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被狂風掀起的瞬間,氣窗灌進的冷雨打在蘇晚臉上,帶著鐵銹味的空氣嗆得劇烈咳嗽。地下室的燈泡忽明忽滅,線在陸䂙污未干的臉上投下猙獰的影,他正用鐵鏈末端的鐵鉤,一下下刮著通風口的柵欄,火星在雨霧里炸開又熄滅。
“哐當——”鐵鉤勾住柵欄隙猛地一拽,銹跡簌簌落在蘇晚腳邊。蜷在墻角,指尖反復挲著那塊藏在掌心的金屬片——是昨夜趁陸䂙昏睡時,從他磨破的皮鞋后跟里摳出來的鋼片,邊緣被用石頭磨了整整半夜,此刻正泛著冷冽的寒。
三天前他瘋癲地撞墻后,竟真的相信了那句“不跑了”。他撤掉了腳踝的鐵鏈,甚至允許在地下室自由走,只是每天鎖死氣窗,用帆布蓋得不風。直到今天午后,沉悶的雷聲滾過天際,他突然變得焦躁不安,頻繁地著氣窗往外看,里反復念叨著“要下雨了”。
蘇晚記得天氣預報說的特大暴雨。數著他踱步的次數,聽著外面風聲漸,心臟在腔里擂鼓般跳——這是唯一的機會。暴雨能沖刷掉足跡,能掩蓋撬鎖的聲響,甚至能在必要時制造混。
“晚晚,過來。”陸䂙突然停下手,轉過時,額角的傷疤在昏暗里泛著詭異的紅。他手里著半塊干面包,是昨天剩下的,“該吃東西了。”
蘇晚沒。金屬片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看著他襯衫上未干的跡——那是他今早又用頭撞墻時蹭上的,像朵丑陋的花。“我不。”
“必須吃。”他的語氣陡然加重,卻在邁步走向時,腳步莫名頓了頓。昏黃的燈照在他眼底,忽然發現那片瘋狂的紅里,竟藏著一不易察覺的恐慌,“吃了才有力氣……等雨停了,我帶你回樓上。”
蘇晚扯了扯角,出一抹極淡的笑。回樓上?回那個門窗被焊死、監控無死角的“金籠子”?緩緩站起,故意將散的發攏到鎖骨,遮住那顆惹禍的朱砂痣——這三天清了,只要擋住這顆痣,他的緒會穩定些。
“我自己來。”接過面包時,指尖若有似無地過他的手背。陸䂙的手猛地一,面包掉在地上,滾到鐵鏈旁沾滿灰塵。他像被燙到似的回手,結滾著,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的脖頸。
“別擋著。”他突然手,暴地撥開的頭發。指腹過痣的瞬間,蘇晚清晰地覺到他指尖的抖,“它在,你才是我的。”
雷聲恰在此時炸響,震得燈泡滋啦作響。陸䂙像是被驚醒般猛地后退,撞在柵欄上發出巨響。他捂住耳朵蹲下,肩膀劇烈地聳著,里發出困般的嗚咽——又是年的影發作了。
蘇晚的心臟狠狠一。看著他蜷一團的背影,那瞬間竟和七歲時被鎖在地下室的小男孩重疊。可這憐憫很快就被手腕上的舊傷牽扯得生疼——那是他第一次鎖時留下的疤痕,像條蛇盤踞在皮下。
沒有猶豫,轉撲向通風口。金屬片進柵欄鎖扣的瞬間,冰冷的雨水順著領口灌進服,激得渾發抖。鎖芯早已生銹,用盡全力撬,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鐵銹混著雨水滲進指甲,帶來尖銳的刺痛。
“咔噠”一聲輕響,在雷鳴中幾乎聽不見。蘇晚卻渾一震,猛地拉開柵欄,的風裹挾著雨腥氣撲面而來,吹得睜不開眼。回頭看了眼仍在抖的陸䂙,咬咬牙,攀住氣窗邊緣就要往外爬。
“你要去哪?”
