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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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相伴

康熙四十五年冬, 外頭落著雪,庭院裏空寂無人,寧壽宮小花廳裏卻熱鬧非常。

皇太後笑意盈盈地坐在暖炕上, 正單手扶著鼻梁上的西洋玻璃眼鏡, 仔細地看下頭單膝跪著行蒙古大禮的年郎。

年十七八歲左右,材高大強壯,他與哈日瑙海一般, 辮發垂肩,頭戴蒙古高頂鷹帽,穿暗紋玄墨蒙古袍, 肩頭披著狼皮,腳下蹬著鹿皮靴,利利落落,又拔如松柏。

唯一不同的是,哈日瑙海的帽頂只能綴郡王世子的紅寶石,而納穆塞帽頂上已是郡王爵位才能裝飾的東珠。

皇太後沉聲起, 他擡頭時,正好出一雙明朗英俊的丹眼。

這孩子模樣生得不錯!比先前相看的那麽多八旗子弟加起來都好看!皇太後看得心裏十分滿意, 轉頭看向陪伴了自己半輩子的老嬤嬤, 老嬤嬤也陪著打趣, 笑道:“小郡王和咱們家烏希哈大格格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躲在暖炕後頭的十八扇象牙雕駿馬奔騰屏風正看的烏希哈聽到這句話頓時滿臉通紅,從臉到脖子都紅得猶如滴一般,茉雅奇正在邊上陪著, 不由用帕子捂住竊笑。

外頭, 皇太後已經讓人給那年賜座, 又問他還有幾個兄弟姊妹,平日裏都做什麽了, 那年有一把好嗓子,聲音清清郎朗,說話也落落大方,有禮有節地回答著皇太後瑣碎的問題。

烏希哈在屏風後頭聽得耳子通紅,實在不了了,悄悄拉著茉雅奇溜了出來。兩人從次稍間的後門出來,不約而同地長舒了一口氣。即便這次“看”是皇太後特意安排的,兩個小姑娘還是得心跳如擂鼓。

烏希哈只比額林珠小一歲,的婚事皇太後掛懷多年了,催著康熙選來選去,把京城裏的八旗男兒都看遍了,都沒有能讓皇太後屬意的,不是嫌太生得文弱,就是嫌房裏人太多的,或是又嫌那家父母不夠慈和。

最後還是康熙一錘定音,決定從蒙古諸部裏尋,正好額林珠指給了準葛爾部,而與準葛爾部相鄰的喀爾喀蒙古時常被沙鄂侵擾,沙皇一直想盡辦法拉攏喀爾喀蒙古,康熙早就有意從孫裏頭挑一個蒙了。

正好喀爾喀烏郎阿濟爾莫氏老郡王戰死,他的爵位落到了其子納穆塞頭上,在這樣爵位更疊的敏時期,康熙立刻做出了決斷。

皇太後雖然有些舍不得烏希哈遠嫁,但從不會質疑忤逆康熙的決定,何況家與國孰輕孰重?蒙古的安定有多重要,本就來自科爾沁草原的皇太後心裏明鏡一般。

唯有一個要求,納穆塞奉詔京朝覲時,要見一見這個來自喀爾喀部的小郡王。

康熙心知皇太後的心願,便幹脆多留納穆塞住了大半個月,讓皇太後能多多為烏希哈考量考量這個未來的曾孫婿。

幸好納穆塞并未讓皇太後失,他其實并非嫡出,是喀爾喀部老郡王邊的漢妃所生,但他前頭幾個嫡出兄長為了爵位自相殘殺,最後這爵位變莫名其妙地落到他頭上。

因此,納穆塞此人既有蒙古年的勇猛,也有滿人的明強幹,還有漢人的禮數,對這個曾孫婿,皇太後是越看越喜歡。

唯一不好的就是,喀爾喀蒙古與準葛爾部一樣遙遠,或許烏希哈出嫁那一天,就是皇太後與烏希哈的最後一面了。

烏希哈也舍不得阿瑪額娘與皇太後,先前想到出嫁那日就將要與皇太後永別,便已經埋在皇太後懷裏哭了好幾回了。

但今日見過納穆塞以後,的心也漸漸安定了。納穆塞已經很好了,模樣好又知禮,文武雙全,很知足了。

而且過沒兩日,額林珠來寧壽宮給皇太後請安,聽說要嫁喀爾喀部後,便有些扭扭地拉著的手問:“烏希哈,我……我若對你說我很開心,你會生氣嗎?”

