洗澡,林瑯意隔著門說了句:“哥我拿個東西。”
裏面傳來回應,林瑯意上不舒服,彎著腰在他床頭櫃裏翻找過敏藥時難得一直互相別蹭著,想抓撓皮卻得忍,找東西找得心浮氣躁。
屜被翻得糟糟的,林瑯意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索將裏面的東西都拿出來才找到去了包裝殼的一板藥。
舒口氣,手一掰,錫紙聲才剛響起,後就傳來一句“這是藥”。
林瑯意僵了僵,轉過,看到了剛從浴室裏走出來的原楚聿。
他松松散散地穿著浴袍,頭發還沒完全幹,水珠順著發梢沒間,暈出極淡的圓斑。
林瑯意的視線從他微敞開的領襟裏探進去停頓了幾秒,很快挪開了目。
原楚聿扯著巾拭著下上的水,半闔著眼皮看向,再次道:“這是過敏藥。”
“啊,嗯。”林瑯意企圖蒙混過關。
他頭發的作慢慢緩下來,稍蹙起眉:“你過敏了?”
“嗯,有點不舒服。”林瑯意還是模棱兩可地回答,覺得這種事被家人知道簡直是個恐怖故事,所以拼命打太極。
“藥不可以隨便吃。”原楚聿的視線在出來的皮上細細逡巡,走上前拉近的手臂觀察,“你哪裏過敏了?我看看。”
怎麽可能給他看啊!
林瑯意間的皮持續發燙,過敏的痛折磨得人躁郁,本忍不住,下意識又用膝蓋互相別了下,被他敏銳地捕捉到。
“?”他問。
林瑯意胡編造:“沒事,關節有一點,可能是疹吧,我先回去了。”
急于,可是越急越走不,原楚聿握住的腕子轉過來檢查,手肘幹幹淨淨的。
他蹲下去,長到小肚的睡遮得嚴嚴實實。
“膝彎?”按照從前,他早已自然地將的子起到膝蓋查看,可經過邊述來家裏吃晚飯那晚後,原楚聿不知怎麽的突然就在這種事上矜持了不,好像終于意識到林瑯意不僅是他的妹妹,還是一位異。
他半蹲在面前,沒有主掀開子,可是手掌始終地攥著的腳踝不放走,擡著臉等的回答。
林瑯意胡點頭。
原楚聿的視線在心不在焉的臉上停了會,循循道:“我還有藥膏,過敏癥狀一般會在晚上嚴重起來,你塗一點,等下睡得安穩。”
林瑯意剛才在手機上急彌補過知識,口而出一句:“不是激素藥吧?”
原楚聿若有所思地看著,半晌才搖頭:“不是。”
“那行。”攤手要。
可是原楚聿找了很久都沒找到,這還不是最糟的,他忽然說:“對了,我想起你手裏的那板氯雷他定過期了。”
晴天霹靂!
林瑯意瞪著眼,覺得自己只剩半口氣了,好一會兒才混混沌沌地到在上手機想要外賣送藥,一口袋才想起是洗完澡穿了條睡過來取藥的,手機還在房間裏充電。
轉就走,才兩步就被人拉住手臂。
“去醫院。”他說。
“小事,只是……”林瑯意往回手掙,心想要去醫院也不能讓原楚聿知道。
原楚聿盯著:“我給邊述打個電話就知道了,你今天晚上沒有吃什麽特別的食,白天跟他出去玩……吃了什麽?”
