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姜若後來和世子爺談論到韓宴之為什麽會讓的傳遞消息的事,“我能覺出來,他對我并沒有什麽惡意,也不像是想要從中得到什麽好。”
這才是不理解的地方。
顧淮安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推斷說:“他應當是聽太子說的。”
“太子?”
“太子這幾年一直跟著皇帝學著理政務,應當是聽皇上說過幾次的崔家。崔家名聲雖然顯赫,但是離開的京城太久,早就沒什麽基,在勢力盤錯的京城也施展不出自的能力。
皇上若是想要扶持崔家,最快的方式就是促進崔家和京城的高門大戶聯姻。安王府是純臣,只依靠皇上,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太子應該是看出這點。”
“可你不是和太子的關系很好?那為什麽韓宴之說他想要阻攔這門親事?”姜若不明白。
屋子外面,烏雲堆積,翻湧崩騰著要沖破天空束縛,張開深不見底的囂著要將地面的一切吞沒。
空氣悶熱,不遠冰鑒往外冒著寒氣,銅壁外側往外冒著一連串的白水珠,給這悶熱的屋子帶來涼意。
顧淮安喝了一口冷茶,心中的郁氣沒有消散多,垂下眼簾。
“六皇子已經去了禮部,不人已經投靠過去,現在朝中糾集了一批支持六皇子的隊伍。更何況在後宮中,還有一位皇後坐鎮。對于太子來說,六皇子是個極大的威脅。
再加上三皇子雖然在揚州得罪了一大批人,可誰手裏的政績確實實打實的,那個位置未必不能爭一爭。我在揚州同三皇子走得比較近,他可能是擔心我會臨陣倒戈最後幫三皇子,便不想我同有背景的人家聯姻。”
其實不止如此,太子這些年也要經營屬于自己的勢力,也需要大筆的銀錢。這些錢是從什麽地方來的?江南查出來的一衆員中,有兩位恰好是太子的心腹之臣,太子對他不滿是極順理章的事。
“可你們明明是從小一起長大,為什麽會生出這種懷疑來?”
被送進聽松院之前,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都聽說過世子爺同太子甚篤。哪怕世子爺雙殘疾,連唐家人都有所忌諱不敢來往,太子卻時常來探。青海貪腐案子,太子也是立即想到讓世子爺前來協助。”
等最大的水珠再也支撐不住自的重量流落下來時,磚面上已經積起一小灘水漬。
顧淮安微微偏過頭轉開視線,緩慢開口,“你記得之前同你說過嗎,我邊有個小廝,跟了我多年卻在逃命我返回去救他的時候,給了我最致命的一擊。
我從儋州回來,便讓人查了,卻查不出一點東西來。跟著我十幾年的小廝就仿佛是憑空來到我邊,底子幹淨到完,沒有一點可以讓人懷疑的地方。”
抑的背景當中,他冷眉鋒利,眼尾下垂,眸與外面的天一般是濃重得化不開的墨,緒複雜。
烏雲轟隆隆作響,劈天白刃豎直劈下,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
而在他那一瞬的亮中,他忽而勾起角,整個人如同一柄在冰窖裏埋藏許久的古樸長刀,沉默當中帶著足以讓人斃命的鋒利。
“可抹去痕跡的人應當沒想到,這小廝是我年時在太子的建議下買回來的。”
那一刀剛好茶在離他心髒一指的位置,再稍微偏一點點,他就要代在儋州。那瞬間的疑、憤怒和驚詫湧到腦海中,他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反殺掉侍衛又從追殺中逃。
可因為失太多,他直接昏迷過去,被趕到的侍衛連夜送往京城。進府時,他滿污,已沒有原本的樣子,九死一生撿了一條命,又活了過來。
他隨後去調查那名小廝,得到的消息和他的父親一起到來。
顧時維上帶著一煞氣,橫刀立馬坐在床前,雙手撐在膝蓋上,“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繼續查下去了。”
“為什麽?”
同樣是一個晦暗不明的雨天,影沉沉中,顧時維的臉龐格外冷,給出了四個字,“沒有必要。”
父子兩視線在空中相撞,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他問了一句,“倘若我一定要追究到底呢?”
“誰會能容忍刀劍傷自己的手?”
“父親也是如此嗎?”