“我不生氣。”烏希哈搖搖頭。宮裏的娘娘們總是聽蒙就變,但自小皇太後育教養,深知不論嫁到哪裏,日子要自己過,自己不懂過日子,不論嫁到哪裏都沒用。

不害怕蒙古,只是為日後與家人分離而有一點點難過。

額林珠這才高興地沖過來摟住:“太好了,以後我們又能在一塊兒了!烏希哈!你是我的妹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皇瑪法將我們安頓在一塊兒,我真的好開心,以後我們也要一直在一塊兒,你要經常來看我啊!我也會經常來找你的,我發誓!”

準葛爾部與喀爾喀部牧場相連,這也是當初葛爾丹反叛,第一個就跑去侵略喀爾喀部的原因,因為太近了!而這兩個部落因為草場的緣故爭爭吵吵許多年了,關系算不得太好,更別提之前葛爾丹殺了不喀爾喀部的族人。

若非康熙年年搞會盟,努力彌合喀爾喀部和準葛爾部的關系,兩個部落若是關系持續惡化,喀爾喀部一扭頭就投靠沙鄂也有可能。

康熙把烏希哈嫁過去,正是因為慮到額林珠在準葛爾部,兩個孫可以守相助,也能修複兩個部族之間的裂痕,以後一致對外,就無懼沙鄂圖謀喀爾喀蒙古的野心。

兩個孫年紀相仿,正好同年蒙!

康熙的想法,皇太後和胤礽都門清,兩個能清晰察康熙意圖的人也找了個機會,分別將這背後的原因踩碎爛地告訴了兩個孩子。

蒙,不僅僅關系到們的終們也不是個擺設,或是別人口中不被寵、被放棄的棄子。們雖然是兒郎,將來卻要為守護著大清最重要的邊防線。

所以,們一定要這樣永遠擁抱在一起,蒙的意義,在這一刻,在兩個孩兒心裏已經完全不同了。

烏希哈也抱住額林珠,伏在肩頭笑了:“嗯,以後你把馬兒趕到喀爾喀部來吃草,我不會生氣的,我也在每年夏天牧時帶著牛羊來你家做客,你也別小氣哦。以後,你只要需要我,我騎個馬,半天就趕到你邊。”

“嗯,我也是,納穆塞日後若是敢欺負你,我就拉著整個準葛爾部給你撐腰!”

兩個孩兒握住了對方的手。

茉雅奇站在寧壽宮偏殿的月亮門外,靜靜地駐足地聽了好一會兒,額林珠和烏希哈挨著對方,并沒有看見,已經在商量以後要帶上幾只格爾芬從西方帶回來的那種黑白狗去蒙古牧羊,聽說那種狗極會牧羊,腦子比人還聰明!

“還有,還要多帶些茶葉,我聽說蒙古茶葉貴得很,價錢要番好幾番呢!”

“這算什麽,我還要帶廚子去!三寶公公的徒弟四寶和五寶手藝也很不錯了,額娘說到時候給我陪嫁過去。”

“還是你想得周到!求求你了額林珠,甭管是四寶五寶都好,求你分一個給我吧!你們家裏的三寶公公怎麽不多收幾個徒弟啊,我覺著吧,至也要收到十三寶才夠使呢……”

“天哪,我看你是想把三寶累死啊!”

茉雅奇忽然就垂頭喪氣了起來,默默轉回去了,側的小宮奇怪地看了自家格格一眼,但躊躇著也沒敢說話。茉雅奇心裏難極了,額林珠和烏希哈接連指婚、蒙,最難的人其實是

一開始還沒意識到這一切意味著什麽,直到烏希哈和額林珠兩人格外親了起來,才明白自己要和兩個姐姐分離了。

們三個自小在一塊兒,分非同一般。

烏希哈和額林珠都蒙了,茉雅奇其實并不知曉準葛爾部和喀爾喀部在什麽地方,但知道,兩個姐姐們嫁得近,打馬穿過草原,時時可以相見,而卻不知著落。

額娘早就說了,要讓留在京城。可是茉雅奇越長大以後,便越發不想留京了。

迷茫極了。

悶頭悶腦地回了毓慶宮,坐在自己的院子裏發了好一會兒呆,才發覺正殿裏格外安靜。雖然正殿裏本就是安靜的,因為額娘病了以後就格外不喜歡聲響,伺候的人都踮著腳尖進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惹了額娘不高興。

