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僞兄妹(6)
炸發生的那晚,因為一樓商鋪有不傷員,所以消息傳得很快,等到邊述瘋了似的沖進急診室時,林瑯意正坐在病床旁地握著原楚聿的手聽醫生吩咐。
依偎取暖的滋味太重,邊述愣了一下,從醫院門口一路跑過來時背上額頭沁出來的汗撞上醫院裏過強的冷氣令他驟然打了個哆嗦,直到快步走近林瑯意旁將手搭在肩膀上,他才勉強收回了思緒。
“我沒事,我哥比我嚴重點,但也還好,家裏飛機過來了,等會我們就先走了。”
林瑯意說沒事的時候,手依舊沒有放開。
邊述迫自己不去鑽牛角尖,但依舊忍不住將視線投向兩人握的雙手,混地升起各種念頭……是抓的他?還是他扣住了的手?
沒有十指叉,但兩人的手依地握著,像是糾纏在一起難以分開的線團,邊述用力挪開視線,背後的汗徹底收回去,一陣陣地發寒。
“謝謝哥。”他收手指,令林瑯意能將他作為支撐點靠著,盡量讓離自己更近而不是離那邊更近,“我來晚了。”
原楚聿看起來不太好,他面蒼白,幹燥,淩的發懨懨地搭在額頭,唯一有點的反而是他半闔著休息的眼睛,眼尾的薄紅像是被火焰炙烤過後凝結的,看起來了無生氣。
林瑯意很擔心他,在喧鬧的醫院裏,在冰冷慘白的白熾燈下,邊人來人往,一直地握著原楚聿的手,聽他說話時會彎下腰側著耳朵盡量靠近他,于是兩人被火舌灼燒得卷曲可笑的發梢像是打結的魚餌一樣笨拙地勾纏在一起。
原楚聿的話很,輕輕開啓又抿上,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他在說話,而林瑯意都能準確接收到他的意思。他們之間有旁人無法介的絕對默契,這是用自小一起長大的時間堆砌起來的心有靈犀,它像是銅牆鐵壁一樣阻隔掉外人,圍困住自己。
邊述看到林瑯意問護士要來了棉簽,蘸著生理鹽水細致微地替原楚聿一遍遍拭幹裂起皮的,偶爾蘸多了,多餘的水從他瓣上落至下頜,便自然地用手指輕輕去。
應該的。
邊述別過臉,極力告訴自己,這只是突發意外之後兄妹間的擔心照顧,是人之常。
*
回到家後,預想中剪不斷理還的糾葛并沒有發生。
這才是正確的,林瑯意覺得原楚聿八只是在那種生死關頭發出了強烈的緒波,繼而錯誤地認為這是而已。
他看起來就不像是個腦啊。
這不,回來後,才稍微避嫌了幾天,原楚聿立刻像是徹底格式化清零的儀,不提,他也不提,父母更是嚇壞了只圍著兩人的健康團團轉,沒瞧出兄妹之間若有若無的疏遠。
那場大火之下的未盡之言仿佛真的只是南柯一夢,離開了那個偏僻寧靜的小鎮,這一頁也就這樣翻了過去。
林瑯意覺得這樣輕輕放下的發展才能讓兩個人繼續保持長久的和睦,就像是遇到了一早知道沒有結果的人,選擇從未開始,本是對自己開展的防機制。
說不清自己為何會如此小心仔細地琢磨兩人之間的關系并努力維護現狀,但能確定一件事,因為他不顧一切地沖進火海裏去尋找這件事,對他有了些許改觀。
如果說一開始對他多為忌憚提防和不走心的兄妹怡怡,那麽現在,自認為對他不再是單一的“別人家的小孩”式的討厭……或者說,可能已經做不到用討厭這個詞來糙地總結自己的哥哥了。
