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進房間時,蘇晚的指尖還停留在枕頭下那枚薔薇花瓣上。花瓣邊緣的暗紅蹭在指腹,像抹洗不掉的漬——昨夜陸䂙檢查頭發時,指尖過枕套卻沒發現這破綻,他那時的呼吸帶著薄荷牙膏的清涼,說"今天給你個獎勵"。
獎勵是部老式座機,黑的機蒙著層薄灰,像是從地下室翻出來的舊。陸䂙把電話線在墻上的接口時,金屬撞聲在寂靜的客廳格外刺耳。他蹲在地毯上調試按鍵,過落地窗照在他發頂,竟顯出幾分孩子氣的認真。
"想打給誰?"他抬頭時,眼底的紅還沒褪盡,卻努力彎著角,"爸媽?還是......"
"爸媽。"蘇晚搶先開口,指尖攥了睡袍口袋里的東西——那是片從薔薇花瓣上撕下的碎末,昨夜趁陸䂙睡時,用牙齒咬出了幾個模糊的齒痕。林舟曾說過,父母懂斯碼,而齒痕的間距或許能傳遞最關鍵的信號。
陸䂙的笑容僵了半秒,隨即從西裝袋掏出個銀錄音筆,按下了錄音鍵。"開免提。"他把座機推到面前,機冰涼的過掌心傳來,"讓他們聽聽,你過得很好。"
撥號音響起的瞬間,蘇晚的心跳驟然失控。盯著旋轉的撥號盤,突然想起七歲那年,父親教背家里的電話號碼,說"遇到危險就打這個,爸爸會飛過來救你"。那時父親的手掌寬厚溫暖,不像現在,連說句"救命"都要字斟句酌。
"喂?"電話接通的剎那,母親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像羽搔過心尖。蘇晚的眼眶猛地發熱,那些被鐵鏈磨破的皮、被烙鐵燙焦的疤痕,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尖銳起來。
"媽......"的聲音發,剛要說出齒痕預設的第一個信號——拖長的尾音代表"危險",陸䂙的膝蓋已經不輕不重地撞了下的。他沒看,只是把玩著那支錄音筆,指腹反復挲著播放鍵。
"是晚晚嗎?"母親的聲音瞬間繃,"你還好嗎?陸䂙沒欺負你吧?"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看到陸䂙放在膝頭的手開始收,指節泛白——那是他暴怒前的征兆。昨天在保險柜前,他就是這樣攥碎了那半頁日記,紙屑混著他的珠落在地毯上。
"我很安全。"強迫自己笑起來,聲音甜得像含著顆草莓糖,"陸䂙對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母親的聲音哽咽了,"你爸昨天還說要去看你,我說晚晚長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
蘇晚的視線落在座機旁的相框上——那是陸䂙昨天剛擺上的,照片里穿著白連,鎖骨的朱砂痣被P了朵薔薇,背景是片虛假的晚霞。他說"這樣爸媽就放心了",卻沒告訴,這張照片是用三年前的舊照改的,那時還沒被他鎖進這棟別墅。
"媽,我......"蘇晚故意頓了頓,用指甲在大上掐出第一個齒痕對應的節奏——三短一長,代表"救"。的聲音陡然拔高,"我......"
"晚晚懷了我的孩子。"陸䂙突然手捂住聽筒,對著電話那頭笑,"下個月帶回家吃飯?您燉的排骨湯,現在就念叨著呢。"
母親的沉默像塊巨石砸進蘇晚的心臟。能想象電話那頭母親煞白的臉,想象父親攥拳頭的樣子——他們知道本沒懷孕,這個謊言像把鈍刀,在親人面前剖開了的狼狽。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母親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那你們......好好照顧自己......"
"會的。"陸䂙搶過聽筒,指尖在掛斷鍵上懸停,"爸媽放心,我會讓晚晚永遠幸福的。"
"嘟——嘟——"忙音響起的瞬間,蘇晚猛地撲過去想搶回電話,卻被陸䂙死死按住肩膀。他的掌心燙得像烙鐵,摁在昨天被火星濺到的傷口上,疼得渾發抖。
"你想干什麼?"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錄音筆被得咯吱作響,"想告訴他們你是怎麼騙我的?還是想讓他們來救你?"
蘇晚的指甲在地毯上抓出幾道白痕。看著那部老式座機,突然想起昨夜藏在花瓣下的金屬片——那是從搖籃欄桿上刮下來的碎片,邊緣鋒利得能割斷電話線。可現在它還在睡袍口袋里,隔著布料硌著皮,像個無用的嘲諷。
"陸䂙,"的聲音發,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你連讓我說句話都不敢嗎?"
