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
晚上方北睡了後沈縱回到了自己房間。
他一回來楚沁就過來了。
沒提兒子在方北房間呆了一晚上的事, 而是和他提了另一件事。
“你們院長之前聯系過我,說你的擇校選擇有很多,都是適合你的名校和專業, 如果你暫時無法決定,學校可以再為你把名額保留一周。”
楚沁說完, 有些忐忑地看著兒子。
沈縱只是將行李箱打開,將服一件件疊好裝進去。
方北的行李他剛才已經整理妥當,明天要穿的服放在穿凳上,起床後要用的瓶瓶罐罐沒收,等用好後再去收也來得及。
他們一起住在碧翠灣時, 雖然有家政阿姨打掃整理,但方北的很多東西阿姨不敢。
有一回阿姨不小心打碎了一瓶,雖然方北說沒關系, 但阿姨心裏不安了很久,私下裏來找他,問那瓶自己打碎的東西多錢,沈縱報了個阿姨絕對能承的價格,還說會從工資裏扣,阿姨才松了口氣。
後來很多東西,方北要是一時懶散忘了收,沈縱就會幫著整理。
“阿縱, ”楚沁發現他本沒聽自己說話,大了點聲再次問,“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沈縱沒什麽表地應聲,“聽見了。”
“所以你怎麽考慮?”楚沁說, “我覺得國的幾個學校都不錯,畢竟你是學計算機的……”
“不用考慮了。”沈縱打斷楚沁的話。
“你選好了?”楚沁松了口氣, “那等回去後你盡快聯系你們院長,別再拖了……”
“我不出國。”
沈縱說完,楚沁沉默了一陣,看著眼前的兒子,一字一句地問:“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沈縱平靜地說,“我已經拒絕了學校,我不會出國,也不會留學。”
楚沁沖過去一把將沈縱手裏的服奪過來扔在地上,緒激地抓住他肩膀,朝他吼:“你到底想幹什麽!!!”
楚沁的指尖幾乎扣進了他皮,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眼神沒有一波瀾地看著突然歇斯底裏的母親。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楚沁手握拳,不斷砸在兒子上,“每個寒暑假你出去打工兼職,一邊要考試,一邊替人家修複文,這些你參加那麽多比賽,為了那個計算機大賽,你準備了多年?你吃那麽多苦……”
楚沁最後再t也砸不下去,痛心疾首地看著兒子,“不就是為了能有機會出國嗎?為了離我嗎!”
在經濟上,楚沁從沒苛待過兒子,他們和那個人生活在一起時,作為著名大學的教授,生活算得上優渥。為了“彌補”,那個人甚至更傾向于給兒子買昂貴的品。
後來他們母子相依為命,也能靠著甲店的生意讓他食無憂。
一開始兒子打工賺錢,以為他是想買什麽貴重的東西,後來到了高三,發現他開始關注國外大學的招生況。
當時問過他想不想出國,他雖然說不想,但卻發現,他兼職越做越多,連平時生活都拮據了很多。
“你不想用我的錢,你想靠自己出去,你希能徹底擺我,對嗎?”
沈縱沒說話,垂眸的目暗沉一片。
楚沁扯住兒子領,用力搖晃,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你要走就走,為什麽現在又不走了呢?”
“我求你,兒子我求你,你走吧,是媽媽錯了,媽媽不該把你困在我邊,現在我放你走,你想去哪裏都可以,走得越遠越好……”
方敬賢簡直要瘋了。
好好的一次度假,先是方北出事,現在又是楚沁,連著兩晚跑醫院。
上次楚沁緒不穩定暈倒還能歸咎于是方北刺激了,方敬賢這次是真的沒想明白,怎麽和自己兒子談著話也能暈倒。
他問沈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沈縱一個字不說,臉沉地坐在病房外,默然地看著醫生護士們進進出出。
楚沁沒什麽事,送到醫院沒多久就醒了。
但這個況沒法坐第二天的飛機回國,方敬賢就把自己、楚沁和沈縱的航班延後,老爺子和方北則按原計劃先回去。
方敬賢和沈縱一直守在病房裏照顧。
母子兩人都沒提發生爭吵的事,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距離方北他們起飛前一個小時,老爺子打來電話說他們到機場了,正在過安檢。
塞班機場不大,提前一個小時足夠了。
方敬賢叮囑了幾句,最後讓老爺子把電話給方北。
打電話時方敬賢正在給楚沁切蓮霧,手機點的免提。
電話裏傳來方北的“喂”時,沈縱正推門走進病房,聽到的一剎那便站住不了。
“你爺爺說你早點沒吃?”方敬賢問。
“吃了。”方北說。
“冰激淩什麽時候早點了?”
