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銹味還沒散盡,消毒水的氣息又順著通風柵欄鉆進來。蘇晚蜷在飄窗角落,腳踝的鐵鏈被陸䂙換了條更的,鏈環撞時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敲在腔上的鈍錘。
窗外的天沉沉的,鉛灰的云得很低,像是隨時會砸下來。數著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轉過了十二圈——距離陸䂙把鎖回這個房間,已經過去整整一天。
門被推開時,蘇晚下意識地繃了脊背。陸䂙走進來,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手里端著個白瓷碗,裊裊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
“該吃藥了。”他的聲音很輕,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把碗遞到面前,“我讓張媽熬了蓮子羹,加了點安神的藥。”
蘇晚沒有接。碗里的蓮子羹泛著甜膩的香氣,可鼻尖縈繞的,始終是昨天焊門窗時那灼燒的鐵銹味。
陸䂙的手僵在半空。他盯著抿的,眼底的溫像退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偏執的焦躁。“你又想我?”他猛地抓住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碎的骨頭,“蘇晚,別再挑戰我的耐心。”
手腕上的舊傷被扯得生疼,蘇晚倒一口冷氣,卻倔強地迎上他的目:“放開我。”
就在這時,陸䂙的眼神突然變了。他瞳孔微,抓著手腕的手驀地松開,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他踉蹌著后退兩步,撞在柜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他的聲音發,帶著一種混雜著恐懼和狂喜的怪異腔調,“你不是走了嗎?那年暴雨夜,你說再也不回來了……”
蘇晚愣住了。看著陸䂙死死盯著自己鎖骨的眼神,那里的朱砂痣在昏暗的線下泛著淡淡的紅——他又出現幻覺了,把當了他的母親。
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了。想起在保險柜里看到的那張照片,那個人鎖骨也有顆一模一樣的痣,笑容溫婉,眼神里卻藏著化不開的憂郁。
“我沒走。”蘇晚定了定神,刻意放了聲音。慢慢站起,鐵鏈在地板上拖出細碎的響聲,“我一直在這里。”
陸䂙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他死死盯著的眼睛,像是在確認什麼,又像是在抗拒什麼。“騙子……”他喃喃自語,指尖進頭發里用力抓著,“你們都在騙我!走了,你也會走……”
他的緒開始失控,額頭青筋暴起,眼神在清明和混沌之間反復拉扯。“你說過會永遠陪著我的!”他突然嘶吼起來,抓起桌上的相框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裂的聲音刺得人耳生疼,“可你還是跑了!留我一個人在地下室!”
相框里是蘇晚的照片,是陸䂙著拍的,背景是那間爬滿薔薇的溫室。玻璃碎片濺到蘇晚腳邊,卻沒敢——知道,此刻任何一點反抗,都可能徹底點燃他的瘋狂。
陸䂙的目落在腳踝的鐵鏈上,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比哭還難看。“對……鎖起來就不會跑了。”他喃喃自語,眼神里閃過一詭異的興,“把你鎖起來,你就永遠是我的了……”
他一步步近,蘇晚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墻壁。他的手上的鎖骨,指尖冰涼,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抖。“別跑,好不好?”他的聲音突然下來,像個無助的孩子,“我只有你了,別像一樣丟下我。”
溫熱的滴在蘇晚的頸窩,是陸䂙的眼淚。這個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擊。
蘇晚的心跳了節拍。看著他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恐懼,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的偏執從來都不是無源之水——那是被年的黑暗浸泡出來的毒,是被至親的“背叛”澆灌出來的瘋。
“我不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輕得像嘆息,“但你要先放我走。”
陸䂙的作猛地一頓。他抬起頭,眼神瞬間清明,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醒。“放你走?”他低笑出聲,笑聲里淬著冰,“蘇晚,你又想騙我?”
他突然掐住的嚨,力道大得讓瞬間窒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的臉離得很近,眼底的瘋狂像野火般燃燒,“你想利用我的幻覺,想趁機逃跑,是不是?”
窒息越來越強烈,蘇晚的眼前開始發黑。能覺到他指節的用力,能聽到自己嚨里發出的嗬嗬聲,像只瀕死的困。
就在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陸䂙突然松開了手。他后退幾步,捂著自己的頭,發出痛苦的嘶吼:“我到底是誰?!”
他猛地撞向墻壁,額頭磕在堅的石膏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腦子里那些混的記憶和幻覺都撞出去。
“別我!”他嘶吼著揮開蘇晚過去的手,眼神里充滿了暴戾和迷茫,“滾!你們都滾!”
