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渡
開學後, 小滿逐漸忙起來。
渡和每天互相報備,圖片發了一籮筐。
小滿給渡拍在圖書館寫完的筆記,用新杯子泡的水果茶, 路過綜合樓時看到的迎春花。
周末和姍姍去渡那裏住的時候, 小滿在面包上抹了他做的藍莓果醬,撒上堅果後放在瓷白的盤子裏,找好角度拍照發過去,而後附上一句:好吃!
渡會給拍洪河夜晚堤岸上的燈火,拍黃昏時薔薇的古城,拍念叨過的支在青磚上的小攤。
六月, 北城將要舉辦一場國際流會。
小滿報名做志願者,報名審核功後,學校發下來一份很厚的流會翻譯志願者說明。
需要在大會期間負責接待一個國外團隊,隨做翻譯工作。小到協助對方住方酒店,大到說明行和介紹展品, 幾乎是要隨隨到。
為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小滿幾乎每天都泡在圖書館裏, 悉展品的專有名詞,帶著耳機增強語磨耳朵。
習慣坐在五樓的西北角,那邊線好,風吹來時會讓人覺得放松。
正記單詞時,小滿旁邊的位置突然推過來一張紙條。
【同學,我要去打水.看到你杯子空了, 需要幫你打一點兒嗎?】
轉頭看去, 是個長相清秀好看的男生, 五月的天,穿了件帶帽子的黃衛, 一條短至膝蓋的子,鞋和子都很幹淨。
他目落在小滿上,眸子裏盛滿笑意。
小滿擺擺手,把紙條推了回去。
男生似乎也不覺得尷尬,拿起自己的杯子走了。
傍晚小滿收拾書打算離開。
男生先一步走,收完書和電子設備再擡頭,面前的桌上就放了一顆橘子味的糖,下面有張紙條,寫著一串微信號。
小滿覺得有些難辦,思索過後把聯系方式塗掉幾位數字,避免洩對方私,然後連著糖一起放到失招領。
第二日,小滿才落座不久,筆記做了半頁,擡頭又在斜對面看到那個男生。
想了想,把脖子上的戒指摘下來,戴在手上。
渡挑選的款式簡潔漂亮,圈著的手指會襯得格外好看。
沒忍住拍了張照片發給渡。
對面半小時後才回過來消息。
【哥哥】:嗯?
【哥哥】:不太對。
【哥哥】:我有競爭對手了是嗎?
小滿心裏一個咯噔。
【星星晃呀晃】:啊?
【哥哥】:男人的直覺告訴我。
【哥哥】:我朋友遇到了必須把戒指戴在手上的況。
小滿急匆匆地發了個“我要去學習啦”就中斷了聊天。
握著筆在草稿紙上畫圈圈,心想哥的敏程度是不是太高了點兒。
在小滿埋頭學習時,斜對面的男生掃到手上的戒指。
他盯著看了幾秒,手裏的筆轉來轉去,最後仍舊是一副悠閑且毫不在意的姿態。
臨近中午,小滿收到夏清發來的消息,請幫忙從圖書館借本書。
小滿看了看時間,起去往書架。
就在走後,斜對面的男生坐到小滿正對面,從書裏拿出夾著的一張白紙,落筆寫了一排字,又放到位置上。
他耳機裏放著歌兒,手指輕輕搭在桌沿,無聲地輕敲,等著人回來。
不久後,的確來了個人。
卻不是小滿。
高長,相貌過于優越的男人一坐下就給人帶來了迫。
男人自如地坐下,襯衫袖子隨意挽到手臂,出漂亮的腕骨。
窗外帶著幾分燥熱的風吹起書本上的紙頁,男生遞出去的紙條差點兒被風吹走。下一秒,坐在小滿位置上的男人就用他那雙好看的手住了紙頁,而後輕輕拿起,掃了眼上面的字。
“你那個位置有人了。”男生沒忍住,放低音量說。
話音剛落,他就看到男人手上那枚悉的戒指。
渡擡眸,淺笑。
即便是在笑,他眼裏也沒什麽溫度,帶著點兒冷淡的生疏氣息。
他沒答話,拿起小滿那只輕巧的明材質鋼筆,筆尖落在于那張紙條上。
寫完幾個字,推了回去。
男生低頭看。
上面那行是他寫的。
下面那行筆跡還未幹,短短一行字寫得極其好看。
兩相對比,相形見絀。
【你是外院的嗎?可不可以認識一下。】
【抱歉,不方便,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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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拿著書回來時,眸子裏落一道悉的影。
不可置信,在原地站定了一秒。
渡恰好看過來,臉上帶著散漫而溫和的笑,午間明的打在他側臉,使他看向的目更為專注,早已沒了先前理別的事時的淩厲。
他擡手,朝招了招。
小滿心跳得厲害,意外之中的驚喜在心中帶起一陣兵荒馬。
邁步走過去,抑制住想擁抱渡的沖,連忙收拾好書拉著渡下樓。
渡勾著小滿帶戒指的手指,就這樣跟在後。
走到一樓大廳,小滿才放開聲音:“哥!你怎麽來了。”
渡牽著,放緩了步子:“因為想你。”
“今天恰好有空,我過來看你一眼,坐淩晨的航班回去。”
小滿:“啊?那有點兒趕。”
“不趕,可以和你一起吃午餐和晚餐,待整整十五個小時。”他輕輕的長發。
小滿把借來的書也放進包裏:“那我們走吧!”
