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南的坦白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沖刷過任歡歡筑起的高墻，留下潤的泥土和悄然萌發的新芽。
任歡歡蜷在沙發一角，手里捧著剛泡好的蜂水。
午后的客廳里很安靜，只有書頁翻的沙沙聲，時南坐在沙發另一端，膝上攤開一本隨手放在茶幾上的小說，修長的手指偶爾翻過一頁。
這場景太過悉又太過陌生。
七年前他們常常這樣，各自做著自己的事，卻又在同一個空間里呼吸著彼此的氣息。
一個下午，他們好像都回到過去，他看書，躺在沙發上午睡。
只是不知道，睡著之后，某人親了很多次。
暮漸濃時，廚房傳來規律的切菜聲。
時南已經站在料理臺前，他做飯完全是憑手和記憶，很快，他頭也不回地命令："過來。"
磨蹭著走到廚房，他突然轉往里塞了塊溫熱的胡蘿卜："嘗嘗咸淡。"
清甜的味道在舌尖炸開。任歡歡愣愣地咀嚼著，看著他轉繼續翻炒的作行云流水。
砂鍋里燉著的湯咕嘟咕嘟冒著泡，香氣彌漫了整個廚房。
晚餐很簡單：胡蘿卜玉米排骨湯，清炒時蔬，還有金燦燦的土豆餅。
時南把土豆餅夾到碗里："吃慢點。"
他皺眉看著狼吞虎咽的樣子，手抹去角的餅渣。指腹蹭過瓣，兩人都怔了怔。
任歡歡低頭飯，耳尖紅得像要滴。
真的很沒出息，不臉紅個什麼勁兒。
大概是因為生理期的關系，的胃口特別好。也可能是這幾天沒怎麼正經吃過飯了，連吃了兩碗飯，喝了兩碗湯。
收拾完碗筷已經八點。
時南站在玄關穿鞋時，任歡歡站在門口。
時南穿好鞋看著：“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任歡歡想了想，突然想起來明天是周六。
“明天我要出門，大概率會早些，你不用過來給我做吃的。”
時南聞言：“去哪？”
任歡歡猶豫幾秒，還是決定跟他實說：“帶我侄買鋼琴。”
時南有些詫異，隨即又了然：“你哥哥的兒？”
任歡歡低下頭去：“嗯。”
“他們也在本地？”
“嗯。”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不要了。”
時南點了點頭：“那好，那晚上我在過來。”
任歡歡這才抬頭，剛才的異樣已經褪去，笑著點頭：“好。”
時南走后，剛才的困意已經退的一干二凈。
背靠著門板，屋瞬間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
走到窗邊，開紗簾。
對面那棟樓的單元門剛剛合攏，樓道里的應燈亮起又熄滅。
樓下路燈散發著和的暖黃暈，照亮空無一人的小徑。
的目落在餐桌上那個安靜的保溫杯上。
走過去，拿起杯子擰開蓋子，濃郁的紅棗桂圓香氣混合著微甜的暖意撲面而來。
輕輕啜飲一口，溫熱的順著嚨下，暖意瞬間蔓延。
這樣的溫暖，真的很久很久沒有過了。
捧著杯子，走到沙發邊坐下，把自己蜷進的角落。
夜晚的寧靜包裹著，只有遠偶爾傳來的車輛駛過的聲音，更襯得屋一片安謐。
安靜下來，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回放。
時南沉痛的眼神，他低啞的坦白，他描繪的那些年，他的懊悔，他的尋找，他靠著論壇上零星的文字拼湊存在的痕跡……
那些畫面帶著遲來的震撼和尖銳的心疼，一遍遍沖擊著。
他一直在找。
他一直在等。
他……從未放下過。
這個認知，像一道微弱卻執拗的，穿了心中多年累積的霾和自我保護的高墻。
那些因誤會而產生的怨恨，因自我保護而豎起的尖刺，在他沉甸甸的意和坦誠面前，似乎變得不那麼堅不可摧了。
過去那些痛苦的分手，那些獨自舐傷口的日夜，似乎都因為今天他剖開的心，而有了重新解讀的可能。
然而，在心深，還封存著最沉重的痛。
那是生命中最黑暗的烙印，是所有不安、自責和恐懼的源頭。
可剛才，時南問的時候，雖然有些難過，可想的卻是....他愿意為揭開過去的傷疤……那麼，也該試著，一點一點地，向他敞開心扉。
一次次推開他，他一次次靠近。
應該相信他。
低頭，看著保溫杯里深紅的。
但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每一次那個回憶，都像在撕開一道從未真正愈合的傷口。
心里的恐懼依舊存在，害怕那洶涌的悲傷會再次將淹沒，也害怕……這份沉重的過往會讓他退。
慢慢來……一點一點地告訴他，任歡歡在心中對自己說。
就像他今天對做的那樣，選擇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他關于哥哥的事，告訴他那份深埋心底的自責和恐懼，告訴他為什麼有時候會像只驚的刺猬……也告訴他，不是要突然消失，不是不要他，只是因為當時活不下去了.....
想告訴他，依然與被。
窗外，城市的燈火在夜中明明滅滅。
任歡歡將杯子里最后一口溫熱的紅棗水飲盡，輕輕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長久以來在心頭的一塊巨石。
而后拿起手機，給溫發去一條短信：[明天上午十點，我會來接雨菲去買鋼琴。]
很快，溫的消息發送過來：[你不知道買哪款，還是我帶去吧。]
任歡歡笑了笑，編輯短信：[我會買雨菲喜歡的，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我會準時到，晚安。]
熄滅手機，起去拿服洗澡。
直到洗好澡，溫也沒有再回信息。
第二天任歡歡起的很早，當拉開窗簾時，正好看見時南晨跑回來。
黑運服被汗水浸在背上，勾勒出流暢的背線條。
他像是應到什麼，突然抬頭，四目相對。
他額前的碎發還滴著汗，微微氣，在看到的瞬間，眼底的疲憊倏然化開，角揚起一個毫不掩飾的、明亮的笑容。
那笑容太過鮮活，任歡歡怔在窗前，手指攥了窗簾。
沒來得及梳洗，睡肩帶落一半，蓬蓬的長發隨意披散。可在他灼灼的目里，竟忘了狼狽，角不自覺跟著上揚。
時南指了指單元門，又比了個要上班的手勢。
點點頭。
他忽然抬手，隔空點了點自己的角，笑得愈發張揚，晨落進他眼底，碎一片星河。
樓下有早起的鄰居經過，時南這才收回視線，卻仍倒退著走了幾步，直到要進單元門才轉。
任歡歡著他消失在單元門后，臉上的笑如同這六月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