林瑯意一時編不出來,啞口無言地站在原地。
主要是的胃是全家最瓷實的,父親喝酒有點胃病,母親養生但消化功能一般,原楚聿不吃辣,就銅牆鐵胃,至今沒發現什麽吃不了。
“你不想讓我查看,那就去醫院讓醫生看,林瑯意,我要告訴你的是,過敏不是一件小事,有些過敏嚴重會危及生命。”原楚聿拿起自己的手機在面前晃了晃,“你不願意讓我知道,但是家庭醫生過來的話,父母都會知道。”
林瑯意最後還是去了醫院,原楚聿說什麽司機送的話也可能傳父母的耳中,所以是由他送去的。
太崩潰了,林瑯意坐在後座生無可地想著只能殺人滅口把原楚聿理掉了。
晚上連皮科都掛不了,只能去急診,在醫生面前,林瑯意磕磕絆絆地說了實話。
原楚聿很自覺地在問診的時候沒有進到診室裏,但在林瑯意離開診室去拿藥時,醫生看到了一直等在門外的原楚聿,敬業地補充了句:
“不要難為,要跟男朋友說,還有以後可以用聚氨酯的,或者聚異丁烯的。”
林瑯意像被雷劈了似的呆在原地,分明知到原楚聿的僵了一瞬,如有實質的目彙聚在頭上,停頓了好久。
死了算了……
“謝謝醫生。”但原楚聿只是將手搭在肩膀上,安似的在背上輕拍了拍,“我之前不知道,下次我帶做個完整的過敏源測試。”
林瑯意前就是他平直開闊的肩膀,恨不得直接將腦袋埋進他口當一只裝死的鴕鳥。
原楚聿,你這麽八面玲瓏善解人意,最好給我當聽不懂。
還好,他陪著去取了藥,回家的路上一直保持著沉默。
林瑯意從未這麽慶幸過原楚聿的識相。
等回到家裏,一溜煙鑽進房間,先是吃了藥,再用手索著胡塗了藥膏。
弄得一片狼藉時,隔著門板傳來原楚聿的聲音,他說:“你需要棉簽嗎?”
林瑯意一骨碌坐起來,扯過被子一把把自己蓋住,第一反應是回想自己確實鎖了門。
著被子一角,將它攥得皺皺,還是覺得尷尬:“沒事,我好了。”
原楚聿將東西放在門口,沉靜道:“不要諱疾忌醫,有什麽需要的話……”
“沒有!”
原楚聿沒有說什麽,腳步聲從門前離開了。
林瑯意倒頭就睡。
可能是昨晚發生的事沖擊力太大,居然還做了夢,夢裏原楚聿替上了藥,細致微。
好像是在他的房間裏,沒有鎖,一個隨時能被父母推門而的沒有安全的場所,他開著燈,跪坐在床尾,一手拈著兩蘸滿白藥膏的棉簽,另一只手托著的小,讓把腳搭在他肩膀上。
第二天醒來,林瑯意死了一樣躺在床上,努力將這個荒唐無稽的夢格式化。
的手機上有許多來自邊述的消息,很久之後才收拾好複雜的緒回複過去。
都是他語無倫次的道歉,最後一句是:“我現在過來可以嗎?”
家裏父母都在,林瑯意果斷拒絕了他。
邊述的對話框一直顯示著“輸中”,結果好半天也沒發出一句話,而是選擇撥了個電話過來。
“現在還難嗎?”
林瑯意就醫及時,一覺睡醒好了許多,說:“好多了,你怎麽知道的?”
那廂安靜了幾秒,他說:“是你哥哥通知我的。”
通知這兩個字真是太形象了,林瑯意在心裏哀嚎果然瞞不過原楚聿,大悲之下沒有察覺到邊述異常的語氣。
邊述語氣低落:“珠珠,你怎麽昨天去醫院前沒有跟我說?”
林瑯意放棄掙紮地癱倒在床上:“我本來是想跟你說的,但我一想我哥房間裏有藥,先吃藥再說。結果拿藥的時候被逮住了,然後他帶我去醫院,我滿腦子都是要命要命要命……就把你忘了。”
邊述用囈語般飄渺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他帶你去的醫院?”