手機裏傳出方北清晰的笑聲,還有老爺子問方北要不要買這個買那個的詢問聲。
“回去好好休息,我們比你們晚一天到家。”
“知道了。”
“好,那就掛……”
“大伯。”方北在掛電話前了方敬賢一聲。
等了很久,方北卻遲遲沒說話。
“怎麽了?”方敬賢忍不住問。
那頭方北的聲音傳過來,“沒什麽,就是想起來有句話忘了和你說了。”
“什麽話?”方敬賢知道裏沒什麽好話,正想著要怎麽接話茬,就聽見說了句。
“大伯,新婚快樂。”
方北主掛了電話,方敬賢愣了很久才回神,笑著搖頭,“這孩子,還玩這套……”
沈縱從方敬賢手裏接過餐盤,放上叉子放在楚沁面前。
母子兩人四目相對,沈縱剛才在聽見方北聲音時眼底的漣漪早已歸于沉寂。
此時的塞班機場。
方北拿著兩杯剛買的茶和一杯咖啡,回到貴賓廳休息室。
將茶分別給了另外兩人,自己端著咖啡喝了兩口。
老爺子問坐在邊的人,“吃的這些藥可以喝咖啡嗎?”
“可以,吃的藥不用忌口。”
“聽見沒有,”方北說,“錦叔說了不用忌口,咖啡冰激淩都可以吃。”
老爺子蹙眉,“那也不能把這些當飯吃吧?”
顧若錦笑著在方北發頂了兩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爺爺怎麽放心把你給我?”
方北浮潛出事那天,方常青給顧若錦打了電話。
兩人在電話裏談了很久,最後方常青同意了顧若錦之前提過的,帶方北去英國治療的事。
方北已經開始産生幻覺,在心理問題上,這是非常危險的信號,出現幻覺後的下一步,就是瀕臨崩潰的邊緣了。
方常青舍不得孫離開自己,但他更不想看到這麽痛苦。
十年前父母出事時,他寄希于時間的治愈,五年前方南離開,他又想用無條件的寵和自由讓自己走出來。
原本一切都在向著他期的方向發展,特別是在沈縱出現後,確實在慢慢變好,只是不知為何,況突然急轉直下,甚至變得比五年前方南剛走時更嚴重……
方常青明白,方北的況,自己無法解決,他只能把給顧若錦,讓他帶去英國,通過專業的治療方式,讓他的寶貝慢慢好起來。
他不知道方北的治療需要持續多久,顧若錦說就算醫生也沒辦法保證,也許一年,也許五年,也許一直好不了。
但這是方常青目前唯一的辦法。
不是他沒法給方北找一個權威的心理醫生,而是他的不會給他那麽多時間,而方敬賢雖也疼,但他畢竟有自己的家庭和方氏集團,不可能全心撲在方北上。
除了兩位至親,顧若錦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他是方北父母的至好友,對方北來說是父親般的存在,他相信顧若錦一定能照顧好方北。
“我很快就回來了,”方北走到老爺子前,蹲下,拉住他的手,“答應我,乖乖聽醫生的話,該檢查檢查,該吃藥吃藥。釣魚可以,但不能再去水庫,讓劉管家陪你去魚塘裏過過癮就行了。還有警長,它要是吵的厲害,你就把它送到我這裏。”
老爺子握住孫的手,“不代一下你大伯還有……”
老爺子頓了頓沒往下說。
顧若錦站起,“馬上要登機了,我去個衛生間。”
顧若錦走後,老爺子才繼續說:“你和他道別了嗎?”
