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太子見到顧淮安,一幅十分驚訝的樣子,“淮安,你不在府中好好養病,怎麽會突然進宮。”
說完之後,他的視線在顧淮安後跟著的幾個暗衛上劃過,眼神晦,“還帶著這麽多人?”
“有些事,現在正準備離開。”顧淮安往前面走了兩步,高大的形遮擋住後的姜若。
“今日父皇還提及你,時時都擔心你的病怎麽樣。早知道你今日過來,就應當一同出席宴會。”太子明明是在笑著的,可笑意卻始終不曾抵達眼底,“畢竟科羅什的兩位皇子對你極為推崇,認為你是大周的第一人。今日你沒出現,他們還頻頻問起,說是明日還要去安王府拜訪。”
科羅什兩位皇子在骨灰安手底下吃了虧,想出這麽拙劣的方式來挑撥離間。手段雖然下作了一點,可確實管用。
顧淮安不想同他爭論,“我上的傷做不了假,應當是招待不了。”
“既然傷了,為什麽還要進宮,還帶著這麽多人。”太子的視線掠過顧淮安,看向了站在他後的姜若,眼神一瞬間變得嚴肅起來。“擅闖宮闈可不是什麽鬧著玩的。”
他語氣森嚴,不複往日的溫和,姜若被嚇了一跳,手指忍不住握在一起,心中多了幾分害怕。
顧淮安也知道今天怕是不能善了,察覺到的張,側過臉對後說,“跟著我,別怕。”
他眉心鎖,呈現出一個防的姿勢,往旁邊走了兩步,“我這就離開。”
“你離開可以,我就當是不知道,但是必須留下。”
太子相貌不俗,從小被當做儲君培養,上更是涵養出那睥睨凡間的威。此刻他撕下自己溫和的面,骨子裏的兇煞便傾瀉而出。
他面上沒有一點表,出手往下方點了兩下,“手吧。”
雙方就這樣廝殺起來。
顧淮安今日帶的人雖然,但料想會有一場惡戰,挑選的暗衛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好手。他也不想引起更大的靜,出手快準狠,居然有突破重圍的架勢。
眼見著他真的要帶人離開,太子并把多過邊人的長弓,張弓搭箭將箭頭瞄準了被護在後的姜若。
姜若似乎有所察覺,擡頭就瞧見這一幕,瞳孔驟然。就看見對面那位著華服的男人粲然一笑,一支箭朝著自己的眉心了過來。
的後就是一方牆角,前是拿著刀廝殺的衆人。連避讓躲閃的地方都沒有,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顧淮安反應迅速,猛然將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又揮刀接下砍向自己的長劍。
“還真是可惜了。”太子一邊這樣說,一邊又接過另一只箭。
他也不算是對自己的兄弟下手,出的每一支箭都瞄準了姜若,哪怕擋箭的人最後都了顧淮安,他也毫沒有停手。
擋箭也不是每一支箭都會被躲開,很快顧淮安上就見了,上有好幾傷口。
鮮不斷的往下流淌,姜若能明顯覺到他們相握的手中出現了粘稠的,空氣中也彌漫著一令人作嘔的腥鏽味。
不是什麽蠢人,明白太子不過是借著想要除掉的借口,來對付世子爺。可正是這樣才更加難,原來不知不覺中,也會為一把傷害人的刀子。
驚懼之下,的小腹傳來疼,臉也在衆人的廝殺中逐漸變白。
死死地攥著邊人的手,在看見顧淮安手臂上增添的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時,眼淚不自覺地就滾落下來。
“世子爺,我想要留下來。”
倘若姜若今日留下來,唯一的結局就是“死”字,皇上絕對不會允許有人毀了他培養二十來年的刀。
顧淮安回過頭,原本清俊矜貴的臉上多了污,瞧著就有狼狽不堪。可他的那雙深黑的眼眸依舊鋒利,將姜若的手攥得更,“我不許。”
可再繼續這樣打下去,他們最後還是逃不出去。
顧淮安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眼角的餘看向了站在不遠的太子。
今日要招待科羅什使團的人,太子穿著應有的制服,四爪金蟒強勢盤踞在前,增添了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勢,代表著大周朝下一任君王的氣勢,被皇上賦予生殺予奪的權力,可以說是大周王朝第二尊貴的人。
所以他有時候想想都覺得好笑,就比方說在衆狼圍剿當中達與科羅什的協議,最後只要太子出面就能輕輕松松拿走所有功勞,所以太子又在不滿什麽?