“等一下,我去指引拿我的行李箱。”
小滿疑:“你下飛機直奔圖書館來的?”
渡視線落在戒指上,淡淡“嗯”了聲。
拿完行李箱,兩人一起朝外走。
小滿想起今早看天氣時,洪城的那一整頁連綿不絕的雨,問:“哥,你們那邊最近一直下雨,會不會影響進度?”
“會。”渡答,“那邊經歷過幾次水災,其實損壞得很厲害,但偏偏又是現存有的古建築,價值很高,所以只能把所有部件拆下來做好標記,重新選址重建。”
“這段時間,大家都是頂雨作業的。”
小滿點點頭:“辛苦你了。”
完全不自知的領導視察語氣。
渡被可到,借著高優勢把往懷裏摟了摟,還使壞地往下了,用下去蹭的頭。
從三月到六月,渡時間來找小滿三次,停留的時間都不過二十四小時。
他就像專程來投喂的一樣,每次都幫填滿冰箱,打理好需要的一切。
這次也是如此。
才過了十二點,渡不舍地從被窩裏起來。
小滿跟著他,送他到門口。
夏夜清風習習,他混著夜,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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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新聞APP推送給小滿一條消息:洪河古商城遷徙計劃正在進行。
點進去,文章裏先是寫了商城西南角多次洪水侵襲,損嚴重。而後是遷移進程說明,騰出一小節來講連綿的雨天對遷移計劃造的阻力。最後還放了幾條采訪稿,分別采訪了當地負責人、民衆,以及負責設計規劃的專家團隊。
小滿在括號裏看到了渡和他導師的名字。
截圖後,發在相親相一家人裏。
【星星晃呀晃】:@媽媽@曉玲阿姨
【星星晃呀晃】:哥哥超棒!
【媽媽】:[捂笑]哇!我們小渡好厲害嘛。
【曉玲阿姨】:星星晃呀晃乖寶,這是在哪裏看到的?
