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56章 給胎兒的搖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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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是被木鋸的聲響吵醒的。

凌晨三點的別墅沉在濃稠的夜里,只有地下室的方向出昏黃的赤著腳踩在樓梯的羊地毯上,每一步都陷進的纖維里,像踩在未干的痂上。鎢鋼戒指在黑暗中泛著冷,倒刺嵌進皮的地方被汗水浸得發疼——這是陸䂙新換的戒指,用最堅的金屬做的,他說這樣就磨不斷了。

地下室的門虛掩著,木鋸聲混著砂紙木頭的沙沙聲滲出來,像某種鈍在切割骨頭。蘇晚推開門的瞬間,木屑混著松節油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猛地咳嗽。

陸䂙背對著蹲在地上,襯衫袖子卷到手肘,出小臂上蜿蜒的舊疤。他手里握著木鋸,正專注地鋸著一松木,鋸齒咬進木頭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里回,驚得墻角的蜘蛛慌忙爬進裂

“醒了?”他頭也沒回,聲音里帶著鋸木揚起的沙啞,“過來看看喜歡嗎?”

蘇晚的目落在他腳邊的東西上——那是個半型的嬰兒搖籃,松木骨架已經搭好,邊角被砂紙磨得圓潤,出淺黃的木茬。最詭異的是搖籃的欄桿上,用刻刀歪歪扭扭地刻滿了“陸”字,每個字的末端都帶著尖銳的勾,像淬了毒的爪牙。

“你在做什麼?”的聲音發,指尖下意識地過小腹。那里平坦依舊,卻像被陸䂙的執念撐出了無形的弧度,沉甸甸地墜著。

陸䂙放下鋸子轉過,鼻尖沾著木屑,眼底卻亮得驚人。他走過來抓住的手,按在搖籃的欄桿上:“,很,不會硌到寶寶。”松木的紋理蹭過的掌心,帶著他溫的余溫,“等他出生,就睡在這里。”

蘇晚的手指猛地回,木屑扎進指腹的刺痛讓清醒了幾分。看著陸䂙蹲下去,用刻刀在搖籃底板上又刻了個“晚”字,刀鋒劃過木頭的聲音像在剝皮。“這樣他就知道,他的爸爸媽媽永遠在一起。”他抬頭時,睫上還沾著細小的木渣,“就像我們一樣。”

“我們不一樣。”蘇晚的聲音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荒謬的寒意。看著那些麻麻的“陸”字,突然想起他七歲那年被鎖在地下室時,在墻上刻下的歪扭劃痕——原來這麼多年,他只是換了種方式在圈地為牢。

陸䂙的作頓住了。刻刀懸在木頭上方,刀尖的木屑慢慢落下,像片細小的雪花。“哪里不一樣?”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你懷了我的孩子,我們就是一家人。”

他突然抓住的手腕,將拽到地下室最深。那里放著個落滿灰塵的鐵籠,欄桿上銹跡斑斑,底部還殘留著褐的污漬。“你看,”他指著鐵籠里的干草,“我小時候就睡在這里。”他的指尖劃過欄桿上的凹痕,“我在這里數過1095次晚霞,每次數到最后,都覺得它們像你鎖骨上的痣。”

蘇晚的脊背沁出冷汗。能想象出七歲的陸䂙蜷在鐵籠里的樣子,過生銹的欄桿著窗外的夕,把那點猩紅當唯一的救贖。而現在,這個曾被囚的孩子,正親手為和“孩子”打造新的牢籠。

“寶寶不會住在這里。”陸䂙突然笑了,像在安,又像在安自己,“他會住樓上的嬰兒房,鋪天鵝絨的褥子,掛水晶的搖籃鈴。”他的手指的小腹,力道輕得像在易碎的瓷,“但他必須在你邊,一步也不能離開。”

蘇晚的胃里一陣翻涌。突然彎腰干嘔起來,酸水灼燒著嚨,帶著昨夜那杯草莓牛的甜膩味。陸䂙立刻張起來,笨拙地拍著的后背,掌心的木屑蹭在的真上,留下淺黃的印子。“是不是不舒服?”他的聲音里帶著慌,“我去張醫生來?”