顧時維常年征戰,風餐宿之下要比京城中那些養尊優的文臣更加滄桑,只是那雙眼睛依舊沉穩、銳利,如同草原上臥睡的雄獅。
他看向因為致命傷至今不能起的年輕男子,最後緩慢點了點頭,“是。”
顧淮安已然不記得自己是什麽心境,最後撤回了所有調查的人手。
可饒是這樣,在朝中傳出他要兵部的消息之後,他邊多了五花八門的暗殺。甚至因為刺殺的次數太多,他都生不出去調查誰是幕後兇手的心思。
他那時候太過年輕也太過驕傲,儋州的政績足夠他在仕途上飛搖直上,已經可以預見日後為朝堂上中流砥柱的場面,按照所有人設想的那樣位極權臣。
可最後卻他卻發現那些所謂的期盼和看重都是假的,從頭到尾他都是活在別人編織的夢當中,為一柄替太子掃平障礙的刀劍。甚至當初去儋州,也是因為太子婚在即,要去六部值,他被丟出去吸引所有人的目。
他走的每一步都被人算準了,恨不得敲斷骨頭將骨髓挖出來吸幹。
“當初我之所以替稽山擋住那一下,除了有照拂唐家,也是真的累了。”顧淮安緩緩說,晦不明的線中,他前所未有的平靜。
甚至在當時,他已經替邊的人安排好後路,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夏季的雨來得又猛又急,豆大的雨水打在窗牖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響聲細嘈雜,同安靜的室形了兩個極端。
姜若在知道所有事之後,面變得慘白,顯然是被嚇住了。
可在那個瞬間,猛然將邊的男人一把抱住,笨拙地拍拍他的背部,如同他每一次安一般,企圖用這種方式給他一點點藉。
他還是頭一次被人用這種方法安。
懷中的子很輕,因為骨架小,看起來單薄抱在懷裏卻是糯糯的一團,連拍打都沒什麽力道,反而像是一羽在心間最的地方不停搔。
的,連帶著膛震的幅度都在變大。
顧淮安沒說的是,在姜若到來之前,他換上了失眠癥,藥石罔效。
長期困頓之下,他的緒開始變得糟糕,整個人都像是分裂兩個人一般。一個困頓掙紮、喜怒不定,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坐在椅上迎接所有人或嘲諷、或打探的目。另一個則是游離在所有事之外,冷眼瞧著那個“他”做著困之鬥。
姜若的到來是個意外,他太久沒有見到這麽有意思的人,便生了一點心思逗弄,無外乎就是再養一條可能會咬人的貓貓狗狗。
真正對起興趣是在知道世之後,他問起時,放在磨墨的手,笑著和他說進安王府學了本事,日後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生活,并且能活得很好。
膽小,怯懦、被芙蓉欺負都會忍氣吞聲,弱弱沒有一點傷害力,是他最瞧不起的那類人。可他又不得不承認,堅韌、勇敢,有種泥濘中依然努力往上攀爬的旺盛生命力。
的到來就像是深淵巨谷的巉隙突然投下的一縷,對于黑暗中的人來說擁有巨大的吸引力。以至于他都歇了拉著人同歸于盡的心思,幻想起日後的生活。
“後面我也不想參與這些事,江南的事結束之後,就安心過我們的富貴日子。”
日子就日子,倒是不必加上“富貴”兩個字。
這麽一句玩笑話沖破了之前沉悶的氛圍,姜若知道他不想再提及皇宮裏的事了,順著他的話說:“那我們就好好經營,免得老了窘迫。”
“那倒不至于,府裏的家底還是有的,足夠揮霍一輩子。至于下一輩,讓他們自己爭取去。”顧淮安順手勾起一縷的頭發。
烏黑的發纏繞在的修長的指尖,更像是緞子一般,
黑與白的極致對比中,多了點別樣的味道。
他蜷著手指,順著發在手中纏繞的那個圈一順到底,指尖還殘存著幾分香氣。那香氣一一縷,沒有調香的沉悶,更像是瓜果堆放在一起時産生的清香。
“換了洗發的香膏?”
