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微修) 夫君,歲歲平安。……
元衾水回到了客棧。
堂倌熱地跟打招呼, 還問“妹妹”病好了沒有。
元衾水含糊地應了兩句,轉回了房間。
到現在才有空去看自己丟了什麽,除了那二十兩銀子, 昨日頭上帶的發簪也被那個小姑娘一并順走。
而因昨日走的急, 的大部分行囊都還在馬車裏,那對父幾乎把洗劫一空。
元衾水坐在圓凳上,擡手捂住臉。
甚至還沒到揚州,沒有錢財本寸步難行,住哪裏吃什麽都是問題。
而最重要的是, 還剩一半的房費是走時給,當初定了兩日,明早便要錢了。
要從哪裏弄錢來?
甚至并無太多時間傷心難過,因為必須得想辦法弄點錢來。
否則客棧報,搞不好會被抓起來。
這裏離并州,離京城都太遠,就算稱自己是元青聿的妹妹估計也沒人會信。
給哥哥說要看山看水,到時不僅把自己看進了大牢, 還要勞煩哥哥來救, 那場面是否有些太過稽。
而且不一定會有人來救。
在牢裏也不一定會發生什麽,所以決不能被帶去府。
也許可以在客棧以工抵債?
元衾水這樣想著, 便深吸一口氣,走出房門打算問問方才的堂倌。
堂倌正在底下訓斥送菜丫頭, 話說的十分難聽:“客棧養你就是讓你勾引客人的?”
“你想借此飛上枝頭?我告訴你別把你那髒事兒擺出來,不然我便告知我二叔。”
他重重擰了下孩的耳朵,孩疼得直掉眼淚,輕聲解釋:“我沒有。”
“還在狡辯!”
“……就是沒有!”
不遠有客人送茶。
堂倌便一腳踹在孩屁上,“廢話什麽, 有客人你。”
樓上的元衾水看得兩眼一黑。
堂倌回到賬臺前,收賬的男人沖他笑起來:“這辦法能有用嗎?”
“怎麽沒用?小姑娘臉皮都薄,等幹不下去跟我二叔一提,走了,那我表妹不就能趁機進來了。”
“小姑娘出門想掙點錢多難啊。”
元衾水走下臺階,堂倌立馬換了副賠笑臉:“姑娘要出門啊?”
元衾水看他一眼,沒做理會。
但最終也沒有提以工抵債的事。
在客棧掙錢估計是沒什麽指了,還要付大概六十文房費。
老李之前說過,一個普通木匠一天也只能掙四十文,這般手無縛之力,工又做得爛,如何能在一天掙六十文?
只有畫畫這一技之長。
然而現在連畫紙都買不起。
走出客棧後,元衾水對著這眼前這四通八達的陌生道路滿心迷茫。
好半天後,決定多開口問問。
沿街走著,鼓起勇氣挨個問了好幾個店鋪收不收小工,但大多都不缺人。
數幾個缺人的,要不嫌是郎,要不嫌子太弱,沒一個要。
很快,一上午就磋磨過去了。
這一上午,唯一對分外熱地,竟然是青樓的伢人。
那時剛被一家鋪的掌櫃趕出,一個顴骨高聳的婦人主走過來,心地問是不是遇到了困難。
元衾水說自己想找個工做。
婦人一拍大,說正好也在找人上工,吃住皆包,一季俸祿最十兩銀子。
被拒絕一上午的元衾水在那一刻的確心了,還沒等多問幾句,便開始被婦人半推搡著向前走。
婦人太過熱,而元衾水又的確想掙錢,所以還是跟婦人走了一截路。
直到發現道路盡頭是家青樓。
婦人問是否完璧之。
元衾水那一刻只覺天旋地轉。
想也不想就掙紮著想逃,可能是幸運,那天婦人只是巧上街,側沒旁人,元衾水咬了一口後就朝人多拔狂奔。
跑了一刻鐘才扶著牆停下來。
彎著腰氣,後沒人追來,市集上人已不多,均用怪異的眼神看。
日下,元衾水有些站不穩。
平日太懶,發力跑這一刻鐘已是極限,這一刻顧不得什麽旁人的眼,疲憊地挪到路邊,席地坐在了地上。
此時已近午時。
毫無果地忙了一上午,得肚子直喚,但沒錢吃飯。
街道人來人往,無人為駐足。
頭腦略有些發昏,此刻一閉眼便是無數張不同的臉攆出去的場景。
跟陌生人流對元衾水而言始終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更別提被拒絕,被驅趕,甚至被辱罵,這一上午簡直如同地獄一般。
不開始質疑起自己的決定。
腦子進水了嗎,既然這麽廢那被人養著不好嗎,怎麽偏偏要來外面苦?