“不用。”蘇晚抓住他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他掌心的舊疤里。看著他眼底的擔憂,突然意識到這場謊言不能再繼續下去——陸䂙的執念已經像藤蔓一樣,順著“孩子”的須纏滿了整個別墅,再這樣下去,會和這個虛假的生命一起,被勒得窒息。

不能說。張醫生兒的綁架案像把刀懸在頭頂,陸䂙說過要“送份大禮”,毫不懷疑那禮會是鮮淋漓的尸。現在能穩住他的,只有這個不存在的孩子。

“可能是了。”蘇晚抬起頭,強迫自己扯出個虛弱的笑,“想喝你煮的粥。”

這句話像鑰匙,瞬間打開了陸䂙眼底的溫。他立刻扔掉刻刀,用袖子角,作笨拙得像個第一次照顧人的年。“我馬上去煮,”他的指尖蹭過的下,帶著松木的清香,“放你喜歡的蓮子和桂圓,好不好?”

看著他匆忙跑上樓梯的背影,蘇晚靠在鐵籠上坐到地上。地下室的霉味混著松木的香氣漫過來,像兩種絞纏的命運。從睡口袋里出片安眠藥,是昨天趁陸䂙洗澡時從藥箱里的。白的藥片在指尖泛著冷,像粒淬毒的糖。

樓梯上傳來陸䂙哼歌的聲音,不調,卻帶著雀躍的節奏。蘇晚將藥片攥在手心,著它在溫下慢慢變知道自己在玩火,但這座用和瘋狂堆砌的別墅,早就已經是座火山了。

陸䂙煮粥的時候,蘇晚回了臥室。站在梳妝鏡前,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鎖骨的朱砂痣在燈下紅得刺眼,像片凝固的拿起陸䂙放在梳妝臺上的咖啡杯——他有晨起喝咖啡的習慣,不加糖,只加

安眠藥被末,混進罐里時,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作很穩,指尖甚至沒有抖。就像三年來無數次計劃逃跑時一樣,冷靜得像在執行一場外科手

“粥好了。”陸䂙端著瓷碗走進來,白瓷碗里飄著蓮子的清香。他把碗放在梳妝臺上,從口袋里掏出顆草莓糖,剝開糖紙喂到邊:“先吃糖,甜的。”

草莓糖的甜味在舌尖炸開時,蘇晚看著他眼底的期待,突然覺得一陣惡心。偏過頭躲開他的手,糖塊掉在地毯上,滾到床底不見蹤影。“不想吃。”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陸䂙的笑容僵在臉上。他彎腰去撿糖,手指在地毯上索的樣子,像只找不到骨頭的狗。“為什麼不吃?”他的聲音里帶著傷的委屈,“你以前很喜歡吃的。”

蘇晚沒說話。看著他把那顆沾滿灰塵的糖撿起來,吹了吹,又想往里送。那一刻,他眼底的偏執和脆弱奇異地混合在一起,像個被搶走玩的孩子,既憤怒又無助。

“我怕甜的對寶寶不好。”最終還是張開了,任由那顆帶著灰塵的糖嚨。甜味混著土腥味在舌尖彌漫開來,像吞下了一粒裹著毒藥的珍珠。

陸䂙的眼睛瞬間亮了。他舀起一勺粥,用銀匙輕輕吹涼,遞到邊:“那喝粥,我煮了三個小時,蓮子都燉爛了。”銀匙牙齒的瞬間,他的指尖微微抖,像在進行一場神圣的儀式。

蘇晚小口地喝著粥,蓮子的糯混著桂圓的甜,熨帖地進胃里。覺到陸䂙的目一直落在的小腹上,專注得像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這個男人前一秒還在地下室鋸著松木,為一個不存在的孩子打造搖籃,下一秒就能溫得讓恍惚——或許,他只是病了,病得把幻覺當了現實。