茉雅奇換了裳,吐出口的濁氣,將一肚子矛盾的緒都下,換上一副虛假的笑臉,往太子妃起居的暖閣裏走去。

外面不知何時又下了一場雪,住的屋子有間角門與偏殿的長廊相連,走到門口時,正好瞥見一抹頎長的影掠過偏殿那頭長廊的拐角,往後頭去了。

茉雅奇探出頭一看,只看到兩個蒙古侍衛的影走過,踮起腳尖,才看到背蒙古侍衛山一般的背影遮蔽,正走在前頭,個頭高出那兩個侍衛的拔背影。

濛濛的雪中,那高高的年將頭發編的小辮子,再高高束起一把,發尾上還綴著鮮亮的瑪瑙珊瑚和一條茸茸的貂

能在毓慶宮裏自由來去,又這幅打扮的唯有一個人。

茉雅奇瞥見哈日瑙海手裏著一串紅彤彤的冰糖葫蘆,糯米紙包裹著外頭,一顆顆山楂穿在竹簽子上,裹著晶瑩得好似冰塊凝的糖,在白雪中,顯得那樣好看。

就這樣看著,直到哈日瑙海的背影消失在風雪盡頭,才繼續挪步子。

到了額娘的寢殿前,門口的小宮著被凍得通紅的手,哈著氣道:“二格格來了,太子妃娘娘去前殿了,不在屋子裏呢。”

茉雅奇驚詫地問:“額娘去找阿瑪了嗎?”

小宮只是看門的,低頭道:“奴婢不知道。”

茉雅奇也就不為難了,沖點點頭,仍舊進了院子,走到正房外也不進去,反而腳下一拐去了堂屋右邊的值房,果然一推門就看到了被留下來看家的越,太子妃的習慣一向如此,四個大宮必會留一個下來。

正揣著貂手套在屋子裏正烤著火呢。

“二格格?”越連忙起行禮,“奴婢給二格格請安,大雪天的,二格格怎麽來了?”

茉雅奇沒理會的話,沉著臉直截了當地問:“額娘去前院找阿瑪做什麽?”

已經不是前幾年那個被懵懵懂懂送到寧壽宮還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了,額娘的境,這幾年也看明白了,心裏為額娘著急,可又不知該怎麽張口勸

如今石家萎靡不振反倒好了,額娘雖說郁結在心,但好歹不會日日在思索著該為石家做什麽,茉雅奇心裏大逆不道地想,石家就此家道中落,這樣對額娘來說或許還好些。

如今不會是石家又冒出什麽幺蛾子來了吧?要知道這幾年,石家除爵之後,額娘就再也沒有求見過阿瑪,兩人分明是夫妻,卻恨不得從未相識過一般。

茉雅奇心裏能察覺到額娘對阿瑪沒來由又沒道理的怨,除此之外,似乎還怨著自己,一直未能解開心結,就更不可能主去見阿瑪了。

而阿瑪似乎也不願見額娘。

額娘子不好,時常要宣太醫開方抓藥,有時候病重,但阿瑪也從不過問,頂多何總管過來關心一句,但茉雅奇知道,何總管只是白問一句,防著太子爺突然問了他答不上來,并不是太子爺吩咐過來關心額娘的。

茉雅奇為父母之間的相看兩厭很是傷心過一陣,心裏暗暗發誓,將來也要像大姐姐一樣遇著自己喜歡的人,否則寧願不嫁。

若是將來要和額娘阿瑪一般這樣過日子,還不如死了算了。

著茉雅奇的臉,輕微,終究是沒說出什麽來,無言地低下頭。

茉雅奇在火炭的嗶啵作響中皺起眉頭,不悅地拿出為主子的威勢來:“越姑姑,我問你額娘做什麽去了,可是聽不見我的話嗎?”