以及那對父。
這一個半月以來,以為跟這父倆算是悉了,平日對燕兒也多有照顧。
每當去買東西時,幾乎都會給小姑娘帶點零兒,小孩每次眼睛亮亮的看著。
元衾水天真地以為是開心自己有東西吃,沒想到是開心不僅是個蠢蛋,還是個頗有資産的蠢蛋。
元衾水幾乎從沒照顧過別人,燕兒是第一次。尷尬局促地跑去請大夫,手忙腳地跟大夫去抓藥,滿頭大汗地幫沐浴,如今這樣的結果顯得如同一個傻子。
元衾水,連八歲小孩都不如。
有點想哭,但依然得面對現實。
汗說著臉頰流下來,元衾水又起去問了路,徒步一個時辰去了書畫市集。
但來的并不是時候,這裏人很。
去了好幾家畫肆,問掌櫃可不可以給提供紙筆,可以現場作畫,不管畫得多好,都只要一兩銀子。
結果不僅被冷嘲熱諷一頓,還被趕了出去。問到最後,元衾水放低要求,無論畫什麽樣,都只要六十文。
但是依然沒人信。
一般會丹青的郎多是世家小姐,而元衾水形狼狽,臉蒼白,顯然不是。
這裏并非什麽富足城鎮,書畫市集本就頹靡,畫肆賣不出畫,便很進新。
所以元衾水總被拒絕。
只有一家例外。
掌櫃的說如果願意陪他一晚,就可以要什麽給什麽。
元衾水拒絕了。
日暮四合,奔波一天滴水未進的元衾水頹喪地走出最後一家畫肆。
街道已至盡頭,的人生好像也在這絕的一天,走到了盡頭。
傍晚吹起了冷風。
元衾水的腳上起了水泡,肚子直打,抱著最後的希去了賣畫的攤子。
這裏賣的畫并非是供人鑒賞之圖,大多是門神像,竈王爺等,不需要什麽高超的畫技,會畫就行。
這次倒是借來了廉價的紙筆。
用心畫了兩張門神像,但沒有攤子,面前只有兩幅孤零零的門神像。
還不會招徠客人,所以就算有人經過也都不會看一眼。
試著張口,輕聲說著“三文一張。”
“三文一張,看看吧。”
好不容易吸引到個帶孩子的婦人,結果邊一個書生卻突然站起來厲聲指責元衾水故意賣低價擾價格。
元衾水有點懵,想要解釋自己不知行價,是隨便說的價格,但沒人信。
一瞬間無數指責的視線投過來,周邊開始竊竊私語。
書生擡腳踩髒了的畫,低聲問是跟誰學的畫,元衾水不說,只蹲在地上撿畫。
書生并不擡腳。
仰頭看向書生刻薄的臉龐時,恍惚意識到,這好像是一種辱與霸淩。
口齒也并不伶俐。
而書生對又顯然是帶著惡意與刻意的欺辱。
“難道還是什麽小姐不?怎麽淪落到來賣畫,誰準你蹲我旁邊賣的?”
元衾水拿不到自己的畫,客人也被嚇跑了,只好站起來,盯視男人得意的臉,就這麽盯了好半天。
“怎麽?你知不知道你蹲的位置本不是你的位置,人家只是收攤……”
突然間,一直沉默的不知哪來的沖勁突然沖過來狠狠推了他一把。
拼命一般,像一頭猛。
書生本并不強壯,他一時不察,竟真的被元衾水連推帶撞地向後退了幾步,繼而沒站穩,跌坐在了地上。
“你這娘們發什麽瘋!”