這個“他”不用說,祖孫倆心知肚明。
方北垂眸說:“道別了。”
“那他有沒有……”
方北搖頭,擡起頭,沖老爺子笑了笑,“不重要。”
“小北……”老爺子憂心忡忡地看著孫。
方北和沈縱之間的事,除了他們兩個當事人之外,老爺子恐怕是知道得最多的。
他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年,曾經讓自己的孫多麽地生氣、厭惡,最後又是怎麽讓快樂的。
“真的不重要嗎?”老爺子看著孫的眼睛,認真地問。
方北俯,側臉在老爺子膝蓋上,閉上眼睛。
今天淩晨時,像過去他們在碧翠灣時一樣,躺在他懷裏,熱烈地回應他的索求,卻在他們親無間彼此唯一時,故意一遍又一遍著“哥哥”。
以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一直以來都把他當了誰。
他那麽狠地進占有,恨不得撕碎。
他無聲猛烈地撞擊,他明明恨恨得要死,可他的淚卻一滴又一滴不斷落在臉上。
鹹的淚水落進眼睛裏時,眼眶被深深刺痛。
有那麽一瞬間,的心也跟著痛起來。
但……
“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
不過是貪新鮮,玩膩了便一腳踢開。
不可能對他。
而,也確實踹得幹幹淨淨。
方北在塞班和老爺子告別,和顧若錦一起前往英國。
早在方北剛發病時,顧若錦就已經開始為今天做準備,解決方北長居英國的手續,安排的學業,在英國預約最好的心理診所,在利浦的海邊準備一套會喜歡的房子。
在來塞班接之前,他已經把小柴犬西西先托運了過去。
方北他們的飛機先起飛,老爺子和他們在關口道別。
“走吧?”顧若錦攬在方北肩頭,心疼地了,“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
方北點了下頭,一串眼淚隨之從眼尾落下。
這幾天哭得太多太多,眼周的皮特別敏,一掉淚就刺痛,發紅。
顧若錦嘆了聲氣把人抱在懷裏。
“錦叔……”
“嗯?”
“我會好起來的對嗎?”
“當然,”顧若錦微笑著說,“無論發生什麽事,錦叔一定會陪在你邊,也一定會讓你好起來。”
第二天,方敬賢三人回到國。
他們到家時,老爺子去醫院做複查了,順便帶警長去了一趟寵醫院。
他們到家時,除了劉管家出來,老宅子裏沒有其他人。
沈縱從車上下來,看著方敬賢扶著楚沁的影,突然有點恍惚。
好像回到了那天他陪著腳骨折的母親從醫院來到方家。
或者更早之前,暑假的某一天,方敬賢說要帶他們回方t家見一見他的家人,商量結婚的事。
結果等待著他們母子的是來自方家和唐家親眷們的圍攻討伐,他們罵著小三和狐貍。
原來這一切都已經是半年多前的事了。
而那個跳的最高,罵的最狠的,已經為了他的妹妹,他的人,他的唯一。
“路上辛苦了,”劉管家讓人把車裏的行李拿下來,“晚飯是現在用還是……”
“小北呢?”方敬賢往東樓看了眼,“陪爺爺去醫院了嗎?”
劉管家大概沒料到方敬賢不知道,怔愣了一下。
“怎麽了劉叔?”方敬賢看了眼劉管家。
劉管家回過神,回道:“小北不在,和顧先生一起去英國了。”
方敬賢的腳步頓了頓,“什麽意思?怎麽跑英國去了?去玩嗎?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現在這樣……老爺子同意嗎?”
劉管家在回答方敬賢前下意識看了眼沈縱一眼才繼續往下說,“不是去玩,據說是打算去那裏留學,趁著假期先去把學校定下來,你們回來前,家裏剛收拾了的東西寄去英國。”
“砰”地一聲,行李箱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所有人停下作,訓著聲音看過去。
沈縱沒有去管摔在地上的行李箱,他神有些恍惚,又有些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他看著劉管家,聲音發著抖,“您說……什麽?”
劉管家走到沈縱面前,將地上的行李箱扶起來,有意隔開方敬賢的目,不忍又無奈道:“小北去英國留學了。”
沈縱花了十多秒去理解劉管家這幾個字的意思,他機械地問:“清大呢?”
“這都是小事,”劉管家說,“如果暫時不能在英國那邊念書,會先休學一段時間。”
“不是,我怎麽沒聽明白?”方敬賢問,“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要去英國留學?之前也沒說起過啊?”
“我也是前兩天臨時接到通知讓家裏給小北整理行李,”劉管家看著眼前的年輕人,默默地嘆了聲氣,“等老爺子回來你們再問他吧。”
“我現在就打電話問。”方敬賢說著給方北打電話。
電話過了很久才接通,是顧若錦接的電話,說方北在倒時差不方便接電話。
電話裏顧若錦把方北來英國的事簡單和方敬賢說了一下。方北的病方敬賢是知道的,顧若錦說完,他就明白過來了。
“你們幹嗎瞞著我呢?怪不得那天在機場說的話怪怪的,”方敬賢還是有點氣不順,“難道我還會攔著去嗎?過去後是什麽打算?”