當然,得承認的是,這種心和的轉變的前提很大一部分源自逐漸對應元占有絕對繼承權的事實,危機的退卻讓把注意力從“競爭者”的他轉變“哥哥”這個溫馨的角。
願意好好跟他相下去,那麽,維持兄妹的關系才是永恒的。
打算先冷後熱,過了這陣子再慢慢跟原楚聿回到從前。
可是這個度實在是有點難把控,尤其是原楚聿這人真是男人心海底針,想著暫時冷理下,他就連門都不出了,一兩周過去,林瑯意連他的面都沒見幾回。
但同在一個屋檐下,哪怕原楚聿刻意減出房門的次數,可難免有兩人面的時候,爸媽不回來吃飯的日子倒還好,一旦回來,兩人就得坐回餐桌前用餐。
裝出來的親昵像是白料裏點了一滴墨,無論怎麽融合,總到別扭。
這就是兄妹倆吵架的不好啊,冷戰期間還得著頭皮把兩張椅子并排放在一起,裝作無事發生般繼續吃飯。
母親心疼兩人了傷,這段時間幾乎天天回家吃飯,林瑯意裏都快淡出個鳥來,偏偏母親虎視眈眈地盯著分到林瑯意盤子裏的養生餐,非要好好食補一番。
四神湯裏的茯苓芡實嚼起來像牆灰,趁著母親不注意,林瑯意習慣地將勺子快速取出,攙起碗飛速傾向旁的原楚聿。
這種事,從小到大,不知道做了多遍,唯手爾。
兩只碗沿磕出清脆的響聲,林瑯意還沒衛星對接功,餘在他點在桌面上的修長手指上掠過,忽然就剎住了作。
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像是靈魂的慣。
擡起頭,果然看到他垂著眼,表淡淡地看著。
蔓延的沉默像是灰度的雨天,整片天空都被幕布覆蓋著,他什麽也沒說,沒有將碗遞過來,也沒有用手掌蓋住碗面拒絕。
林瑯意想起了兩人還在別扭尷尬中,那行雲流水的挑食作漸漸沒了快準狠的氣勢,裝作沒事人一樣毫不拖泥帶水地收了回去。
母親回到桌前。
林瑯意一梗脖子,整碗四神湯都咽下去了。
煮爛的芡實化作千萬粒末混在湯裏,像是不溶于水的牆灰一樣。
好難喝。
才放下碗,林瑯意聽到旁輕輕擱下筷子的聲音,仿佛是孤獨的人在一間偌大的房間裏不小心滾落了一粒彈珠,發出了唯一一點聲響。
原楚聿聲線很低,清冷得像一塊打碎的玉:“我明天回自己那兒住一段時間,有點事還要理下。”
暑假的後半程,他就這樣離開了家。
日子還要過,林瑯意度過了一個充實又滿的暑假,而原楚聿則按照他的人生道路即將去到國外進修。
原楚聿離開那日母親還在外地參加一個為期三天的流會,父親留守公司,原本就說好了第一次由他送原楚聿去到學校,但原楚聿表示不必麻煩,他早已年。
“那就到機場。”父親樂得當甩手掌櫃。
早上七點多的航班,為了提前2小時到機場,原楚聿起床時天都還沒亮。
他提前幾日就理好了行李,并且在航班前一晚才回到家裏,就為了第二天能方便司機不必特意繞道接他再去機場。
鬧鐘響起,原楚聿便起床簡單收拾了一下,下了樓腳步一拐,忽然就頓在了原地。
早起困難癥的林瑯意打著哈欠坐在沙發上,睡眼朦朧地看著他。
上已經換掉了家居服,穿上棉T和牛仔,一旁還放著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整裝待發。
看到他下來,才振振神,把自己披散著的長發梳起來:“走吧。”
原楚聿腳步不,問:“什麽意思?”