他這一生是被安排好的一生,可最後連都是一種奢嗎?
他瞳漆黑,幾乎要與這夜融合在一起,平靜之下醞釀著不可估量的風暴。
在太子的箭矢又一次殺過來時,他沒有再拉走邊的姜若,而是一個轉將子抱在懷中。
利箭穿破服直接沒到裏,他眉心蹙。
姜若只聽見悶哼一聲,接著有粘稠的不斷順著自己的脖子往下流。整個人呆愣住,低頭看了看,滿目都是刺人的鮮紅。
“歲歲,不要怕。”男人的聲音開始變得重,呼出的氣厚重而帶著腥味。
傳來的疼痛如同藤蔓般將他整個人重重包裹住,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代道:“從現在開始,無論旁人怎麽說,不要……不要松開……我的手。”
他連說話都變得極為困難,大半個都地搭在的上。
那瞬間,姜若覺自己退化了所有能力,連最簡單的呼吸都變極為困難的事,上下張合努力想要發出聲音,卻全都是默聲。
顧淮安想好事,倒是輕松下來,擡手將抱住,故作輕松地笑著:“別怕……”
話還沒有說完,他便徹底昏迷過去。
姜若支撐不了男人全部的重量,整個人往後面栽去,抵著牆面。努力了很久,在此時也終于能夠發出聲音,“救救他,來人,救救他……”
太子也變了臉,他只想教訓顧淮安讓他吃點苦頭,可也沒想著要讓人在這時候出事。就算是出事,也不該是為了這麽簡單的事。
這就好比是三朝老臣因為左腳踏進勤事殿被吵架問斬,這不是鬧嗎。
皇上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無論緣由是什麽,顧淮安要是今日代在這裏,那邊會永遠為父皇心尖尖上的一刺。
他立即將弓箭丟到一邊,停自己這邊的人手,“去請太醫,讓陸院首過來,讓我的太醫署今晚當差的所有人都過來!”
顧淮安很快被送去偏殿,連帶著姜若也被送了過去。
太子傳令,太醫們來的都很快,見到顧淮安中箭的位置都倒了一口冷氣。但凡中箭的位置再偏一點,就直接傷及心髒,那便是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可就算中間的位置不是心髒,現在的況也很是棘手,誰都不敢保證在拔箭的時會不會傷及脈,然後引起崩。
陸院首最後拿了主意,先施針護住心脈。
開始治療時,衆人又發現一個問題,昏迷當中安王世子拉著一個姑娘家的手不松開啊。試了很多種辦法,都不能將兩個人分開,衆人又找太子拿主意。
太子看向姜若。
見到姜若的第一眼都能覺察出這是一位人,那怕現在渾沾著,臉上也糊滿了眼淚,可毫不能遮掩致的五。是那種能夠讓人一眼驚豔的人,尤其是現在,哭著的時候眼神裏還著一倔強,像是在暴風雨中沾滿泥水卻不肯彎腰的花。
太子眼中沒什麽,而是看向了姜若的肚子。要是顧淮安真出事,那麽這肚子裏的孩子便是顧淮安唯一的脈,金貴著呢。
他緩了緩聲音,“太醫要給淮安拔箭,能做到不出聲嗎?”
