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的尸在床頭柜上僵了整夜。凌晨時陸䂙終于將它扔進花園的泥土里,回來時指尖沾著草屑,俯吻蘇晚的后頸:“埋在玫瑰叢下,這樣它永遠都離不開了。”
蘇晚沒。鐵鏈在床墊下拖出細碎的聲響,倒刺嵌進腳踝的傷口已經化膿,能覺到粘稠的浸了紗布,像條冰冷的蛇纏在骨頭上。
“今天有個酒會。”陸䂙的手指梳過的頭發,昨夜被扯的發纏在他指節上,“穿我給你準備的子。”
帽間的玻璃門映出他后的蘇晚——臉蒼白如紙,鎖骨的朱砂痣在晨里泛著病態的紅。那件酒紅長的領口開得很低,正好出那枚被他反復舐的印記,像件心陳列的展品。
“不想穿。”的聲音啞得像生銹的鐵片。白鴿臨死前的哀鳴還在耳邊盤旋,混著陸䂙上揮之不去的腥味,讓胃里陣陣發。
陸䂙的作頓住了。他轉時,蘇晚看到他眼底的紅又深了些,像蛛網上凝著的珠。“是因為它?”他突然笑了,手住的下往花園的方向轉,“還是覺得那只鳥比我重要?”
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看著玫瑰叢里新翻的泥土,突然想起父親去年種的蘭草——每次回家,老人家總會摘下最新鮮的花苞在玻璃瓶里,說姑娘家就該像蘭花一樣,清清白白地活著。
“我父親……”的聲音突然發,那些被強行抑的思念像沖破堤壩的洪水,“他喜歡蘭花。”
陸䂙的眼神冷了下去。他猛地松開手,蘇晚的頭撞在玻璃門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又想轉移話題?”他抓起那件長往上套,拉鏈卡在肩胛骨時用力一扯,布料勒得骨頭生疼,“我說過,不準在我面前提別人。”
蘇晚的眼淚突然涌了上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一種深骨髓的無力——連思念親人的權利,都被這個男人剝奪了。
“放開我!”掙扎著去推他,卻被他按在玻璃門上。冰涼的鏡面著臉頰,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眼底的絕,像困在魚缸里的魚,連擺尾都是徒勞。
陸䂙的吻落在后頸的疤痕上——那里是去年他用煙頭燙下的印記,形狀像枚扭曲的鎖。“再鬧,”他的牙齒輕輕啃咬著那片皮,呼吸燙得發抖,“我就把你父親接來,讓他親眼看看你有多‘聽話’。”
蘇晚的瞬間僵住了。猛地轉頭,撞在他眉骨的疤痕上,那里的皮立刻泛起紅印。“不準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凄厲,像只被踩住尾的貓,“陸䂙,你敢我爸試試!”
陸䂙笑了,笑得腔都在震。他掐住的后頸迫使抬頭,兩人的倒影在玻璃上重疊,像幅詭異的雙生圖。“現在知道怕了?”他了抖的,“早該這樣乖的。”
酒會開始前,管家送來個燙金信封。陸䂙正在給戴項鏈,鉑金鏈墜是朵玫瑰形狀,針尖般的花瓣抵著的嚨。“誰寄來的?”他頭也不抬地問。
“好像是醫院的。”管家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抖。
蘇晚的心臟猛地一跳。看著陸䂙拆開信封的手指,那些修剪得整齊的指甲泛著冷,突然想起父親有嚴重的心臟病,上個月通電話時還咳嗽得厲害。
信紙出的瞬間,陸䂙的臉沉了下去。他著那張薄薄的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蘇晚甚至能聽到紙張被皺的脆響。
“什麼事?”的聲音在發抖,視線死死盯著他手里的紙,像盯著自己的判決書。
陸䂙沒說話。他突然將信紙扔在地上,用皮鞋碾得碎。紙屑從他鞋跟出來,混著地毯的絨,像撒了一地的雪。
“無關要的東西。”他彎腰撿起項鏈的搭扣,重新扣在頸后,力道大得像要勒斷的脖子,“走吧,客人們該等急了。”
蘇晚的目釘在那堆紙屑上。有個字片從鞋跟飄出來,落在的腳邊——“病危”。
瞬間沖上頭頂。猛地推開陸䂙,不顧腳踝鐵鏈的拖拽撲過去,手指在地毯上瘋狂地拉那些碎片。倒刺劃破了掌心,珠滴在紙屑上,暈開一朵朵凄厲的花。
“是我爸!對不對?”的聲音嘶啞得不樣子,碎片在指間被得更碎,“他怎麼了?陸䂙,你告訴我!”