顧若錦說了下方北在英國後續的安排,方敬賢邊聽邊點頭,“這樣也好,畢竟那裏的資源比國……”
“阿縱——”
隨著楚沁一聲尖,方敬賢放下手機轉過時,沈縱已經關上車門開車離開。
“當心!”方敬賢及時拉住要去追車的楚沁。
方敬賢掛了電話,看著楚沁擔憂的神,不明所以地問:“怎麽了?他開車去哪兒?怎麽這麽急?”
楚沁看著車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說話。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方敬賢總覺得最近像是發生了很多事,可偏偏他什麽都不知道,或者知道的時候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楚沁哆哆嗦嗦地出手機想給兒子打電話,想到開車接電話更不安全又忍住了。
面對方敬賢的詢問,快速在心裏權衡了一下,既然方北去了英國,那和沈縱就能徹底斷掉,他也就能回到過去正常的生活。
只要度過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沒、沒什麽事,好像是學校裏出了什麽事。”
“學校?”方敬賢狐疑地看了眼楚沁,“現在不是放假嗎,學校裏能有什麽事?”
“等他回來我再問……”
方敬賢想到什麽,突然說:“這麽急不會是去找人吧?”
楚沁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要解釋,就聽方敬賢笑了笑說:“沈縱談朋友了吧?這是急著去見朋友?”
“、朋友?”楚沁愣了下。
“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你是不是知道他談了?”方敬賢邊回憶邊說,“還有那些什麽款的手機殼,包上的掛件,哦,有一回我看見他穿的鞋,兩只鞋的不一樣,我問了公司裏的小年輕,他們說一般才這麽穿。”
從方敬賢的語氣中,應該是不知道方北和沈縱的事,楚沁不由松了口氣。
“這也不一定就是談了吧?”
“你就沒看見過他領口的口紅印?”方敬賢笑著說。
何止是領口的口紅印,手臂上,鎖骨,那些痕跡,他本沒想過要藏。
這也是那麽恨他們的原因,他們不屑讓自己知道,也許希自己看見這些痕跡崩潰發瘋,從而捅出去讓所有人知道。
他們以為這樣就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嗎?
癡心妄想!
“這件事等阿縱回來我會和他好好談談。”楚沁說。
“我勸你還是別說,”方敬賢說,“他們這個年紀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說的越多,越幹預他們越不聽。就讓他們順其自然吧,等什麽時候穩定了,他自然會告訴我們。”
方敬賢以為,這段時間母子倆頻繁的爭吵,還有在塞班楚沁被氣暈都和沈縱的有關。
“好了,”方敬賢牽起楚沁的手,兩人往西樓走去,“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年輕的時候哪有不沖的?為了對方一句話就要死要活,覺天都要塌了。你還記得我們當時……”
其實沈縱也不知道開著車要去哪裏。
等他反應過來,前方已經出現了“機場”的指示牌。
車速緩緩降下,他把車靠邊停在路邊,然後抖著手拿出手機撥通方北的電話。
電話那端傳來的是一片忙音。
他又發消息給。
【沈縱:你在哪裏?】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方北把他的手機和微信全部拉黑了。
那次是怎麽和秦方遇說的?
“京城大的,不見面難的,我們以前怎樣,以後還怎樣,微信和手機我就不拉黑了,但以後私下就別聯系了。”
只要說,讓自己不能靠近邊幾公裏,那他就不靠近;只要說,你以後不許再聯系我,那他就不會打擾。
可直接離開他,去了另一個遙遠的國度。
連秦方遇都可以原諒,不回避和他面,不拉黑聯系方式,為什麽對他就這麽殘忍!
作為一個富二代,方北的際圈簡單的一目了然。
在找過肖子君和彭昊後,沈縱竟然不知道還能去找誰。
大概是知道離開後,他會到找,方北沒接兩個發小的電話,也沒回微信,彭昊連他哥的手機都用上了,方北也無于衷。
秦方遇知道方北去英國後,主找的沈縱。
兩人約了個地方面。
還是在彭的酒吧,這次他不再是調酒師,兩人坐在吧臺前。
秦方遇給沈縱點了酒,自己沒點。
“自從上次之後……”秦方遇自嘲地笑了下,“我就再沒過酒。”
沈縱沒說話,垂眸看著眼前的酒杯。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是什麽時候喝的第一杯酒呢?
