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窗臺上的靜驚醒的。
凌晨五點的別墅還浸在墨里,只有臺的應燈亮著幽藍的。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過厚重的絨窗簾隙出去——一只灰鴿正撲棱著翅膀,爪子上纏著卷細筒的紙條,落在雕花木欄桿上。
鴿哨聲劃破寂靜的瞬間,蘇晚的心臟猛地攥。
這是林舟和約定的信號。三年前還在設計公司上班時,兩人曾養過一只信鴿,林舟說這是"永不失聯的碼"。那時只當是年人的浪漫,沒想到會在被囚的第三年,為唯一的救命稻草。
剛要推開落地窗,手腕突然被攥住。陸䂙的呼吸帶著晨起的微,噴在后頸的碎發上,帶著甜膩的草莓糖味——他又在睡前吃了那糖,就像每個需要靠甜味安焦慮的夜晚一樣。
"想看什麼?"他的指尖挲著腕骨上的紅痕,那里還留著昨天在懸崖邊被他出的印子,"是不是又在想怎麼跑?"
蘇晚的脊背瞬間繃。能覺到陸䂙的拇指正輕輕碾過無名指上的鎢鋼戒指,倒刺嵌進皮的地方傳來細的疼。這枚戒指是他上周重新換的,比之前那枚厚了三倍,冷的金屬著指骨,像道永遠解不開的鎖。
"沒有。"轉過,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晨正從窗簾隙進來,剛好照見他眼底的紅——昨夜他又沒睡好,書房的燈亮到凌晨四點,隔著門板聽見蠟筆劃過墻面的沙沙聲,像在完一幅永不終結的畫。
陸䂙突然笑了,俯將鼻尖抵在鎖骨。那里的朱砂痣在晨里泛著淺紅,像片凝固的晚霞。"你的心跳在撒謊。"他的過那枚痣,聲音低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次想逃跑時,它都跳得像要炸開。"
蘇晚的呼吸驟然停滯。能覺到他的手順著的腰線下去,停在小腹上輕輕按,力道剛好能讓想起昨天在懸崖邊的窒息。"寶寶今天乖不乖?"他抬頭時,眼底的瘋狂被一層溫覆蓋,"有沒有踢你?"
又是"寶寶"。這個用謊言編造出來的生命,此刻了懸在頭頂的利劍。蘇晚攥窗簾的手指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里:"他很乖,剛才還在。"
學著昨天的樣子收腹部,卻在下一秒被陸䂙按住。他的掌心滾燙,過真睡熨帖在皮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別。"他的聲音突然沉下去,"讓我聽聽他在說什麼。"
蘇晚的后背沁出冷汗。能覺到陸䂙的耳朵在小腹上,呼吸過布料滲進來,帶著的熱度。書房墻上的掛鐘在這時敲響,六點整的鐘聲里,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得耳發疼——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他說......"陸䂙突然抬起頭,眼底的紅里爬滿詭異的興,"他說想爸爸了。"
蘇晚扯出一個僵的笑,指尖悄悄繞到后,到窗簾桿上的金屬掛鉤。那是昨天趁陸䂙燉燕窩時藏的,尖銳的棱角能輕易劃破皮。如果陸䂙此刻拆穿的謊言,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用它劃破什麼——或許是他的嚨,或許是自己的手腕。
但陸䂙沒有。他只是了的頭發,轉走向帽間:"今天帶你去逛商場,給寶寶買新服。"他的聲音里帶著雀躍,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男孩要穿藍,孩要穿......我們都買好不好?"
蘇晚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一陣荒謬的寒意。這個男人前一秒還能在懸崖邊用死亡威脅,下一秒卻會認真地規劃一個不存在的孩子的未來,就像他七歲那年,認真地數著地下室鐵欄外的晚霞,相信數滿一百片就能等到母親。
陸䂙換服的時候,蘇晚終于抓到了機會。以最快的速度沖過去拉開落地窗,灰鴿驚地撲起,爪子上的紙條卻掉了下來,落在臺的木地板上。剛要彎腰去撿,手腕就被猛地拽住,整個人被甩回房間。
陸䂙站在晨里,手里著那卷細筒狀的紙條,臉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他沒說話,只是用指尖慢慢展開紙條,作緩慢得像在拆解一顆定時炸彈。
蘇晚的心臟瞬間沉到谷底。看見紙條上印著別墅的電路圖,用紅筆圈出的幾個圓點格外刺眼——那是監控的盲區,是林舟費了三個月才弄到的東西。最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是林舟的筆跡:"三天后暴雨,消防通道見。"
"他還沒死心呢。"陸䂙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他舉起紙條在晨里晃了晃,電路圖上的紅圈像幾滴凝固的,"都這樣了,還想帶你走。"
蘇晚的指甲掐進掌心,珠順著指滴落在地毯上。在賭,賭陸䂙會因為"孩子"而暫時放過林舟,賭這個男人對"家"的執念能蓋過毀滅。就像上次他打斷林舟的手臂卻沒下死手,只是因為說了句"別讓孩子出生就沒有舅舅"。
但這次好像賭錯了。
陸䂙突然笑了,笑聲里裹著碎玻璃似的尖銳。他一步步走向蘇晚,將那張電路圖湊到眼前:"你看,他連逃跑路線都給你規劃好了。"他的指尖點在消防通道的位置,"是不是很?"