姜若的頭發被冷汗浸,黏在臉上。沒有說話,沉默著點了點頭。
“那就直接將他的服割開,當這個姑娘不存在就是。若是對治療有影響,將直接打昏了。”太子立即道,臉沉了下去,“無論如何,我要聽到安王世子平安無事的消息。”
太子代完之後,就離開去了側廳。
很快得知消息的皇上也趕了過來,同來的還有安王。安王今日也進宮參加宴會,太子的人去傳消息時他就站在皇上邊,便一起過來了。
他進門之後,匆匆對著太子行禮之後,就直接往裏間走去。見到兒子躺在病床上,他的臉瞬間拉下來,臉沉沉。
這位是在戰場上拼殺出來的主,渾的煞氣都讓人膽寒,陸院首的手晃了晃,鋒利的刀刃往旁邊偏移了幾分差點鬧出大事來。
最後安王還是被人勸出去等著。
時間慢慢過去,對于姜若來說每一秒都變得十分漫長。第一次親眼看見大夫理外傷,看著男人潔的膛被劃開,看著膛那道長好的傷疤被重新劃開,和混在一起需要借助湊近的燭才分得清楚。
的臉在越發濃郁的腥味中變得蒼白,卻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的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因為太過用力而導致都被咬破出。
直到下半夜,陸院首才將裏的箭取出,合了傷口。
等箭被取出的消息傳遞到偏廳,原本一直闔上雙眸將自己當一尊臥佛的景帝突然睜開眼,直接起朝著裏間走去。
顧淮安這次被傷及了要害,後面還需要喝藥,倘若這一兩日起燒又很快降下去,大抵就沒有什麽生命危險,後面養養就。
“後半夜還需要人盯著,要是一直高燒不退……”
景帝掃了一眼過去,那一眼便蘊含著雷霆之勢,“要是高燒不退,會如何?”
陸院首手一直在哆嗦,心裏想著這太醫真是不好做。安王世子這次要是熬過去,他說什麽也要上折子退休。
他了一把汗,最後還是將那句“況不妙”咽了下去,“微臣會一直在這裏守著,直到世子離危險。”
“嗯。”景帝應了一聲,垂眸在姜若的上掃了一眼,“替也看看。”
姜若就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出另一只胳膊,任由太醫查探自己的脈搏。
在得知胎兒穩健後,景帝開口讓所有人都出去。
太子下頜繃,後槽牙咬,目在躺倒在病床上面蒼白的顧淮安上掠過之後,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走出去。
安王原本想要留下來,卻還是在景帝的示意下往外面走。
景帝今日穿了朝服,冠帽整齊,是站在那裏上的威就得人不過氣,帶著久居高位的絕對強勢和迫力。
顧淮安上的氣質和景帝很相似,但是比起年紀還算輕的顧淮安來,景帝要更為斂,看起來并不鋒利,像一頭臥睡著的遲暮獅王,看起來再沒有什麽危害也讓人心驚膽。
姜若掙紮著朝著景帝的方向跪了下去。
專門學過一陣禮儀,教授禮儀的嬤嬤原本就是宮裏放出去的教管嬤嬤,規矩很是的森嚴。在這上面吃了不小的苦頭,又被經常出宮廷的顧淮安指點過,此刻行禮時挑不出任何差錯,甚至要比大多數家的子要好。
可就算如此,又怎麽樣呢,再華麗的包裝也掩飾不了統的低賤。
最好笑的是,他一手培養當真被這低賤的奴迷了眼。這一步步的忍和算計,藐視法度,冒著被就地斬殺的風險也帶人闖進宮。
景帝半闔眼簾,不停的轉手中的玉扳指,最後直接了當道:“你同淮安不合適,朕許你一生榮華富貴,那怕是你肚子裏的孩子出聲,都能夠有一生富足。前提是,朕,不想在淮安邊聽到你的任何消息。”
姜若知道會有這麽一天,若是換了另一個時間,說不定還會仔細想想。份上帶來的巨大鴻,有時候并不是兩相悅就能夠彌補的。
會為自己的份自卑,會在這段當中産生許多不自信,也可能的會沒那麽勇敢去面對足以讓溺亡的風暴。
可是現在,偏頭看向男人蒼白又鋒利的側臉,想到他臨昏死之前依舊護著說“別怕”,就怎麽也沒辦法做到退。
眼中迅速積攢起霧氣,著牽著的手,擲地有聲道:“我不想。”
皇上很意外這個回答,這才擡起頭第一次正眼看向姜若。
陸院首將顧淮安上的傷口理幹淨之後,宮人就將屋的燭火撤走了大半。剩下的幾盞燈臺在空曠冰冷的室搖曳著,并不明亮,將景帝原本就顯得蒼老的面容襯得更有幾分森。
他背著手,面部表地破一個事實,問道:“你有什麽資格不願意?”
