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汽還沒散盡,蘇晚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自己脖頸上的紅痕發怔。陸䂙的襯衫搭在椅背上,第二顆紐扣松了線——那是昨夜掙扎時咬掉的,現在正被攥在手心,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樓下傳來咖啡機運作的嗡鳴。打開屜,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一排安眠藥,瓶標簽被陸䂙換了紙,印著歪歪扭扭的"晚晚的糖"。最底下那瓶的瓶蓋有道細微的裂痕,是上周試圖撬開時留下的,當時陸䂙正跪在床邊,用銀匙喂喝摻了草莓醬的牛,說"藥太苦,要甜甜的才肯吃對不對"。
"在想什麼?"男人的手臂突然從后圈住,下擱在發頂,帶著剛沐浴完的氣息。他的指尖劃過鏡子里鎖骨的朱砂痣,指甲修剪得圓潤,卻在痣旁留下半圈淡紅的痕——那是昨夜他用牙齒啃咬的痕跡。
蘇晚合上屜,轉時順勢將紐扣塞進袖口。"在看你給我的標簽。"仰頭對他笑,睫上還沾著未干的水汽,"像兒園小朋友的作業。"
陸䂙低笑起來,腔的震過相的傳過來。他突然打橫抱起,走向床邊時帶倒了梳妝凳,金屬撞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響。"那你就是我的小朋友。"他把扔在的被褥里,俯解開睡袍的腰帶,出腰側那道月牙形的疤——去年用水果刀劃的,現在淡得像道影子,"小朋友要按時吃藥。"
他轉去拿藥瓶,腳邊的鐵鏈輕輕晃。蘇晚盯著他的脊背,那里還留著昨夜抓出的痕,結痂的邊緣微微翹起,像片干枯的楓葉。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穿著筆的西裝站在畫廊里,指尖戴著枚祖母綠戒指,優雅得像幅古典油畫。
"張。"陸䂙著兩粒白藥片走回來,掌心還臥著顆草莓糖。他的拇指過的下,那里還留著被他咬破的傷口,"昨天睡得不好?黑眼圈重得像熊貓。"
蘇晚乖乖張,藥片落在舌尖的瞬間,突然偏頭咬住他的指尖。不算用力,卻足夠讓他呼吸一滯。藥片順著唾進嚨,帶著微苦的味,看見他結滾了一下,眼底的墨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夜。
"淘氣。"他出手指,指尖沾著的唾,被他湊到邊掉,"再鬧就多喂你兩粒。"
蘇晚了角,看著他把草莓糖放進自己里。糖紙的響聲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突然手按住他拿糖罐的手,掌心著他手背的青筋。"我想學著喂你。"輕聲說,睫垂下來,在眼瞼投下片淺影,"像你喂我那樣。"
陸䂙的瞳孔了。他反手握住的手腕,指腹挲著腕骨上的舊傷——那是第一次逃跑時被鐵鏈磨出的,現在長片淡的疤。"好啊。"他笑起來時眼角有細紋,是這張總是鷙的臉上難得的和,"但你得先學會聽話。"
早餐時,蘇晚坐在餐桌旁,看著陸䂙把煎蛋切小塊。過落地窗斜斜地照進來,在他發梢鍍上層金邊,讓他看起來像個正常的人,而不是那個會在深夜用鐵鏈鎖著的瘋子。端起他的湯碗,指尖悄悄了藏在袖口的藥——那是磨了三個晚上才從安眠藥里篩出來的,劑量剛好能讓他嗜睡,卻不會陷深度昏迷。
"燙。"陸䂙突然握住的手腕,把湯碗接過去吹了吹。他的指腹帶著薄繭,過的虎口時,覺藏在袖口的藥袋輕輕了。"昨天警局又來電話。"他舀了勺湯遞到邊,眼神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問你愿不愿意去做證人。"
蘇晚張口接住湯勺,滾燙的過嚨,燙得眼眶發酸。"我不去。"的聲音有點啞,"我說過,我是你的。"
陸䂙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點燃的星火。他突然俯吻,湯勺"當啷"一聲掉在盤子里。他的吻帶著蛋的腥氣和草莓糖的甜,舌尖蠻橫地撬開的牙關,直到不過氣才松開,指腹過泛紅的眼角。"真乖。"他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抖,"比我想象中還要乖。"
趁他去撿湯勺的瞬間,蘇晚迅速將藥倒進他的湯碗。白的末混在淡黃的湯里,幾乎看不見痕跡。用勺子輕輕攪,看著藥慢慢融化,像在調制一杯淬毒的酒。
陸䂙坐回來時,眼角的紅還沒褪。他端起自己的湯碗一飲而盡,結滾的弧度清晰可見。蘇晚的心跳得像擂鼓,指尖攥得發白,卻強迫自己出個溫順的笑。"還要嗎?"拿起湯壺,"我再給你盛點。"
"不用了。"他按住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心驚,"醫生說我胃不好,不能多喝。"他突然湊近,鼻尖幾乎到的,"但如果是你喂的,毒藥我也喝。"
蘇晚的笑容僵在臉上。看著他眼底的瘋狂,突然不確定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但他只是笑了笑,拿起面包片給抹草莓醬,作溫得像在對待稀世珍寶。
下午,陸䂙果然開始犯困。他靠在沙發上,頭枕著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過紗簾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讓他眉骨間那道疤看起來沒那麼猙獰了。蘇晚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睫,看著它們在眼瞼下投下片淺影,突然想起他七歲時被鎖在地下室的樣子——是不是也這樣,過鐵欄看外面的?
