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變嗎
站在微波爐前的人回完消息, 收起手機，轉回頭時，就這麽看見了站在廚房門口的人。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
外面燦爛, 熱鬧歡樂，但位于老樓深的廚房, 即使開了燈，依然是昏暗的、沉默的。
方北看著他，但他的臉和表匿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看我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可我想看你。”
“你以為等到我大伯和你媽結婚，你就能一輩子留在方家？”
“這裏是我家，更是我的底線。”
“我想看你洗牛浴。”
廚房外的人都沒說話, 他們看著對方，唯有無聲的沉默無止盡地蔓延。
直到微波爐停止工作的一聲“叮”響起才打破了蔓延了六年的沉默。
“我……”
就在方北想說自己只是路過時，後響起了腳步聲, 下意識回頭。
楚沁看到方北在這裏，驚訝道：“小北，你、你怎麽在這裏？不是在書房談事嗎？”
方北冷眼看著眼前的人，再怎麽刻意藏也難掩心虛和張。
在心虛什麽，又害怕什麽呢？
怕自己會和兒子做點什麽嗎？
楚沁很快斂起神，走到方北面前，牽住的手，溫和t地問：“了嗎？廚房髒, 你別進去，想吃什麽，我讓他們給你做？”
不得不說楚沁了解的，知道怎麽才能惡心到。
方北從楚沁手裏出手, 什麽也沒說，連眼神都沒給一個, 直接轉離開。
車庫裏響起發機的轟鳴聲時，肖子臣的眼皮跳了一下。
方北隨便開了輛家裏的車離開。
楚沁和沈縱邊說話邊走到西樓客廳時，樓梯上響起一陣淩的腳步聲。
肖子臣先一步下樓，後面跟著方敬賢和肖董夫婦。
“怎麽了？”楚沁茫然地問。
“劉管家說小北開車出去了。”方敬賢說。
“開車……有什麽問題嗎？”楚沁沒理解。
方敬賢還沒來得及解釋，楚沁邊的人已經快步往外走。
“阿縱……”
肖董夫婦同樣不解地問：“小北應該有駕照吧？”
方敬賢皺眉，“有是有，但在英國住了那麽多年，那邊開車習慣和國不同，而且……”
方敬賢沒再往下說。
而且醫生說三個月前在泰國出車禍并非意外，是創傷應激癥發作。
說來也奇怪，六年前在國時也經常開車，那時候很正常，就算後來緒不對勁，也沒有影響到開車。
可是自從去了英國後，幾乎每次開車都會出事，剛開始顧若錦只當剛到英國，不習慣右舵開車的習慣，只是開了一段時間後況并沒有好轉。
有一次甚至發生了較為嚴重的通事故，好在人沒事，但那次的事故把所有人都嚇壞了，老爺子和方敬賢連夜趕到英國。
心理醫生對方北這個況做出過診斷，說年時有被綁架在行駛中車輛的經歷，所以潛意識裏會排斥開車這件事。
但醫生沒法解釋為什麽在國時沒有應激癥狀，到了英國才會發生，只能猜測是之前心理問題的連鎖反應。
從那次之後基本就不開車了，這些年在國外到旅游，也都是坐公共通工或者包車。
三個月前在泰國，心來，和大部分在泰國的游客一樣，租了輛輕便的托車，打算開著小托繞著漂亮的海岸線吹風，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事了。
所以突然開車出去才會讓人張。
此時的方北正著限速開在繞城高速上。
肖子君先打來了電話，沒連藍牙，接通後開了免提。
“北北……”
肖子君還沒說什麽，就被肖子臣的聲音打斷，“方北，我看見你了，下一個出口離你三公裏，你現在慢慢變道過去，準備下去。”
方北看了眼前方路牌，收回目，沒有按照肖子臣的要求做，反而腳下不斷輕踩，跑車在加速中發出持續的低鳴聲。
在肖子臣再次開口前把電話掛了。
方北不僅沒有變道準備下高速，反而在加速，更是不顧危險不斷超車。
肖子君心驚跳的同時打量二哥。
肖子臣不發一語，沉默地看著前方跑車的車尾。
肖子君還是第一次看見二哥臉繃得這麽，想要不是不能鳴笛，他大概要一路狂摁喇叭超車過去了。
正這麽想著，肖子君無意瞥了眼後視鏡，發現一輛車跟在他們後面，待要看清開車的人，那輛車一個加速超過了他們。