好像是那人的項目出問題那次,半夜把他從房間裏拖出來,他記不清自己被灌了多酒,只記得整個嚨、食道和胃都火燒般疼。
後來自己陷了半昏迷,被那人用冷水潑醒,辛辣的再次不斷被灌進裏,他如果吐出去只會被灌得更多。
直到最後他徹底失去意識。
他不喜歡喝酒,不,是厭惡喝酒。
但這并不妨礙他為一個出的調酒師,只要掌握準的比例和刻度,就能調出每一種得出名字的酒。
但有一天,有人要他調一杯沒有酒的酒。
也是那個人讓他主喝下曾令他最恐懼的東西。
“其實知道方北去了英國我高興的,”秦方遇端起面前的檸檬蘇打水喝了一口,皺了下眉,“也沒什麽味道,怎麽每次來點呢……”
“哦對了,”秦方遇說,“過完年我也會出國留學……你不用這麽看我,年前我就準備出去了,也不是去英國,和方北沒關系。不對,還是有關系的。”
秦方遇笑了下,“我還是想再試試。”
“試什麽?”一直沉默的人終于出聲。
“當然是試試能不能挽回。”
秦方遇還是覺得不甘心。
他當然不甘心。
他比任何人都要早認識方北,當還是個好欺負的團子的時候,當因為小男生的表白被嚇壞的時候,當還是他漂亮珍貴的洋娃娃的時候。
前些年家裏t拍了個稀有的鑽,貴重是貴重,但不喜歡,從那時起他就讓人盯著,有別的和更好的通知他一聲。
他父母那裏他會去說服,這不難,至于們家,只要願意,爺爺和大伯不會有任何意見。
不過就算訂了婚也不是萬事大吉,一天不領證,他一天都不會放心,必須把人時時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常常鬧點小脾氣,他樂意哄著,要什麽買什麽,什麽都往貴了買,每個節日都要給準備驚喜。
等大學畢業,直接把證領了把婚宴辦了,婚禮那天,肖子君和彭昊這對伴郎伴娘估計不靠譜,狀況百出,但他們最終依然會完儀式。
晚上回到新房,等鬧事的都走了,最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到了這個時候,他也許還會擔心,擔心他了疼了這麽多年的心肝突然就跑了。
于是他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讓喊自己老公,直到生氣了不理他,他又一口一個寶貝乖乖地哄,哄一輩子不離開自己。
他明明有那麽多時間和機會,讓他的花在獨屬于自己的土壤裏培育長大,讓為他私有的洋娃娃。
他會竭盡所能地寵,給想要的一切。
其實表白失敗之後,如果他肯放下自尊和驕傲,拿出真心來,未必不會接納自己,可他卻用了一種最傻最錯誤的方式。
走到這一步,是他咎由自取,他不怪任何人。
但他依然不死心。
那些他對未來的暢想裏,滿滿的都是。
所以這一次他會重新來過,再一次真心實意地追求。
“我知道自己沒機會了,”秦方遇苦笑著說,“但萬一呢?”
哪怕是百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會去試。
因為方北只有一個,這輩子也不會再遇到另一個方北了。
“秦方遇,”沈縱偏頭看著秦方遇,表匿在酒吧昏暗的燈中,聲音冷如寒冰,“別,一一毫都不要。”
秦方遇一開始沒明白沈縱這句話,等他明白過來,難堪、憤怒和悔恨一腦地朝他襲來。
握著玻璃杯的手,得青白。
方北傷,在醫院那次,沈縱說方北不喜歡髒的。
那時候他還能為自己辯解,至他對的是幹淨的,幹淨的喜歡,幹淨的守護。
可在他沖下做出那件事後,他的和他的人一樣再也不幹淨。
都骯髒得令人作嘔。
他還有什麽臉追求?
沈縱說你一一毫都不配。
秦方遇毫不懷疑,沈縱有多想揍自己一頓,不,應該是殺了自己。
或許這個念頭依然存在于他心。
可他又想,他不配,難道他就配嗎?
“沈縱,”冰塊融化,在玻璃杯上凝結了一層水霧,秦方遇的手指和冰塊一樣冷,眼裏卻含著笑,他回憶著什麽,“你見過方南嗎?”