但幻覺終究是幻覺。就像他母親日記里寫的:“當執念蓋過現實,了最鋒利的刀。”

喝完粥,陸䂙去洗碗。蘇晚趁機走到他的書桌前,看著那杯還沒來得及喝的咖啡。已經沉淀在杯底,白末像層薄雪。拿起水壺,往杯子里倒了些溫水,輕輕攪——安眠藥的末瞬間融化在水里,看不出來任何痕跡。

“在做什麼?”陸䂙的聲音突然在后響起。蘇晚猛地轉,手里的水杯差點掉在地上。他靠在門框上,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的舊疤在燈下格外清晰。“幫你沖咖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看你剛才累了。”

陸䂙走過來,接過手里的杯子。他沒有立刻喝,只是用指尖挲著杯壁,目落在的臉上。“晚晚,”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得像嘆息,“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蘇晚的心臟猛地一看著他眼底的不安,像看到了七歲的他蜷在鐵籠里的樣子。“不會。”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清晰而堅定,“我會陪著你,還有寶寶。”

陸䂙笑了。他仰頭將那杯加了安眠藥的咖啡一飲而盡,結滾的瞬間,蘇晚的指甲掐進了掌心。咖啡順著他的角流下幾滴,在脖頸的暈開,像道細小的痕。

“真乖。”他放下杯子,的頭發,指尖的溫度燙得頭皮發麻。“等搖籃做好了,我們就一起搖寶寶睡覺。”他的聲音里帶著憧憬,“我搖左邊,你搖右邊,就像小時候媽媽搖我那樣。”

蘇晚的目越過他的肩膀,落在窗外。天已經泛起魚肚白,遠的天際線出淡淡的紅,像片即將燃燒的晚霞。知道,再過三天,這場燃燒就會降臨——要麼燒毀這座別墅,要麼燒毀自己。

陸䂙又去了地下室,木鋸的聲音重新響起,規律得像某種倒計時。蘇晚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中自己的倒影。無名指上的鎢鋼戒指泛著冷用指尖反復挲著那道磨出的細小隙,那里已經能塞進一頭發了。

三天。在心里默念。

地下室的木鋸聲突然停了。蘇晚屏住呼吸,聽著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陸䂙走了進來,手里拿著那個半型的搖籃,欄桿上的“陸”字在燈下閃著詭異的

“你看,”他把搖籃放在地上,像獻寶似的指著那些刻字,“等他長大了,就知道自己是誰的孩子。”他突然抓住的手,按在自己的口,“就像你知道自己是我的一樣。”

他的心跳在掌心下有力地跳著,像擂鼓般敲打著的耳。蘇晚看著他眼底的瘋狂和溫,突然覺得那道隔開現實與幻覺的墻,正在一點點崩塌。

或許,從七歲那年他在地下室看到那片晚霞開始,這場囚就已經注定。他是獄卒,也是囚徒,而,只是他為自己挑選的、最完的鐐銬。

陸䂙抱著坐在搖籃邊,輕輕搖晃著。松木的清香混著他上的草莓糖味漫過來,像場溫的催眠。“等他出生,我就把他鎖在你邊。”他的聲音低沉而滿足,“這樣你就永遠不會想跑了。”

蘇晚靠在他的懷里,聽著他的心跳聲。覺到自己的指尖正在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莫名的、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緒。就像此刻晃的搖籃,既像是在安,又像是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葬禮,奏響最后的安魂曲。

窗外的天越來越亮,第一縷過窗簾隙照進來,剛好落在鎖骨的朱砂痣上。那里的似乎又深了些,像被陸䂙的執念,又染上了一層新的

蘇晚閉上眼睛,任由陸䂙抱著輕輕搖晃。搖籃的木頭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像在訴說一個無人能懂的——這場以為名的囚籠困局里,或許從來就沒有誰是真正的贏家。

而那杯加了安眠藥的咖啡,正在陸䂙的里,悄悄醞釀著一場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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