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熹。
坤寧宮的晨曦,總是比別多了幾分寧靜的莊重。
王寶珠在文娘和數名宮的服侍下起。
今日,不必穿著那重逾千斤的袍與冠。
換上的是一正紅的皇后常服,領口袖邊以金線繡著展翅的凰,栩栩如生。
長發挽朝髻,斜一支赤金點翠的凰步搖,另有幾件相稱的珠玉首飾,點綴得恰到好。
不似大婚那日那般威儀萬千,卻更顯幾分母儀天下的雍容與親和。
李玄之正含笑看著。
“今日神看著不錯。”他上前,自然地牽起的手。
王寶珠回以一笑:“睡得很好。”
“走吧,莫讓宗親們久等了。”
今日,按制,新后需在泰殿接皇室宗親的朝賀。
泰殿,位于乾清宮之后,坤寧宮之前,取“天地泰,萬咸亨”之意,是皇后接朝賀及舉行其他重要儀典之所。
殿早已布置一新,香爐里燃著上等的檀香,煙氣裊裊。
地上鋪著厚重的明黃云龍紋地毯。
數十位皇室宗親,皆著合乎品級的朝服或吉服,按爵位高低,分列于殿中兩側。
有白發蒼蒼的老親王,也有尚在垂髫的皇族子弟,由長輩攜領著。
氣氛肅穆,人人屏息。
當李玄之牽著王寶珠的手,并肩踏泰殿。
座設于殿北,比尋常略低,左右分設,帝后并坐。
李玄之龍袍在,神溫和中自有一不怒自威的氣勢。
王寶珠在他側坐下,目平靜地掃過階下眾人。
曾幾何時,這些人于而言,是遙不可及,只存在于傳說中的貴胄。
如今,卻要在這里,接他們的朝拜。
人生際遇之奇,莫過于此。
掌印太監上前一步,聲音清亮悠長:“吉時已到——皇室宗親朝見皇后娘娘——”
話音落,宗人府的員上前,手捧名錄,開始按序唱名。
“裕親王,攜側妃、世子,覲見——”
“臣(臣婦、臣兒)叩見陛下,叩見皇后娘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說罷,便要依大禮參拜。
王寶珠抬手,聲音溫婉:“皇叔請起,一家人,不必多禮。”
李玄之也道:“賜座。”
自有小太監搬來錦墩。
裕親王謝恩后,方才坐下。
接下來,其余親王、郡王、貝勒、公侯等,依照爵位品級,攜家眷依次上前。
每一位,都恭恭敬敬地行三跪九叩之禮。
殿,只聞料窸窣之聲,以及額頭拜墊的輕微悶響。
王寶珠端坐著,接著這排山倒海般的朝拜。
待所有宗親朝賀完畢,已近午時。
李玄之朗聲道:“今日皇后初朝賀,諸位宗親皆是國之棟梁,亦是朕之家人。日后,爾等能恪盡職守,同心同德,輔佐朕與皇后,共太平,共創大齊盛世!”
“臣等遵旨!”眾宗親齊聲應道,聲震殿宇。
李玄之又道:“今日宮中略備薄宴,與諸位同樂。”
眾人再次謝恩。
午宴設在奉天殿偏殿。
王寶珠與李玄之居上首,不時與幾位年長的宗親寒暄幾句。
那些皇子皇孫的福晉、夫人們,也尋了機會,上前與王寶珠說話,言語間極盡恭維討好之意。
王寶珠皆含笑應對,不卑不,從容得。
宴罷,宗親們陸續出宮。
王寶珠回到坤寧宮。
文娘早已備好了安神的清茶。
王寶珠剛換下略顯厚重的常服,換上一輕便的宮裝。
便有小宮碎步從殿外進來,向著文娘耳語了幾句。
文娘走到王寶珠邊,低聲道:“娘娘,裕親王側妃崔雪賦求見。”
王寶珠心中掠過一厭惡。
并不想見崔雪賦。
也不想再見到任何崔家人。
可崔雪賦的份是親王側妃。
求見皇后,按理說是不該拒見的。
或許,來并不是為了崔家的事?
王寶珠心里雖然不太愿意,但還是決定見一見。
“讓進來吧。”
文娘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崔雪賦在宮人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走到殿中,距離王寶珠的榻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緩緩地跪下去。
“臣婦崔雪賦,叩見皇后娘娘。”
“裕親王側妃請起。”
“謝娘娘。”崔雪賦這才起,規規矩矩地站在那里,低著頭。
王寶珠示意文娘賜座。
崔雪賦謝恩后,才小心翼翼地在錦墩上坐下。
沒有立刻說話,似乎在斟酌著如何開口。
殿一時陷了沉默。
王寶珠沒有催促,只是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的姿態從容,帶著一種上位者特有的閑適。
崔雪賦終于抬起頭,看向王寶珠。
“娘娘……臣婦今日前來,是想求娘娘一個恩典。”
果然是為了崔家的事。
王寶珠放下茶盞,目落在崔雪賦上。
“哦?”
崔雪賦咬了咬:“臣婦知道,崔家犯了大錯,沖撞了圣駕,罪該萬死。”
“可是……可是他們畢竟是娘娘的親人啊。”
“臣婦的父親,母親,他們……他們也曾養過娘娘十幾年。”
試圖用“養”這個詞,來喚起王寶珠心深的親。
來提醒,崔家對有過“恩”。
王寶珠聽著的話,心中冷笑。
養?
們是如何養的?
不過是將當做累贅,當做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罷了。
“家父和母親他們,也是一時糊涂,被豬油蒙了心……”
“他們現在已知錯了,悔恨不已。”
“求娘娘念在往日的分上,替他們向陛下求求吧。”
說著,眼中竟然真的泛起了淚。
王寶珠看著,心中沒有毫。
悔恨不已?
如果沒有為皇后,們又會是如何臉?
恐怕只會慶幸將逐出門,省去了不麻煩吧。
“你不必再說。”王寶珠打斷了的話。
“陛下如何置崔家,是陛下圣裁……”
“陛下駕到——”
崔雪賦子一僵。
王寶珠也微微一怔。
李玄之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
連忙準備起行禮。
崔雪賦和殿的宮太監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迎接圣駕。
李玄之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他穿著一明黃的常服,龍紋暗繡,徑直走到寶珠旁。
出手,自然而然地牽起的手,將的手掌翻過來,放到鼻尖輕輕嗅了嗅。
“嗯?”
“皇后吃什麼了?”
“這麼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