沈縱沉默地看了秦方遇一眼。
“你當然沒見過,”秦方遇眼裏笑意漸深,“所以你不知道,你有多像他。”
沈縱不止一次聽人說過自己像方南。
他確實沒見過他,也沒看見過他的照片,他不知道所謂的像有幾分。
過去他不在乎,是因為他相信是真的喜歡自己,即使的喜歡裏更多的是因為;後來他不在乎,是因為他,到不在乎把他當誰。
秦方遇以為說這些話就能怒他,讓他難嗎?
他最痛的時候,是親手破喜歡的謊言,他的、委屈和退讓不僅不要,更是像對待垃圾一樣,赤淋淋地被踩在腳下。
還能比那個時候更痛嗎?
“方南哥從小喜歡計算機,但因為家裏的期,最後高考報考了清大金融系;他經常穿黑服,肖家滿月酒那天你穿的那套黑絨禮服,是方北當年送給方南的禮;你那枚藍袖扣是複刻版,早在五十年前,他們家就有過星空系列,方南有一整套星空系列,那是五十年前就問世的絕版珍藏;你們經常去的私房菜館,顧若錦那家店的商業街,還有山城……都有過他們的共同記憶。”
沈縱平靜地聽著秦方遇的敘述,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有關方南的事。
那些他以為獨屬于自己和方北快樂的記憶,原來不過是用來懷念另一個人的複制。
所以在和自己做這些時,在想什麽呢?
有沒有一時半刻,想要留下的記憶是和他有關的呢?
“如果方南還活著,”秦方遇頓了頓,笑得苦,“你覺得他們會變什麽樣?”
“你呢,你覺得會是什麽樣?”沈縱反問。
秦方遇沒說話。
“秦方遇,”沈縱繼續問,“你會覺得瘋了嗎?”
這種假設秦方遇不止一次做過,但他不敢去想,因為他怕得到某個荒謬的結果。
喜歡自己的哥哥?
怎麽可能?
怎麽可以!
“我不知道,”秦方遇頓了頓,“如果真的……”
沉默許久,秦方遇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的不知道,其實已經說明了他的答案。
如果方南沒有死,他還活著,方南怎麽樣秦方遇不知道,但方北一定會不管不顧。
想要什麽都會去要,要不到就會瘋,會傷害自己,直到理意義上的死亡。
沈縱說了句什麽,秦方遇沒聽清,“你說什麽?”
沈縱低聲輕喃:“所以,還是不夠像。”
“什麽意思?”
沈縱很輕地笑了一下,“如果我真的像他,怎麽還會離開呢?”
秦方遇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看上去緒穩定,表正常,可他卻覺得這個人已經瘋了。
都說方北瘋,秦方遇卻覺得沈縱更瘋。
“一輩子當別人的替,在你懷裏時想的卻是另一個人……”秦方遇無法理解,“你真的不介意?真的能為了做到這個地步?”
秦方遇是喜歡方北,喜歡了好多年,也曾自暴自棄地想過,即使不喜歡自己也沒關系,只要願意和他在一起,這輩子他也會毫無保留地對待。
可他試問自己,如果方北只是把他當另一個人來喜歡,他們接吻,擁抱,甚至是上/床時,自己都是另一個人的替代品,是否能接?
