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雷暴來得猝不及防。
蘇晚正坐在窗邊給左手纏紗布,無名指的倒刺戒指深深嵌在里,每次抬手都牽扯著神經末梢的疼。窗玻璃被雨點砸得噼啪作響,烏云像浸了墨的棉花在別墅頂上,把客廳的水晶燈都襯得黯淡了幾分。
鐵鏈在腳踝上磨出的繭子又破了。低頭看著那圈泛著的紅痕,突然想起昨夜陸䂙把老虎鉗扔進熔爐時的樣子——火映著他眼底的偏執,像極了七歲那年被鎖在地下室的孩子,用自殘來確認自己還活著。
“在看什麼?”
陸䂙的聲音從后傳來,帶著剛沐浴完的水汽。蘇晚猛地攥紗布,轉時正撞見他赤著上走過來,腰間只松松垮垮系著條浴巾,水珠順著他實的理往下淌,在地毯上積小小的水洼。
他的左肩還留著道淺疤,是上個月用碎瓷片劃的。此刻那道疤在昏暗的線下泛著白,像條蟄伏的蛇。
“手疼。”蘇晚垂下眼睫,把傷的左手藏到后。這是索出的生存技巧——示弱總能暫時化他的棱角,就像給暴烈的野投喂塊生,能換得片刻安寧。
陸䂙果然停下腳步。他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紗布,指尖過腳踝的鐵鏈,突然抓住那截冰冷的鐵環往兩邊拽。鏈條繃的瞬間,蘇晚疼得悶哼出聲,倒刺深深嵌進皮里。
“疼就對了。”他的聲音低沉得像悶雷,“這樣你就不會忘了自己是誰的人。”
蘇晚的指甲掐進掌心。看著他轉走向酒柜,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冰塊在水晶杯里撞出清脆的響。徹底被烏云吞噬,客廳里暗得像傍晚,只有他指間的煙頭明滅不定,紅映著他眉骨那道疤,忽明忽暗。
“林舟的律師昨天聯系我了。”陸䂙突然開口,煙圈從他間溢出,在空氣中散模糊的霧,“說要告我非法拘。”
蘇晚的心跳驟然了一拍。攥著紗布的手開始發抖,卻聽見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里帶著種近乎瘋狂的愉悅。
“他以為能帶你走?”陸䂙把酒杯重重砸在茶幾上,琥珀的濺出來,在昂貴的紅木桌面上蜿蜒河,“就算把我送進監獄,我也會讓獄警給你捎信——告訴你我每天都在想怎麼把你鎖進牢房里。”
雷聲在這時炸響,震得窗玻璃嗡嗡發。蘇晚看著他眼底翻涌的紅,突然想起那張神病院的會診單——“持續妄想障礙”,原來瘋癲到了極致,連毀滅都了的證明。
“我去做飯。”猛地站起來,鐵鏈拖的聲響在死寂里格外刺耳。剛走兩步,手腕就被陸䂙攥住,他的掌心滾燙,虎口的傷口還沒好,紗布蹭著的皮,帶著點黏膩的腥氣。
“怕了?”他湊近的耳邊,呼吸里混著威士忌和煙草的味道,“晚晚,你越怕,我越想把你鎖得一點。”
他的吻突然落下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蘇晚的掙扎在他懷里像只徒勞撲騰的蝶,直到舌尖嘗到腥味才猛地清醒——是他虎口的傷口裂開了,珠混著唾進的嚨,腥得讓人作嘔。
“放開我。”咬碎了牙,卻只換來他更的擁抱。他的手順著的腰線往下,指尖過鐵鏈的鎖扣,突然用力一扯。
“啊——”
劇痛從腳踝竄上來,蘇晚疼得眼前發黑。陸䂙卻像沒聽見的慘,吻得越來越兇,直到的被咬得模糊,才氣吁吁地松開,眼底的紅比窗外的雷暴還要猙獰。
“記住這種疼。”他掉角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在磨木頭,“只有疼才能讓你記住,你是我的。”
暴雨在黃昏時達到頂峰。
蘇晚在臥室的角落給腳踝換藥,鐵鏈被用布條纏了好幾圈,卻還是擋不住倒刺往里鉆。陸䂙不知去了哪里,整棟別墅安靜得只剩下雨聲,像無數只手在拍打著門窗,讓人頭皮發麻。
突然,走廊傳來重倒地的聲響。
蘇晚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抓起桌上的銀質燭臺——這是能找到的最趁手的武,踮著腳走到門邊,過貓眼往外看。
客廳的燈滅了,只有應急燈在墻角亮著幽幽的綠。陸䂙蜷在沙發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肩膀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他的頭埋在膝蓋里,雙手死死抓著頭發,指間出的頭皮泛著不正常的紅。
“別鎖我……別鎖我……”
他在喃喃自語,聲音破碎得不調。蘇晚的心臟猛地一——那不是平日里的偏執,而是純粹的恐懼,像個被扔進黑暗里的孩子,連求救都帶著哭腔。
是暴雨。
突然想起他說過的話,七歲那年被父親鎖在地下室,暴雨夜總能聽見鐵鏈拖地的聲響,像催命的鐘。
應急燈的綠落在他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墻上像只扭曲的鬼。蘇晚握著燭臺的手在發抖,腦海里有個聲音在尖著讓趁機逃跑,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看著陸䂙突然撞向墻壁,咚的一聲悶響,在暴雨聲里顯得格外清晰。他的額頭很快滲出來,順著眉骨那道疤往下淌,在下尖積小小的珠,又滴落在地毯上,暈開朵妖冶的花。
“別鎖……我聽話……”