林瑯意起走到玄關換鞋子,彎下腰時塞在牛仔裏的T恤衫繃直,勾勒出漂亮的背脊線條,把門打開,清晨微涼的風吹進來,把單薄的上吹出漣漪般的水波紋。
扭過頭看著他:“什麽什麽意思,送你去機場啊。”
父親最後也沒兌現諾言,是林瑯意陪著原楚聿去到機場的。
兩人早飯也沒吃,這是林瑯意的習慣,高中時為了節約時間多睡會,的早飯都是在司機送去上學的路上解決的,通常車裏還會播放英語聽力,一舉兩得。
原楚聿與共同坐在後座,手裏握著邱姨做好的三明治,林瑯意在牛上吸管遞給他,一人一瓶。
車輛疾馳,轉彎時,兩人的膝蓋偶爾會輕輕撞在一起,原楚聿鼻息間嗅到一點悉的花果香,循著氣息微微偏過頭去,看到發尾還沒有完全吹幹。
好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挨在一起坐著了。
原楚聿的膛微微起伏著,呼吸勻速規律,不控制地彎了彎角,可很快,邊的弧度就掉了下來。
見朋友,約會,聚餐,出門前總會洗個頭發,因為很喜歡買各式各樣香味的洗發水,也常常有踩雷的時候,那種時候總會把不喜歡的洗發水地塞進他的櫃子裏充當他的存貨,問就是不知道誰買的。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幫著消耗淘汰下來的洗發水,以至于有時候那些調香太過于馥郁,還會被蕭璞城眼神奇怪地揶揄。
原楚聿撇過頭去看向車窗外,天一點點亮起來,霧蒙蒙的微明空氣裏蒸騰著些許水汽,灰敗且低沉。
他想起,他這次沒有帶洗發水。
太重了,不方便,到那裏可以再買。
許多理由一個接著一個地浮現在腦海裏又去,到最後,他卻開始後悔自己沒有把櫃子裏那瓶才了兩泵的羅勒白茶的洗發水帶過來。
那是悄咪咪藏在他浴室裏的,上花言巧語地說著什麽“哥你適合這種清冷高級的香氣”,實則是all了全線後把沒那麽喜歡的香味留給了他。
他都知道,可是他腦子發昏般覺得這種分配就像是婚後夫婦稀松平常的日常,會把不吃的胡蘿蔔夾到他碗裏讓他消化,會把不好用的護品塞給他用,還理直氣壯地說這可貴可貴了真是便宜你了,兩個人的沐浴偶爾會混用,可能是他的用完了,也可能是一起在浴池沐浴時沾滿了泡沫分不清彼此。
在沒有意識到這些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愫前,他應該也沒有如此富的聯想,可一旦將心裏的那張窗戶紙挑破,他卻開始像個患了癔病一樣的瘋子輾轉反側,多愁善。
原楚聿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開口:“我好像忘帶了東西。”
林瑯意一口牛猛地咽下去,見他面凝重,也跟著直起腰,凝重道:“忘了什麽?!不會是份證吧?還是——”
“洗發水。”
林瑯意:?
被這一句話定在原地幾秒,以為自己聽錯了,了耳朵艱難道:“什麽?”
原楚聿面不變,語氣平靜:“你放在我浴室櫃子裏的那瓶洗發水,白茶味的。”
“你沒帶這?”
“嗯。”
“不是,我的意思是值得帶嗎?你不嫌沉?洗發水啊,到都能買……”
林瑯意難以理解,松了口氣重新靠回座椅背:“我以為你是信用卡或者份證之類的忘帶了呢,嚇得我差點就喊司機掉頭回去了。”
原楚聿的目有一瞬間的恍惚,微張,很快沉穩地回答:“值得,不沉,我用慣了。”
林瑯意的表更加一言難盡:“哥,我沒記錯的話,這瓶我第一次買吧,你才用幾次了你就用慣了?”
原楚聿斂下睫,這一整個暑假都沒有聽到對自己這樣俏又自然的抱怨,那些以前習以為常的日子,很快就會因為時差和距離變得遙不可及。
還沒離開,他就開始留念。
原楚聿稍垂著頭,最後只平淡地說了一句:“嗯,習慣了。”
旁傳來“噠噠噠”的手機按鍵聲,狹窄的車廂從上傳來的清淺香氣忽然近,他呼吸一窒,眼前是過來的腦袋,手中的手機屏幕正對著他:“是這個地址吧?到時候我給你寄過來。”
原楚聿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烏黑的長發上,他聽到嘰裏咕嚕地說著“不過國外應該也能買的到誒,這本來就是我代購來的,到時候去超市裏看看。”
香氣像是捕獵者的網,從天而降,疏而不,沒有人能逃得。
他說好。
到了機場,林瑯意背著包跟著原楚聿進了航站樓,他頻頻向的旅行包,見毫沒有要解釋的跡象,終于在安檢前攔住了。
林瑯意擡起下著他。
“你要出去玩?”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個,“跟爸媽說了嗎?”
