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落地燈投下溫暖的橘暈，任歡歡蜷在沙發一角，聽到他的話，手指無意識地挲著抱枕的流蘇。
時南很自然地坐到邊，沙發微微下陷，讓任歡歡不自覺地朝他那邊傾斜。
"再過兩天吧，"盯著茶幾上的遙控，"等過兩天我和信托簽完協議，我.....跟靜姐說一聲。"
時南向靠近了些：“為什麼要和靜姐說？”
任歡歡沒說話。
"你手好涼。"時南握住的手指，眉頭微蹙，"是不是冷？我把空調調高一點。"
他說完，去拿遙控。
等他回來的時候，任歡歡突然無法面對他這關切的眼神。
"我去泡杯茶。"任歡歡突然站起來，抱枕滾落在地。
快步走向廚房，打開水龍頭，水嘩嘩作響，蓋過急促的呼吸聲。
時南的聲音從客廳傳來："這麼晚喝茶，等會兒是要寫作？"
"不是！"任歡歡回答的過于急切。
看著水流在玻璃杯中打旋。
時南不知何時站在后，他的手很穩："杯子要滿了。"
任歡歡這才發現水已經溢到作臺上。慌忙關掉水龍頭，玻璃杯在慌中倒，水漬在淺大理石臺面上蔓延。
"對不起，"抓過抹布胡拭。
時南接過抹布：“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沒事。”
放下杯子，水也沒燒，茶也沒泡，徑直走回到沙發。
時南收拾好也跟著坐下，看了幾秒后才輕聲開口：“這幾天，只要我提起去看哥哥，你好像都很慌神？是因為溫？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
任歡歡搖頭：“不是，只是.....我也很久沒去看哥哥了，每年的祭日我也沒回來，我怕他會怪我。”
時南疑：“三年前你不是回國了？難道不是回國祭拜？我記得當時你的論壇有發過公告，說是你將停更一年理私人事。”
任歡歡看著他，這七年里，從來沒想過，他還記得，還。
他時刻關注著的向，卻不知道。
可網上能查到的東西，也只是靜姐讓讀者看到的東西。
的所有社帳號，都是靜姐的團隊在控登錄，包括發布的容。
從來沒有看過，在英國每天做的事，就是寫作，看醫生，活著。
“沒有，沒有回國，這幾年都是靜姐替我去看哥哥。”
時南的目落到的手臂上，每看一次他都會心痛一次：“那三年前突然停更，是因為抑郁嗎？”
任歡歡盯著時南的眼睛，手指驟然握。
的思緒不控制地飄遠，飄回三年前那個冰冷的下午，那個讓好容易恢復又再次將拖深淵的下午。
三年前。
新書《室傳來的哭聲》簽售會現場的燈過于明亮，打在堆小山的新書上，反著令人眩暈的。空氣里混雜著油墨、香水和太多陌生人的氣息，以及嗡嗡的談聲。
機械地笑著，簽著名，說著千篇一律的謝。
功的喜悅？或許有吧，但更像一層薄冰，漂浮在深不見底的湖面上。
然后，就是他。
一個很普通的男孩，穿著干凈的格子襯衫，眼神清澈，甚至有點。
他把書遞過來，照例簽下名字。就在以為流程結束時，他抬起頭，用英式口語問了一個問題，聲音不大，卻準的落的耳里：“任老師，這本書的結局是你喜歡的嗎？”
時間隨著這句話瞬間凝固了。
周圍鼎沸的人聲，以及自己的呼吸，都在那一刻被了真空。
那句話像一把生銹的鉤子，猛地鉤穿了用幾年時間勉強合的傷口，把里面最腐爛、最腥的部分狠狠拽了出來！
哥哥倒在泊里扭曲的臉，那個瘋子癲狂的眼神……那個痛恨了一千遍一萬遍的結局！
想，此刻臉上的笑容一定僵死了，變得極其難看。
旁的助理笑笑是靜姐特意找來照顧的，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立刻上前用英語回了一句：“對不起，任老師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笑笑帶去了休息間，然后吃了藥。
十五分鐘過后，再次回到座位上，機械的簽著名字。
簽售會結束后，幾乎是逃離了人群。
告訴笑笑去酒店公寓等，自己則出去走一走，想要呼吸新鮮空氣，想要逃離到一個安靜的地方。