的手悄悄向他的西裝口袋。那里通常裝著兩樣東西:草莓糖和微型定位。但今天到了個的東西,形狀像本存折。的心跳了一拍,趁他翻的瞬間,迅速將那東西出來塞進自己的圍口袋。
是個黑的筆記本,封皮燙著金的"陸"字。蘇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掀開筆記本的第一頁,看到上面用燙金字印著瑞士銀行的標志,后面跟著串長長的賬號。的指尖開始發抖,往后翻,每一頁都是不同的銀行名稱和賬號,有些甚至用的是不認識的文字。
這就是他的命門。蘇晚的呼吸變得急促,把筆記本塞進沙發墊的隙里,用手了。只要把這些給警方,陸䂙就會敗名裂,再也沒有能力困住。
陸䂙突然哼唧了一聲,往懷里鉆了鉆,像只撒的大型犬。他的手無意識地摟住的腰,掌心著的小腹,那里還留著他昨夜留下的吻痕。"別跑。"他喃喃地說,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晚晚,別離開我。"
蘇晚的心臟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麻麻地疼。低頭看著他沉睡的臉,突然發現他鬢角有了白發,在下格外刺眼。這個在商場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男人,這個把鎖在邊的瘋子,也會老,也會累,也會在夢里害怕失去。
的手指輕輕那白發,作溫得連自己都驚訝。如果他不是這樣偏執,如果他懂得什麼是正常的,他們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掐滅了——他毀掉的那些人,那些被他碾碎的人生,不允許有這樣的想法。
陸䂙的呼吸越來越沉,顯然睡得很。蘇晚小心翼翼地挪開他的手,站起時,腳踝的鐵鏈發出輕微的響聲。走到窗邊,看著外面巡邏的保鏢,他們的影子在草坪上拉得很長,像一個個移的牢籠。
轉回到沙發旁,看著沉睡的男人,突然彎下腰,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作很輕,像羽拂過,帶著自己都不懂的復雜緒。"陸䂙。"輕聲說,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這是你欠我的。"
把沙發墊恢復原位,確保筆記本藏得嚴實。然后走到廚房,開始準備晚餐。切菜時,的手指微微發抖,差點切到自己。看著砧板上鮮紅的番茄,突然想起昨天陸䂙給剝蝦的樣子,他把蝦殼剝得干干凈凈,連蝦線都挑得仔細,然后笑著喂到邊,說"多吃點,補氣"。
真是可笑。一邊切番茄,一邊自嘲地笑。一個會為你剝蝦的瘋子,和一個會給你下安眠藥的囚徒,誰比誰更可悲?