在三車道變雙車道的指示牌出現沒多久，黑賓利開始不斷加速，并在拉開足夠大的距離後，迅速變道至隔壁車道上，開了一段距離後，在和後車的安全間距下開始慢慢降速。
等方北意識到這輛賓利想要做什麽，打算變道超越它時，肖子臣的車已經開上來和并排。
在兩輛車的夾擊下，方北被迫降下車速，最後在他們的“引導”下離開了高速。
最終方北的車被功停。
的車一停下，肖子臣就下了車，關車門的聲音把肖子君嚇了一跳。
“二哥，好好和說……”肖子君朝二哥的背影喊了聲。
肖子君只能為方北默哀兩秒。
這次真的太危險了，別說二哥了，就是都被嚇到了，剛才在高速上時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方北怎麽瘋肖子君都不怕，就怕做出這種危險的事。
車雖然停了，但方北沒熄火，看著停在自己前面的黑賓利，目茫然不解地落在車尾悉的牌照上。
前車也沒熄火，車上的人沒有下車，黑的車擋住了想要看清車裏人的視線。
在方北下車，換肖子君開的車，而坐進肖子臣的車裏後，黑賓利才駛離。
回去的路上，肖子臣不發一語，沒問為什麽突然開車出來，也沒問要去哪裏，就像剛才在高速上飆車的事沒發生過。
肖子臣把人帶回來後，家裏人怕刺激更是只字不提，就當剛才只是出去兜了個風。
晚餐肖家人沒留下，他們離開後，只剩下方家人圍坐在餐桌旁吃晚餐。
方敬賢邊吃邊問沈縱公司的事，對他們公司今年的無人駕駛項目很興趣，問了很多，沈縱言語簡潔，但字字回答在方敬賢的點上。
“很不錯，”方敬賢由衷贊賞道，“能在短短幾年能達到這麽高的高度。”
方敬賢和沈縱在聊的無人駕駛技和深城那個投資了好幾個億的科技園區，方北聽不懂，也沒興趣，半垂著眼皮，目不知不覺追隨著那雙修長的手移。
烏木的筷子夾在手指間，指間幅度不大，卻輕巧靈活，夾什麽都穩穩當當，認真思考時會放下筷子，雙手疊，指尖抵在手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
方北的耳邊響起方敬賢的聲音。
“當初你執意要轉專業時，我和你媽媽都不理解，現在看來，是我們淺薄了，沒想到現在無人駕駛技的需求量這麽大，更是為了現在國外各大汽車企業用來博弈的頂尖技。”
方北去英國的那年，有一天沈縱突然說要轉專業，別說沈縱當時在本專業有多出，獲得過多國外大獎，未來前途一片明，就是正常況下，大二才開始轉專業也并不容易。
方敬賢只是繼父，不能幹預太多，楚沁就不一樣了，那段時間只要母子倆見面就要為了這件事爭執。
方敬賢也是才知道，在自己邊溫婉約的人，在兒子面前有那麽強勢的一面。
但沈縱最後還是不顧學校和家裏的力轉了專業。
他後來轉的這個專業，是從計算機科學裏細分出的專業，主要學無人和自主系統，在國高校裏是很新的專業。
清大算是全國高校中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引了劍橋等大學的無人系統學科框架。
學這個專業，需要對計算機科學、自化控制和機人技等專業有一定專業知識儲備。
清大傾盡了一切師資力量，再加上沈縱這些實力超強的第一屆學生，最後終于互相就彼此。
沈縱無疑是其中最出的一個。
短短幾年之靠著幾個非常有競爭力的核心技，由他創辦的“SN科技”迅速占據市場份額，和國外很多汽車大廠都有合作。
今年他更是在政府的牽引護航下，大刀闊斧地在深城創辦了科技園區。
當時用暑假兩個月兼職的錢才能給買一條子的人，現在手腕上那塊表，就可以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市中心買一套大平層。
但對方北來說，他是否比六年前更有錢，擁有多資産，結了多大人，從六年前被嘲笑的“小三兒子”到站在頂峰到所有人的仰，這些改變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對來說，六年的改變是昨天在休息室裏，他們靠得很近時，看到的更寬闊結實的肩膀，彎腰時後背收的實線條，上若有似無的薔薇花香。