“他是安王世子,日後要繼承爵位,接過他父親手裏的權利,生來便是讓人仰的存在。而你……又算是什麽東西?”
“我算不得什麽,但是只要他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就一直陪著他。”
“呵,笑話!”景帝仿佛聽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緩步走上前來,一瞬間的威如山般下。目裏,早就不複往日的平和,銳利如炬,收斂笑容展現出自己作為君王暴戾的一面。
“還是你覺得,朕當真不敢殺你。你以為你們所謂的算得了什麽,能和這世道抗衡還是和偏見抗衡?你知道他現在在什麽樣的危險當中嗎,若不是有強有力支持的外家,他往後走的每一步都無比艱辛。不止是朕,就是那些泥古不化的世家,又或者是那些自命不凡的清流,哪一個不能聯合起來要了他的命?這就是你所說的?”
景帝俯盯著面前的子,抑的聲線當中仍舊能聽出滔天的怒意。“你可知道,朕在他上付出多心,他日後又要接過怎樣的擔子?就因為你所謂一廂願的,就要毀了他這麽多年來積攢的榮譽?”
“您說的擔子是指九死一生謀求出路嗎?” 姜若仰面。
在絕對的迫當中,仍舊擡起自己的頭,直肩膀讓自己看起來面幾分。哽咽著,破碎的眼淚不斷溢出,卻清晰地問。
“他是安王府的世子,了榮耀確實要承擔責任。可他承的還不多嗎?在儋州他差點沒了命,您當真不知道真相?他部有疾,全京城都在等著看他笑話,您也沒聽到一點風聲?在江南,他是不是會遭遇刺殺,拿著證據回京時候遭遇幾次伏擊,您在讓他去江南前就沒想過?
您明明在那麽多次都將他丟出去平衡局勢,那麽多次都做好了他沒的準備,為什麽又要在現在執著說你為他付出很多心?他到底要瀕死多回,才能對得起您的心?”
景帝眼神變了變。
姜若說出來之後反而沒了最初的恐懼,聲音都哽咽起來,替顧淮安到難。
“徐嬤嬤一直同我說淮安的過去,說他不喜讀書攛掇人去騎馬圍獵卻從未落下功課,說他同人打架轉頭又和打架的人去喝酒,說他是四九城裏最矜貴又風流的公子哥。
可是我從來都沒有瞧過他意氣風發的時候,我見到他時,他坐在椅上郁得讓人不過氣,連自己的後事都安排妥當,數著天過日子。就是去江南,也想過不活著回來。
就連我這麽不聰明的人都看出來他不斷在抉擇中被放棄,他就不知道嗎?他就不明白自己被孺慕的長輩、父親、兄長,這些他原本以為最親近的人不斷放棄?既然如此,他為什麽就不能選擇同我在一起。”
“你放肆!”景帝暴喝一聲,凸出的眼中多了幾猩紅。
“他是安王世子。”姜若不是傻子,很明白今日太子那麽一出沖著誰去的,可沒有一個人提及,都用顧淮安的忍讓去飾太平。
忽然想到那一夜,他坐在的對面,平靜地同他說起這些往事。燭火在他優越的眉眼間落下影,他的神有瞬間的茫然黯淡,最終又歸于平靜,回到那個冷靜自持仿佛強大到無所不能的安王世子。
他微微挑眉,不大在意地輕笑著說:“都過去了。”
真的都過去了嗎?
沒有的。
側過臉去,過不斷湧出的淚水,面前男人的影逐漸清晰。小聲喃喃自語道:“可他也是人啊,也會傷,會難過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