他想恐怕沒有人會接。
喜歡和都是有閾值和底線的,超過了給自己設定的參數,就會進行不下去。
除非你對的沒有設限。
但他不認為沈縱和方北相一年都不到,沈縱能方北到這個份上。
應該是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做到。
但他看著沈縱,卻又覺得如果是他,或許真的會……
為了甘願墮無盡深淵。
“沈縱,你瘋了。”
他是瘋了。
瘋到什麽都不在乎。
哪怕真的如他們所說喜歡自己的哥哥。
那他就做的哥哥。
沈縱打來電話時,陳遠航正和家人打麻將。
春節他家人回國,這些天他一直陪著他們。
沈縱電話裏的緒明顯不對勁,陳遠航沒有留正旺的手氣,拿了外套就出了門。
過年期間京城沒下雪,但前段時間下了,積雪堆積在路邊,屋頂房檐和樹杈上都著厚厚的雪剁。
陳遠航等了很久才打到車,趕到一家在京城極負盛名的酒吧。
春節沒什麽人,連服務員和客人只零星幾個。
酒吧裏一片清冷。
陳遠航剛進來就看到了沈縱。
他坐在酒吧角落裏,整個人像是要融在昏暗之中,桌上已經放了兩個酒瓶了,低頭看著手機。
酒吧裏暖氣開得很足,可陳遠航卻覺得他周遭像覆了層寒霜,冷冽徹骨。
陳遠航突然想起一首歌,歌詞是這麽唱的——
那些孤獨的人啊,夜晚是否還會回家;
那些靈魂早已無安放,流浪到天涯。
他想起來了,這首歌《孤獨頌歌》。
陳遠航看著沈縱,覺得現在的他就是一首孤獨頌歌。
他突然記起第一次見到沈縱。
他到校報道時,大一新生已經軍訓到一半,輔導員親自把他帶到宿舍,除了第一面介紹了彼此之外,整整一天,他沒開口主和自己說過話。
他問什麽,他倒是會答,但能用一個字的堅決不會多一個字。
陳遠航一度懷疑,沈縱就是那種有障礙的高智商天才,後來慢慢稔起來,兩人的流才多起來。
他沒有障礙,只是單純不說話和流。
再後來沈縱主告訴自己有了喜歡的孩,他的緒也開始為了對方而起起伏伏,看著像個正常的男大學生了。
端起酒杯的手被摁住,沈縱擡起頭,看見陳遠航的臉,t平靜地點了個頭。
“來了?”
“怎麽喝這樣。”陳遠航看著桌上那兩個方瓶,一瓶已經空了,另一瓶也快了。
陳遠航坐下後問:“你不是去塞班度假去了嗎?”
沈縱沒說話。
“到底出什麽事了?”陳遠航皺眉,“是家裏……”
“哥……”沈縱出聲打斷陳遠航。
沈縱這聲“哥”得程遠航眼皮一跳。
他比沈縱大了幾歲,平時總倚老賣老地在他面前自稱哥,但沈縱沒這麽過自己。
而他這聲“哥”裏是無人可說,無宣洩,滿到快要溢出的委屈,還有痛苦。
“不要我了。”
“誰不要你了?”問完陳遠航反應過來,“方北嗎?”
雖然沈縱沒明說過,但陳遠航基本能肯定他在和方北談。
“方北和你提分手?”怪不得他這幅樣子,找到癥結所在,陳遠航松了口氣,“第一次失吧?失喝酒就對了,今天哥陪你喝,喝到什麽時候都行。喝完回去睡一覺,第二天清醒後去找朋友道歉認錯重新把人追回來……”
陳遠航邊給自己倒酒,邊喋喋不休地說著自己的經驗。
“分手?”沈縱很輕地笑了一聲,“我對來說只是條供取樂的狗,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可還是不要我了……”
“你們……”陳遠航眨了眨眼睛,一臉震驚道,“玩這麽野的嗎?”
雖然不敢置信,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陳遠航確實在哪裏聽過這種主人仆人的另類相模式。
震驚過後,他說:“雖然我不理解,但我表示尊重。”
陳遠航有過好幾次失喝醉的機會,但陪著別人失喝醉還是第一次。
他也是才知道,這個在專業上非常出的學弟,竟然連喝酒都那麽厲害。
只是學弟酒品很好,喝醉了也不說話,反而是他一直早叨叨叨地說自己過去的那些經歷。
後來確實喝多了,學弟的話才漸漸多起來。
但陳遠航自己也喝了不,學弟那些醉話聽一句一句,他好像說了什麽——
“那天你就坐在這個位置,秦方遇來之前你一個人喝著檸檬水玩手機,有人搭訕會冷著臉拒絕,其實那天你過來後,我一直在看你。”
“本沒有不含酒的酒,我騙你的,我當時不知道你酒量那麽差;不過你喝醉了不忘把酒瓶撿起來扔掉說要護環境時真的很可。”
“我只騙過你這麽一次,真的就只有一次。”
“謝家賀壽那天你穿的白子很好看,肖家滿月酒的紅也漂亮,但我最喜歡看你穿我的服,白襯衫上你的頭發我一收起來了。”
“後來我又看了好幾遍《山村老》,粵語原版,你說粵語很好聽,你還說有機會唱粵語歌給我聽。”
“你喜歡喝的水,喜歡吃的糖,喜歡喝的粥,你喜歡用的沐浴,聽的歌,看的電影,你喜歡的所有一切我都記得。”
“我知道你為什麽接近我,招惹我,也知道你一直把我當了誰。”
“我不在乎,方北,你把我當誰都可以。”
“方北,我答應你,不再提讓你和我出國了,我們可以一輩子不公開。哥哥,男朋友,人……你想讓我做你的什麽都行。”
“方北,你想拍什麽我都給你拍好不好?”