蘇晚沒說話,只是死死盯著他著紙條的手指。那里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指腹卻布滿細小的傷痕——是昨天在書房畫晚霞時被蠟筆磨的,也是每次緒失控時,用指甲摳自己手背留下的。
"說話。"陸䂙猛地攥住的下,力道大得像要碎的骨頭,"是不是早就和他串通好了?是不是等我睡著就想溜出去?"
他的拇指過的下,那里還留著昨天被他咬出的紅痕。"我就知道。"他突然松開手,后退兩步看著,眼底的瘋狂像野草般瘋長,"你從來都沒信過我,從來都想離開我......"
他抓起茶幾上的水晶煙灰缸,狠狠砸在地上。碎片飛濺起來,過蘇晚的腳踝,留下一道痕。"就像一樣!"他嘶吼著指向墻上的空白,那里原本掛著他母親的照片,"上說我,轉就跑得無影無蹤!"
又是他母親。這個像幽靈一樣纏繞著他們的人,此刻了點燃陸䂙瘋癲的火星。蘇晚看著他踹翻沙發,將茶幾上的燕窩掃到地上,甜膩的椰味混著玻璃碎片的氣息漫開來,像場詭異的祭奠。
"陸䂙。"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刻意的抖,"你嚇到寶寶了。"
這句話像盆冷水,瞬間澆滅了陸䂙的怒火。他僵在原地,看著地上的狼藉,突然捂住臉蹲下,肩膀劇烈地抖起來。"對不起......"他的聲音哽咽得像個孩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怕了......"
蘇晚站在原地沒。晨已經鋪滿整個房間,照在他散落的黑發上,映出幾縷刺眼的白。這個在商場上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男人,此刻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蜷在自己制造的廢墟里。
突然想起陸䂙母親日記里的話:"偏執是會傳的,尤其是當變枷鎖的時候。"
陸䂙突然抬起頭,手里還著那張電路圖。他的眼神已經恢復了平靜,甚至帶著一詭異的溫。"晚晚,"他把紙條遞過來,指尖沾著剛才砸碎煙灰缸時留下的,"你看,他畫得多好。"
蘇晚沒接。能覺到他的目正落在腳踝的痕上,那里的珠正順著皮往下滾,滴在地毯上像朵綻開的紅梅。
"但我知道你不會走。"陸䂙突然笑了,將紙條一點點撕碎。紙屑飄落在他沾滿的指尖上,像片破碎的雪,"畢竟你懷了我的孩子,我們是一家人。"
他把撕碎的紙屑撿起來,湊到邊慢慢嚼爛。紙漿混著的鐵銹味在他齒間彌漫開來,他卻笑得像在品嘗什麼珍饈。"這樣......"他咽下去的時候,結滾了一下,"他就再也帶不走你了。"
蘇晚盯著他吞咽的作,胃里一陣翻涌。清晰地記得電路圖上每個紅圈的位置——傭人房轉角的監控是壞的,三樓儲藏室的通風口能通到后花園,消防通道的第五級臺階是空的,可以藏東西。
這些信息像燒紅的烙鐵,在腦海里燙下深深的印記。
陸䂙突然抓住的手,將拽到梳妝臺前。鏡子里映出他們握的手,他的手背上沾著,的手腕上留著紅痕,無名指上的鎢鋼戒指在晨里泛著冷。"你看,"他指著鏡子里的倒影,"我們多像一家人。"
蘇晚的目落在鏡中自己的臉上。臉蒼白,眼底青黑,只有鎖骨的朱砂痣紅得刺眼。這三年來,的樣子在一點點改變,唯獨這枚痣,越來越深,像陸䂙用執念染上去的。
"等寶寶出生,我們拍張全家福。"陸䂙的手指劃過鏡面,在的倒影上輕輕畫著圈,"就掛在客廳最中間,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他轉去浴室拿藥箱時,蘇晚對著鏡子了手指。鎢鋼戒指的倒刺嵌在皮里,稍微一就傳來鉆心的疼。但沒停,指尖順著戒指的邊緣反復挲,那里有塊細小的凸起——是昨天用水果刀磨出來的,再磨三天,或許就能磨出道隙。
"別。"陸䂙拿著碘伏走過來,棉簽蘸著藥水到腳踝的傷口時,蘇晚疼得瑟了一下。他的作突然放輕,指尖帶著藥水的涼意輕輕拂過那道痕,"會留疤的。"