“是啊。”林瑯意在床上翻了個,有氣無力道,“本來還能再瞞一瞞,我聽我哥說什麽有些過敏會死的就知道他沒往那兒猜,他一個母單知道什麽啊……”
的下一句話異常崩潰:“但我開門出去的時候醫生以為他是我男朋友,吩咐了幾句……天吶。”
邊述陷了長久的沉默。
林瑯意將這些事傾訴完才覺得好多了,一直開著免提沒有掛斷電話,直到預備起床洗漱才聽到邊述低聲問了句:
“珠珠,你跟你哥哥關系真好。”
林瑯意踩著拖鞋“嗯?”了一聲,笑:“我跟他還好啊?不都是普通兄妹相。”
不想跟男友討論過多關于應元涉及到核心利益的分配問題,也覺得沒必要把自己心底那點籌謀的小心思告訴別人,原楚聿本來就是外熱冷的人,也許外人眼裏真意切的兄妹在原楚聿心裏其實也沒有多真心呢?
他在父母面前都能演父慈子孝,在面前表演一個微的哥哥那不是手拿把掐。
但邊述篤定道:“我覺得他特別看重你,他對你……不一樣。”
林瑯意不以為意:“是嗎?”
“我時常覺得他對你的不像是哥哥看待妹妹,反而像是……”邊述不知道應該怎麽說,他不清楚把話說到這份上是好是壞,是警醒了林瑯意讓遠離,還是起到反作用讓將更多的關注點落在原楚聿上。
林瑯意開燈的手勢一頓,腦子裏好不容易格式化掉到夢境卷土而來,偏頭朝著手機上持續亮著的通話時間瞟了一眼,沒說話。
“我胡說的。”邊述挽回道。
兩人結束了對話,邊述聽著耳旁“嘟嘟”的忙音,沒有說自己現在還在家門口沒有離開。
他其實在昨晚收到原楚聿的消息後就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可是林瑯意睡得早,他在門外來來回回轉了幾圈也沒有進去,一直在門口等了四十多分鐘。
最後還是原楚聿獨自一人出來的,他神冷峻,沉沉地站在檐下,毫沒有想邀請人進去坐一坐的意思。
也許是夜太深,沉默對峙時原楚聿的眉眼在發梢投下的影中皆是翻江攪海的狠意,往日綴著笑意的眼神不見,通上下都是令人心驚膽寒的攻擊。
邊述在這樣懾人的氛圍下慢慢直了脊背,像是被挑釁後的下意識反制。
他終于後知後覺地窺探到原楚聿對林瑯意過于強烈的波,以及自己對于原楚聿一直以來不舒服的點。
他這個做哥哥的,會不會有些太過界了?
邊述這麽想,也這麽問了。
原楚聿沒有回複這句質疑,他冷著臉,手臂打直,斜下往上迅速揚起,空氣中掠過破空聲,他將手裏皺的醫院回單丟給邊述。
兩三張紙在空中飄飄,像是沒有的浮萍一樣慢慢往下落。
兩人對視的視線有一瞬間被紙張遮擋住,原楚聿的聲音毫無溫度:“珠珠過幾日要代表應元出席希工程的摘牌儀式,以前從來沒有去過你老家,這次可以去親眼看看了。”
邊述聽林瑯意說起過這件事。
要說完全不張、不窘迫是撒謊,但他已經盡量調整自己,不要因為這種事惹不開心了。
而原楚聿選擇說這種話,真是司馬昭之心。
