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刺破黃昏的云層時,蘇晚正跪在派出所的水泥地上,將錄音里的容逐段播放。年輕警察的筆在筆錄本上劃出急促的沙沙聲,窗外的晚霞過鐵柵欄,在他驚愕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像極了陸䂙總說的、地下室鐵欄外的。
“……他把顧衍的骨灰混在袖扣里,我聞……”蘇晚的聲音干得像被砂紙磨過,指尖在錄音的按鍵上發,“還有張婷,我的閨,他說‘意外’墜樓那天,手里還攥著我寫給的求救信……”
錄音里突然出刺耳的碎裂聲,那是陸䂙砸碎整面墻古董花瓶的巨響。接著是他猩紅著眼的嘶吼:“你敢接他的電話?!蘇晚,你眼里到底有沒有我?!”
年輕警察猛地攥鋼筆,指節泛白。蘇晚看著他結滾的弧度,突然想起陸䂙掐著脖頸時,脈在他掌心突突跳的——那時總覺得,自己的心跳早就了他掌心里的玩。
“這些錄音……”警察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艱,“還有別的證據嗎?”
蘇晚從背包深掏出那枚倒刺戒指。鎢鋼的圈口上還沾著暗紅的痂,是上次陸䂙強行給戴上時,被倒刺劃破的指。“這上面有他的指紋,還有……”頓了頓,間涌上鐵銹味,“還有他母親日記的殘頁,我藏在戒指隙里帶出來的。”
就在這時,派出所的玻璃門被猛地推開。張媽渾地沖進來,渾濁的眼睛里布滿:“蘇小姐!快跑!他來了!”
蘇晚的心臟驟然,像被那枚倒刺戒指狠狠勒住。錄音還在不知疲倦地播放著,里面傳出陸䂙在暴雨夜的哽咽:“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
警笛聲由遠及近,卻不是朝著派出所來的。年輕警察抓起對講機,聲音急促:“各單位注意,陸氏集團別墅方向發生二次炸,疑似有人縱火……”
“不是縱火!”張媽抓住蘇晚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的皮,“是他!陸䂙沒死!他從火場里爬出來了,現在正往這邊來!”
蘇晚猛地轉頭看向窗外。廣場對面的人群突然炸開一道裂口,一輛被燒得焦黑的越野車正瘋了一樣沖過來,車頭的陸氏集團標志在夕下扭曲猙獰的形狀。駕駛座上的男人半邊臉覆蓋著燒焦的皮,出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刀——正是陸䂙。
“他怎麼可能……”年輕警察的話卡在嚨里。新聞里明明說別墅坍塌時,有目擊者看到二樓窗口墜落的黑影,消防隊員在廢墟里找到的焦尸DNA,也與陸䂙的親屬匹配……
“他有地下室的道!”蘇晚突然想起陸䂙帶去看的那個通風口,狹窄的通道足夠一個人匍匐逃生,“他早就留好了后路!”