林瑯意眨眨眼睛,點頭:“說了。”
但沒有跟自己說。
原楚聿在聽到這句回答後驀地生出了鋪天蓋地的嫉妒和巨大的失落……以前去旅游不管國國外都會跟他說一,現在,現在連話都不願意跟他說了麽?
“去哪裏……”他忍住緒,繼續問道。
林瑯意盯著他翕的睫,看它像是一只被的霧氣打翅膀的蝴蝶一樣飛不起來。
慢吞吞地說:“去你學校啊。”
話音剛落,看到原楚聿整個人瞬間僵在原地,擱在行李箱橫桿上的手懸空僵直,來去匆匆的行人在旁經過,有兩個淘氣的小孩一路跑過來,打鬧間不小心撞了下行李箱,滾骨碌碌地往前移開一段距離,而原楚聿像是出錯斷線的機,半點反應都沒有。
林瑯意橫一大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行李箱,那兩小孩連句對不起都沒有,一邊回頭張著,一邊嘻嘻哈哈地跑走了。
“你不是去過了麽……”背後,原楚聿緩緩道,“兩年前你跟杭茜去玩,在那裏包車請了導游,玩了大半個月,在學校門口還拍了照。”
“是啊,”林瑯意轉回,聳聳肩,“但我們沒能進到學校裏去,剛好沾你的,趁著這次機會去參觀參觀。”
原楚聿半晌都沒有說話,他很輕微地咬了咬牙,牙尖刮過口腔側的,細小的疼痛傳導到神經,反而讓他有些戰栗。
其實剩下的話都不用問了,可他現在稍有些暈眩,可能是機場裏太悶了……糟糕的借口。
“參觀?你去幾天?”
“一兩天。”林瑯意將旅行包往上一托,“輕裝上陣。”
看,是為你去的。
這個判斷像是一份意料之外卻又祈求多年的禮正正砸在他頭上,原楚聿短促地了口氣,結反複滾,他甚至錯開了臉努力不去看,控制住自己說話的聲調不要變得畸形。
“一兩天?那只能逛下校園,別的什麽都去不了。”
“對啊。”林瑯意笑了下,將話原封不地還給他,“你不是說了,我都去過了啊。”
兄妹之間,哪怕再吵架,再冷戰,和好的契機總會格外簡單,好像一部虎頭蛇尾的爛尾電影。
“你是專程去送我的?”真是白癡的問題,原楚聿覺得自己咽呼吸不暢的覺越發明顯,就好像自己變了話故事裏被巫封印的可憐角,只有麗勇敢的公主念出那句命定之詞才能胎換骨。
他沒抱希能從裏聽到一句肯定的答複,一整個暑假,兩人都默契地避開了過多的接,連不吃的食都不願意夾到他碗裏了,熊熊烈火前的沖和失態讓他本就輸得一塌糊塗的棋局更是走了死胡同,他絕地想著肯定再也不願意理他了,于是他只能丟盔棄甲般躲在自己的房子裏住到現在。
可是林瑯意清脆利索地答了一句:“對啊。”
原楚聿嚨發,暈眩像是汐一樣一陣陣湧上太xue,他咬字強調了一句:“是因為爸沒空?沒什麽關系的,我已經年了——”
“這跟年有什麽關系嗎?”