元衾水著氣,用力踩了好幾腳書生的畫,然後再一次跑了。
在暮中奔跑,跑地滿頭大汗。
四通發達的街道像一張網,好像困住了,卻又讓自由地選擇方向。
夕灑滿陌生的街道,金黃一片,元衾水手腳發,腳步慢了下來。
漫無目地地走在長街上,可能是的時間太久,現在竟也沒什麽覺了。
途徑一家書肆時,金黃的夕散滿整個匾頭,元衾水了瓣,被這金的牌匾吸引,了臉,慢吞吞走了進去。
店鋪掌櫃是個年輕男人。
元衾水走進去,裝作是個普通客人那樣,隨便拿了本書,靠在桌前看了起來。
這本書似曾相識。
是那個探花郎強占繼母的故事。
元衾水覺得好巧,彎起角笑了起來,但想起自己的境,又笑不出來了。
好半天,元衾水慢吞吞挪去掌櫃面前。
杵在掌櫃面前,小木頭似地生開口:“請問你們這裏,缺人手嗎?”
年輕男人上下打量一眼,一個靦腆弱的郎,他迅速道:“不缺。”
意料之中的回答。
元衾水稱不上失,停在那沒,思索著應該要不要再說兩句恭維之語。
還沒想出來,年輕男人便面煩躁。
雖然元衾水相貌致乖巧,但他顯然不為之容,嘖了一聲道:“姑娘還有事?”
元衾水著手指,近乎乞求道:“我什麽都可以做,我識字的。”
這年頭識字的郎的確不太多。
以往他會要,畢竟郎做事更細致,但現在他這裏的確不缺人手。
“姑娘請回。”
元衾水急切道:“我識字,還會丹青,掌櫃您再考慮考慮好嗎?”
掌櫃的聞言擡眸重新審視。
好半天,他道:“你當真想幹?”
元衾水點點頭。
掌櫃轉,拿出一張紙給:“畫個人我看看。”
元衾水立即點頭,拿到筆不出一刻鐘就把男人畫到了紙上。
給掌櫃時,男人原本只是隨便瞥了眼,結果這一眼便讓他目頓住。
不過他什麽都沒多問,好半天才道:“我這邊的確缺個畫圖的。”
“我我我……我可以!”
“話不要說的太早。”
男人轉,扔給一本泛黃圖冊。
元衾水滿懷期待地打開,男赤纏的畫面頓時映眼簾。
心裏抖了下,立即闔上了畫,當即用一種分外警惕又憤怒的目看向此刻冠楚楚人模狗樣的男掌櫃。
“你……!”
掌櫃道:“春宮圖看過嗎?”
元衾水不想理會。
到底是郎,且長得就一副漂亮笨蛋的模樣,掌櫃的很快原諒了的失禮。
他緩緩解釋道:“別多想。”
“上一個給店裏畫圖的考中舉人了,不願意再幹這種活,我一時半會找不到接替的,耽誤了好幾天生意。”
“看你畫人像還算細節,你若能幹,我給你三十文一張圖,不能幹我也不勉強。”
元衾水當然不能幹。
所有畫師,無論貴賤幾乎一致將畫春宮圖視為醜事,元衾水也不例外。
跟其他所有畫師一樣,將之視為冒犯,視為恥辱,甚至是對畫技的玷污。
所以即刻便回絕了。
走出店門那一刻,天已經暗了。
看著空曠的街道,指尖松了又,然後又折返店中。
“……真的三十文嗎?”
“店就在這裏,還能騙你不?”
“可是畫什麽容呢?”
“你想畫什麽畫什麽,但我需要我提醒你,如若太含蓄穿的裳太多,一看便賣不出去,我是不會給你付工錢的。”
“當然,畫的好我會多給你十文,你我也還有下回易。”
元衾水屈辱道:“可以。”
掌櫃的回頭給拿紙,不知想起什麽,掃視了一眼,“對了,會畫男人嗎?”
“不是才畫過你嗎?”