陸䂙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底沒有任何緒,像在看一只垂死掙扎的螻蟻。“你父親急心梗,”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醫院說,可能撐不過今晚。”
蘇晚的作僵住了。那些碎片從指間落,看著自己淋淋的掌心,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洶涌而出。“所以你就把通知書毀了?”抬起頭,眼底的瘋狂不輸他半分,“陸䂙,你這個瘋子!”
撲過去撕咬他的手臂,牙齒深深嵌進皮里。陸䂙悶哼一聲,卻沒有推開,只是任由在自己上發泄。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時,蘇晚突然松口,看著他手臂上深可見骨的牙印,突然跪倒在地。
“求你。”的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殘燭,“讓我去見他最后一面,求你了。”
陸䂙蹲下來,指尖挑起的下。他的手臂還在流,珠滴在的臉頰上,溫熱而粘稠。“去了就別回來。”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這是你唯一離開我的機會。”
蘇晚的心臟猛地一。看著他眼底的試探,突然明白過來——他又在玩貓鼠游戲,用父親的命做賭注,看會不會選擇自由。
“我保證回來。”的額頭重重磕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我發誓,看完他就立刻回來,永遠留在你邊。”
陸䂙笑了。他手磕紅的額頭,指尖沾著的蹭在皮上,像個猙獰的印記。“怎麼證明?”他突然抓住的頭發往地下室拖,“除非你像我七歲那年一樣,在地下室待夠七天七夜。”
鐵鏈在樓梯上拖出刺耳的聲響。地下室的霉味撲面而來,墻上還留著刻下的“我要逃”三個字,被陸䂙用染的“我你”覆蓋著,像幅扭曲的象畫。
“看到那面墻了嗎?”陸䂙把拽到鐵欄邊,這里是他年被囚的地方,欄桿上還留著斑駁的牙印,“磕到一百個響頭,我就帶你去。”
蘇晚看著那面冰冷的墻壁,又想起父親病床前的心電圖儀。知道陸䂙說得出做得到,這個男人的字典里,從來沒有“憐憫”兩個字。
“好。”直脊背,額頭對準墻壁上那片最糙的水泥,“我磕。”
第一個響頭落下時,立刻滲了出來。溫熱的順著臉頰往下流,滴在鐵鏈上,發出細碎的聲響。陸䂙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包扎傷口,眼神像鷹隼一樣盯著,不錯過任何一個表。
“一。”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里回。
蘇晚的額頭已經麻木了。和汗水混在一起,糊住了眼睛,視線里的鐵欄變了重影,像父親書房里那副老花鏡的鏡片。
“爸……”在心里無聲地呼喚,額頭再次撞向墻壁,“等我……”
“五十。”陸䂙的聲音帶著點慵懶的笑意。他掏出顆草莓糖,剝開糖紙扔進里,甜味在空氣里彌漫開來,和腥味形詭異的混合。
蘇晚的意識開始模糊。額頭的傷口已經結痂,又被一次次撞破,出底下鮮紅的。能覺到自己的溫在下降,眼前開始出現幻覺——父親坐在蘭草邊喝茶,過紗窗落在他花白的頭發上,像撒了層金。
“八十五……”的聲音氣若游,額頭撞到墻壁時已經沒了力氣,只是輕輕蹭了一下。
陸䂙突然站起來。他走到面前,住的下強迫抬頭。蘇晚的臉已經被浸,只有那雙眼睛還亮著,像燃盡前最后的火星。
“想停下?”他的拇指過額頭的傷口,沾在他指腹上,被他送進里,“還是覺得你父親的命,不值這一百個頭?”
蘇晚猛地清醒過來。甩開他的手,用盡最后一力氣撞向墻壁,發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響亮的聲音。“八十六!”嘶吼著,沫從角噴出來,“陸䂙,我做得到!”
第九十九個響頭落下時,終于撐不住了,沿著墻壁坐在地。鐵鏈纏在上,像條毒蛇捆住了最后的生機。
“還差一個。”陸䂙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蹲下來,指尖沾著草莓糖的甜味,輕輕模糊的額頭,“放棄吧,晚晚。你斗不過我的。”
蘇晚看著他眼底的憐憫,突然笑了。用盡全力抬起頭,在他驚訝的目中,重重地撞向墻壁。
“一百。”的聲音輕得像羽,眼前的黑暗終于吞噬了所有的。
失去意識前,覺到陸䂙把抱了起來。他的懷抱很燙,帶著悉的雪松香和腥味,像個溫的陷阱。
“真傻。”他的聲音在耳邊低語,帶著從未聽過的抖,“為了別人,值得嗎?”