陸䂙的聲音突然在后響起,平靜得沒有一波瀾。蘇晚的作僵住了,回頭時正對上他抬起的臉——那雙眼睛里的瘋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比暴怒時更讓人心悸。
他緩緩站起,一步步走向,每一步都踩在積水里,發出沉悶的聲響。“我聽見了,鎖開的聲音。”他的目落在手里的金屬片上,突然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地下室里回,帶著說不出的詭異,“你一直在騙我。”
蘇晚握金屬片,指尖抵在自己的脖頸——這是最后的籌碼。“讓我走,陸䂙。”雨水打了的睫,視線一片模糊,“你留不住我的。”
“留不住?”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突然近一步,高大的影將籠罩在影里。他的手上的臉頰,指腹帶著雨水的冰涼,“七歲那年,我以為留不住那片晚霞,可后來我發現,只要把它刻在眼睛里,它就永遠跑不掉。”
他的拇指重重按在的朱砂痣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那點紅摳下來。“你也是。”
“瘋子!”蘇晚終于忍不住尖,用盡全力推開他,轉就往氣窗外鉆。肩膀剛探出窗口,手腕就被死死攥住,陸䂙的力氣大得驚人,仿佛要將的骨頭碎。
“想跑?”他的呼吸噴在耳后,混著雨水的冷,“我給過你機會的。”
蘇晚的手臂被他拽得向后彎曲,劇痛讓幾乎手。看著外面瓢潑的暴雨,看著遠模糊的樹影,那是自由的方向。絕像水般涌來,猛地低下頭,用盡全力咬在他的手腕上。
腥味在舌尖炸開的瞬間,陸䂙的手松了松。蘇晚趁機掙,半個子已經探出窗外,冰冷的雨水澆了的服,卻讓前所未有的清醒。能覺到陸䂙撲過來的氣息,下意識地回頭——
他就站在氣窗里,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下匯細流。他沒有再抓,只是靜靜地看著,角甚至帶著一詭異的笑意。“你要走就走吧。”他的聲音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卻清晰地傳進蘇晚耳朵,“反正這顆心早就給你了。”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左,那里隔著襯衫也能看到劇烈的起伏。“你看,它在等你。空著也好,爛掉也罷,永遠都是你的位置。”
蘇晚的作徹底僵住了。雨水模糊了的視線,看不清他的表,卻能覺到那句話里淬著的毒,和藏在毒下面的、快要腐爛的溫。想起他發燒時固執地守在床邊,用銀匙喂喝粥;想起他把草莓糖藏在西裝口袋,卻在生氣時笨拙地全部倒出來哄;甚至想起他暴怒時掐住的脖子,卻總在最后一刻松開手……
這些碎片像玻璃碴子,扎得心口生疼。
就在猶豫的瞬間,陸䂙突然了。他的速度快得像獵豹,一把拽住的腳踝,將生生拖回地下室。蘇晚重重摔在積水里,金屬片手飛出,撞在柵欄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騙你的!”他騎在上,雙手死死按住的肩膀,雨水和不知是淚水還是水的從他臉上落,滴在的口,“你休想走!死也得死在我邊!”
他的吻兇狠地落下來,帶著雨水的冰涼和腥味,撬開的牙關,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蘇晚拼命掙扎,卻被他按得死死的,只能任由他掠奪。能覺到他的抖,不是憤怒,是恐懼,是怕失去的恐懼。
“陸䂙……”的聲音被吻吞沒,只剩下破碎的嗚咽。
他突然停下,額頭抵著的額頭,呼吸急促地噴在臉上。“為什麼要跑?”他的聲音哽咽著,像個迷路的孩子,“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留在我邊?”
暴雨還在繼續,氣窗的柵欄在狂風中搖晃,發出吱呀的哀鳴。地下室里一片狼藉,積水倒映著忽明忽滅的燈,像片破碎的星空。蘇晚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眼底翻涌的瘋狂與脆弱,突然覺得很累。
這場追逐,這場囚,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緩緩抬手,不是去推他,而是輕輕上他的臉頰。指腹過他額角的傷疤,那里還在滲。“陸䂙,”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你看,雨這麼大,就算跑出去,也會迷路的。”
陸䂙的猛地一僵,眼神里閃過一茫然。
蘇晚的吻輕輕落在他的傷疤上,帶著雨水的冰涼。“我們……等雨停了再說,好不好?”
覺到他的漸漸放松,按住肩膀的手也松了些。他沒有說話,只是將臉埋在的頸窩,像只傷的野,發出低低的嗚咽。
蘇晚閉上眼,任由雨水和淚水混合著落。知道這只是緩兵之計,像無數次那樣,用暫時的順從換取息的空間。可這一次,的心臟卻跳得格外沉重。
能覺到陸䂙的手在輕輕抖,能覺到他的呼吸漸漸平穩,甚至能覺到他小心翼翼地將的頭發攏到耳后。這些細微的溫,像毒藥一樣,一點點侵蝕著的理智。
氣窗外的雷聲漸漸遠去,只剩下集的雨聲,敲打著地面,敲打著柵欄,也敲打著兩個糾纏在一起的靈魂。
蘇晚不知道這場暴雨會下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雨停之后,等待的會是什麼。只知道,在這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和陸䂙,又一次被困在了彼此的牢籠里。
而這一次,甚至分不清,鎖住他們的,到底是鐵鏈,是執念,還是那一點點在瘋狂邊緣滋生出的、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