還有……
比六年前更加深沉的目。
“小北？小北？”方敬賢連了兩聲。
等方北回過神才發現所有人都在看。
不懊惱，剛才竟然看沈縱的手看走神了……
“我剛才在和你哥說，等什麽時候有空帶你去他公司看看，”方敬賢饒有興致地說，“我上次去，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對什麽都好奇得不行。他有個團隊專門做機人的，那些機小狗，特別真……”
方北打斷方敬賢，“爺爺過兩天要去秦皇島，我想先過去看看。”
覺到對面一道視線落在自己上，方北下意識擡頭，那人卻已經收回目垂下眼皮，拿起了手機。
“這些事給他們做就行了，何必親自過去。”方敬賢說。
“小t北是孝順，”楚沁說，“對老爺子的事肯定要親力親為。”
“我聽劉管家說，你要陪你爺爺一起住在秦皇島？”方敬賢問。
提到老爺子的事，方北斂起神，認真道：“醫生說目前他的不宜長途飛行，我想先陪他在秦皇島住一陣，等到他好一點，再考慮帶他回英國。”
用的是“回”，回家的回。
在屏幕上的指尖頓住，對面的人擡起頭，目不偏不倚地看過來。
這次方北看過去時，他沒有躲開。
方北卻好似本沒看見，繼續說著的安排。
方敬賢聽完，沉默了一陣才說：“也好，英國或者國都好，反正在那裏你爺爺的醫療資源不用擔心。但你現在畢業了，有沒有考慮過你自己的事？”
“什麽事？”方北問。
“工作還有……”方敬賢覷了一眼，“結婚的事，既然你不排斥和肖家聯姻，那婚期是不是應該盡快定下？”
餐桌上有一瞬間的靜默。
誰都不敢說今天下午方北突然開車出去發瘋和聯姻的事有沒有直接關系。
“吃飯呢，怎麽又說這些……”
楚沁想要打破尷尬，卻見方北放下筷子，雙手疊在桌上，臉上掛著微笑，看著對面的人。
“哥哥呢？談了嗎？”一本正經地說，“長有序，哥哥還沒結婚，我怎麽能比他先結婚呢？”
從表到語氣，都是一個為哥哥考慮的完好妹妹，哪怕這個好妹妹曾經蜷在他下一邊哭一邊要他重一點、再重一點……
“對，你幫我多勸勸你哥，”方敬賢說，“他這幾年一心撲在公司和事業上，別說結婚了，連個都不見他談。”
“就是啊，”楚沁目富有深意地看著兒子，“你不談不結婚，會影響小北和子臣的。”
沈縱的視線從母親的臉上移到另一個人上。
迎著他的視線，澄清的眸中倒映出作為一個哥哥不該有的骯髒貪婪的靈魂。
“哥，”角勾起，淡的一張一合，“我結婚的時候，要當伴郎嗎？”
方敬賢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說著哥哥不能當伴郎，大婚當天，哥哥要把妹妹從閨房抱到婚車……
楚沁張的視線在方北和沈縱之間來回，除了怕方北發瘋，其實更怕沈縱，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反應。
這些年，方北雖然一直在英國，兩人沒有再接，但楚沁自始至終沒有放下過心。
因為沒法確定，沈縱是已經想通放下了，還是只是藏了起來，用另一種自己和別人無法窺伺的方法，繼續發酵，發瘋，直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但最後沈縱什麽奇怪的反應都沒有，他只是平靜地告訴他的妹妹，他平時很忙，如果想讓他做什麽，最好先和他的助理預約一下時間。
他這句說完，方敬賢第一個笑出了聲，說他平時應該多開開玩笑，年輕人就該富有朝氣。
方北也笑起來，點了下頭，好脾氣地說：“好，一定提前預約。”
老爺子出院了，加上方北怕一打開門又看見蔣堯和他的王國，所以這兩天住回了老宅。
方敬賢和楚沁這幾年大部分時間住在老宅，沈縱卻一直在外面單獨住。
方北想，以他現在的實力，絕對能買下比方宅更大的豪宅，請更多的傭人。
而且一個人住，不用看家裏人眼，想帶誰回家就帶誰回家，如果是，當然也會想在外面單獨住。
但即便他住在這裏，方北也不會因為他改變決定。
事實上方北住在老宅的這段時間，沈縱很回來，就算回來，也很巧合地和完錯開，在老宅的這幾天，他們私下竟一次也沒遇到過。