“方北。”
“方北……”
“我你。”
“你可不可以回到我邊?”
*
方北五歲前跟著外婆住在倫敦,在有著尖尖頂的教堂前說想住這樣的大房子,後來他們就搬去了曼徹斯頓,住在西頓公園附近的大房子裏。
因為外婆的太過溺,父母才把接回國,卻不曾想,方常青的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年,得到了很多。
邊的每一個人,他們寵珍惜,他們把放在第一位,任作威作福,驕縱跋扈。
他們讓不懼外界的眼,只做自由的風,這一輩子都縱肆意。
這些年,也失去很多,的父母,的方南,失去了接一個人的能力。
方北最終還是回到了英國,住在顧若錦利浦海邊的大房子裏。
那麽大的房子就他們兩個人住,方北覺得冷清,顧若錦就經常帶出去轉轉。
他們帶著小柴犬西西去海邊散步,去街頭看各種各樣的雕像,在利浦大教堂外的廣場上喂鴿子。
天氣好的時候,顧若錦開著小游艇,帶方北出海玩。
日子緩慢地過,除了固定時間去心理醫生那裏,方北的生活過得散漫而自由,時常覺得自己快要懶廢了。
顧若錦卻笑著說他不介意養一個小廢。
方北的學校申請很快就下來了,一所離家很近的大學,雖然沒有清大有名,但學校裏有專門救助和喂養流浪狗的基地,專業也和哲學相關,沒什麽不滿意的。
除了偶爾心不好。
問醫生為什麽這麽積極配合治療,還是會心不好,醫生說目前正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只要繼續保持愉快的放松的心態。
保持不了。
特別是下雨天。
英國的雨季并不比國好多,甚至更加沉。
顧若錦從筆記本電腦上擡起頭,看著從盤旋樓梯下一步步走下來的人。
這幾天利浦天氣不好,連續雨蒙蒙幾天了,這種天氣方北就犯懶,連門都不願意出。
顧若錦合上電腦,摘下眼鏡,站起時從邊的沙發上拿起外套。
“醒了?”顧若錦把外套披在方北上。
方北打了個哈欠,披著顧若錦的外套,盤坐在顧若錦邊的沙發上。
小柴犬西西跳上沙發,乖巧地伏在上。
方北有一下沒一下地著它的圓腦袋。
“國的店不能不關嗎?又不是不回去了。”自從回了英國後,顧若錦就打算把國那家店關了。
顧若錦沒什麽留地說,“關了吧”
方北沒再勸,反正那家店也不掙錢,也不喜歡那些顧客對顧若錦的作品挑三揀四。
“轉學的手續全部都走完了,”顧若錦說,“這裏開學比國晚一點,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趁開學前我們再去轉轉?”
方北搖搖頭,對到游玩的興趣不大。
英國也沒什麽好玩的地方。
“那好,等天氣好一點,我們出海去?”
“好。”
顧若錦繼續工作後,方北就像往常一樣在一旁玩手機。
肖子君他們突然得知去英國,幾個好友默契地沒有多問,還和過去一樣在群裏聊得熱鬧。
只是有時他們組了局,肖子君會忘了不在國,@方北問要不要順路來接一起去。
彭昊游戲輸慘了會來找方北救命,但他總是忘了兩個地方有時差。
肖子臣給打過幾次電話,會接,然後簡單聊兩句就掛。
家裏人聯系得多一點,方北每天都會和老爺子視頻,方敬賢也時常電話微信關心。
至于清大那邊,同學和老師也只是客套地詢問了幾句,畢竟是一個富二代,做出什麽決定都不奇怪,況且在很多人眼裏,富二代出國才是正途。
現在國是淩晨,群裏安靜一片,打游戲也沒幾個在線的。
方北無聊地打開消消樂玩了幾局,有一關始終沖不過,賭氣把手機扔在一邊。
顧若錦看見了,笑著說:“拿我的手機玩?”
方北正要從顧若錦手裏接過手機,自己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拿起自己手機,點開屏幕,彈出來個Q/Q消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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