掌櫃的挑眉:“男。”
元衾水低聲道:“我會。”
掌櫃的看這副模樣顯然不大信,拍出一張紙來道:“畫一副我看看。”
元衾水又出屈辱的神來。
只見過謝潯的,也只畫過他。
不想讓讓謝潯沾染此事,可是又怕自己畫的不好看讓掌櫃反悔。
幾番躊躇,最終還是畫了謝潯赤上半時的模樣,給了掌櫃。
男人拿到後明顯揚了揚眉,很意外地看了元衾水一眼,贊賞道:“很不錯。”
元衾水更恥辱了。
掌櫃翻出幾張嶄新的紙張遞給元衾水:“三張可以吧,七日後給我。”
元衾水道:“我明早給你。”
掌櫃的有些意外,道:“隨你。”
元衾水抱著畫紙走回客棧。
腳上的水泡被磨爛,一水便疼得說不出話,但沒心思管。
拿著掌櫃送的廉價畫筆,在燭火下枯坐一整夜,眼睛通紅,頭腦發昏,手臂都要擡不起來的時候,終于憑借意志畫完三副難堪目的春宮圖。
因為恥辱,甚至沒有畫湯圓。
裏三層外三層地包括起來,元衾水又徒步一個時辰走到那家書肆。
把畫給掌櫃,但在掌櫃接過的那一剎那,突然摁了畫。
“姑娘?”
元衾水抿了抿瓣,出其中一張遞去,聲音沙啞道:“你先檢查一張,收一張給一張錢。”
掌櫃的意外道:“看不出你還有心眼。”
元衾水沒有吭聲。
掌櫃地檢查地很快,三張畫,他給了元衾水整整一百二十文。
一吊錢,再加二十文。
多給了三十文。
掌櫃的聲音在元衾水耳中有些模糊:“看不出來姑娘,這麽厲害,你這幾副可以說是我店中迄今為止畫地最好的,姑娘貴姓?”
元衾水手接過那吊錢。
握住,甚至忘記了回答掌櫃的問題。
攥在錢走出店門,手裏沉甸甸的。
元衾水小心地將之放著,然後慢吞吞的從裏面拆出兩文來。
走到不遠的包子鋪買了個包子。
買完後,走到牆邊蹲下。
張輕輕咬了一口,綿的面皮深深陷下去,甜的,炒過豬的香氣縷縷散發,餡裏混雜了白菜,小蔥,豆腐。
咽下去,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抹了抹臉頰,很快吃完一整個包子,然後又買了一個揣在懷裏。
吃完後,回客棧付了房錢。
堂倌還是那副討好的模樣:“姑娘慢走。”
餘下五十八文被攥在手裏,來到了書肆附近,獨自找了家便宜的客棧。
一個晚上只需十五文。
自此以後,元衾水便躲在那個狹小房裏,開始沒日沒夜的畫春宮圖。
書肆掌櫃漸漸跟悉起來。
他總是很慷慨,據他形容,元衾水的春宮圖出奇地歡迎,幾乎全是回頭客。
的畫細,技法高超,喜歡刻畫每一細節,頗有大師風範。
而跟一比,市面上其他春宮圖簡直可以用制濫造來形容。
元衾水就這樣,有了營生。
不太面,但養活了自己。
一個月後,靠著畫春宮圖掙回二十兩銀子,終于有足夠的銀錢去買好一些的筆紙。
但是這地方太小,就算元衾水據理力爭,畫肆也只肯給五六兩銀錢。
懶惰的元衾水幾乎前半輩子畫的畫,都沒有這段時間多。
從前在并州時,總是渾渾噩噩,旁人都知自己要做什麽,要去哪裏,只有不知道,現在略有些淺地得到了答案。
要畫春宮圖。
要去揚州看看。
縱然聽起來意義不大,畢竟畫春宮圖只是迫于生計,并不快樂,甚至大部分時候,都是疲憊的崩潰的。
但是偶爾,比如說拿到工錢的那一刻,掌櫃玩笑似的地湯大師的時候,偶然有書肆客人跟打招呼,而竟然也可以從容應對的時候——
這些無數普通又格外新奇的瞬間,又讓覺得,現狀好像也還不錯。
至的人生,并未如料想中,一旦離謝潯離哥哥,就走到了盡頭。
雖然好像一切都沒能如願。