他啞言,轉過臉看向。
林瑯意驚異地睜圓了眼睛,說:“我只是覺得全世界的學生在報道的那一天,都會有人送吧。”
桎在咽的無形的手忽地松開,新鮮空氣瘋湧進裏,原楚聿覺得自己似乎再一次嗅到了上好聞的花果香,哪怕是在這樣開闊寬敞的機場裏,舒緩甘甜的香氣像是連接兩人的紐帶,隔著距離將他完全包裹一個繭。
他看著自己在封閉的空間裏滋生出過量的線束縛住自己,他不到,但那些輕的氣息與他織在一起,他清醒地看著自己再一次沉淪下去,像是在沼澤地裏使用錯誤姿勢求救掙紮的人,每一次抗拒都在推他更深地陷溫陷阱裏。
但他卻甘之如飴。
離開家在他自己房子裏住的那段時間,他一點也不好。
林瑯意與原楚聿在十幾個小時後才到達異國他鄉,的旅行包自打被知曉目的地後就再沒在背上背過,全程由原楚聿提在手裏。
酒店裏暫住一晚,第二天,兩人效率極高地花了小半天時間做完了一系列事,林瑯意沒跟著去學生公寓,坐在底下的花壇邊等他。
原楚聿很快就下樓來了,這麽一點時間可能只夠他把東西放下。
他走到林瑯意面前站定,看到林瑯意埋著頭忙著在手機上檢索地圖,耳後的碎發沒有梳進去,松散地掉下來在脖子上,風一吹,碎發像是跑出來的羽絨一樣在臉上拂。
“超市可能有那個牌子的洗發水,等下去看看?”林瑯意才擡起頭,他手過來,用手背過的臉頰,將那撮不聽話的頭發別到耳後。
他站得好近,周溜進來的風被他的擋住,他說:“好。”
去到大型商超,兩人推著購車對著清單一路采購,可惜的是,想買的羅勒白茶香氛洗發水缺貨了。
林瑯意為難地捧著橙花和巖蘭草的洗發水,囁嚅道:“果然你那個味道就是賣不出去,我的洗發水倒是有貨……算了,我給你寄過來吧。”
原楚聿雙手搭在購車的扶手上,側著眼盯著手裏金橙的瓶子,無波無瀾道:“那算了,沒關系。”
林瑯意把洗發水放回去。
兩人結了賬往回走了一段路才打上車,路上,原楚聿靜了很久才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什麽時候的飛機?”
林瑯意:“明早九點。”
他抿了下,擡手查看時間,明明在心底瞬間就能盤算出的時刻表,他卻反複確認了好幾遍。
“那你是明天早上去機場還是——”
“肯定晚上去啊。”林瑯意理所應當道,“你知道我早起不能,今晚的酒店我就定在機場旁,早上的時間能節約一秒是一秒。”
原楚聿在出國前并沒有到所謂的分離焦慮癥,他在查閱攻略時不帖子會提到如何調整心態這一話題,但他一直認為自己不需要。
他覺得他不會留念那個家。
可是,當下,在陌生的國度,在疾馳的出租車上,他卻清晰地知到自己口陣陣發悶,心尖仿佛被剜了一刀,撕扯開一個任憑冷風灌的大,讓他難得想把自己蜷起來。
林瑯意按照原計劃,把校園逛了個遍。
原楚聿知道晚上就要去機場之後,完全放棄了整理行李這一項最重要的事,他把采購來的日常用品在桌子上一放,轉就下了樓去找。
林瑯意在食堂吃了飯,坐校士去教學樓和實驗樓參觀了一遍,其中一個圖書館不對外開放,只好在門口略地瞧了幾眼,原楚聿見好奇,進去拍了幾張格局照,出來後展示給看。
他把能帶進去的地方都兢兢業業地帶了一遍,就好像兩人真是來參觀校園的。
“拍照嗎?”經過紀念堂時原楚聿住。
林瑯意興致地翻著手機相冊:“我拍啦!”
