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90章 反鎖的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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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銹味混著雨水的氣鉆進鼻腔時,蘇晚的指關節還在因為用力而發麻。通風口的柵欄在后“哐當”合攏,鎖扣落下的瞬間,陸䂙撲過來的重重撞在鐵欄上,發出震耳聾的悶響。

“蘇晚!”他的嘶吼像被砂紙磨過的鋼線,在暴雨聲里炸開,“你敢鎖我?!”

蘇晚背靠著冰冷的鐵門坐在地,積水浸服,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卻不住渾發抖的戰栗。看著氣窗外那個被雨水澆影——陸䂙的襯衫上,勾勒出繃的肩背線條,額角的傷口被雨水沖得重新滲,混著泥水在臉頰上劃出猙獰的痕跡。

這是第一次將他關在外面。

地下室的燈泡在剛才的拉扯中徹底熄滅了,只有氣窗進的微勾勒出模糊的廓。蘇晚索著爬起來,腳踝撞到散落的鐵鏈發出輕響,這才發現剛才的爭執中,陸䂙腳踝上的備用鏈扣被拽了下來,此刻正躺在積水里,像條死去的蛇。

“開門!”鐵欄被搖晃得劇烈震,銹屑簌簌落在蘇晚腳邊,“我知道你在里面!蘇晚!”

他的聲音從暴怒的嘶吼漸漸變得嘶啞,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急切。蘇晚退到地下室最深,后背抵住冰冷的墻壁,那里還的照片——是陸䂙昨天剛上去的,照片里的穿著白,被他圈在懷里笑得僵

“你放我進去……”他的拳頭砸在鐵欄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晚晚,我錯了,你開門好不好?”

蘇晚捂住耳朵,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不敢聽,不敢想氣窗外那個男人此刻的表。是暴怒?是瘋狂?還是像上次假死時那樣,抱著面盒子哭得像個孩子?

雨聲越來越大,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地下室里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墻角的蛛網在穿堂風里輕輕搖晃。蘇晚蜷影里,想起七歲時的陸䂙——他是不是也這樣,在黑暗里聽著外面的風雨聲,數著鐵欄上的銹跡等待天亮?

“我給你帶草莓糖了……”陸䂙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就在西裝口袋里,你最喜歡的那種……”

蘇晚的心臟猛地一想起那些被他塞進里的草莓糖,甜膩的味道里總混著若有似無的鐵銹味,像他吻時的氣息。

“你不是想知道我母親的事嗎?”他似乎在雨里跪了下來,聲音著地面傳來,帶著的水汽,“我告訴你……我全都告訴你……”

不是跑了,是被我爸鎖在閣樓里,鎖了整整十年。”鐵欄的晃聲停了,只有他斷斷續續的聲音在雨幕里浮沉,“我每天晚上都能聽見哭,可我不敢去看……我怕我爸把我也鎖起來……”

“有天夜里著火了……閣樓的火太大,我爸不讓救……”他的聲音開始發,像被寒風卷過的樹葉,“我就在地下室聽著喊我的名字,直到沒聲音……”

蘇晚的指尖掐進了墻里,指甲滲出珠,混著墻上的霉斑變暗紅。原來他說的晚霞是假的,說的救贖也是假的——他只是把年那場大火里燒不掉的恐懼,全都刻在了的鎖骨上。

“我把的骨灰出來了,藏在花園的墳里……”他突然笑了,笑聲詭異而悲涼,“那個刻著‘囚’字的墳,本來是給我爸準備的……現在看來,更適合我。”

鐵欄突然被重重撞了一下,震得蘇晚耳發麻。“蘇晚,你開門。”他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像淬了冰的匕首,“不然我拆了這面墻。”

蘇晚猛地站起到墻角那生銹的鐵——是陸䂙昨天用來撬鎖的工,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外面傳來金屬的刺耳聲響,他似乎在用什麼東西撬鐵欄,“我七歲就能從通風口爬出去,現在拆面墻算什麼?”

蘇晚的心跳驟然加速。知道陸䂙說得出做得到,這個男人偏執起來,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環顧四周,目落在地下室深那個廢棄的鐵柜上——那是陸䂙父親當年用來鎖工的,沉重得像塊巨石。

“陸䂙,”故意提高聲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我們談談。”

外面的撬鎖聲停了。“談什麼?”

“談你放我走。”蘇晚拖著鐵柜往通風口挪,鐵銹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你留不住我,就像留不住你母親,留不住那片晚霞。”

“不準提!”他突然暴怒,鐵欄再次被撞得劇烈搖晃,“你和不一樣!你不準走!”

