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頸側的刺痛驚醒的。
凌晨三點的別墅靜得能聽見壁爐里木柴碎裂的輕響,陸䂙的呼吸噴在鎖骨,帶著酒后的微醺。他的手指正死死絞著的長發,指節泛白,像是在攥住什麼即將溜走的東西。
“別……”他突然呢喃,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那是我的……誰也不能……”
蘇晚的脊背瞬間繃。這是“懷孕”第五周,陸䂙的睡眠越來越淺,夜間驚醒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但從未像今晚這樣,帶著近乎噬咬的力道。試圖掰開他的手,腕骨卻被他反扣在枕頭上,灼熱的呼吸突然噴在耳垂:“你這個賤人!”
耳帶著風聲劈下來時,蘇晚下意識地偏頭。陸䂙的指骨過的顴骨,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紅痕,力道卻在及皮的瞬間收了回去——他似乎突然驚醒了。
“晚晚?”陸䂙的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他猛地松開手,指尖懸在臉頰上方,不敢落下,“我……我是不是打你了?”
月從窗簾隙進來,剛好照見他眼底的猩紅。蘇晚著發燙的臉頰坐起,后腰撞到床頭柜,倒了那杯每晚必喝的“安胎藥”。褐的在地毯上暈開,像一灘凝固的。
“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不是因為怕,而是因為一種更復雜的緒——陸䂙眼底的恐慌太真實了,真實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陸䂙卻突然笑了,笑聲里裹著碎玻璃似的尖銳。他抓過的手按在自己眉骨的疤痕上,那里還留著七歲時被父親打的舊傷:“你騙我。這里疼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他的指腹帶著的溫,反復挲那道疤痕,像是在確認什麼。蘇晚突然想起儲藏室里那片被沒收的刀片,還有陸䂙昨夜在工作室里說的話——“鎢鋼磨不斷,就像我對你的執念”。
“當年為什麼要跑?”陸䂙的聲音突然沉下去,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鎖骨的朱砂痣,像是過在看別人,“我給你畫的晚霞,你不是最喜歡嗎?”
蘇晚的心臟驟然。他又在說那個人了——他那位鎖骨有同款紅痣、七歲時“拋棄”他的母親。這些天故意在他面前臨摹晚霞,本想試探他的反應,卻沒想到會發這麼恐怖的幻覺。
“我沒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上他汗的后背。那里有幾道淺淺的抓痕,是他昨夜夢魘時自己摳出來的,“我在這里,一直都在。”
這個作似乎安了陸䂙。他突然把臉埋進頸窩,像只傷的般抖:“別離開我……求你……”溫熱的打了的領,是他的眼淚。
蘇晚僵在原地,指尖懸在他發頂。結婚三年,見過他暴怒時砸毀整面墻的古董,見過他溫時用銀匙喂喝粥,卻從未見過他流淚。那滾燙的淚水像烙鐵,在皮上燙出灼人的印記。
忽然意識到,陸䂙的瘋癲從來都不是無堅不摧的。他母親的“背叛”就像藏在他心臟里的刺,只要輕輕一,就能讓這個在商場上翻手為云的男人潰不軍。
天快亮時,陸䂙終于睡了。蘇晚悄悄起,走到書房——那里有個陸䂙從不上鎖的屜,放著他母親的舊。記得上次在保險柜里找到的日記里,夾著一張泛黃的合影:年輕的人抱著個小男孩,兩人鎖骨都有顆紅痣,背景是片火燒云。
屜深果然有個鐵盒。打開時,鐵銹的氣味混著淡淡的梔子花香撲出來——里面除了幾張照片,還有個繡著半朵玫瑰的香囊。蘇晚起香囊時,一片干枯的花瓣掉出來,落在攤開的照片上:人穿著白連,站在地下室的鐵欄前,手里舉著支畫著晚霞的蠟筆。
“在看什麼?”
陸䂙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蘇晚猛地回頭,看見他赤著腳站在晨里,睡袍敞開的領口出鎖骨新添的抓痕——是昨夜掙扎時留下的。
“沒什麼。”慌忙合上鐵盒,卻被他按住手腕。陸䂙的指尖冰涼,順著的手臂到鐵盒上,突然笑了:“想看就看,我又沒攔你。”
他把照片一張張攤開在桌上,指著那張鐵欄前的合影說:“七歲生日那天,給我畫了九十九片晚霞,說畫滿一百片就帶我走。”他的指尖劃過人的臉,“結果畫到第九十九片時,跑了。”
蘇晚的心跳了一拍。想起陸䂙曾說過,七歲那年的晚霞像鎖骨的,原來不是比喻——是那個人用蠟筆一筆筆涂出來的。
“沒跑。”蘇晚突然開口,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抖,“你母親的日記里寫著,是被你父親鎖起來了。”
陸䂙的作瞬間僵住。他猛地攥住蘇晚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碎的骨頭:“你說什麼?”
“我說沒跑。”蘇晚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重復,“是被囚了,和我現在一樣。”
這句話像火柴,瞬間點燃了陸䂙眼底的瘋狂。他突然掀翻書桌,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濺到蘇晚腳踝。“你撒謊!”他嘶吼著掐住的脖子,“就是跑了!和你一樣,都想丟下我!”