楊曉玲給他們發消息的時候,喜歡先長按他們的頭像,系統就會自把昵稱打到對話框裏,于是小滿的昵稱就老是和楊曉玲的話重合在一起。
小滿把那條新聞轉發到群裏。
沒一會兒,兩位媽媽的朋友圈就同時轉載了這條新聞。
國際流大會在六月中旬開展,小滿和舍友幾乎都報名參加。
一連忙了幾天下來,每個人都累得了層皮。
大會結束坐著大回程時,夏清和季潔一上車就癱倒。
季潔坐在前面,夏清和小滿坐在後面。
季潔長舒一口氣:“終于過去了。”
夏清一下子靠在小滿上:“我這幾天可算知道什麽做當牛做馬了,累死。”
小滿就這樣讓靠著,安道:“但是可以加學分、練習流,還有工資拿,總來說還是很賺的啦。”
前座的季潔轉頭過來:“這倒是,不得不說工資還高的。日薪五百,趁這個學期再做點兒別的兼職,加上手裏的存款,我這個夏天就可以去埃及玩兒了。”
“埃及嗎?潔潔寶貝給我和滿寶一人帶一個祖母綠的寶石回來吧。”夏清說。
季潔:“我給你帶幾卷繃帶回來,把你卷特産木乃伊。”
夏清止不住地笑,然後哎喲喲地按住自己的臉,控制表道:“我臉都要笑僵了,這幾天我覺我就是世界上最懂禮貌的人。”
“我也是我也是!”季潔接道。
三人聊了會兒流會的事兒,直到大行駛才消停下來。
車裏晃晃。
小滿看了看自己的工資條,滿意地切到購票APP。
可以拿自己賺的錢買票去找渡了。
看完票,小滿又切去看洪城的天氣,仍然在下雨。
一整排的降水提示看得人心裏沉悶悶的。
回到學校是晚上七點。
小滿給渡發了的大會工作證和工資條照片,渡還沒回複。
兩人的對話框往上翻,大多是渡在說話。
因為小滿這幾天實在是很忙,看手機的功夫都沒有。
這會兒得了空,把消息一遍又一遍地看過。
【哥哥】:[發送圖片]
【哥哥】:今天跟當地人去撈魚,看到好大的河蚌,是不是你之前說的你鄰居叔叔養的那種?
【哥哥】:[發送圖片]
【哥哥】:這種小三車竟然可以載人,我一開始以為坐了會被/警抓,但這邊還是多的,比出租車都多。
大部分的消息小滿都簡短回複過。
但再看一遍,還是覺得很有意思。
小滿迷迷糊糊睡到晚上十點半時,寢室裏傳來一聲猝不及防的“我靠”。
夏清連忙過來搖小滿的床。
“滿寶!”
“學長在哪裏做項目來著?”
焦急的語氣讓小滿逐漸清醒,眼睛:“洪城,怎麽了夏清?”
夏清:“下午好幾個城市突發洪澇,洪城也是其中一個。”
小滿眼睛倏地睜大,腦子裏有嗡嗡嗡地聲音炸響。
夏清和季潔的聲音糟糟地在耳邊,一句也沒能聽進去。
抖著手解鎖手機。
微信消息仍然沒有回複。
小滿點開微博熱搜,看到上面目驚心的關鍵詞。
新聞下面的評論每時每刻都在刷新。
【我是湖城人,我們這裏的水昨天半夜就漫起來了,我早上起來換個服的時間就被困在家裏,還好救援來得及時,不然真的很難想象。】
【為什麽突然就漲洪了?相關部門都沒有提前應對的嗎,雨下了這麽久。】
【樓中樓回複:你能不能別瞎說,六十多個泵站全開了,暴雨!你懂什麽是暴雨嗎!】
小滿順著熱搜,去洪城當地下面。
【七小時前:洪河漲水好快啊,已經快到堤壩了[評論圖片]】
【五小時前:河岸菜市那邊被淹!快到馬路上了,看到消息的人都趕轉移啊!】
【怎麽又來!】
【我剛進的貨!全毀了!天殺的!】
【古商城那邊的商戶已經撤離了!大家別管財了,洪水很快的,再搬東西就來不及了。】
已經是盛夏,夜裏吹來的風依舊冰涼。
筒子樓四人小群和相親相一家人消息都在猛彈。
【QIN】:@D 你電話怎麽打不通?
【山小山】:渡哥你沒事兒吧?
