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的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蜷了拳。
私立醫院的診室彌漫著消毒水與百合混合的氣味,陸䂙坐在側的真皮沙發上,指節輕叩著病歷本——封面上"孕16周"的字樣刺得眼睛發疼。對面的張醫生推了推眼鏡,將偽造的B超單推過來時,鋼筆在桌面劃出一道細微的音。
"胎兒很健康。"張醫生的聲音平穩得像在念臺詞,"胎心142次/分,雙頂徑3.6厘米,符合孕周。"
陸䂙的目落在B超單那團模糊的灰影上,結輕輕滾了一下。蘇晚注意到他放在膝頭的手正微微發抖,指腹無意識地挲著沙發扶手的雕花——那是他極度張時才會有的作,就像七歲那年在地下室等待母親送蛋糕時一樣。
"能聽見心跳嗎?"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抖。
張醫生按下儀的播放鍵,規律的"咚咚"聲在診室里回。蘇晚的呼吸驟然停滯——那是提前錄好的胎心音,藏在儀的備用存儲卡里。可陸䂙顯然信了,他的指尖懸在小腹上方,眼神虔誠得像在神明。
"晚晚。"他轉頭看,眼底的紅里摻著細碎的,"我們的孩子在。"
蘇晚扯出一個僵的笑,指尖悄悄掐進掌心。能覺到張醫生投來的驚懼目——三天前把一個信封塞進他屜時,里面除了十萬塊現金,還有他兒在國外留學的機票信息。威脅一個父親從來不是的本意,但此刻陸䂙指尖的溫度燙得必須攥拳頭才能保持清醒。
檢查結束時,陸䂙堅持要親自扶下床。他的手掌托在腰后,力道輕得像怕碎瓷,可蘇晚能覺到那力道里的錮——就像他給戴的每一條鎖鏈,溫的表象下永遠藏著不容掙的控制。
坐進車里時,蘇晚才發現自己后背的襯衫已經。陸䂙發賓利的瞬間,車載音響突然響起一段謠,是他上周特意找人譜的:"晚霞紅,月牙彎,寶寶睡在媽媽懷......"
"喜歡嗎?"他側過頭,眼底的偏執被一層覆蓋,"我寫的詞,等他出生就天天唱給你聽。"
蘇晚著窗外飛逝的梧桐葉,突然想起昨夜在柜深找到的那張空白孕檢單。紙張邊緣已經被攥得起了邊,就像此刻的心跳,總在陸䂙溫凝視時掉半拍。輕聲"嗯"了一聲,將臉轉向車窗——玻璃映出蒼白的臉,鎖骨的朱砂痣在下泛著詭異的紅。
車在盤山公路上行駛了四十分鐘后,突然偏離了主路。
蘇晚猛地回神時,賓利正停在懸崖邊的觀景臺上。護欄外是深不見底的墨綠峽谷,風卷著松針拍打車窗,發出嗚咽般的聲響。陸䂙熄了火,卻沒有解開安全帶,只是轉頭看著,眼底的不知何時已褪了深不見底的黑。
"醫生說胎兒很健康。"他重復了一遍張醫生的話,指尖敲了敲儀表盤,"但我知道他在撒謊。"
蘇晚的瞬間凍了冰。看著陸䂙從儲格里拿出一疊照片,最上面那張是張醫生把信封塞進屜的側影,日期正是三天前。下面還有幾張——趁陸䂙開會時溜進書房打電話的背影,藏在花瓶里的空白孕檢單,甚至有給張醫生兒發郵件的截圖。
"什麼時候發現的?"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意外地平靜。
陸䂙沒回答,只是拿起那張偽造的B超單,用打火機點燃。橘紅的火苗舐著紙張邊緣,將那團灰影燒卷曲的灰燼。"你知道嗎?"他看著灰燼飄出窗外,墜深谷,"我七歲那年,我爸也這樣騙我。他說只要我數完一百片晚霞,我媽就會回來。"
蘇晚的指甲掐進真皮座椅,留下幾個半月形的白痕。突然想起陸䂙母親日記里的話:"偏執的人最擅長自欺,可一旦驚醒,就會毀掉整個世界。"
"為什麼要騙我?"陸䂙的聲音很輕,卻像冰錐刺進蘇晚的耳,"我給了你想要的一切——自由,尊重,甚至......一個家。"他突然笑了,笑聲被風聲撕得碎,"還是說,你本不想要我們的孩子?"