邊述彎下腰撿起了這兩張紙,頭也不擡,回敬他:“謝謝,不過以後不會再因為這種事麻煩你了,過完這個暑假你就要去國外了吧?恭喜。”
“我跟珠珠在同一所大學,你不在的時候,我會好好照顧的。”
回答他的只有重重關上的門。
*
父親為了應元的集團形象,一直在執行一些有利于表現企業社會責任的事,除了最簡單的錢款捐贈和希小學建設項目外,還有一些宣傳的活。
他非常喜歡上電視,大概是因為在公司裏的份占比比不上母親,于是只能致力于頻繁被鎂燈聚焦來解愁,為此沒搞出點什麽噱頭讓料。
林瑯意很多時候都煩父親,但不得不承認跟父親在某些方面非常相像,比如會做一些為了圖謀利益而修飾化自己的手段。
希工程是應元一直以來在做的一項公益,以前都由父親面出馬,這一次,母親先斬後奏地安排了剛年的林瑯意出席,林瑯意求之不得。
除了參加摘牌儀式,還將會在偏僻的村莊裏為了“塑造形象”而住一周。
這個偏僻的小村莊是邊述的老家。
希小學建在鎮上,邊述老家只是底下其中一個村莊而已,林瑯意第一次真正看到邊述與截然不同的生活,這比想象中更加直觀象。
村子裏幾乎已經看不到年輕人的影子,大家都去外地打工漂泊,留下來的都是年邁的老人。
林瑯意沒有住到邊述家裏,村幹部將他們安排在招待所。
這是村上唯一一家招待所,統共只有八個房間,一樓還是賣早點的店鋪,碗口大的油煙管道通在外面,油膩的氣源源不斷地朝著樓上飄,將外牆都熏黑了一大片。
環境偏僻的村莊各方面條件和設施都不好。
所謂的招待所裏,唯一一間“套房”甚至做不到一個房間配備一只空調。
因為房屋格局、老舊線路和節約本等多方面的考量,相鄰的兩個臥室中間勉強共同裝了一只空調,薄薄的一堵牆隔在中間,底下是一扇油漆剝落的門。
網絡和信號都極差。
林瑯意拎著自己的行李箱,雖然早有預期,但真正來到這裏後仍然有些慨。
原楚聿站在旁,在呆站在原地的時候將兩個房間都轉了一遍,最後將大的那個房間留給了。
林瑯意不知道往哪裏落腳,茫然地喊了聲:“哥……”
“一周。”原楚聿將套好防塵袋的服一件件掛好,“之後會有來采訪。”
“不是,我想說的是我們不能開兩間房嗎?”沖隔壁點了點手指。
“總共只有八間房間,這次還有其他人過來,很難預定。”原楚聿前半段還在耐心地解答,到最後話鋒一轉,看著的眼睛詢問,“還是你想住邊述家裏?”
林瑯意哪有這個意思,冤枉極了:“……你不是喜歡住單間的人嗎?”
原楚聿目幽幽,半點沒有承,反而看起來不怎麽高興。
“不用。”
這一周,林瑯意做了很多事,無論是跟著村鎮幹部悉了一鎮六村,還是跟之後會經常打道的希工程相關的幾位領導見了面。
邊述因為也回到了老家,但一次都沒有見過他,實在是沒時間。
他幾次發消息過來,林瑯意要不是直接拒絕,要不就是沒有及時看到消息而錯過。
到後來次數多了,反過來勸說邊述:“要不你還是早點回去?”