傍晚,陸䂙醒來時,蘇晚正在給他盛湯。他著眼睛坐起來,眼神還有點迷茫,像個剛睡醒的孩子。"我睡了多久?"他的聲音帶著宿醉般的沙啞。
"三個小時。"蘇晚把湯碗放在他面前,特意多加了些他喜歡的香菜,"醫生說你需要休息。"
陸䂙看著,眼神漸漸清明。他突然手抓住的手腕,把拽進懷里。他的力氣很大,勒得骨頭生疼。"你沒跑。"他的聲音著的耳朵,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我就知道你不會跑。"
蘇晚靠在他懷里,聞著他上淡淡的雪松味。的手悄悄放在他的心臟位置,著那里有力的跳。"我不跑。"輕聲說,手指輕輕描摹著他襯衫上的紐扣,"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陸䂙的僵了一下,然后抱得更了。他的下抵在的發頂,呼吸帶著微。"晚晚。"他輕聲說,聲音里有從未聽過的脆弱,"別騙我,求你。"
蘇晚沒有說話。閉上眼睛,聽著他的心跳聲,和自己的心跳聲重疊在一起,像首絕的二重奏。知道,從決定給他下藥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晚餐時,陸䂙吃得很。他總是看著,眼神復雜得像團麻。蘇晚假裝沒看見,安靜地吃著飯,偶爾給他夾一筷子菜。當把一塊排骨放進他碗里時,他突然抓住的手,把那塊排骨放進自己里,然后吻住了。
這個吻和以往不同,沒有那麼多的占有和侵略,反而帶著種小心翼翼的試探。他的舌尖輕輕過的,像在確認什麼。蘇晚的心跳得飛快,能覺到他的繃,和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恐懼。
"藥是你下的,對不對?"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像驚雷般在耳邊炸響。
蘇晚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看著他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暴怒,沒有瘋狂,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比任何憤怒都讓害怕。"我......"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陸䂙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他松開的手,拿起的碗,把里面剩下的飯一口一口喂給。"為什麼?"他的聲音很平靜,像在問今天的天氣,"是想讓我睡著,好去找林舟?還是想......殺了我?"
蘇晚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他的手背上,滾燙。"我不想殺你。"哽咽著說,"我只是......想睡個好覺。"
陸䂙喂飯的手頓了一下。他看著的眼淚,眼底的平靜終于裂開了道,出里面翻涌的痛苦。"對不起。"他突然說,聲音低得像嘆息,"是我不好,讓你睡不好覺。"
他放下碗,把抱進懷里,輕輕拍著的背,像在哄一個了委屈的孩子。"以后我不鎖你了。"他輕聲說,手指梳著的頭發,"也不喂你吃藥了,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好不好?"
蘇晚靠在他懷里,哭得更兇了。不知道自己是在哭他的天真,還是在哭自己的殘忍。這個男人,這個瘋子,這個毀了人生的人,竟然會因為一句"想睡個好覺"而道歉。
夜深了,陸䂙果然沒有鎖。他只是抱著,像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呼吸均勻地睡在邊。蘇晚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聽著他的呼吸聲,手心卻在冒汗。
悄悄起,走到沙發旁,從墊子下出那個黑的筆記本。月過窗簾的隙照進來,在筆記本的封皮上投下道銀輝。的手指在封面上輕輕挲,上面的燙金"陸"字硌得手心發麻。
只要把這個給林舟,一切就都結束了。可以離開這座牢籠,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可以......忘記陸䂙。
可是,真的能忘記嗎?
想起他為剝蝦的樣子,想起他在發燒時三天三夜不合眼的樣子,想起他在暴雨夜抱著發抖的樣子,想起他剛才說"對不起"時眼底的痛苦。這些記憶像藤蔓一樣纏繞著,讓不過氣。
陸䂙突然翻了個,里喃喃地喊著的名字。蘇晚嚇了一跳,迅速把筆記本藏回墊子下,躺回床上。他立刻手抱住,把臉埋在的頸窩,呼吸帶著草莓糖的甜。
"晚晚。"他在夢里說,聲音帶著哭腔,"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
蘇晚閉上眼睛,眼淚無聲地落。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無論做什麼決定,都會有人傷,而傷最深的,或許是自己。
窗外的月很亮,照亮了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卻照不進兩顆被囚的心。蘇晚靠在陸䂙懷里,著他的溫,聽著他的心跳,突然覺得很累。
也許,就這樣吧。
就這樣,在這座以為名的牢籠里,和他一起沉淪。
至,不會再有那麼多的掙扎和痛苦了。
的手輕輕回抱住他,指尖劃過他后背的傷疤。黑暗中,的角勾起一抹苦的笑。
這場戰爭,好像......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