沒能抵達揚州,沒能看山看水,反而看了不臉。
*
轉眼,這一年的除夕夜。
晉王府雖掛上了紅燈籠,但相比往年卻分外寂靜。
晉王征戰未歸。
晉王世子在一個月前因要務突然離開了晉地,王府冷清的厲害。
冬夜冷風靜靜吹拂。
與此同時,在距離晉地近八百裏的潤州,漆黑的夜空突然飄起了鵝大雪。
漫無邊際的蒼穹,星月皆不見蹤影,千萬片雪花紛揚而下,朝地面湧落,輕輕地落在謝潯深黑的袂。
燈燭昏暗,姿拔的男人站在屋檐下,面孔俊,氣質冷淡,披玄黑鶴氅,在冬夜裏顯出幾分沉寂。
謝潯擡手,雪花手即融。
男人掌心糙,指節如玉,只有一道突兀的疤痕橫亙掌心,毀了這份完。
距離元衾水離晉已近四個月。
他在一個月前收到消息,運城西郊車行附近,一對專行行騙父搭檔,曾經坑騙過一位十八九歲的。
相貌姣好,格靦腆,孤一人出行,卻攜數十兩銀子,被他們在潤州洗劫一空,然後兩人迅速乘馬車逃離。
他能得知這個消息,全憑這對父太過肆無忌憚,靠著八歲迷心的婦人,然後搶奪財務,有次踢到鐵板,從潤州回來後不久便因再次犯案而被捉拿。
八歲很好審。
獄卒隨便一嚇便都說了。
他曾經代過山西各的員讓他們留心元衾水,運城縣令得知此事後心生疑竇,很快將之告知他。
他深去查後,得知被洗劫一空的那位,的確是元衾水。
毫不誇張的說,當時他甚至想用私權直接殺了這對父。
“殿下,有消息了!”
師青匆匆從院外走進,手裏拿著一本輕薄的圖冊,停在了謝潯面前。
思緒頓住,謝潯握掌心,看向他。
“殿下,夫人的確在潤州。現今住在城西的一家老客棧,平日夫人會給書肆供畫,偶爾也會去畫肆賣畫獲得酬勞。”
“殿下,夫人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這四個字就這般砸向謝潯的心口。
數月間,這似乎是他頭一次真正放松下來,他結輕輕了下,盯著師青竟然重複問了句:“真的還好嗎。”
師青亦堅定地重複道:“主,夫人真的一切都好。”
謝潯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隨即按耐住自己的焦灼,沉聲道:“現在帶我過去。”
他踏下石階,師青隨其後。
“殿下,您當真要去嗎?”
“夫人若是自己想回去,就算不聯系您也會聯系元大人,但據屬下所聞,元大人那邊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依屬下拙見——”
走在前方的男人毫無預兆地止住腳步,師青頓住話音,謝潯轉過來。
男人銳利的目不帶地盯視著他,慢悠悠道:“師青,你應該知曉,我的事不到你來置喙。”
“屬下只是為您……”
謝潯揚起角冷笑,他垂眸,聲音略顯沉地打斷他:“四個月前的城門,你私自放離開一事我可以暫且饒過你狗命,但今後,希你能學會閉。”
冬夜寒風凜冽。
謝潯的命令自然無人敢違。
除夕夜街市上人很,家家戶戶均房門閉,高大的男人翻上馬,親衛在前引路,空曠街市上只聞急促馬蹄聲。
元衾水此時還未回家。
裹著厚重的棉,手裏提著特地去隔壁街市買的芋頭,還有蘇掌櫃送的,據說非常好吃的醬油。
才下了一會,街上已有一層薄雪覆蓋。
因為喜歡雪,所以腳步故意放的很慢。
在這裏呆了兩個月,元衾水也大致了解了些,潤州百姓雖不算太富足,但治安倒是沒得說,蘇掌櫃還教,下次再遇到老李那種人,直接報就好。
潤州縣令是個正直的好。