蘇晚沒說話。知道這道疤和上其他的疤一樣,遲早會被新的傷痕覆蓋。就像陸䂙眉骨間的舊傷,被新的劃痕層層疊疊地覆蓋,最終了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壑。
"今天去買嬰兒床好不好?"陸䂙突然開口,棉簽在傷口上打了個圈,"要實木的,刻上他的名字。"
蘇晚看著他眼底的期待,突然覺得無比疲憊。這個男人用謊言構建了一個虛假的家,卻不知道支撐這個家的柱子,早已被用蛀空。三天后的暴雨,就是推倒一切的洪水。
陸䂙收拾完地上的狼藉后,開始給準備早餐。蘇晚坐在餐桌旁,看著他笨拙地往牛里加草莓糖漿,作認真得像在完一場儀式。過落地窗照在他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看起來溫得像個正常的丈夫。
"嘗嘗。"他把牛推過來,眼底帶著期待的。蘇晚喝了一口,甜膩的味道讓胃里一陣翻涌——和給陸䂙下的安眠藥味道很像,只是一個甜在里,一個苦在心里。
"好喝嗎?"他追問時,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跳的名字是"張醫生",那個被威脅過的男人。蘇晚的心臟瞬間提到嗓子眼,握著玻璃杯的手指泛白。
陸䂙接電話時開了免提,張醫生的聲音帶著抖從聽筒里傳出來:"陸先生,不好了......小在國外被人綁架了,對方說......說要您放了蘇小姐才肯放人......"
蘇晚的呼吸驟然停滯。看著陸䂙握著手機的手指一點點收,指節泛白的樣子和昨天在懸崖邊一模一樣。
"是嗎?"陸䂙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告訴綁匪,明天這個時候,讓他帶著你兒去碼頭。"他頓了頓,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我會把蘇晚給他們送去,順便......送他們一份大禮。"
掛電話時,牛杯被他得變形,草莓糖漿順著指滴落在餐桌上,像一串串凝固的珠。"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好好過日子。"他抬頭時,眼底的溫已經然無存,只剩下翻涌的毀滅,"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蘇晚看著他拿起車鑰匙走向門口,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比偽造孕檢更可怕的錯誤。以為能借刀殺人,卻忘了陸䂙的刀從來都不長眼睛,一旦出鞘,只會濺起更多的。
別墅的大門在后關上時,蘇晚沖到臺。那只灰鴿不知何時又飛了回來,正站在欄桿上梳理羽。抓起地上的碎鏡片,在鴿爪上纏了張紙條——是用口紅寫的,只有兩個字:"快走"。
灰鴿撲棱著翅膀飛走時,蘇晚看著它消失在晨里,突然覺得眼角發。知道這只鴿子帶不走任何東西,就像林舟帶不走一樣。陸䂙用三年時間給打造的囚籠,早已不是靠一張電路圖就能撬開的。
回到客廳時,餐桌上的牛還冒著熱氣。蘇晚拿起那杯加了草莓糖漿的牛,一口一口地喝下去。甜膩的味道黏在嚨里,像道化不開的枷鎖。
走到書房門口,輕輕推開一條。墻上的晚霞已經畫滿了整面墻,紅的蠟筆混合著褐的,在墻皮上暈開,像片永不落幕的黃昏。最下面有行新寫的字,是用陸䂙的寫的:"晚晚和寶寶,永遠屬于我。"
蘇晚關上門時,手腕上的紅痕又開始疼了。知道這場以謊言為基礎的戰爭,已經進了最后的倒計時。三天后的暴雨,要麼是的葬禮,要麼是陸䂙的。
而能做的,只是在那之前,把鎢鋼戒指上的隙磨得再大一點。
窗外的越來越烈,照在無名指的戒指上,反出一道冷冽的。蘇晚看著那道落在墻上,像把鋒利的刀,正一點點割開這場以為名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