鮮順著他的額角流下來,滴在他的襯衫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他像頭困在籠子里的野,用自殘來宣泄著心的痛苦和混。
蘇晚站在原地,看著他瘋狂的舉,指尖冰涼。知道,這是他的肋,是他最脆弱的地方——那些被囚的年,那些被拋棄的記憶,像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理智。
慢慢走過去,撿起地上的蓮子羹,舀了一勺遞到他面前。“喝點吧。”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喝了會舒服點。”
陸䂙停下撞墻的作,轉過頭,眼神渙散地看著。他的額角還在流,順著臉頰落,滴進領里。他盯著那勺蓮子羹看了很久,突然像個孩子般張開,任由蘇晚把羹喂進他里。
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來,帶著安神藥特有的微苦。陸䂙的眼神漸漸平靜下來,他看著蘇晚,眼底的瘋狂褪去,只剩下濃重的疲憊和依賴。
“別離開我。”他抓住的手,把臉埋在的掌心,像只尋求庇護的,“晚晚,求你了。”
蘇晚的指尖能覺到他睫的抖,能覺到他溫熱的呼吸。沒有說話,只是輕輕著他汗的頭發,指尖劃過他額角的傷口,沾了滿指的。
腥味和蓮子羹的甜香混雜在一起,形一種詭異的氣息。蘇晚看著自己沾滿鮮的指尖,突然笑了——的武,終于找到了。
那天下午,陸䂙睡得很沉。大概是安神藥起了作用,他蜷在蘇晚邊,像個缺乏安全的孩子,手始終抓著的角,仿佛一松手,就會消失不見。
蘇晚沒有睡。借著窗外進來的微,仔細觀察著這個男人。他的眉骨很高,鼻梁直,睡著時卸下了所有的戾氣和偏執,竟顯得有幾分溫順。只是那道新添的傷口,像條丑陋的蜈蚣,爬在他的額角,提醒著他的瘋狂。
輕輕掰開他的手,站起。腳踝的鐵鏈拖在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走到柜前,打開最下面的屜——那里藏著攢下來的東西:一小截磨尖的鐵,半盒沒吃完的草莓糖(陸䂙強迫吃的),還有一張從雜志上撕下來的地圖,上面用紅筆圈著別墅周圍的地形。
把鐵藏進袖口,把地圖塞回床墊下,然后拿起一顆草莓糖,剝開糖紙放進里。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卻掩不住那若有似無的鐵銹味——就像陸䂙的,甜得發膩,卻帶著致命的傷。
陸䂙翻了個,里喃喃著什麼,像是在說夢話。蘇晚走到床邊,低頭看著他。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大概又在做那個關于地下室和暴雨的噩夢。
“別怕。”輕聲說,像在安一個驚的孩子,“我在。”
陸䂙的眉頭慢慢舒展開,角甚至勾起了一淺淺的笑。他往蘇晚的方向蹭了蹭,像只找到溫暖的貓。
蘇晚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有點疼,又有點麻。知道這種覺很危險,是斯德哥爾綜合癥的前兆,是被囚者對施暴者產生的病態依賴。
用力咬了咬舌尖,疼痛讓瞬間清醒。不能心,不能被他偶爾的脆弱和溫迷——這個男人是個瘋子,是囚的惡魔,的同只會為他傷害自己的武。
夜深了,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敲打著焊死的窗戶,像在訴說著無盡的絕。蘇晚躺在床上,聽著陸䂙均勻的呼吸聲,指尖輕輕著他額角的傷口。
那里的已經凝固了,結了一塊暗紅的痂。能覺到他皮下管的跳,強勁而有力,像他永不熄滅的占有。
“陸䂙,”在心里默默地說,“這場游戲,才剛剛開始。”
的指尖過他的眉骨,他的鼻梁,他的。作輕,眼神卻冷得像冰。會利用他的幻覺,利用他的脆弱,利用他對那枚朱砂痣的偏執,一點點瓦解他的防線,一點點尋找逃跑的機會。
會讓他以為自己已經馴服了,會讓他放松警惕,會讓他把那把通往自由的鑰匙,親手到的手上。
然后,會毫不猶豫地轉,用他教的方式,給這場以為名的囚,畫上一個淋淋的句號。
雨還在下,鐵鏈在寂靜的夜里偶爾發出輕微的響聲,像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奏響序曲。蘇晚閉上眼,把所有的緒都藏進心底,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平靜。
知道,明天醒來,陸䂙又會變回那個偏執而瘋狂的惡魔。他會給戴上更重的鎖鏈,會用更嚴的方式監控的一舉一,會用他自以為是的“”,將牢牢困在這座金的牢籠里。
但不怕。因為已經找到了他的肋,找到了他的命門。
那枚鎖骨上的朱砂痣,是他的執念,是他的幻覺,也是的武。
會像一個最虔誠的信徒,捧著這份偏執的信仰,直到找到最合適的時機,將它狠狠砸碎。
窗外的雨漸漸大了起來,敲打在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陸䂙在睡夢中皺了眉頭,下意識地往蘇晚的方向靠了靠,仿佛想從上汲取力量,對抗那些糾纏不休的噩夢。
蘇晚睜開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眼底閃過一復雜的緒。但那緒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
輕輕推開他的手,站起,走到窗邊。雨水模糊了玻璃,外面的世界一片漆黑,像個巨大的深淵。
但知道,深淵的盡頭,一定有。
而,會親手把那束,拽進這座囚的地獄。
哪怕代價是,與惡魔同歸于盡。
鐵鏈在地板上拖過,發出長長的、冰冷的響聲,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蘇晚的影被窗外微弱的線拉得很長,像個孤獨而決絕的戰士,在這座名為“”的囚籠里,等待著黎明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