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十一月,南下的路越發難走了。
南方雪,但下了幾場凍雨,天氣冷,冷風一吹,骨的寒。
“主子,夫人的外祖家在湖州。”
周晟道,“我打聽出了一條小路,比走道快一些。”
梁嶼舟輕咳了幾聲,蒼白的臉襯得那雙眸子更加幽深如墨。
“不去湖州,去云州。”
“云州?”周晟發愣。
“挽初的外祖家是江南首富,湖州當地無人不知,如果你是時寒,你會把挽初安排在一個很輕易就能打聽出來的地方嗎?”
周晟承認自己的腦子想不了這麼多彎彎繞。
主子吩咐什麼,他就聽什麼。
梁嶼舟咳得有點厲害,手帕見。
周晟的心揪得很,從包裹里翻出藥丸,遞給梁嶼舟,“主子,吃藥吧。”
夫人那一劍,雖沒有傷到主子的心臟,但主子不等傷口愈合就著急南下,傷口染,危及肺腑。
大夫說,最好找個溫暖的地方休養半年,否則落下肺病,終難愈。
云州冬天就十分溫暖,主子大概是把大夫的話聽進去了,先把子養好,才有力找夫人。
瑤睡在馬車的另一側,夢中發出了低聲泣。
周晟了的額頭,把毯子又往上裹了裹。
這丫頭染了風寒,正在發燒,才吃了藥睡下。
大約是想家了。
可已經沒有家了。
說起來,可是主子的大功臣。
若不是兩年前從衡州回來,路上撿到,主子還不會那麼快就查出老公爺是被收了錢的百姓欺騙,才冤枉了宋恒毅。
瑤迷迷糊糊醒來,鼻子堵得難,起,對上梁嶼舟的目,愧疚地低頭。
“主子,我拖后了。”
梁嶼舟吃了藥丸,滿口的苦還未退去,他漆黑如墨的眼睛著瑤,“當日我曾許諾,助你完復仇大業,可你也看到了,如今我已沒有能力幫你,但我認識一個人,他就在云州,等咱們到了,我就把你引薦給他,他可助你——”
“主子,你不必說了。”瑤很乾脆地打斷了他,“國仇家恨,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復仇的?我雖淺薄愚笨,但也知道,你們中原人最講究忠臣不事二主,我既然跟了您,就只認您一個主子。”
說著說著,眼眶熱起來,覺得哭鼻子丟人,轉過頭去,“你們誰也別想趕我走!”
周晟把暖水袋塞進懷里,“傻丫頭,誰說要趕你走了?”
馬車顛簸,梁嶼舟又輕咳起來。
他一只手挲著腰間的香囊,一只手按在心口。
他的子是涼的,上的寢,手中的香囊,是為數不多能給他溫暖的東西。
挽初留給他的念想,實在太了。
……
一年后。
江南的冬天,來得格外早。
才十一月,湖州就下了一場大雪。
時寒給宋挽初的小院挨著山,臨著水,春夏秋皆風宜人,可一到了冬天,風冷雨,寒氣骨。
上一年冬天,宋挽初病了好幾場。
而一山之隔的云州,冬天卻溫暖宜人。
宋挽初的姨母嫁給了云州最大的商戶,舅舅給姨母去了信,說讓去云州過冬,好好養養子。
姨母數年不見宋挽初,想念得。
派了數十人來接。
宋挽初就只帶了南梔和素月兩個丫頭。
時寒一路護送。
姨母嫁的楚家,乃云州唯一的皇商,府邸華貴氣派。
姨母寧氏,姨父楚商序,表妹楚月盈在門口迎接。
才下了馬車,寧氏就一把摟住宋挽初,熱淚滾滾。
挽初的容貌有七分像姐姐,寧氏看著挽初,就想到了早亡的姐姐,眼淚越發止不住了。
姐姐紅薄命,偏一家人養長大的外甥,也遇人不淑,被磋磨了三年,玉減香銷,令人心疼不已。
進了屋,寧氏又抱著挽初痛哭了一場。
楚商序笑著勸,“外甥都來了,你該高興才是!大夫叮囑,你懷著孕不宜激,快別哭了。”
宋挽初欣喜不已,“姨母又有孕了?”
姨母今年已有三十五歲,高齡懷胎,實在辛苦。
生表妹的時候大出,調養了好些年,五年前懷過一胎,七個月的時候掉了,是個型的男胎,全家人悲痛不已。
楚老太太為了超度孫兒,吃了一年的素。
楚商序是家中長子,家業由他繼承,卻還沒有嫡子,他又不肯納妾。
姨母這一胎,是全家人的希。
寧氏了小腹,“才四個月,還不顯呢。”
宋挽初在江南的這一年,其實不怎麼快樂。
來到姨母家中,就聽到了要添丁的好消息,覺得心中的霾被驅散了不。
姨母帶和時寒去拜見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出書香門第,宋挽初送上了江南大家的字畫。
老人家今年五十六歲,子骨朗,紅滿面。
拉著宋挽初的手,說了好一會兒的熱乎話。
“挽初今年有雙十了吧?姑娘家大了,年歲不等人,打算何時與你阿兄婚?”
宋挽初的笑容頓時無安放。
時寒心中積淀已久的苦泛起了漣漪,他掩藏著眼中的失落,笑道:“挽初不大適應江南的氣候,這一年一直病著,先養好子再說。”
表妹楚月盈好奇地眨著眼睛,“我聽說姐姐和寒哥哥早有婚約,要不是那個什麼國公府的老太太上門提親……”
寧氏臉繃,用眼神警告楚月盈,“就你話多!”
國公府,梁嶼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忌話題。
在挽初面前,誰也不愿提,誰也不想提,怕勾起挽初的傷心事。
楚月盈悻悻地吐了吐舌頭。
大家吃了些茶點,楚商序起道:“母親,前日霧山的邱道長薦了一位道長,說他道法高深,還通醫理。眠心(寧氏的閨名)自從有孕,睡眠一直不好,經常噩夢,邱道長說有邪祟作怪,特意讓這位道長來作法驅邪,再順便給眠心把把脈,人差不多這個時辰就到了,我去門口迎一迎。”
楚老太太點頭,“你且去吧,眠心,你外甥舟車勞頓,你也帶去休息吧。”
拜別楚老太太,宋挽初等人出了慈惠苑。
宋挽初道:“姨母,有丫頭婆子領著我和阿兄去住就可以了,一會兒道長來了,還要為您把脈,您回去吧。”
楚月盈自告勇,“娘,我帶姐姐去!”
寧氏笑道:“也好。”
一家人,無須那麼客氣。
時寒道:“我送姨母回去。”
楚月盈挽著宋挽初的胳膊,一路上說東說西。
比宋挽初小四歲,卻遠比宋挽初有活力。
“寒哥哥真好,對你又細心,又,武藝好,還有孝心,自己開那麼大的鏢局,真有本事,姐姐,你嫁給他一定會幸福的。”
說著說著,迎面上楚商序
他旁跟著一位穿青灰道袍的男子。
男子長玉立,清瘦拔,墨的眼眸深邃,似是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
只一眼,宋挽初全僵住,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