蘇晚想告訴他,那不是別人,是給了生命和自由的父親。可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任由黑暗將自己徹底淹沒,像沉一片溫暖的海。
不知過了多久,在汽車的顛簸中醒來。額頭被包扎得很嚴實,陸䂙的外套蓋在上,帶著他的溫和淡淡的消毒水味。
“醒了?”他握著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發抖,“還有半小時到醫院。”
蘇晚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說的……”的聲音還有些發飄,“我看完他就回來,永遠……”
“我知道。”陸䂙打斷,指尖輕輕挲手腕上的紅痕,“我等你。”
醫院的消毒水味嗆得蘇晚咳嗽起來。ICU病房外,母親憔悴的影蜷在長椅上,看到時突然站起來,眼淚瞬間決堤。
“晚晚……”母親的聲音哽咽著,抓住的手不停地抖,“你爸他……”
蘇晚的目越過母親,落在病房門上的玻璃窗上。父親躺在病床上,渾滿管子,口微弱的起伏像風中殘燭。
“我能進去看看嗎?”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護士打開門時,陸䂙突然抓住的手腕。“十分鐘。”他在耳邊低語,氣息帶著草莓糖的甜味,“超時,我就把他轉到私人醫院,讓你永遠也找不到。”
蘇晚猛地回手,頭也不回地走進病房。
父親的手很涼,指節上還留著常年握手刀的薄繭。蘇晚坐在床邊,輕輕握住那只手,眼淚無聲地落在被單上。
“爸,我回來了。”的聲音哽咽著,“對不起,我來晚了。”
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像在為的遲到倒計時。父親的眼皮了,艱難地睜開一條,渾濁的眼睛里映出的影。
“晚晚……”他的聲音氣若游,枯瘦的手指突然用力抓住,“跑……快跑……”
蘇晚的心臟像被狠狠攥住。看著父親眼里的恐懼,突然明白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境。
“我不跑。”俯在父親耳邊,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聽見,“我找到能治他的藥了,很快……很快就能自由了。”
父親的眼睛亮了亮,抓著的手慢慢松開,眼皮重新合上。監護儀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那條代表生命的曲線,變了一條平直的直線。
“爸!”蘇晚的嘶吼被淹沒在儀的警報聲里。醫生和護士沖了進來,被強行拉到門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給父親做電擊,看著那條直線始終沒有起伏。
母親的哭聲撕心裂肺。蘇晚靠在墻上,覺不到任何悲傷,只有一種徹骨的冰冷從腳底蔓延上來。
陸䂙不知何時站在后。他出手,想的頭發,卻被猛地躲開。
“他走了。”蘇晚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轉看向他時,眼底沒有任何緒,“你滿意了?”
陸䂙的臉白了白。“我不是故意的。”他的聲音有些發飄,“晚晚,別這樣看著我。”
蘇晚突然笑了。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尖,吻住他的。這個吻很輕,帶著消毒水的味道,和角的咸。
“我們回家吧。”的聲音很輕,像在說一件無關要的事,“你不是說,永遠留在你邊嗎?”
陸䂙的瞳孔驟然收。他看著平靜的臉,突然覺得有些害怕——這個總是掙扎、總是哭泣的人,此刻安靜得像個致的木偶,讓他心里那名為“掌控”的弦,開始不控制地抖。
回去的路上,蘇晚一直看著窗外。夜很深,城市的燈火像散落的星辰,映在空的眼睛里,沒有任何亮。
陸䂙握著的手,能覺到指尖的冰冷。他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所有的語言都蒼白無力。他第一次意識到,有些東西,就算用鐵鏈鎖住,用生命威脅,也終究留不住。
別墅的燈亮起來時,蘇晚突然開口:“陸䂙,”轉過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你說過,會永遠陪著我的,對嗎?”
陸䂙看著眼底的笑意,突然覺得后背發涼。他想說什麼,卻被用吻堵住了。這個吻很深,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讓他心慌意。
他不知道,此刻蘇晚的口袋里,藏著一枚從醫院帶出來的針頭。針尖很細,卻足夠鋒利——就像此刻的心,被仇恨淬了毒,只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刺向眼前這個毀了一切的男人。
地下室的玫瑰叢里,那只白鴿的尸正在腐爛。而蘇晚知道,有些仇恨,會像藤蔓一樣在黑暗里瘋長,直到把所有的明都吞噬,只留下兩糾纏至死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