撲通一聲跪下了:“奴婢不敢……娘娘……是去為您求恩典的。”

茉雅奇一下就變了臉,屋子裏分明沒有風進來,卻覺著後背一陣一陣地發寒,聲問道:“額娘去了多久了……”

磕頭道:“已有一炷香時辰了。”

茉雅奇立刻推開門往外跑去,跟在邊的宮唬了一跳,也連忙提著子追了出去:“格格,格格,您要去哪裏……等等奴婢……”

風雪打在了臉上,又冰又涼,還有些刺痛,著氣,只覺著口都要炸開了,從來沒有跑得這麽急過,只覺著心裏像是被火煎著,生疼生疼的。

一口氣跑到了淳本殿的書房外,何保忠正好坐在臺階下,見到茉雅奇有些吃驚但又滿臉堆笑地站了起來:“二格格?”

茉雅奇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彎著腰,雙手扶著膝蓋不住地著氣,緩了好久,這氣才緩過來,一張煞白的臉也漸漸有了

站起來,一把搡開了何保忠,無視何保忠在後頭的拉扯和低聲哀求:“二格格,太子爺跟太子妃在裏頭說話呢,吩咐了誰都不許打攪,小祖宗,您……”

茉雅奇剛踩上臺階,門已經“吱呀”一聲先從裏頭打開了,利媽媽愁容滿布的臉先探出來一半,隨後便是臉上有淚,但仍舊抿著薄的太子妃的臉龐,但門只開了一半就頓住了。

“不,孤要你好好活著。”

太子爺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從太子妃的後淡淡地傳了出來。

太子妃頓在當地,沒有回頭,只是臉上的神越發地悲哀,似乎在這一刻才明白了什麽,輕聲應了一聲:“臣妾明白了,也希太子爺不要忘了答應臣妾的事。”

門就在這一刻徹底敞開了,太子妃在看到兒的一瞬間呆住了,茉雅奇的淚水也不住地湧了出來,茫茫的雪從母子二人之間打著旋刮過,沉重的雲好似也隨著大雪了下來。

太子妃回過神來後,連忙走下臺階來,牽過兒的手,兩人的手都冰冰涼涼的。

回到正殿裏,母二人在火下對坐已久,始終相對無言,許久許久,太子妃才故作平靜,微笑著開口:“你阿瑪已然答應了讓你留嫁京城,他會想法子說服你皇瑪法的。”

茉雅奇坐著不,一直側頭去看結了冰花窗子外頭,窗戶閉著,其實什麽也看不見,但恍惚著想起了那支冰糖葫蘆,哈日瑙海隔三差五去理藩院坐班,下了值總會給額林珠帶這個那個,他還和額林珠一塊兒訓那西洋牧羊犬,現在還是小狗,說以後要帶一窩回準葛爾部。

太子妃在絮絮叨叨地說著的婚事,卻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只是不說話。

“其實額娘早就為你相看了好幾家才俊,你是太子爺的嫡,自然要嫁到最好的人家,額娘選來選去,覺著佟佳氏最好,”太子妃面上著病態的紅,沒有注意到兒異常的沉默,滿心都是為自己能將兒留下來而高興。

這麽多年,事事挫,但在茉雅奇的事上,終于有了希子已經不中用了,只要太子爺肯答應讓茉雅奇在京婚嫁,且嫁個好人家,願意不再延醫問藥,自絕而死。

心裏知道太子爺對的不滿,想,死了將位置讓出來,太子爺就高興了吧?

誰知,太子爺看著,言語裏竟然多了幾分無奈:“石氏,那麽多年了,你竟然還是如此,罷了罷了。茉雅奇的婚事,孤為其父,怎會不為好好打算?你為了這事兒豁出命,只是仍舊不信孤,亦不信任何人罷了。”

太子妃心想,本就無人可信。

最後太子爺答應了,但他最後卻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讓死,讓照舊好好活著就是。

在這一刻,太子妃終于終于明白了什麽,很想回頭去看太子爺的臉,但終究忍住了,直背脊走了出去。

以為太子爺厭惡,會不得早死,換一個得力的妻族,換一個賢助,這是對他最好的。但他卻說,你好好活著。

原來,太子爺對程佳氏竟然是真心的,他甚至為了,為了,甘願……太子妃心裏想笑,又有些凄然。

但從很多年前起,就對太子爺不抱任何期了,自打進毓慶宮的門起,就沒有奢過太子爺對的寵

如今能得了太子爺對茉雅奇婚事的承諾,太子妃便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烏希哈和額林珠的婚事都讓心裏抖,皇上許嫁孫,只顧著家國大事,從不管天遙路遠、部族征伐。

一會兒藏地,一會兒又沙鄂蠢蠢本就不是安定平安的部落!