越野車在派出所門口猛地剎車,胎地面的尖嘯刺得人耳生疼。陸䂙推開車門,作僵地走向玻璃門,燒焦的襯衫下,皮像剝落的墻皮一樣掛著,出的肋骨有道猙獰的傷口,正汩汩地滲著。
“晚晚。”他的聲音從破裂的聲帶里出來,像生銹的鐵片在,“跟我回家。”
玻璃門在他掌心碎裂,飛濺的玻璃碴劃破他的手背,珠滴在的地板上,連一條蜿蜒的紅痕,徑直朝著蘇晚的方向爬來。
“攔住他!”年輕警察掏出配槍,卻被陸䂙一腳踹翻。男人的作帶著燒傷后的遲滯,眼神卻準得可怕,像鎖定獵的狼。
蘇晚抓起桌上的錄音,轉沖向派出所的后門。張媽想拉住,卻被陸䂙甩出的警砸中肩膀,老婦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花白的頭發沾滿碎玻璃。
“張媽!”蘇晚的聲音發,卻不敢回頭。知道,回頭就等于放棄所有掙扎。
后門通向一條狹窄的巷子,垃圾桶散發著餿味,墻角的青苔得像陸䂙地下室的地面。蘇晚拼命地跑,倒刺戒指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痕,錄音里的聲音不知何時變了自己的嗚咽:“我怕……陸䂙,我怕……”
那是無數次在他暴怒時說過的話,每次說完,他都會像被走骨頭一樣癱下來,抱著發抖,像個得到糖果又怕被搶走的孩子。
巷子盡頭是片老舊的居民樓。蘇晚沖進單元門,樓梯間的燈泡忽明忽暗,映得的影子在墻上扭曲怪異的形狀。爬到三樓,猛地推開一扇虛掩的房門——那是之前讓張媽租下的備用藏點,沒想到派上了用場。
反鎖房門的瞬間,聽見樓下傳來陸䂙的嘶吼:“晚晚!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的腳步聲沉重地撞在樓梯上,每一下都像踩在的心臟上。蘇晚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坐在地,從貓眼往外看——陸䂙正站在三樓的樓梯口,半邊燒焦的臉在昏暗的線下像塊腐爛的,手里卻攥著顆用錫紙包好的草莓糖,糖紙在他流的指尖微微發亮。
“我給你帶了糖。”他對著門板低語,聲音突然變得溫,像哄孩子一樣,“你最吃的草莓味,含化了就不苦了。”
蘇晚捂住,強忍著才沒哭出聲。想起他西裝口袋里永遠裝著的兩樣東西:給的草莓糖,和追蹤的定位。這個男人,連傷害人都帶著甜膩的偽裝。
門板突然被撞得劇烈搖晃,墻皮簌簌往下掉。陸䂙的聲音混著木頭的傳進來:“晚晚,開門。我們回家,回地下室去。”
“那里才是我們的家,對不對?”他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瘋狂的執念,“沒有那些警察,沒有林舟,只有我們兩個,還有鐵欄外的晚霞……”
“哐當”一聲巨響,門鎖被撞壞了。陸䂙站在門口,燒焦的臉上裂開詭異的笑容,手里的草莓糖不知何時被碎了,紅的糖渣混著粘在他的指里。
蘇晚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刀尖對著他,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別過來!”
他果然停住了腳步,眼神在刀尖上停留了一瞬,突然笑了:“你想殺我?”他往前遞了遞口,燒傷的皮下,心臟的位置微微起伏,“往這里捅,晚晚,我教過你的,這里最準。”
“我當年為了留住我媽,也想過讓捅這里。”他的聲音飄忽地像在說別人的故事,“可不敢,只會跑……你不一樣,你敢打我,敢騙我,你什麼都敢……”
蘇晚的刀尖抖得更厲害了。想起那個暴雨夜,他把錯認母親,掐得后背滲,清醒后又跪在地上,用舌頭舐的傷口,說“對不起,我只有你了”。
“陸䂙,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就是個瘋子!”