而且蘇掌櫃還真的有個做縣丞的哥哥。
今日還認識了個新朋友。
而且還是那個寫母子雲雨的作者,是個比大三歲的郎,莊妝。
明天初一,蘇掌櫃和莊妝答應會來拜訪,還會給帶竹玩。
元衾水彼時很鎮定的答應了。
此時街道無人,的腳步便忍不住雀躍起來,開始饒有興趣的在雪地裏踩雪,打心眼裏地期盼著明天。
很快,回到客棧。
大雪依然在下,謝潯下馬,他停在客棧對面昏暗的巷口,沒有繼續上前。
客棧門前燃著兩盞油燈,照亮客棧前的一隅方寸之地,也照亮歸來溫的臉頰。
謝潯停在巷口,雪花落在他的氅。
元衾水比以前瘦了。
穿的很樸素,長發半挽著,厚重的棉裹在上,但依然能看出形的纖薄。
一定吃了很多苦。
此刻手裏提著重,但腳步很輕盈。
依然走在路邊,但是沒有再畏地著牆。
好像心還不錯,因此走的每一步都很重,像是雪天喜歡踩完整腳印的孩。
隔著一條寬闊的長街。
謝潯半點也不錯眼地注視著。
偶爾他會覺得,自己好像一點也不了解元衾水。離開他就算了,畢竟總說他很壞,那怎麽連哥哥也不要了呢。
還是說,就那麽害怕他為難元青聿,寧願自己獨自跑掉,也要避免這種可能。
大概不排除這個原因。
風雪掠過的臉龐,不知想起什麽,居然輕輕笑了起來。
晚星般的眼睛輕輕彎起。
謝潯目頓了頓,隨即覺得心口莫名幾分,他安靜地想,有點過分漂亮。
其實這四個月裏元青聿曾過來找過他。
他讓他不要再試著去找元衾水,也不要打擾,如果喜歡就識相地滾遠點。
謝潯當然不會理會他。
但是當他獨自 一人時,他會習慣地回頭去看他與元衾水的關系。他不再總是從自己的視角來看,而是盡力試著從元衾水的視角去看自己。
漸漸的,他會有些理解。
只是他每每想起自己會失去,仍然會覺得那是滅頂之災一般的存在。
除了偶爾,他會想起那天淺灘上的元衾水。
那時仍然滿懷意,會捧著幾只流螢來到他面前,合攏的雙手緩緩打開,螢火細碎,明明滅滅。
他的星星飛走了。
但是困住的話,會死掉。
謝潯知道,元衾水比他想象中要強大的多,所以不會死掉。但是後來他仔細想了想,比起摘下讓枯萎,他更似乎更願意駐足觀賞綻放的模樣。
所以他放過了師青。
偶爾也會慶幸,他幫自己做出了選擇。
畢竟從小到大,他沒有朋友,親人不多。
前方的引路人只有謝昀秋。
沒有人告訴他,如果喜歡的人不喜歡他,那他應該怎樣挽留,怎樣追求,又要怎樣開解自己接的離開。
寂靜的風雪夜,元衾水走進客棧。
昏黃燭火下,影消失,就這樣走出了他的視線。
雪花已經落滿肩頭,半晌後,謝潯沉默地翻上馬。
師青顯然很意外,他甚至沒反應過來,“殿下,您這是……?”
“回去。”
師青:“什麽?”
男人聲音喑啞道:“我說回去!你要等我反悔嗎?”
馬蹄聲陣陣,長街大雪紛飛。
巷口很快空無一人。
客棧的院門沒有闔上,本就走地慢吞吞的元衾水停住腳步,轉看向空曠的街道。
好半天,在這個靜寂的除夕夜,對著對面空無一人的巷口,輕聲道:“夫君,歲歲平安。”
這一年的除夕風雪夜,是他們婚的第一個新年,但他們沒有在一起。
元衾水回到獨自掙錢訂的客棧。
謝潯則縱馬疾馳在飛揚的大雪裏。
無數片雪花在他眼中飛舞,落在他的臉龐,脖頸,手背,四個月太長,足夠他仔細回想元衾水的每一句話。
所以他也并非總是停留原地。
元衾水不是雀,但是如果想振翅而飛,那他也可以仰,或者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