邊述便不再說話了,大概是委屈了。
林瑯意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事有輕重緩急,談就是生活中的調劑品,而調味品不能當主食。
沒有安邊述,也許是因為忙,也許是因為跟他相時安這樣的事做過太多次了,偶爾也會覺得厭煩,又或者是,耳濡目染這個詞真的非常有意思。
顯然也是那種利益至上的人,與的家人,從一開始就是一類人。
始終記得自己從飛機轉汽車最後轉拖拉機來到這裏的初衷。
原楚聿在這個暑假後就要出國留學了,林瑯意決定在大學期間就開始慢慢接手應元的業務,起碼在出國進修前把該坐穩的位置坐穩。
需要蠶食代替父親出現在鎂燈下的形象,讓大家想起應元時第一時間會在腦子裏浮現出的影子。
原本不想讓原楚聿跟著過來,擔心他跟分蛋糕,但爸媽在這一次卻都堅持讓兄妹倆一起來,說是一個人去到人生地不的地方不放心。
林瑯意私下時刻關注著希小學的報道,發現上面的確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過原楚聿的名字,校方也全程只與聯系,這才安了心。
原楚聿一直在充當綠葉的賢助角,論出力,他沒早出晚歸,論回報,他全程都在為他人做嫁。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了,隨著兩人一天天獨立,林瑯意對原楚聿的暗中觀察也越來越頻繁,可他在瓜分蛋糕時從來沒有越界過。
就連嚴苛的母親也說:“如果原楚聿一直這樣安分守己不過界的話,以後家裏會和睦許多,我也會對他稍微好一點。”
而邊述卻說,原楚聿對的過界了。
真是無稽之談。
林瑯意在圓滿結束了這次摘牌儀式并在面前順利完了采訪後才回到招待所。
原本晚上還要與各方一起吃飯,可後來人不齊,工作日某些領導也不便喝酒,晚上那頓飯就變“下次一定”。
林瑯意先行回到招待所,原楚聿提前跟說過他還在鎮裏要晚一些回來,讓不必等他,先吃飯就行。
桌子上有幾盒炒菜,頂上還用一層鋁箔紙蓋著保溫。
房間裏,將所有燈都打亮也是昏黃的,暖調的暈很容易讓人心平靜下來。
林瑯意吃了幾口,腦子裏莫名浮現出這幾日跟原楚聿在這種環境貧瘠荒蕪的地方對坐著吃飯的場景。
兩個人固定了座位,就像家裏每一個靠枕和杯子都有歸屬一樣,吃飯時的座位更靠近窗戶,他則靠近門。
菜都是吃的,口味偏重,更細心的是,即使他不回來,那幾個葷菜也是放在更靠近的位置上的。
林瑯意細細咀嚼著口中的炒時蔬,放下筷子站起來,重新拆了一雙一次筷子把每份菜撥出一半,然後重新蓋好,披上鋁箔紙保溫。
還給原楚聿發了個信息:“哥你什麽時候回來?”
原楚聿秒回:“快到了,再五分鐘。”
見狀,林瑯意索放下了筷子等他一起。
為了節約時間,還起朝門走去,想提前幫他將門打開,誰知道手還沒到門把手,耳畔突然傳來一聲震耳聾的炸聲。
世界仿佛都劇烈搖晃了一下,接二連三的玻璃碎裂聲進耳,聽到尖銳嗡鳴聲,然後就是真空般離的無聲空白。
林瑯意惶然扭過頭,看到自己吃飯的座位上已經濺滿了四而來的碎玻璃,窗外彌漫的滾滾黑煙比夜更濃重,熾熱的烈焰分秒之間就竄上了二樓。
“煤氣罐炸了!!”
凄厲哭聲也在四逃竄,林瑯意腦子裏短暫斷開的那弦猛地接上,沖進浴室絞了塊巾就往外跑。
手機都來不及拿,可眼角餘瞟過原楚聿放在玄關的公文包,記得他那本走到哪帶到哪的牛皮本也放在裏面,在腦子還沒轉過來之前就一把拎過包沖出了門。
沒翻過這本牛皮本,但按著原楚聿帶著它在墓前祭奠的樣子,十有八九是之類珍貴的東西。
其他玩意燒了都沒事,這種世上只有獨一份的回憶,還是順手搶救下吧。
