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嶼舟出手,在空氣中索了幾下,宋挽初忙把自己的臉上去。
他的掌心一片潤。
宋挽初拼命咬著,阻止嗚咽聲從嚨里溢出。
兩人絕境,眼淚和弱,是梁嶼舟最不需要的東西,但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
想說點樂觀的話,哪怕能起到一點點心理安也好,可一張口,便是悲戚的啜泣聲。
反倒是梁嶼舟出聲安道:“挽初,別哭,我想我應該沒事,只是墜地的時候,磕到了后腦,可能是塊淤積在腦中,才迫了視覺,我的眼睛本沒有傷。”
宋挽初忙去查看他的后腦勺,果然腫起了一大塊,鮮糊在傷口周圍。
著茫茫無際的森林,又看了看不遠的溪流。
正午的灑在水面上,波粼粼,抬眼就能看到重巒疊嶂,本該是秀怡人的風。
可卻因梁嶼舟的失明,和杳無人跡的原始景象,令人戰栗恐慌。
宋挽初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們順著溪流往下游走,有水的地方必有人家。”
等找到了村莊,就能在農家借住,就能請大夫給梁嶼舟醫治。
梁嶼舟點了點頭,即便陷黑暗,他依舊是沉穩鎮定的。
他站了起來,由于眼睛看不見,他的作稍顯緩慢,又憑借直覺,朝挽初的方向出手。
宋挽初握住他的手,剛一起,右腳腕就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
忍不住,發出了很輕的嘶嘶聲。
“傷在哪里?”
“右腳,好像有點腫了。”
梁嶼舟重新蹲下,宋挽初扶著他的肩膀,把右腳送到他的手里。
了幾下,他松了口氣,“應該是扭到了,無礙,沒有傷到骨頭。”
宋挽初也覺得慶幸。
從那麼高的懸崖墜落,只是了點輕傷,大難不死。
可以想到,自己現在的完好是梁嶼舟拼著命換來的,他的右肩被貫穿,眼睛還看不見了……
眼中又有熱流涌。
堅定地握梁嶼舟的手,“我們走吧。”
必須堅強起來,現在就是梁嶼舟的眼睛。
地上全是凹凸不平的石頭,右腳踩上去,鉆心的疼,還沒走出一步,的脊背就已經滿是冷汗。
“挽初,我背你。”
宋挽初看著他鮮淋漓的右肩,下意識地就搖頭。
而后又驀地意識到,搖頭梁嶼舟是看不到的……
“我可以走。”不想在梁嶼舟傷痕累累的時候,還為他的拖累。
梁嶼舟輕笑,語氣低沉又溫,“挽初,你把我想象得太脆弱了,我十八歲隨老公爺剿匪,斬殺七個匪首,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加起來有三四十個,我在追剿高大強的時候力不支,被他逃跑了,那時候我的傷比現在嚴重得多,而老公爺的人三天三夜后才在樹林里找到我。”
宋挽初的呼吸放得很輕,一顆心揪著,仿佛跟著梁嶼舟的回憶,置在那些危機重重的歲月。
“那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無法想象,他那時還未及冠,只是個初上戰場的十幾歲年,遍鱗傷,獨自在林深捱過了三天三夜。
既要提防高大強報復,又要警惕猛。
梁嶼舟的手順著的胳膊一路向上,到的肩膀,宋挽初子前傾,主抱住他。
他漆黑的雙眸沒有焦距,卻流出無限的,他的手掌挲著的臉,的似乎讓他的眼底有了一亮。
“那是因為我昏迷的時候,夢到你在為我祈福,只要想到你,我便有了支撐下去的力。”
宋挽初的心底在震。
“你知道我最幸福的時刻是什麼嗎?”
宋挽初仰頭看他,他的眼底有笑意。
也就只有他,在絕境中,還能回想起那些好的時刻。
“是當我得知,在我剿匪的那段日子,你真的有為我祈福。”
一甜混合著酸的復雜,涌心底,宋挽初的眼眶又熱了起來,“你的腦回路怎麼跟正常人不一樣,我說祈福的時候,是在跟你決裂,還刺了你一劍……”
“你在最憤怒的時候,都沒有對我下死手,我就知道我還有機會,我可能有很多缺點,但自認為最大的優點,就是足夠自信,絕不放棄。”
山谷寂寂,他的話鏗鏘有力。
梁嶼舟知道的眼角必定有淚水,他的指腹在臉上毫無章法地挲了幾下,沒到眼角,卻不小心到了的鼻孔。
宋挽初沒忍住,打了一個噴嚏。
片刻靜默,兩人都笑了。
“挽初,當初我只靠著想你,就能撐過最艱難的時刻,而現在你就在我邊,沒有什麼困難是我不能克服的。”
梁嶼舟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只是眼睛看不見而已,力沒問題。”
他站在那里,傷口的疼痛沒有消減他的半分風骨。
肩膀凝固著漬,肩背卻依舊拔,雙目失焦,臉依舊波瀾不驚。
那是一種泰山崩于頂卻巋然不的沉穩踏實。
仿佛他的臉上,就寫著“安心”二字。
宋挽初沒再爭辯,現在走一步都很困難,再強裝堅強,只能是拖后。
乖順地爬上梁嶼舟的后背,勾著他的脖頸。
“往前的路都比較平坦,順著溪流一直走。”
從現在開始,梁嶼舟是的拐杖,就是梁嶼舟的眼睛。
“挽初。”
“嗯?”
“就算我們都殘廢了,咱倆也還是天作之合。”
宋挽初輕輕點頭,“嗯,我們是天作之合。”
梁嶼舟的角翹起,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他的腳步卻堅定有力。
陸斯鴻,你拿什麼跟我比?
他若有自知之明,就該意識到,自己的腳步在崖邊停下那一刻,就徹底輸了。
他在乎的東西太多,挽初是其中一樣,卻不是唯一。
他永遠都做不到為挽初孤注一擲。
“你的腳邊有一塊大石頭,你腳要抬高一點才能邁過去。”
宋挽初很及時地為他指路,預警危險。
梁嶼舟走得還算平穩。
兩人從正午走到黃昏時分。
中途,停下來休息,宋挽初覺得腳腕沒那麼疼了,一瘸一拐地走到溪邊,浸手帕,給梁嶼舟臉,又用手捧著水給他喝。
梁嶼舟還變戲法似的,從懷中出一小包牛乾。
他總是習慣于有備無患,當初帶著挽初逃走,他就已經籌謀好,就算兩人上什麼都沒有了,他也不能讓挽初下一頓著。
兩人就著山泉水,吃了牛乾。
梁嶼舟背起,繼續走。
日暮四合,天黑后的深林,充滿危機。
宋挽初有些心急,已經走出這麼遠了,怎麼還沒看到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