“我是說合照。”
一頓,側過臉向他。原楚聿那雙漆黑的瞳仁因為迎著日有一點細碎的亮,像是樹葉罅隙間投下的日斑,在水層上粼粼波。
他找了好多理由:“我們可以請路人幫忙,我記得你跟杭茜之前在主校門門口拍了照……你不想在這裏拍照嗎?這裏是校最代表的建築之一,今天正好天氣也不錯,這個角度的話線適宜,應該能拍得很好看。”
“不用。”
他倏然住了。
林瑯意盯著他刻意避開的視線,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轉到他後去包裏掏東西:“我帶了自拍桿,不用麻煩路人。”
兩人拍了一大堆照片,除了紀念堂,還有雕像前,三個博館,舉行畢業典禮的大草坪……以及最後,在早早與別人打卡過的主校門前拍了合照。
心照不宣地。
等待延時拍照的倒計時裏,林瑯意面朝著鏡頭笑得燦爛,兩人挨得很近,近到微的囈語都能清晰地灌耳朵。
原楚聿說:“等下我送你去機場。”
“我送完你,你送我,這還有個頭嗎?”用輕松的口吻說,“哥,我會舍不得你的。”
話音剛落,快門按下,原楚聿早已了習慣的得微笑一瞬間落下去,他的眼尾往下墜,眼底像是化了一灘脆弱又晦的水,與燦爛明的和意氣風發的構圖完全不匹配,
這是一張廢片。
林瑯意要求重拍。
努力了好幾次才終于拍出一張像樣的照片,擺弄著手機,承諾回頭打包發給他。
晚上那頓沒在學校裏吃,林瑯意狠狠宰了原楚聿一頓,吃得心滿意足,這家店口味其實一般,但地機場附近這種食荒漠中的荒漠,全靠同行襯托出了還算過得去的菜品。
是的,這是林瑯意拒絕十裏相送後原楚聿想出來的折中的法子,不是送去機場,是一起吃個飯,而那家餐館恰好坐落在機場旁罷了。
沒有人再提起吃完飯之後要做什麽,去哪裏了,像是學生時代由司機一路送去上學的普通的一日,林瑯意從他手上接過自己的包去步行距離六分鐘的目的地,兩人早上分開,晚上還會回到同一個家裏一起吃晚飯。
走出十幾米,後忽然傳來一聲清冽的“珠珠!”
林瑯意終于在這句聲線微的聲音裏辨析出了一舍不得,人跟人之間的關系真是複雜,他的難過和不舍都快穿介質傳到面前了,而也被染著帶上了點傷。
人心到底不是石頭,好像不知不覺對這位哥哥心了很多。
可只是哥哥啊,緣連系住兩人,也將所有可能都局限在某一個界限範圍。
說:“哥,祝你學業有。”
林瑯意走進酒店,原楚聿看著電梯顯示屏到達的房間樓層後才離開。
他回到了白天兩人一起逛的超市,徑直走到洗護産品貨架前,彎下腰,取了一瓶洗發水。
橙花和巖蘭草,橙黃的瓶子像是臥室裏的和壁燈。
“這是用的哦。”售貨員提醒他,手裏拿著其他産品想要推銷。
“謝謝,我知道的。”原楚聿其他什麽都沒選,拿著這瓶洗發水去結了賬。
回到公寓,什麽都沒整理過,他將屋所有的燈都點亮,靜默無言地收拾起來。
等到所有的事都做完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最後,他才把那瓶新買來的洗發水拆封,擰開泵頭後放在淋浴間的置架上。
上出了汗,他洗了個澡,水汽彌漫的浴室裏,開口的洗發水散發著馥郁的芬芳。
原楚聿仰起頭,將手額發往後捋,頂上的花灑噴灑出的熱水沖在他上,他閉上眼靜了幾秒。
看不見的時候會放大其他,譬如現在,每一次呼吸都能聞到悉的香氣,就好像依舊在邊,在他們共同的家裏。
*
林瑯意在大學裏依舊跟邊述往著。
邊述格穩重踏實,學習優異,林瑯意則早早接盤實習應元業務,課餘之間來回在學校和公司之間跑。
邊述雖然沒買車,但在橡膠過敏的那個暑假立刻去學了車考了駕照,每次林瑯意要來返學校和公司,都是他親力親為地接送。
兩人的還算穩定,但似乎也過了最開始的熱階段。
當然,這是指林瑯意。
邊述要出國的事實基本是板上釘釘的,而且他的專業就要求他想要有所建樹必須一路往上讀,老師們也都非常看好他,林瑯意衷心為他到高興。
但邊述很不安。
林瑯意只有很早之前跟杭茜一起吃飯時說過自己絕對不談異地,後來倒是沒再提及,但邊述知道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比起上再三警告,是那種直接行的行派。
但人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邊述努力想找一個例外的可能,于是好幾次有意無意地問起:“你哥哥在國外讀書,你們還聯系嗎?”