二樓的住客蜂擁往下沖,走道上還有一個一樓炸後波及到天花板的大破,周圍都是碎屑和殘渣。火舌沿著樓梯像是揮舞的線一樣裹挾著酷熱焦的氣流往上舐,每往下踩一步都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林瑯意踩上最後一節臺階時,旁遽然逆向而過一個步履急迫的人。
人群擁,煙霧嗆人,肩膀撞間手中的包向下了好大一截,前後都有人在罵,但林瑯意沒工夫往回看,囫圇往肩上一挎就沖出了岌岌可危的招待所。
聽說是樓下的館子煤氣罐炸了,生怕二次炸,人群被疏散到空地,來返的片警忙忙碌碌地點著人,一邊急匆匆地等著救護車的到來。
林瑯意頭發都被燒焦了一截,那蛋白烤焦的氣味縈繞在邊,皺著眉看著被安置在地上的傷員和大聲清點人數的警衛,了自己的手臂。
皮上留存著灼燒,在聽到警衛點到時的那句“你們兩個人對吧?”,腦子忽然就空白了一瞬。
“我哥……”林瑯意扭過頭巡視周圍,目都是陌生的面容,心裏忽然發起慌來。
怎麽都沒看到悉的人影,林瑯意越說越沒底:“炸時他還沒回來……”
“有個人沖進去了!男的,很高。”站在一旁的某位住客忽然開口,打量了下林瑯意,面遲疑,“我覺得有點眼。”
林瑯意猛地想起了而過的那個人,神經,倒一口氣,好像吸了一大團嗆人的黑煙霧,一句“原楚聿”將將喊出口就劇烈咳嗽起來。
咳得腦子發懵,那一瞬間腦子裏什麽念頭都沒有,空茫茫仿佛是分不清東西南北的雪地。
想,雖然很多時候都煩他,忌憚他,討厭他,但從來沒想過讓他去死啊。
他不能……怎麽能……
“房間203,上樓後靠右手第二間,他今天穿的白T黑子,鞋子也是黑的,人很高,應該有187了……”林瑯意倒豆子一樣把信息吐完,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焦躁地抓著警衛的袖子,“我哥……”
茫然了片刻,不知道剩下該說什麽,第二聲“哥”艱難滯地從嗓子裏出來,後忽然襲來一大力。
的肩膀被人用力擰過去,踉蹌了兩步轉過,夏日單薄的布料隔不斷那只手掌中心傳來的滾燙溫度。
林瑯意被人攔腰扣住,他力氣太大,雙臂鐵一樣不由分說地死死將嵌實的懷抱裏。
他的皮滾燙,抱住時急促重的呼吸一陣陣地打在的頸間,令人戰栗。
林瑯意在十幾秒後才恢複了嗅覺,鋪天蓋地的嗆鼻火焰味中那一淡淡的依蘭香終于拉回的意識,揪住他的服下擺,擡起臉看向狼狽不堪的原楚聿。
他同樣捧住的臉,借著火細細端詳,林瑯意知到在雙頰的手持續小幅度地發著抖,就像是驚嚇過度産生應激反應的一樣。
他的頭發散,發梢被燒焦卷曲,對視時那雙向來鎮定自若的眼睛泛紅潤,月下,幾乎都要以為他哭了。
林瑯意盯著他許久,看到他眉眼聳抖數下,抿又放松,嚨裏才滾出一聲模糊不清的“珠珠”就很快閉上了。
沙啞到像是糙的沙礫過一樣難聽,滾滾濃煙熏啞了他的嗓子。
林瑯意耳邊還有嗡嗡的耳鳴聲,覺得自己的嗓子似乎也被煙霧燎得又幹又痛。
“哥……?”
訥訥看著他,輕聲問:“你沖進去幹嘛?”
原楚聿沒有回複。
警衛松了口氣,責怪:“別人都往外跑,你著火了往火堆裏跑?”
原楚聿喑啞道:“對不起。”
說這話時,他一直一瞬不瞬地盯著看,好像在對警衛道歉,又像是在對道歉。
林瑯意其實真的很想聽聽他沖進火海的理由,如果真的葬火海了,他不是可以漁翁得利了嗎?
他們之間的兄妹,隔著一層不水的油紙,對立的立場使得真心和謊言織相伴。自問已經扮演得足夠真,可捫心自問,角互換,是做不到不顧一切沖進火海裏去找他的舉的。
原楚聿,他哪怕是臥薪嘗膽,哪怕是戲子人生,這也太拼命盡力了吧?