蘇晚用盡全力氣將鐵柜推到通風口下,沉重的柜抵住鐵欄,發出“哐當”巨響。“我數到三,”的聲音因為用力而嘶啞,“要麼你走,要麼我們一起困死在這里。”

“一。”

外面傳來重的息聲,像困在籠中踱步。

“二。”

雨水拍打鐵欄的聲音越來越急,混著他抑的嗚咽。

“三。”

蘇晚閉上眼,握了手里的鐵以為會聽到拆墻的巨響,或是更瘋狂的嘶吼,可等來的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暴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著,敲打著地面,敲打著鐵欄,也敲打著兩個隔著一扇門的靈魂。

過了很久,久到蘇晚以為陸䂙已經走了,外面才傳來他極低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我不走。”

“我就在這里等你。”他說,“等你想通了,等你愿意出來了……我一直都在。”

蘇晚靠著冰冷的鐵柜坐在地,鐵從手中落,發出沉悶的響聲。沒有再說話,只是聽著外面的雨聲,聽著他偶爾發出的咳嗽聲,聽著鐵欄被雨水打得噼啪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泛起魚肚白,暴雨漸漸變淅淅瀝瀝的小雨。蘇晚蜷在鐵柜后睡著了,夢里全是火,陸䂙母親的哭聲混著草莓糖的甜膩味,在濃煙里越飄越遠。

是被一陣金屬刮的銳響驚醒的。

外面的雨聲停了,過氣窗的隙照進來,在積水里投下一道細長的柱。蘇晚猛地抬頭,看見鐵欄的隙里進來一只手——陸䂙的手指被磨得模糊,正笨拙地勾著側的鎖扣。

“你醒了。”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淋了整夜雨發起了高燒,“我試了很久……原來從外面開鎖,比從里面難這麼多。”

蘇晚的心臟驟然,下意識地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看著那只流的手,看著指出的、泛著不正常紅的臉頰,突然想起他發燒時通紅的眼尾,想起他用銀匙喂喝粥時抖的手腕。

“咔噠”一聲輕響,鎖扣被撬開了。

陸䂙沒有立刻推開鐵欄,只是保持著半跪的姿勢,額頭抵在冰冷的鐵條上,肩膀劇烈地起伏著。“我不你了。”他的聲音輕得像羽,“你要是想待在里面,我就陪著你。”

他從西裝口袋里掏出個東西,隔著鐵欄遞進來——是顆用錫紙仔細包好的草莓糖,外面還沾著他的。“昨天買的,沒被雨淋。”

蘇晚盯著那顆糖,指尖不控制地抖。能走的,只要現在推開鐵柜沖出去,順著甬道就能回到地面。可看著鐵欄外那個搖搖墜的影,看著他手背上凝固的痂,逃跑的念頭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陸䂙見,慢慢收回手,將糖放在氣窗邊緣。“我就在外面坐著。”他靠著墻壁坐下去,發出沉重的嘆息,“你什麼時候想出來了,什麼時候我。”

越升越高,過氣窗在地下室的地面上投下移斑。蘇晚看著那片斑從鐵柜移到墻角,看著積水里的倒影被風吹得微微晃,始終沒有站起

知道外面就是自由,是夢寐以求的和空氣。可不知為什麼,雙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連指尖都抬不起來。

地下室深傳來老鼠跑過的窸窣聲,驚得猛地抬頭。陸䂙的聲音立刻從外面傳來:“別怕,我在。”

蘇晚低下頭,看著掌心那道被金屬片劃破的傷口,突然想起昨夜他吻時,舌尖嘗到的鐵銹味。原來他們的,早就以這樣荒唐的方式,混在了一起。

緩緩蜷起膝蓋,將臉埋進臂彎。氣窗的方向傳來他抑的咳嗽聲,一聲接著一聲,像要把肺都咳出來。

甬道外的越來越暖,鳥兒的鳴聲清晰可聞。可蘇晚知道,自己不會推開那扇門了。

現在不會。

這場囚,這場追逐,早在猶豫著沒有立刻逃跑的瞬間,就已經變了更可怕的東西——不是鐵鏈,不是鐵欄,而是心底那道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被瘋狂滋養出的牽絆。

閉著眼,聽著外面漸漸平穩的呼吸聲,聽著落在鐵欄上的輕響,聽著自己在黑暗里,越來越清晰的心跳。

地下室的門,始終沒有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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