瞧瞧九公主多幸運啊。

但太子妃對九公主的婚事也不大滿意,嫁給漢臣,以後也就那樣了,別看孫家如今風,孫思克死後,他兩個兒子也再沒過兵權,孫承恩與孫承運前程都已經毀了,以後也只能做個富家翁了。

能提攜家族、即便尚了公主、郡主仍舊能掌握實權的唯有滿洲勳貴,如鈕祜祿氏、佟佳氏、納蘭家都是如此。

在那麽多滿洲大家裏,太子妃挑來挑去,挑中了佟國維小兒子隆科多的次子玉柱,他如今已經是乾清宮一等侍衛了,因其父隆科多任步兵統領,已打算也將玉柱放進軍中歷練,可見皇上非常喜、信任他,日後的前程決計差不離。

宮裏的侍衛可都不是普通的侍衛,全都是滿洲勳貴子弟,只有皇上喜歡、最親近的那些才有資格扈從在他邊,不管是索額圖、明珠、納蘭容若、納蘭揆敘,都當過乾清宮侍衛。

再近一點,鄂倫岱、阿靈阿,也全是從侍衛做起的。還背靠著自己的母家佟佳氏、有正被重用手握實權的阿瑪,玉柱的未來指定差不了,太子妃相信自己的眼

“按理說,額娘不該將婚姻大事告訴你的,但今兒額娘太高興了,以後你再也不必擔心會被遠遠打發到苦寒之地苦了。”太子妃向前傾了傾子,握住了兒的手,“若真能嫁佟家,這輩子也就穩當了,額娘就是即刻閉了眼,也甘願。”

“額娘,當初你嫁東宮時,也是這樣想的嗎?”茉雅奇默默將自己的手從離了出來,講視線從窗外收回,對上太子妃震驚的目,一個字一個字抖著往外說,“您這一輩子安穩了嗎?您忘了溫憲公主嗎?那麽多人伺候著公主,佟佳氏又豪富,竟然會讓公主中暑而死,您相信這是意外嗎?”

“你瘋了,敢說這樣的話!”太子妃連忙將利媽媽都揮退了下去,屋子裏頓時只剩了們母二人,“佟家和公主都不是好惹的,這樣的話可不許再說了!”

茉雅奇便低下頭,兩人又沉默了會子,太子妃和下聲音,安道:“別怕,你年紀還小,對婚事心裏惶恐是應當的,放心,額娘舍不得早早將你嫁出去,一定多留你幾年,宮裏的公主各個都是十八九歲才嫁人,如今不過是未雨綢繆,京中好人家的兒郎可是有數的,多爭搶著要嫁,即便我們生在皇家,也要提前謀劃才是。”

“額娘,你從來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也從來沒有想過我喜歡什麽樣兒的。”

茉雅奇緩緩擡起頭,已經滿臉是淚。

“額娘,你總覺著大姐姐嫁得不好,說程佳額娘是個傻子,但人人都看得出來,大姐姐與哈日瑙海青梅竹馬、兩人知知底,準葛爾部雖然遠了些,但大姐姐嫁的人靠得住,又喜歡,程佳額娘是因此才願意的!是因為大姐姐自個喜歡,才願意將蒙的!就連大哥、二哥大選的時候,也想盡辦法問過二人喜歡怎樣的子,竭盡全力為他們尋能討他們喜歡、婚後和的妻子。你先前說完氏家世太差,程佳額娘偏心親兒子,可我和額林珠遠遠見過完氏,都覺著大哥會喜歡的,畫的一筆好丹青,恐怕京城裏都無人能及。”

太子妃面鐵青,聲音也搖搖墜:“閉!這些話是你該說的嗎!兒家將婚事掛在邊!我是這樣教你的嗎!”

茉雅奇本就抖無比的聲音漸漸被哭聲替代,放聲大哭:“就連烏希哈,烏希哈也要蒙了!皇太後為找遍了京中的子弟,我和在寧壽宮胡鬧,把那些男兒的畫像全都翻出來看了,皇太後一個都沒看上,可到了額娘裏,這個也好,那個也好,竟然各個都是好的了!兩個姐姐都能嫁給喜歡的人,唯有我什麽也沒有!額娘究竟看得是人家的姓氏,是為了石家,還是為了我?”