姜若茫然,偏頭往自己的肩膀上嗅了嗅,“沒有啊,還是以前用的。”
“是嗎?”顧淮安也湊了上去。
因為坐姿的原因,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本就極近,他忽然往前靠過來時,原本拔的肩背彎曲,也往上靠了靠。
今日姜若原本就不準備出門,穿的是輕薄的汗衫,領口開得很大,出白皙單薄的肩膀。
他的突然靠近,導致灼人的呼吸毫無遮蔽地打在細膩的上,有一小部分沿著鎖骨的曲線打轉,另一部分往下,吹山峰當中。
姜若不自在地往後讓了讓,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下意識夾住男人的腰間。
這就導致一丁點兒變化都在薄的衫之下,格外明顯。
輕微的都能在熱的天氣裏激起無數火花,在昏天暗地的暴風雨裏,一直荒唐。
姜若對世子爺準備的東西,十分期待。但是男人在這方面口風十分,毫沒有要的意思。
不過問的次數多了,邊的人也能瞧見一點端倪,知道世子爺要為準備生辰的事。
徐嬤嬤要是能穩得住,對的態度比以往要恭敬些,卻從來沒有問過什麽。
芙蓉哪怕是被徐嬤嬤代過不允許在姜若面前太過口無遮攔,仍舊沒忍住找姜若私底下說:“放在一年之前,打死我都不會相信,你能和世子爺在一起。”
這話姜若都不知道怎麽接,笑了笑裝傻。
芙蓉也沒有要讓回答的意思,自顧自地往下說。
“不過這樣也好不過,世子爺上還能看到一點人氣。”
指了指自己,“我從小就是在聽松院長大,世子爺沒有出事之前,我沒像現在這樣怕他。因為那時候,他寬和又好說話,不是大事本不計較,由著我們做自己的事。但是他從儋州回來之後是真的嚇人,他在的時候,我都恨不得是點著腳尖走路。”
“有這麽誇張嗎?”
“怎麽沒有。”芙蓉嘟噥著,“那段時間事可多著呢,要不然你應該也不可能到這邊來。當時我見到你們就生氣,覺得所有來聽松院的人都沒有安什麽好心。也是世子爺大發仁慈,陸茵過來想說走,就直接放走。還有那個言什麽的,都被抓到書房的東西,世子爺居然也準備將放出去了。”
“啊?”姜若真真實實驚訝了,“你說陸茵和言溪都被放出府了?”
記得這兩個人,當初是同一起被送到聽松院,又在來聽松院之後不久,言溪就直接沒了,陸茵隨後也消失在府中,再也聽不見的一點消息。
一直以為是世子爺下的手,後面才會下定決心,主去引世子爺。
芙蓉也驚訝不知道,“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世子爺不想同子計較,才那麽敢的。”
姜若:“……”那倒真不是。
“我一直都說世子爺人好啊。”芙蓉理所應當道,“他是再慈善不過的人。
姜若也沒想到世子爺能這般容人,不開始想,若是在一開始就找世子爺道明了原委,說不準就沒有後來發生的這一系列事。
不過是好還是壞,也沒人能說得清。
芙蓉很快又轉移了話題。“我年紀也到了,姑也在替我相看人家。原本我打算就這麽閉著眼睛找個人,過日子啊,和誰不是一起過?但是我瞧見你這樣,又不想隨便了。”
托著自己圓圓的臉,心直口快道:“世子爺不缺人,為了你都願意花費心思去盤算。姑替我想看的那幾個人,八字都還有沒有一撇,就開始打聽姑要給我多陪嫁。”
姜若知道的事,“長喜對你不好嗎?”
“別提這個。”芙蓉俏生生的臉黑了,接連呸呸呸幾聲,“他從小就同我不對付,現在又不知道肚子裏裝了什麽壞水,要趕上來作弄我。他後院裏和那麽多小丫鬟要好,說不準就有幾個妹妹,我可不敢要他。”
“姜若,你真命好,真的。”芙蓉突然轉過頭來說,目中充滿了羨慕,卻沒有其他的緒。
姜若也不否認,笑著說:“我也覺得我運氣還可以。”
“你還就直接承認了!”芙蓉不敢相信,誇張地一把抱住面前的人,“那你讓我蹭一蹭,說不準我什麽時候運氣也好了。”
“那是要給銀子的。”
“最近我都給你開了多小竈,還不值得嗎!”芙蓉了的胳膊,“怎麽旁人都苦夏,可我瞧著你最近像是胖了一點?”