他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像只被打斷的狗。蘇晚的嚨突然發,想起他三天三夜不合眼照顧發燒的,想起他用銀匙喂喝粥時笨拙的溫,那些被疼痛掩蓋的碎片,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清晰。
推開門的瞬間,陸䂙猛地抬起頭。
綠映著他眼底的驚恐,像只驚的。他的手在側死死攥著,指節白得像要斷了,看到蘇晚的瞬間突然往后,后背重重撞在墻上,發出絕的嗚咽。
“別過來……”他的聲音在發抖,“我不鬧了……別鎖我……”
蘇晚的腳步頓住了。看著他把自己一團,像只試圖用殼保護自己的蝸牛,突然意識到這個在商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男人,骨子里始終是那個被鎖在地下室的孩子,用瘋狂筑起的高墻,不過是怕再次被拋棄。
“陸䂙。”放低聲音,把燭臺悄悄放在門邊,“沒人要鎖你。”
他的猛地一僵。蘇晚慢慢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應急燈的勾勒著的側臉,鎖骨的朱砂痣在影里紅得像團小火苗。
“別怕。”出手,在他頭頂猶豫了很久,終于輕輕落下,“我在。”
指尖到他汗的頭發時,陸䂙像被燙到一樣瑟了一下。但他沒有躲開,只是睜大眼睛看著,瞳孔里的驚恐慢慢褪去,被一種近乎虔誠的依賴取代,像迷路的孩子終于找到了燈塔。
“晚晚……”他試探著出手,指尖在離手腕還有寸許的地方停住,像是怕碎什麼珍寶,“你不走?”
蘇晚沒有回答。看著他額頭的傷口還在流,突然俯,用輕輕吻掉那滴懸在眉骨的珠。咸腥的味道在舌尖散開,陸䂙的卻瞬間僵住,連呼吸都忘了。
“不走。”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奇異的篤定,“我陪著你。”
這句話像道咒語,瞬間走了陸䂙所有的防備。他猛地抓住的手按在自己口,心臟在掌心瘋狂跳,像要破膛而出。
“你的溫……”他的聲音哽咽得像個孩子,“你的溫能讓我鎮定……晚晚,你是我的藥。”
蘇晚的指尖能清晰地到他腔的震,那是種近乎絕的依賴。看著他眼底翻涌的脆弱,心里卻在飛速計算——他的年影,他對暴雨的恐懼,他在極端緒下的失控……這些都是他的肋,是能抓住的、唯一的武。
“我知道。”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甲悄悄掐進他虎口的傷口,“所以我不走。”
陸䂙疼得悶哼一聲,卻沒有松開,反而抓得更。疼痛似乎讓他確認了的存在,眼底的依賴漸漸被偏執取代,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抱我。”他突然說,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的霸道,卻又藏著一乞求,“像小時候那樣抱我。”
蘇晚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想起他說過的,七歲那年在地下室,只有過鐵欄看到的晚霞能讓他暫時忘記恐懼。而現在,了他的晚霞,他的浮木,他用偏執捆在邊的救贖。
慢慢出手臂,環住他抖的肩膀。他的燙得像團火,埋在頸窩的頭還在微微發抖,呼吸拂過的鎖骨,帶著熱的水汽。
“別離開我。”他在耳邊低語,聲音里的瘋狂暫時被脆弱取代,“求你……”
蘇晚的指尖穿過他汗的頭發,到他眉骨那道疤。那里的皮因為剛才的撞擊而發燙,像埋著團永不熄滅的火。閉上眼睛,著他越來越的擁抱,直到肋骨被勒得發疼,才在心里輕輕對自己說:
他的脆弱,就是的武。
暴雨在深夜時漸漸小了。
陸䂙不知何時睡著了,呼吸均勻地噴在的頸窩。蘇晚卻睜著眼睛,借著窗外偶爾閃過的閃電,看著天花板上錯的影,像無數條纏繞的鎖鏈。
的手還被他攥著,虎口的傷口在他掌心泡得發白。但沒有回手,只是任由他握著,像握著件救命的稻草。
黑暗中,的指尖悄悄在他手背上劃著什麼,作輕得像夢。那是林舟教的斯碼,只有三個字:
等時機。
閃電再次亮起時,照亮陸䂙睡的臉。他的眉頭還微微皺著,像是在做什麼不安的夢,卻把抱得很,仿佛怕一松手,就會像晚霞一樣消失在天邊。
蘇晚看著他眼底殘留的紅,突然想起他說的“你是我的藥”。或許他說得對,只是這藥里,藏著能毒死他的砒霜。
而,心甘愿做這個下毒的人。
窗外的雨聲漸漸變淅淅瀝瀝的滴答,天邊泛起一魚肚白。蘇晚輕輕出被他攥麻的手,替他掖了掖落的毯子。在他額頭那道疤上停留了很久,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站起,腳踝的鐵鏈在寂靜里發出輕響。走到窗邊時,正好看到第一縷刺破烏云,給遠的山脈鍍上了層金邊。
自由就在那片金里,手可及。
蘇晚的指尖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看著自己映在上面的影子——蒼白,憔悴,眼底卻藏著一不易察覺的鋒芒。
這場以為名的戰爭,才剛剛開始。而,已經找到了致勝的武。
陸䂙的脆弱,就是最鋒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