“啪!”

太子妃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狠狠打了茉雅奇一掌,滿人是最忌諱打臉的,就是打板子、打掌心也比這一下來得輕。

茉雅奇捂著臉頰,被打得半個子都偏了過去,沒有擡頭,仍舊哭嚷著:“我不要!我不想像個件嫁給什麽好人家!一點兒都不好!”

太子妃手指抖著,也傷心絕,聲音嘶啞:“額娘為了你,命都不要了,臉面也不要了,豁出去為了你求來的恩典,你為何總是這般不懂事?為何總是這般任!”

茉雅奇擡起淚眼,堅持道:“我知道額娘為我的心,可全然用不著這樣!阿瑪不會不管我的,我才幾歲,額娘又何必心急!”

“你指你阿瑪?你阿瑪的心全偏到後罩房去了,這個宮裏誰當你是嫡!你竟指著他嗎,若非額娘著他答應,他日後定然要將你蒙!”

蒙又如何,留京又如何,要的是那個人!額娘,為何你總是不明白!”

這場爭執,最終以太子妃氣得暈厥,正殿人仰馬翻了結了,茉雅奇紅著眼眶看著額娘在太醫開的安神湯下昏睡過去,才放下心,低著頭跑到南花園裏秋千。

雪不下了,把秋千上堆積的雪掃到地上,了上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著。

這樣冷的天氣,沒什麽人來南花園,四下靜謐,小宮拿著披風,呼出一口白氣仰頭去看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子。

灰蒙蒙的,就像的心一樣。

約莫坐得手腳都凍僵了,茉雅奇不想回正殿,拖拖拉拉地挪著步子,走到前殿兩個哥哥的住,見裏頭有火便探頭進去看。

沒想到裏面極熱鬧,弘暄抱著大白貓坐在廊下,弘晳圍著當中那個奇怪的東西轉悠,額林珠捧著肚子笑話哈日瑙海被火苗得燒焦的發尾,一邊笑一邊拉住他的袖子:“這像什麽樣子,過來,我替你重新辮個辮子吧。”

哈日瑙海那樣高大的人,為了讓額林珠能夠得著,費勁地叉開兩條,還紮了個馬步,這姿勢又把額林珠逗得笑得前仰後合。

佛爾果春坐在宮懷裏啃著糕子,脆生生地道:“大姐姐,你再不梳好,姐夫這都要劈開了!”隨後又老氣橫秋地嘆氣,“哎,就沒人給我大姐夫拿個凳子嗎?”

額林珠和哈日瑙海聽見這聲姐夫都紅了臉,衆人都大笑起來。

正殿裏的事被利媽媽勒令瞞得死,外頭的下人不知道,屋子裏的爭吵也只有茉雅奇和太子妃自己知道,就連利媽媽也只知道母倆吵了架,旁人更是只以為太子妃又生病了,反正這也是常有的事。

更別提弘暄弘晳他們,他們可能都不知道上發生了什麽。

在門口躊躇著,卻被額林珠的太監善和眼尖瞄見了,連忙出聲喚:“二格格,您可來了!方才大格格使奴才去正殿尋您,您院子裏的人都說您出去了,這才沒找見呢!”

額林珠正費勁解哈日瑙海頭上的辮子,抓了一手的瑪瑙,見來笑道:“你快來,弘晳又弄出個蒸汽烤爐,好玩得勁,能烤一整只羊呢!”

茉雅奇後是寂靜無聲的雪地與黑夜,眼前卻是溫暖的火與溫的人們,知道回頭額娘若是知道了,只怕心裏又會不高興,但心裏不控制,僵冰冷的手腳先了起來。

“是嗎!讓我也瞧瞧!”扔掉了心裏那些霾,微笑著跑進了明亮溫暖的院子。

後罩房裏,孩子們自己去玩了,程婉蘊和太子爺趁機打了個架,聽著屋子外頭樹枝上的雪時不時掉落的聲音,都很有些昏昏睡。

胤礽摟著已經睡過去的阿婉,也困倦地合上眼,卻似乎又落那久違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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