最后幾個字帶著淬毒的鋒利。蘇晚猛地去開車門,卻發現中控鎖已經落下。陸䂙抓住的手腕,將按在座椅上,另一只手扯開自己的領帶,出頸側淡青的管。"你看,"他指著窗外的深淵,"從這里掉下去,連骨頭都找不回來。"
他的指尖順著的手腕到小腹,力道逐漸加重:"但如果我發現你騙我......"指腹突然用力掐了一下,疼得蘇晚悶哼出聲,"我們就帶著'孩子'一起下去。這樣他就永遠不會離開我了,對不對?"
蘇晚看著他眼底翻涌的瘋狂,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以為用孩子能暫時穩住陸䂙,卻忘了這個男人最恨的就是背叛。就像當年他發現母親留下的告別信是父親偽造的,直接用工刀劃破了父親的手掌。
"我沒有騙你。"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聲音帶著刻意的抖,"陸䂙,你弄疼我了......也弄疼孩子了。"
這句話似乎起了作用。陸䂙的力道驟然松了,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像是第一次發現指尖沾著的眼淚。"對不起。"他突然俯抱住,下抵在發頂,呼吸滾燙得像要灼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怕了。"
蘇晚靠在他懷里,能聞到他西裝上淡淡的雪松味,混著一若有若無的鐵銹氣——那是他昨夜又在書房墻上畫晚霞了,用的是摻了自己的料。出手,輕輕環住他的背,指尖到襯衫下凸起的脊椎,像一串冰冷的鎖鏈。
"我真的沒有騙你。"的聲音哽咽著,眼淚順著臉頰進他的領,"不信你,他剛剛還在踢我。"
陸䂙的明顯僵了一下。他遲疑地將手放在小腹上,掌心的溫度過薄薄的連滲進來。蘇晚咬著下,用腹部輕輕收了一下——那是練了半個月的技巧,從一本舊舞蹈教材上學來的。
"他了......"陸䂙的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眼底瞬間涌上狂喜的浪。他突然低頭吻的,作急切得像在吞咽救贖,"晚晚,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
吻漸漸變得深沉,帶著失而復得的偏執。蘇晚閉上眼睛,任由他的手掌過的腰側,線,最后停在的后頸——那里有塊淺淺的疤痕,是上次他掐時留下的。他的指尖在疤痕上輕輕畫著圈,像在描摹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我們回家。"他終于松開,鼻尖抵著的鼻尖,呼吸里帶著甜膩的草莓糖味,"我給你燉燕窩,放你喜歡的椰。"
車重新啟時,蘇晚悄悄將手進包里,到了那張被溫焐熱的空白孕檢單。紙張邊緣的邊硌著掌心,像陸䂙剛才掐出的紅痕。看著陸䂙專注開車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的就像這懸崖——看起來有溫的風,有絢爛的晚霞,底下卻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淵。
回到別墅時,夕正將客廳的落地窗染金紅。陸䂙系著圍在廚房忙碌,砂鍋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甜香的椰味漫過整個走廊。蘇晚坐在餐桌旁,看著他笨拙地用銀匙舀起燕窩試溫度,突然想起三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景。
那時他還是個剛接管家族企業的年輕總裁,在慈善晚宴上替擋掉醉漢的擾。他遞給一杯香檳,指尖不小心到的手背,像電般了回去。那時他眼底的偏執還藏在溫潤的表象下,像未出鞘的刀。
"在想什麼?"陸䂙端著燕窩走過來,銀匙在白瓷碗里輕輕攪,"是不是覺得太甜了?"