【山小山】:@星星晃呀晃你有渡哥消息嗎。
【媽媽】:洪城又漲水了。
【曉玲阿姨】:D 臭小子你電話怎麽關機?[疑]
小滿坐在臺,用夏清借給的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打渡的電話。特意把自己的手機空出來,免得渡用別人的手機打過來會占線。
關機關機,還是關機。
打到第八十個的時候,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信。
【陌生號碼】:安全,在救災,渡。
機械地重播電話的作停止,一晚上的焦急在此刻化作無法抑制的抖,小滿抖著手第一時間把消息截圖發在兩個群裏。
同一時間,楊曉玲也在群裏發了相同的截圖。
楊曉玲試著把電話撥回去,對面已經是無法接通的狀態。
小滿渾冰涼,蹲下去抱住膝蓋。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腦海裏,時那場親經歷的洪水不斷回放。
淹過民房後仍舊不斷上漲的渾濁洪水,斷裂的樹枝和飄在水裏的木板,圍牆上漉漉地趴著驚恐地看向四周的貓,低沉、充斥著古怪黑的天空。
爸爸氣憤又無力地打砸著泡了水的機,無數人半截子泡在洪水裏穿行,往更高的地方走。
就是在那時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小滿站起來,覺得自己必須做點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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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仍然在下,如懸繩般接連不絕。
洪水沖刷著大地,從腳踝漲到小,只需要一個小時。
救援船上一片慌,有人吵嚷著自家小兒子還在裏屋睡覺沒能出來。
渡踩進洪水裏,雨水沖刷在他上,將他的T恤打,在上。
他翻窗上樓,尋找那個六歲的小男孩兒。
找到人時,小男孩兒站在桌子上。水已經漫過他腳踝,小小的一雙腳,泡得發白。人也被不斷上漲的洪水嚇得呆愣愣的。
渡抱住他的時候,到小男孩兒冰涼的溫。
小家夥像考拉一樣抱住他,整個人掛在他上。
“小源!”渡把人抱出來時,男孩兒的媽媽大喊出聲。
男孩兒尋著聲音看過去,目落在媽媽上時“哇”地一聲哭出來,先前強裝出來的鎮定一瞬間破滅,眼裏都是迷茫。
“沒事兒了,不哭。”渡哄著他說道。
渡個子很高,水卻依然已經漫到他腰際。
他將人舉上船時,一塊急速飄過的鐵板從他腰間撞過。
小男孩兒上船後,連忙回頭焦急地喊:“大哥哥,快上來。”
渡“嗯”了聲,抓住那塊鐵板,用力從水裏撈出,扔到附近民居的平房頂上,避免它繼續飄。
男孩兒的媽媽在船上就差點兒跪下,看著渡一直說著謝謝。
同學江尋靠過來,看向渡剛剛被撞到的地方,目擔憂:“你撞到沒有?”
渡隨意開腰側看了眼,鐵皮隔著服,將他腰上刮出一道口子,此刻正往外冒。
“靠!”江尋驚呼出聲,朝後喊:“你們上有水嗎?幹淨的,最好是飲用水。”
其他人看到那片目驚心的跡,手忙腳地互相找水。
穿綠夾克的大叔舉著半瓶礦泉水:“我這裏有。”
江尋拿過來,看向渡:“洪水太髒了,怕染,先沖一沖。”
“嗯,謝謝。”渡接過來,旋開瓶蓋,簡單沖刷傷口。
江尋:“這一的救援搜尋結束,把人送到臨時避難點後就別再出去了,你忙活了得有十幾個小時,理好傷口先養傷休息吧。”
渡沒說話,目向周圍繼續搜尋。
看到路口的一家“陳記老面包”招牌時,他恍然,問江尋:“這裏是……永清路?”
江尋朝四周看了眼,意外道:“淹這樣你都認得出來。”
當然認得。
他來過這裏。
永清巷拆除重建後,渡打聽了許久才找到小滿說的那家售賣椰蓉油面包的店鋪。
十年太久,久到他想看一眼曾生活的巷子,都無法再做到。
簡單理了下傷口,渡坐在船邊休息。
剛才的小男孩兒著船沿坐過來。
他從兜裏掏出一顆水果糖:“大哥哥,謝謝你。”
小孩子眼睛很大,說完話就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時不時擡頭看他兩眼。
渡輕笑了聲,手從他手裏接過糖。
“小朋友,不用謝。”
小男孩看到他收了糖,臉上抑制不住地笑出來。
他沒有理會媽媽的喊,挨著渡坐下去。
“哥哥,你不是洪城人對嗎?”
“嗯,我是梧城的。”
“怪不得,你說話不帶我們這邊的方言,好聽。”
小男孩才說完,視線掃過水面時,突然停住。
他看了幾秒,然後興大喊:“大哥哥!有魚!”
“有魚!”
“有魚!”
兩道聲音重合,其中一道,來自渡腦海。
他朝小男孩的視線看過去,黑沉沉的夜裏,只有船上的探照燈在發。
風很涼,船速很慢。
渡的心沾染上另一種陌生的跳。
他仿佛隔著水面,看到很多很多年前,有個小孩趴坐在木板上,看向水面。
同樣興地喊著:“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