"不敢?"陸䂙笑了,突然抓起座機往墻上砸。塑料機四分五裂的瞬間,他抬腳狠狠碾過那些碎片,齒和線路混著他的皮鞋印,像攤被踩爛的臟。
"我只是怕你又撒謊。"他蹲下,住蘇晚的下強迫抬頭,眼底的紅比昨夜更,"你說你很安全,可你的手一直在抖;你說你過得好,可你的眼淚快掉下來了。"
他突然拽著的頭發往帽間走,力道大得像要把頭皮扯下來。蘇晚的腳踝撞到門框,紗布下的傷口裂開,順著小流進拖鞋,在地毯上拖出道暗紅的痕跡。
"你看,"陸䂙指著保險柜前那攤未清理的跡——那是昨夜他碎日記時留下的,"撒謊的代價就是這樣。"
他從保險柜最底層出個鐵盒,打開的瞬間,蘇晚的呼吸驟然停止——里面全是的東西:學生證、舊手機、甚至還有高中時夾在課本里的楓葉標本。最上面著張紙條,是當年寫給林舟的生日祝福,字跡被紅筆圈住,每個字上都劃著淋淋的叉。
"這些都是你的過去。"陸䂙拿起那片楓葉,指尖在干枯的葉脈上挲,"可你的過去里,沒有我。"
他突然將鐵盒里的東西全倒在地上,打火機"噌"地燃起幽藍的火苗。楓葉標本在火焰中卷曲的瞬間,蘇晚聞到了年的味道——那年秋天林舟在學校后山摘給的,說"像你的痣一樣紅"。
"你干什麼!"撲過去想滅火,卻被陸䂙拽著頭發按在墻上。他的膝蓋頂著的小腹,火照在他偏執的側臉上,像幅猙獰的油畫。
"燒干凈了,你就只能看著我了。"他的吻帶著煙味落在鎖骨的痣上,牙齒輕輕啃咬著那皮,"這里只能有我的痕跡,你的過去、現在、未來......全都是我的。"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他的后背。能覺到他襯衫下的脊椎,像堅的鎖鏈,捆著也捆著他自己。想起母親日記里寫的"阿䂙總把玩鎖進鐵盒,說這樣它們就不會跑了",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從未長大,只是把玩換了。
火焰漸漸熄滅,灰燼被陸䂙用手指捻起,一點點撒進蘇晚的里。紙灰嗆得劇烈咳嗽,眼淚不控制地涌出來,他卻笑著吻掉那些淚水,作溫得像在喂吃糖。
"嘗到了嗎?"他的指尖過的角,"這是你不聽話的味道。"
他突然把那枚錄音筆塞進手里,按下了播放鍵。母親抖的聲音、自己發的"我很安全"、陸䂙虛偽的笑聲,像把鈍刀反復切割著的神經。
"聽清楚了?"他著的耳朵低吼,"順從就能得到獎勵,比如剛才的電話;但撒謊的話......"
他轉從保險柜里拿出個玻璃罐,里面泡著些發黃的東西。蘇晚湊近一看,胃里突然翻江倒海——那是幾手指骨,指甲里還嵌著暗紅的漬。
"這是去年想帶你走的那個司機。"陸䂙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他也想幫你撒謊,結果變這樣了。"
蘇晚猛地推開他沖向衛生間,趴在馬桶邊劇烈干嘔。胃酸灼燒著嚨,卻吐不出任何東西,只有眼淚混著鼻涕糊了滿臉。看著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鎖骨的痣在慘白的皮下紅得像要滲,突然覺得那不是朱砂痣,而是陸䂙刻下的囚字。
陸䂙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他遞過來杯溫水,指尖過的角。"難嗎?"他的聲音帶著虛假的關切,"以后聽話,就不會難了。"
蘇晚沒有接水杯。看著鏡子里兩人的倒影,他站在后,手臂像鐵鏈般環著的腰,而的肩膀抵著他的口,能覺到他劇烈的心跳——那跳得又快又的心臟,像個隨時會炸的炸彈。
"陸䂙,"的聲音從鏡子里傳出來,帶著種詭異的平靜,"你真的覺得這樣......是嗎?"
陸䂙的作猛地僵住了。他看著鏡子里的眼睛,那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蕪。他突然像被刺痛似的松開手,后退幾步撞在門框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不然呢?"他嘶吼著,眼底的瘋狂像決堤的洪水,"難道像我媽一樣騙我?像你一樣總想跑?"
他突然撲過來將按在洗手臺上,鏡子在撞擊中裂開道,將兩人的倒影劈兩半。他的吻帶著腥味鋪天蓋地落下,牙齒啃咬著的,像是在懲罰又像是在確認。
"只有這樣你才不會離開我。"他的聲音在頸窩發,像個迷路的孩子,"我只有你了,晚晚......別我......"
蘇晚閉上眼。能覺到他的抖,覺到他抵在腰間的手有多用力,甚至能聞到他發間淡淡的草莓糖味——那是今早出門前,他特意給剝糖時蹭上的。
這個男人,會把錄音筆當戰利品,會用指骨威脅,卻在親吻時,睫抖得像驚的蝶。
不知過了多久,陸䂙終于松開。他的紅腫,帶著的牙印,眼底卻有種詭異的滿足。他從口袋里掏出顆草莓糖,剝開糖紙喂進里,甜膩的味道瞬間覆蓋了剛才的腥味。
"聽話,"他的指尖輕輕著的頭發,作溫得像在易碎的珍寶,"下次我還讓你打電話。"
蘇晚含著那顆糖,任由甜味在舌尖蔓延。看著鏡子里那道裂開的,突然覺得自己像只被困在玻璃渣里的蝴蝶,翅膀早就被割得模糊,卻還要假裝自己能飛。
而那顆草莓糖的甜,像層糖,裹著最鋒利的毒藥,正順著嚨,一點點流進心臟里。
陸䂙收拾碎片的時候,蘇晚悄悄撿起塊沾著漬的塑料——那是從座機上掉下來的零件,上面還留著剛才抓過的指印。把它藏進梳妝臺的暗格里,和那片帶齒痕的薔薇花瓣放在一起。
那里還有顧衍給的微型竊聽,紅燈正閃著微弱的,像顆永不熄滅的眼睛,記錄著這棟別墅里所有的罪惡與瘋狂。
蘇晚看著那盞紅燈,突然笑了。陸䂙以為他贏了,以為用個電話就能馴服,卻不知道早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埋下了無數顆炸彈。
這場以為名的囚,不會是那個被困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