窒息涌上來時,蘇晚反而笑了。看著他猩紅的眼睛,用僅存的力氣說:“我要是跑了,你會怎麼辦?像對你父親那樣……殺了我嗎?”
陸䂙的手猛地松開。他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書架上,幾本厚重的畫冊砸下來,其中一本攤開在他腳邊——是幅未完的油畫,鐵欄后的晚霞正慢慢暈染開來,像片燃燒的。
“我不會殺你。”他突然喃喃自語,指尖進頭發里用力撕扯,“我會把你鎖起來,鎖在地下室里,每天給你畫晚霞……畫滿一千片,一萬片……”
蘇晚看著他崩潰的樣子,突然覺得一陣疲憊。彎腰撿起那半朵玫瑰的香囊,塞進他手里:“這是繡的,你聞聞,有梔子花香。”
陸䂙的明顯一震。他把香囊按在鼻尖,突然蹲在地上痛哭起來,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明明說過……”他哽咽著說,“說玫瑰花開的時候就回來……”
蘇晚走到他面前,第一次主出手,輕輕他抖的后背。晨過百葉窗,在他上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影,像鐵欄的影子。
“陸䂙,”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我不走。”
陸䂙猛地抬頭,眼底還掛著淚珠,像只驚的鹿。蘇晚看著他這副模樣,突然覺得心臟某個角落微微發疼——這個用極端方式囚的男人,本質上只是個害怕被拋棄的孩子。
蹲下,輕輕吻了吻他眉骨的疤痕:“我會陪你畫完所有晚霞,一片都不會。”
陸䂙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突然把蘇晚抱進懷里,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進骨里。“真的?”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你真的不會走?”
“真的。”蘇晚靠在他懷里,著他劇烈的心跳,指尖悄悄將那片干枯的梔子花花瓣塞進袖口——記得日記最后一頁寫著,人最喜歡的花是梔子。
那天下午,陸䂙親自下廚做了油蛋糕。他笨拙地在上面著的油,試圖畫出晚霞的形狀,卻弄得滿都是。蘇晚坐在餐桌旁看著他,突然覺得這幅畫面有些詭異的溫馨——如果忽略掉腳踝上若若現的鐵鏈印記,忽略掉書房里散落的玻璃碎片,或許真的像個普通的家庭。
“嘗嘗。”陸䂙把蛋糕推到面前,眼底帶著期待的芒。蘇晚叉起一塊放進里,甜膩的味道讓胃里一陣翻涌——長期服用的安神藥讓對甜食越來越敏。
“不好吃嗎?”陸䂙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蘇晚搖搖頭,強忍著惡心說:“很好吃,就是有點甜。”
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我下次放糖。”他說著,突然握住的手,把戒指湊到邊吻了吻,“等孩子出生,我們一起畫全家福好不好?就畫在地下室的墻上,永遠都不會掉。”
蘇晚的心臟驟然。看著陸䂙眼底的憧憬,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安或許是個錯誤——這個男人的執念太深,任何一點溫的示好,都會被他當永遠囚的承諾。
深夜,蘇晚被噩夢驚醒。夢里站在地下室的鐵欄前,看著陸䂙用的畫晚霞,而那個人的影子在火里若若現,對說:“快跑。”
坐起時,發現陸䂙不在邊。走廊里傳來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畫畫。蘇晚悄悄走出去,看見書房的燈亮著——陸䂙正跪在地上,用紅的蠟筆在墻上涂抹,里念念有詞:“第一百片……第一百零一片……”
墻上已經畫滿了歪歪扭扭的晚霞,有些地方的料太厚,順著墻皮往下流,像一道道痕。陸䂙的臉上沾著紅的蠟筆灰,眼神呆滯地重復著同一個作,仿佛陷了某種魔怔。
蘇晚的脊背掠過一陣寒意。突然明白,陸䂙的幻覺從來都沒有消失——他只是學會了在清醒時,用另一種方式延續它。
“陸䂙。”輕聲呼喚,試圖拉回他的理智。陸䂙卻猛地轉頭,眼底的瘋狂讓瞬間窒息:“你看,快畫滿了……”他指著其中一片晚霞,“這片像不像你的痣?”
蘇晚看著那片扭曲的紅,突然想起日記里的話:“偏執是會傳的,尤其是用做借口的偏執。”后退一步,撞在門框上,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永遠都逃不掉了——只要陸䂙心里的那片晚霞還在燃燒,就永遠是他的囚徒。
陸䂙卻突然笑了。他扔掉蠟筆,一步步走向蘇晚,在面前跪下,額頭抵著的腳背:“晚晚,別離開我。”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像個迷路的孩子,“我只有你了,真的只有你了。”
蘇晚低頭看著他抖的肩膀,突然出手,輕輕他的頭發。指尖穿過發時,到一片潤——是他的眼淚。
知道,這場以為名的囚,才剛剛開始。而和陸䂙之間,早已分不清誰是獵人,誰是獵。或許從七歲那年的晚霞出現開始,他們的命運就被綁在了一起,像幅永遠畫不完的畫,涂滿了瘋狂與絕的彩。
窗外的月漫進來,照在墻上那片未完的晚霞上,像一塊凝固的。蘇晚閉上眼,聽著陸䂙抑的哭聲,突然覺得無名指上的鎢鋼戒指燙得驚人——那不是戒指,是烙印,是陸䂙用他的執念,在上刻下的、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