在公園里坐了兩個小時，等心平復些，鉆進地鐵。
車廂搖晃著，發出單調的轟鳴聲。
在角落的座位里，試圖把自己藏進影。眼前的人群面孔模糊不清，像流的、沒有意義的塊。
就在這時，那個人出現了。
他就坐在對面，隔著幾個晃的乘客。
那張臉，永遠不會忘記，即使化灰也認得！
那個瘋子，殺死哥哥的瘋子！他穿著和那天一樣的破舊夾克，頭發油膩地在額頭上，角咧開一個扭曲的、充滿惡意的笑。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穿了車廂的噪音和人群。
很清楚的知道這是的幻覺，因為在前不久，剛剛寫到新書的結局時，看見過他，同樣是在地鐵里，同樣是這個表。
接著，他冰冷的聲音，直接在腦子里炸開，清晰得如同耳語：“看啊，大作家……你的功嗎？書的結局不該是這樣，你讓他活著走出室，就有人替他去死，那個人，應該是你阿。”
那聲音，那眼神，那刻骨的恨意，真實得讓渾發抖。
那句話更像毒蛇一樣鉆進的管，纏繞住的心臟。
恐懼像冰水灌頭頂！
害怕的閉上眼，再睜開，對面座位上只有一個昏昏睡的老婦人。
知道，明天又該去看醫生了。
不久，跌跌撞撞回到冰冷的酒店公寓。
助理笑笑見安全回來，松了一口氣。
告訴笑笑沒事，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笑笑見的神只有疲憊，并無其他異樣，就去準備晚飯。
回到公寓里，不等開燈，幻覺突然變本加厲。
眼角余瞥見哥哥的影靠在書架上，沉默地看著。
再轉過頭，又什麼都沒有。
水龍頭滴答的水聲突然闖進耳朵里，像倒計時。走進浴室，卻發現水龍頭本沒開。
浴室的鏡子里，的臉蒼白得像鬼，眼底是深不見底的絕和……一種扭曲的認同。
沖到客廳，瘋狂的翻找著藥。
吃完藥，沒過多久，又聽見了水聲。
這回是浴缸里的水聲，拿起水果刀走了過去，浴缸里空的。
嚇得站在浴缸前一不。
“結局是你喜歡的嗎？”
“該死的人應該是你！”
“主角不可以逃出室，他該死在室里！這是個游戲，游戲里的世界在你的筆下漸漸鋪開，他應該有更好的結局，你讓他活著，你就該死！”
“你親手編織的室就是殺死任珩的刀.....”
耳邊回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本能的轉，卻什麼都沒有。
的腦子炸裂般的疼，好難。
想，要是哥哥在，他會像小時候一樣著的頭告訴不要怕。
要是時南在，他會保護，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把護在后。
可他們.....都不在。
他們都不要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倒在浴缸里，手腕上那道傷口還在緩慢地滲出紅。玻璃藥瓶掉在地上摔得碎，順著浴缸流下，將白的藥丸染紅。
迷糊間，好像看到了哥哥。
突然想起白天那個問題。
是啊……那個結局，怎麼可能喜歡？哥哥倒下了，而活了下來。像個懦夫一樣，活了下來，還著聚燈和掌聲。
多麼諷刺，多麼……不可饒恕。
那個瘋子，或者說，是心底的那個瘋子說得對。
也許從一開始，該死的人，就該是。
這浴缸里的水，這蔓延開的紅……是不是才是應得的、遲來的結局？
視線越來越模糊，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砰！砰！砰！……是公寓門被猛烈撞擊的聲音？
還是……幻覺的最后一聲回響？
“歡歡？”時南的手背到的額頭上，溫暖的讓瞬間回神。
“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任歡歡愣了一下，而后搖頭：“沒事，我只是.....我想好了，等信托的事辦好之后，我們一起去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