仿佛真的是跟他同心同德的親的妹妹,是他能豁出命去救的掌上明珠。
可是林瑯意最後還是沒有問出這個問題,因為原楚聿的五在面前驟然放大,呼吸間的氣灑在面龐上,令不自覺地打直了肩膀。
跟他之間的距離太近了。
近到往事的回憶走馬觀花般襲過腦海,近到邊述言又止的不滿神浮現在眼前。
到最後,的腦子裏只剩下放大的“過界”二字。
他要幹什麽?
腳底下像是生了一樣難以移分毫,覺得自己的腦子空前清明,但就是半點反應都做不出來。
眼睜睜地看著原楚聿低下頭,靠近,兩人的鼻尖蜻蜓點水般挲了下,在屏住呼吸的時候,他將額頭上的,閉上了眼。
臉上有什麽漉漉的水痕掠過,林瑯意自始至終沒有閉上眼,在這點措手不及的眼淚下睜大了眼睛,久久地停在原地。
那點微涼的意順著的臉頰往下流,很快在燥熱的空氣中蒸發殆盡。
後知後覺地擡手了一下臉頰,手幹燥,像是他探出一個角又很快收回的思,已經再也沒了蹤跡。
應該是錯覺吧……原楚聿怎麽可能哭呢?
可是第二點淚水墜在眼下,像是一場天氣預報來不及播報的大雨。
被人用力摟,前的人半點哭腔都沒發出來,腔起伏微弱,在沖天火中靜息無聲地流淚。
他藏不住,也再難尋找借口替他開。
林瑯意只能蹩腳地將手裏的公文包塞給他,說:“你看看你包裏東西還好嗎?”
原楚聿不接,仿佛是一個程序出錯的機,此刻本聽不進其他話,只像是一個失而複得的可憐人一樣牢牢地抱著不肯罷休。
林瑯意將牛皮本塞進他懷裏,終于聽到一聲洩出來的短促的哽咽。
他居然往後退了一步,任由那本他從來都當作命子的牛皮本像是垃圾一樣掉在地上。
“在這種時候,你還想著拿這種東西?”
也許他還想像往常一樣教育一頓,但這一句話被他說得毫無威懾力。
林瑯意彎下腰想去撿起來:“這不是你唯一那個帶鎖的屜裏放的東西嗎?重視得不得了。”
出去的手臂驀地被人握住。
原楚聿放棄抵抗一般在面前鈍鈍流淚,那些霧裏看花的模糊愫在看到炸的一瞬間就像是擲出幣時期待答案的剎那一般刻骨銘心,所有的謊言和回避都被撕扯開,熊熊烈火將他那些膽怯的虛僞和忍的平靜都燒灰燼,他能騙其他人,終究難以騙過自己。
他紅著眼眶凝著,睫簌簌:“你分不清在我心裏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林瑯意怔然著他。
人們總說,人無法判斷某個瞬間的價值,直到它為回憶。但林瑯意覺得,能寫人生回憶錄中的片段,在它到來時其實是有預的,就像是鐵軌上從遠傳來的嗚嗚作響的笛聲,你眺著它的到來,心知肚明地知道等待的結果真了。
可是,這怎麽可以呢?
他瘋了嗎?
他的腦子還拎得清嗎?
林瑯意想,發瘋的人有一個就夠了,他流的眼淚可以打的皮,不可以澆的心髒。
這只是兩人之間的一個小,有來有往,會像是他替保橡膠過敏去醫院的囧事一樣,替他保這個遠離日常生活的偏僻小鎮裏,某一個混災難的夜晚裏的無心之語。
他們裏流著同樣的,即使到世界末日,這也是不可能的事。
聽到自己心如鐵石的回答,說:“我不知道,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一遍遍地他,像是在喚回他的理智:“哥。”
“哥。”
“沒可能的哥。”
“去醫院吧,明天要回家了,這個暑假之後,你就要出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