方北打算去秦皇島的前一天，原本方敬賢要陪一起去，但公司突然有事，方敬賢急匆匆去了公司沒多久打來電話說要去香港幾天，連家都沒回，行李都是楚沁收拾好讓助理來拿的。
助理說是香港那邊的分公司出了點事，還嚴重，楚沁不放心，幹脆跟著一起去了。
方敬賢在香港落地沒多久又來了消息，說有份重要的文件剛從政府某部門審批下來，需要馬上送到香港。
方北看著接完電話後，就一直盯著看的劉管家，無語道：“難道要我人帶去香港？就算現在我能馬上搞到機票走，也不可能在大伯要求的時間送到他手上吧？”
香港那邊正等著這份簽署的政府文件。
劉管家像是知道會這麽說，笑了笑說：“私飛的航線剛剛申請下來了。”
方家沒有私人飛機，倒不是買不起，而是老爺子一直以來都不喜歡太高調，方家在某些方面已經夠出名了。
方北親自去某政府機構拿了新鮮出爐的紅頭文件，又趕去了下一個目的地。
京城CBD的大樓鱗次櫛比。
車停在其中最有代表的某棟大樓底。
因為時間張，方北沒讓司機開進停車場，而是直接在大樓底的路邊停車。
剛下車，一旁執勤的警叔叔就盡職盡責地走過來了。
方北沒管，留給司機理，邊走進大樓邊給劉管家打電話，讓他通知對方已經到了。
剛步大廳，前面不遠的電梯正好打開，五六個人腳步生風地走出來。
為首那人穿著剪裁合的深西裝，因為人高，和人說話時會微微低下頭。
但他基本不說話，認真地聽後的人彙報，偶爾點一下頭，眼神淩厲深沉，帶著一無法忽視的迫。
“方小姐？”沈縱邊的助理先發現了方北。
所有人都停下腳步，目齊齊朝方北看過來。
方北斂起目，鎮定自若地往前走了幾步，將懷裏捧著的東西給沈縱的助理。
但在助理接過前，被沈縱先一步拿在手裏。
“好了，”方北說，“我的任務完了。”
“等等——”沈縱住轉要走的人。
“還有事？”方北問。
沈縱看了眼大廈外停著的方家的車，司機正在和警涉。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方北說，“你不是急著走嗎？”
其實今天沈縱原本就打算去深城，只是在得知方敬賢需要帶一份資料去香港後，臨時調整的航線。
因為要在香港停留一段時間，他自己的行程就變得非常。
所以連下屬的彙報都只能在去機場的一路上聽。
方北想，原來這就是功男人的樣子。
“嗯，是有點急，”他擡手看了眼手表再看向，“所以別再拒絕了。”
他表沒什麽變化，語氣也沒任何起伏，方北甚至覺得，撇開聲線更低沉了點些，他和六年前沒什麽太大區別。
但方北就是知道，他和以前不一樣了。
沈縱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走的樣子，方北想著香港那邊的事，沒再和他較勁，坐上了他的車。
他們坐在七人座的商務車裏，司機和助理坐在前排，沈縱和方北坐在中間拍，三個跟他一起去深城出差的下屬坐在最後一排。
方北看著三個大男人在後面一排，覺得不好意思的。
一路上，車裏就像個小型會議室，方北原本還聽了幾句，後來沈縱他們說的那些東西實在太晦，也太助眠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等醒過來，發現自己不是在方宅，而是在機場的停車場。
車上除了司機沒有別人，應該是已經去趕飛機了。
司機瞧醒了，恭敬地問：“現在送您回去嗎？”
方北生氣了，不僅生氣還郁悶。
無法理解，既然他要先來機場，為什麽還那麽執著送？
即使方家的車被警拉走，打車此時也已經在家裏了！
“你們老板腦子是不是不正常？”方北氣不順道。
司機：“……”
腦子正不正常司機不敢瞎說，但他覺得今天的老板確實反常，明明時間已經很張了，助理說機組人員早已待命，隨時就要起飛，他卻讓所有人先行登機，自己在車裏呆了很久……
其實方北醒來前沈縱才離開沒多久，這趟航班差點就要因為延誤而取消。
【兔子朱迪：你說多年過去，一個人的樣貌會變，脾氣會變，格會變，腦子也會變嗎？】
不知道對方在幹嗎，三個多小時後這條消息才有回複——
【狐貍先生：什麽都會變，唯有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