“是。”他坦然承認,眼神卻突然變得銳利,“可我瘋,也是因為你。”他猛地撲過來,抓住持刀的手腕,刀刃劃破他的胳膊,瞬間涌了出來,染紅了的手背。
“你看,”他笑著掉手背上的,“我們又混在一起了。”
蘇晚被他按在地板上,水果刀在掙扎中掉在遠。他的重量得不過氣,燒傷的皮蹭過的脖頸,帶著灼熱的痛和淡淡的焦味。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芒過窗簾隙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卻沒能驅散他眼底的偏執。
“他們以為能救你?”他突然低笑,手扯開襯衫,出左肋下一道新的傷口——是剛才從火場逃生時被鋼筋劃破的,此刻正往外滲著沫,“我從地獄爬回來,就是為了帶你一起走。”
他突然打橫抱起,不顧的掙扎往門外沖。樓道里已經響起警察的腳步聲,陸䂙卻像完全沒聽見,一腳踹開消防通道的門,沿著銹跡斑斑的鐵梯往下跑。蘇晚的臉撞在他燒焦的肩窩,聞到濃烈的煙火氣里,竟還混著一若有似無的草莓糖香。
“放開我!陸䂙你這個瘋子!”用拳頭捶打他的后背,卻被他抱得更,勒得肋骨生疼。
“瘋子才不會放手。”他低頭在耳邊獰笑,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你不是想知道真正的囚是什麼樣嗎?我帶你去看。”
越野車就停在居民樓后巷,陸䂙暴地將塞進后座,反手扣上兒安全鎖。引擎轟鳴著沖出巷口時,蘇晚看見林舟帶著警察站在巷口,他的西裝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眼里的焦急像要燒起來。
“林舟!”拍打著車窗嘶吼,聲音卻被引擎聲吞沒。后視鏡里,林舟的影越來越小,最終一個模糊的黑點,像被暴雨沖刷過的淚痕。
陸䂙突然拽過的頭發,迫使看向自己。他半邊燒焦的臉上,眼睛亮得嚇人:“別他的名字。從現在起,你眼里只能有我。”他從懷里掏出鐵鏈,鎖扣“咔嗒”一聲扣在腳踝上,另一端牢牢焊在車座底部。
“這是用別墅的鋼筋融的,”他著冰冷的鏈節,語氣帶著病態的得意,“上次的鐵鏈太脆,這次我保證,你磨不斷。”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城市的燈火漸漸被黑暗吞噬。蘇晚癱在后座,看著腳踝上的鐵鏈隨著車顛簸發出輕響,突然想起陸䂙帶去看的那座無字墓碑——原來從一開始,他就為準備好了歸宿。
不知過了多久,車停在一片荒郊。陸䂙打開車門,將從車里拖出來。腳下是松的泥土,空氣中彌漫著的腐葉味,遠約能看見一座廢棄的地窖口,鐵欄在月下泛著冷,像頭蟄伏的野。
“認得這里嗎?”他掐著的下,強迫抬頭看地窖上方的天空。新月被烏云遮了大半,下的微剛好照在地窖鐵欄上,映出斑駁的銹跡,“這是我爸當年藏我的地方,比別墅的地下室更蔽。”
他拽著鐵鏈將拖向地窖,鐵欄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這里沒有監控,沒有道,只有我們兩個。”他打開銹蝕的鎖,推進去的瞬間,蘇晚聞到了悉的霉味——和他年那間地下室一模一樣。
地窖深傳來水滴聲,“嘀嗒,嘀嗒”,像在倒數。陸䂙反手鎖上鐵欄,將鑰匙扔進角落的水坑里,濺起的水花打了他的腳。
“你看,”他趴在鐵欄上,半邊燒焦的臉在月下像尊詭異的雕塑,“這次沒人能打擾我們了。”他從口袋里掏出顆完整的草莓糖,隔著鐵欄遞到邊,糖紙在黑暗里閃著微,“吃嗎?含化了,就不覺得冷了。”
蘇晚別過頭,卻被他強行住。草莓糖的甜膩在舌尖炸開,混著他指里的腥味,形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猛地咬下去,嘗到了的鐵銹味,陸䂙卻沒松手,反而笑得更兇:“這樣才好,你的疼,你的甜,都只能我給。”
地窖外傳來約的雷聲,烏云徹底遮住了月亮。黑暗中,蘇晚覺他的手指穿過鐵欄,輕輕過鎖骨的朱砂痣,作溫得像在易碎的珍寶。
“他們說我是瘋子,”他的聲音在黑暗里飄忽不定,“可瘋子的,才最長久,不是嗎?”
鐵鏈在腳踝上硌出深深的紅痕,像道永遠解不開的鎖。蘇晚靠著冰冷的墻壁坐在地,聽著鐵欄外他輕輕哼起不調的兒歌——那是他七歲時在地下室學會的,那時他以為晚霞是唯一的。
而現在,他把鎖在了比地下室更黑暗的地方,卻以為自己給了全世界的。
地窖外的雷聲越來越近,蘇晚閉上眼睛,嘗到了角殘留的草莓糖渣,甜得發苦,像這場永遠沒有盡頭的囚。