“最近胃口是好了。”姜若也沒有在意,“可能因為你廚藝進了。”
其實是在揚州太忙了,在抵瘟疫的那段時間食匱乏。就是三皇子偶爾弄來什麽好東西,又因為太忙,所有人吃到裏都沒滋沒味的。回到京城之後,別說芙蓉的手藝出衆,就算是給一些普通飯菜都能吃得有滋有味。
其實也不止是芙蓉,顧淮安也發現這段時間份了些,氣更加好,眉間帶著一說不出來的慵懶與風,整個人就像是在清晨中剛剛綻放的梔子花。
不過最後得了便宜的人也是他。
很快就到了姜若生辰這天。
顧淮安醒來,就躡手躡腳起,將架子上昨日準備好的服換上。
穿戴整齊之後,他才轉去看仍舊在睡當中的姜若。昨夜鬧得晚,將近天亮時,聲氣地哀求將好話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就想著能夠快點兒結束。
可卻毫沒有注意到,床榻上的自己全都泛著緋,汗的長發隨著的擺一墜一墜的時,整個人純魅到像是話本裏下凡塵的妖。
那時候息的哀求聲,聽起來就更不像是哀求,而是人心神的毒藥。
顧淮安低頭親了親的臉頰,隨即又轉離開,去提前準備好的莊子裏。
他為這次的生日宴會準備了很長時間,將自己在京郊的一別莊全部翻新一遍,又重新布置了一下湖景。湖邊的不知道木質圍欄上全都綁著致的緞帶,緞帶上墜著各致的花燈和鈴鐺。
然後等夜之後,這些花燈就會被一起點上。看看在暗夜之中。燭點點,微風浮間,掛著的鈴鐺作響,如同從遠方傳來的天籟之音。
顧淮安這段時間放下手頭上的所有事,將時間和心思都花在這上面。
他以前還笑話過同自己一起長大的朋友,為了討自己即將過門的妻子的關心,做過各種各樣的旁人看起來無聊又浪費力的事。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像是那些愣頭青一般,做著最笨拙的事,只希那個人會高興。
可能所謂的喜歡就是,願意為你浪費時間、花費力。
他今日心難得不錯,問邊的長喜,“你說,會高興嗎?”
“姜姑娘肯定會高興,更高興的是準備的人是您。”長喜十分會說話。
心裏則在想,就算是個男的今日站在這裏,也會不顧世俗的偏見而心。
今日這番布置,先不說花費多,搭進去的人可不小。
其他的不說,現在站在湖邊沒有毫夏日的燥熱,全是因為湖裏都投了冰塊。去年冬天不算冷。京城當中的地窖藏冰量也,這還是托聶世子弄來了一批。
再說這湖邊的布置,花燈和緞帶都好找的,各個鋪子裏面都有存貨。鈴鐺雖然是不起眼的東西,但是因為要的多,又要求所有的鈴鐺是一樣的式樣,找了幾家首飾鋪都沒有,還是拿銀子請了一批匠人趕工出來的。
他心裏酸酸的,不知不覺當中話就冒出口,“我要是姜姑娘就好了。”
這是什麽話?
“滾去前面。”顧淮安不輕不重的踹了他一腳,眼尾上揚,意氣風發,仿佛又是那個年時同人縱馬圍獵的年。
啊,,也不來眷顧眷顧他。
“我去看看,姜姑娘他們什麽時候來。”長喜了自己的屁,一溜煙就往前面跑去了。
隨著月亮慢慢升起,時間也一點一滴地跟著過去,可姜若還沒有過來。
原本的悸隨著時間的流逝開始變得焦躁,顧淮安垂眸,吩咐邊的人,“沿路去看看,是不是被什麽事擋住了?”
邊的侍衛領命下去。
足足半個時辰,前去打探的侍衛攙扶著渾是的信和回來了。
信和往地上一跪,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雙目赤紅,“世子爺,屬下無能,姜姑娘被一群人給劫走了。”
“什麽被劫走了?”顧淮安側過去,眼神冰冷鋒利,像是一把由深山中破口而出的利刃,忍著心裏那慌的緒問:“你仔細說。”
“屬下接到姜姑娘,往京郊方向走。在經過武霞坡時中了埋伏。他們的目標十分明確,直接奔著姜姑娘而來。我們的人手不夠,便讓人劫走。不過屬下同他們手時,發現一行人訓練有素,進退都十分迅速,行方式像極了……”
信和說到這裏,突然停頓住,頭上滲出的不斷往下流,燭火之下十分恐怖,“宮裏的人。”
信和原本是皇上的培養的暗衛,後來才被指派給顧淮安,最是清楚那群人的行事作風。他說像極了,那便是九九的可能。
可皇上為什麽要帶走姜若?按照常理來說,他應當都不知道姜若是誰。
江南後續的事還沒有完全解決,皇上這段時間不斷召集大臣進宮商討,所以他才趁著這個機會,想要借這次生日宴將自己同姜若之間的關系出去,日後兩個人親的阻力就會小很多。
所以是誰把姜若的事告訴皇上?
對于那位帝王,顧淮安太過了解,正因為了解才開始心慌,姜若真的能安然無恙嗎?
他沉著一張臉,下頜繃一條直線,那驚懼和怒氣幾乎都快要化為實質的黑氣縈繞在周圍,所有的人大氣都不敢。
周圍陷沉寂當中,長喜咽了咽唾沫,“世子爺,要不要進宮?”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燃放起大片大片的煙花,絢爛多彩的在占據漆黑的天空之後,又搖碎在湖面微微漾起的水紋裏。
煙火之下,他面容肅殺,漆黑的瞳仁裏沒有一笑意。
“不,去找杜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