蘇晚搖搖頭,舀起一勺送進里。椰的甜膩裹著燕窩的,卻不住舌泛起的苦——那是長期服用安神藥的副作用,也是每次對陸䂙說謊時的滋味。
"陸䂙,"放下銀匙,看著他眼底的溫,突然想問一個答案早已注定的問題,"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騙了你......你會怎麼樣?"
陸䂙正在剝草莓的手頓了一下。紅的果順著他的指滴落在白瓷盤里,像一粒粒凝固的珠。"不會的。"他笑了笑,將一顆去的草莓喂到邊,"你不會騙我的。"
蘇晚咬下草莓,酸甜的在口腔里炸開。知道陸䂙不是在回答問題,而是在給自己催眠。就像他每天對著地下室的晚霞畫畫,對著母親的舊照片說話,都是在給自己構建一個不會崩塌的幻覺。
深夜,蘇晚被噩夢驚醒。
夢里站在懸崖邊,陸䂙抓著的手懸在深淵上方。B超單從口袋里飄落,被風吹進墨綠的峽谷。"你看,"陸䂙在耳邊輕笑,"連他都知道要離開你。"
猛地坐起,冷汗浸了真睡。側的位置是空的,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蘇晚赤著腳走過去,過磨砂玻璃看見陸䂙的影子——他正用花灑對著頭頂澆,背脊在水流中微微抖。
想起張醫生傍晚發來的短信:"他派人查了我兒的航班。"
浴室門突然被拉開,陸䂙裹著浴巾站在水汽里,水珠順著他的進人魚線。"醒了?"他手的臉頰,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是不是做噩夢了?"
蘇晚搖搖頭,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結。那里有塊淡青的管,跳得像被困在牢籠里的野。"沒有。"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只是想抱抱你。"
陸䂙的瞬間繃,隨即放松下來。他將抱起來,走進臥室,輕輕放在床上。月過薄紗窗簾,在他上投下斑駁的影,像幅破碎的油畫。
"晚晚,"他吻著的鎖骨,指尖劃過那枚朱砂痣,"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蘇晚閉上眼睛,著他的吻落在的眉骨,鼻尖,角。能聞到他上淡淡的沐浴香味,混著一若有若無的腥味——那是他又在自己的傷口上撒鹽了,就像每次恐懼時做的那樣。
"好。"聽見自己說。
黑暗中,蘇晚的指尖悄悄向床頭柜的屜。那里藏著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是今天趁陸䂙去停車場開車時買的。刀很薄,在月下泛著冷冽的,像陸䂙眼底偶爾閃過的瘋狂。
知道這場以謊言為基礎的和平遲早會崩塌。就像懸崖邊的觀景臺,總有一天會被風雨侵蝕,墜深淵。而能做的,只是在那之前磨利刀刃,無論是為了逃離,還是為了......同歸于盡。
陸䂙的吻漸漸下移,帶著不容抗拒的占有。蘇晚的指甲掐進他的后背,著他的繃與抖。想起那張空白的孕檢單,想起張醫生兒的航班信息,想起懸崖下那片深不見底的墨綠。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用孩子做賭注。
這個認知像冰冷的針,刺進混沌的意識里。蘇晚睜開眼,看著陸䂙眼底翻涌的偏執與溫,突然覺得無比疲憊。不知道這場以為名的囚何時才能結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撐多久。
窗外的月漫進來,照在床頭柜的水果刀上,反出一道細碎的寒。蘇晚輕輕閉上眼,將臉埋進陸䂙的頸窩,鼻尖縈繞著他的氣息——雪松,,還有草莓糖的甜膩。
知道,只要這把刀還藏在屜里,就還算活著。
哪怕只是像困在懸崖邊的獵,明知前路是深淵,也得睜著眼睛等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