林瑯意對著電腦屏幕:“聯系,但不多。”
沒想到有一天,他甚至希林瑯意能多與原楚聿保持聯系,邊述忐忑地想著,若是連兄妹這樣再親不過的關系都會因為異國淡下,那未來自己跟林瑯意的只會更危險。
“怎麽不多聯系聯系?”
“沒什麽事幹嘛天天聯系啊,又不是高中的時候,他天督著我讀書。”
邊述心裏七上八下的:“不常聯系了嗎?但我記得他常常給你寄東西。”
“哦是誒,我忘拿快遞了!”林瑯意腰板一,從心底散發出快樂的氣息,“我哥好像給我寄了兩個包,給我媽帶了護品。”
邊述聽說了原楚聿將應元集團的市場拓寬到了國外,他能力強,手段,卻始終篤守游戲規則沒有沾染國林瑯意的控制權。
林瑯意後有母親的全力支持,年紀歲小,但進公司也早,那些東和合作方慣會審時度勢,自然也認。
徹底站穩腳跟,只是時間早晚的事。
邊述難掩羨慕,地理上的距離可能讓兄妹之間的不像從前那麽,但原楚聿這一步棋在源上卻拉進了他與林瑯意、以及養父母的距離。
原楚聿有能力、有資源這麽反敗為勝,但他有什麽呢?
林瑯意在邊述坐上飛機後才跟他提了分手。
差錯的是,彼時,也要出國留學了,只是跟邊述去的不是一個國家。
討厭影視劇中高考時互相遷就報取同一所大學的戲碼,更喜歡雙方都為了前程不留憾,別把此一時的荷爾蒙變未來柴米油鹽時互相指責的把柄。
邊述下飛機後那三十多個電話和段段的信息都沒回,分手分得幹淨利落。
林瑯意并沒有把分手的消息告訴別人,可母親過了幾日依舊知道了這個消息,龍大悅。
不知道原楚聿遠在千裏之外是怎麽也知道了分手的事,當天就轉了一大筆錢過來。
林瑯意看著轉賬短信,心想這哥發大財了轉這麽多錢過來?
對面,心花怒放的母親還在誇贊:“我知道我們家各個都是拎得清的人,珠珠,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媽媽帶你多認識認識其他人。”
母親所說的多認識認識新人,在父親那兒變了某種捷徑。
林瑯意懷疑是不是父親這輩子飯吃多了,所以總覺得什麽事都能用嫁娶來解決。
他很滿意母親發小瑛姨的兒子,在發現兒與原楚聿結不了緣後,把目轉到了林瑯意上。
席之越對林瑯意倒是喜歡,他家世優渥,脾氣也好,有一種不諳世事的溫室裏的花朵的純潔。
用父親的話來說,就是好拿。
但林瑯意不覺得,因為席之越似乎是個不婚主義者,他很可能只想談。
不過這人想談的勁頭也太足了,三天兩頭聯系,問去不去這裏去不去那裏,到邀請出去玩。
邊述的前車之鑒讓家人有了危機,父親催得多了,林瑯意沒跟他吵架,氣頭上頂了一句:
“我不結婚您死了也不安心?那您回頭把我也帶走好了,我到地底下也讓您看著,行了吧?”
沒想到一語讖,父親真的在一個月後意外被人刺傷,沒有搶救回來。
林瑯意覺得這事有些蹊蹺,因為父親被刺之前,原楚聿剛從國外回來。
另外,一向被稱為癡心絕對的母親,似乎并沒有為父親傷心太久。
在這種事上,林瑯意百分之一萬站在母親那邊,但有不安的是,原楚聿在其中是否扮演了某種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